第20章 無需道歉和悲傷
「你還要看多久?」林明月忍無可忍,抬起下巴正面迎上沈照溪的目光。
「已經足夠了。」
沈照溪認真地回,拿起放在桌上的帽子站起,看了眼朦朧的夜色。
「去看夜景嗎?順便帶你去吃點東西。」
「畢竟一杯橙汁,可是填不飽肚子的。」
她又在調侃林明月了,林明月走近,瞥見她壓著笑容的唇角,一雙清亮的黑眸盛滿笑意。
林明月也跟著輕輕笑了,只不過是笑這人幼稚。
兩人打車去了沙坡尾,路上堵車,花了二十分鐘才到。
入夜,城市燈火絢爛,街道上往來行人不少,有說有笑,溫馨又熱鬧。
比起商業氣息濃厚的中山路,這邊的風格要文藝許多,老舊閩南風格的建築,隨處可見的油畫和雕塑,和零零散散分佈的貓咖。
林明月之前和室友們來過這裡幾次,都覺得沙坡尾的夜晚要比白天熱鬧的多。
她喜歡吹著晚風,聽著音樂,慢慢悠悠走在港邊的木棧道上,累的就靠在護欄上休息,看看對岸的雙子塔,聽一聽人間熱鬧。
計程車在路邊停下,她和沈照溪從後座下來,走進紛雜的人流里。
「放假了人還真是多呢。」
沈照溪感慨一句,回望了林明月一眼,示意對方跟上。
不一會兒,又側著頭,興緻勃勃的和林明月閑聊起來。
身體姿態放鬆,步履輕快,十分享受這裡的氛圍。
「這裡小吃還蠻多的,有什麼想吃的嗎?」
目光掃過眼花繚亂的店鋪,林明月一時難以抉擇,回了句「隨便」。
「那沙茶麵怎麼樣?」沈照溪注意到前邊的幾家沙茶麵店,試著詢問。
「不了,試試其他的吧。」
林明月表情為難。提起沙茶麵,一些不太愉快的回憶被喚醒。反正無論試幾次,她都習慣不了這種味道。
沈照溪注意到她的表情,有些受挫,「原來不喜歡沙茶麵的嗎?」
還真是大意了。
一碗沙茶麵從小吃到大,就下意識的認為所有人都喜歡吃。
「那就去大排檔吧,有一家店味道很不錯,老闆也很熱心腸。」
沈照溪邊拿著手機打字邊說,似乎正在和她口中那位熱心腸的老闆聊天。
林明月剛想答好,沈照溪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停下了,望著左前方的店鋪愣神。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家裝潢復古的店鋪,門口的立牌上赫然寫著貓咖兩個大字。
林明月好奇地走上前去,瀏覽起上面的小字和貓咪照片。
——店內有多隻貓咪,入場費39元,飲品另算。
「要不進去看看?」
林明月幾乎是秒答,「好。」
考慮到待會兒還要去大排檔吃飯,兩人只買了入場票,沒點其他飲品。
沙發上蹲著只乖巧可愛的大白貓,林明月走過去,坐下摸了摸貓咪柔順的毛髮。
白貓喵喵幾聲,熱情地回蹭她的掌心,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林明月輕摸了下白貓的頭,跑去拿了根貓條,蹲在沙發邊上投喂起貓咪。
她微低著頭,心情極好的揚起唇角,笑容燦爛。
黑眸里閃著點點光亮,像是裝著灑了滿天星星的夜空。
專註,溫柔,清澈如水。
沈照溪沒有向前,偷偷拍下這一幕。
林明月喂完手裡的貓條,才反應過來沈照溪不在身邊。回頭,看見女生站在不遠處,言笑晏晏。
「沈照溪,不過來嗎?」林明月朝門邊站著的人喊了一句。
沈照溪露出猶豫的表情,點點頭走過來,她試探性的朝貓咪伸出手,結果還沒碰到,就被肉爪子無情的拍開了。
「喵。」
白貓換成一副高冷姿態,邁著優雅的步子跳下沙發,到別處去了。
沈照溪無奈地攤攤手,「哈哈,看來貓咪不太喜歡我呢。」
「等我一下。」林明月思考幾秒,說完也離開了。
「誒。」沈照溪疑惑地看著她的背影。
沒多久,她抱回來一隻貓咪,舉著貓咪湊到沈照溪的面前。
而且還是剛剛跑走的那隻大白貓。
「要摸摸嗎?」
沈照溪微微一笑,沒摸貓,反而在林明月的發頂碰了下,「其實我覺得,你比它要更可愛。」
「沈!照!溪!」
要不是手裡還抱著貓,林明月早就……
******
在貓咖里待了半小時后,沈照溪帶林明月去了以前常吃的一家大排檔。
提前打過招呼,老闆特地留了位置。沈照溪接過菜單,簡單點了幾個菜后,半倚著水邊的護欄,和林明月一起看夜景。
水波微漾,倒映出對岸的秀麗景色。
晚風撩起她們散落的髮絲,沈照溪側身望向身旁的人,唇角微揚。
「逛了兩天,你覺得這座城市怎麼樣?」
準確來說不止兩天,從進入學校的那天算起,已經有一年的時間了。
雖說沒抱著多大的期望,但廈門這座城市也沒讓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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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好的。」林明月回她,反問道:「那你呢?」
下一秒,就捕捉到沈照溪眼裡一閃而過的落寞,忽然後悔多問了這一句。
「不知道。」沈照溪抬手,抓了抓空氣,像是要把對岸的光抓進手心裡,「不過,我可以確定,我想要離開這裡。」
這個回答的份量太沉重,似乎還是真心實意的吐露。
林明月一瞬不移的看著她,一陣沉默。
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聊下去,才能讓話題回到原本輕鬆愜意的氛圍。
沈照溪笑了聲,避開林明月的目光望向對岸,語氣故作輕快,「抱歉,說了奇怪的話,我開玩笑的,別在意。」眼底的愁緒卻更重了,壓的人透不過氣來。
「我知道了。」林明月開口,垂落在身側的指微微收緊,「那就做你想做的,離開這裡,去別的地方。」
「沈照溪,這個世界很大,你總會找到你喜歡的地方的。」
哈——
緩緩呼出一口氣,沈照溪轉身看向林明月,眉眼舒緩,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
「林明月,你知道嗎?你是我這二十年來,遇到過的最滿意的人。」
她發自內心的說。
林明月回以一笑,「就當你是在誇我吧。」
菜差不多上齊了,老闆大喊著催促兩人回來吃飯。
「鄭叔,知道啦。」
沈照溪回到店裡,熟稔的和老闆聊了幾句,從冰櫃里提了兩瓶啤酒過來。
砰的一聲響放在桌上,立馬給自己滿上一杯。
一口下去,冰涼又舒心。
「喝點嗎?」她問林明月。
林明月一臉震驚,大概是沒想過沈照溪這種好學生會喜歡喝啤酒。聽到沈照溪這麼一問,忙地搖頭拒絕。
「不了,我酒量差,一杯倒的那種。」
「這樣啊。」沈照溪雙手捧著啤酒杯,若有所思。
林明月刷了會手機,看到許茜爸爸發的朋友圈,女孩和父親一起在麥當勞吃飯,兩人嘴角都沾著奶油,笑容燦爛。
許茜父母都是醫生,工作繁忙,平日里陪許茜的時間不多,這樣的機會實在難能可貴。
但更可貴的是,將近四十歲的父親能放下身段,退讓一步,對女兒說一句是爸爸錯了。
林明月想,如果她和她的父親彼此都能退讓一步的話,她們之間的關係,是不是就不會走到今天這個尷尬的地步。
本該是最親近的人,卻比陌生人的距離還要遙遠,見了面也無話可說,只剩沉默。
無法捨棄,無法割斷,只能痛苦的承受。
總要在憎惡、愧疚與愛之間搖擺,直至耗光所有的耐心。
但如果單純是因為,她的父親沒那麼愛她呢?
那要怎麼辦?
林明月幽幽嘆了口氣,把這個念頭甩出腦海。
「你看,許茜爸爸雖然對許茜嚴厲了點,但還是很愛許茜的,希望他們倆能多溝通溝通吧。」林明月把照片給沈照溪看。
「愛嗎?」沈照溪長睫扇動,微斂起眸光,語氣小心翼翼:「那如果……這份愛太窒息了呢?」
林明月沒回答,拿起杯子倒了杯啤酒。她抿了一小口,喝不慣這種味道,下意識皺了眉頭。
「那就告訴她,你不喜歡。」林明月告訴沈照溪,又喝了一大口啤酒,語氣深長,「有些話,只有說出來,他們才會懂。」
就像當初那場升學宴,她不小心摔了碗,又當著那麼多親戚朋友的面和父親翻臉,質問出聲。
自那以後,雖然父親心底還是覺得她不合時宜,但再也沒說過那四個字。
因為知道她不喜歡。
沈照溪笑了,聲音苦澀,「要怎麼才能告訴她呢?」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被輕易說出口的,弄不好的話,傷人又害己。
「說不出來,那就喊出來吧。」
林明月突然一下子站起,跑出大排檔,到護欄朝著水面大喊一聲。
——啊!!!!!!!
「就像這樣。」她的聲音又高又遠,彷彿要衝破雲層的陰翳,喊完大口喘著氣,耗光了所有力氣,趴在木欄上恍惚地看著水面。
沈照溪先是不明所以,然後飛快追了上去,朝一臉疑惑的路人解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朋友她喝醉了。」
急急忙忙地扶住林明月,真怕對方一頭栽進水裡。
「不喊嗎?」林明月看向沈照溪,目光柔軟,說話的聲音軟軟糯糯的,是真的喝醉了。
她是喝酒不上臉的類型,但其實喝不了一點。好處就是,就算醉了,不說話別人也看不出來。
沈照溪愣住,而後一笑,回:「沒事,你已經替我喊出來了。」
醉意上頭,林明月安靜下來,沒再說話。
她喝醉了酒比平時還乖,讓做什麼就做什麼,只是會經常盯住空氣愣神。
沈照溪沒費什麼力氣,就把林明月弄到計程車上,帶著人回了酒店。
開了燈,把手裡扶著的人放到床上。
沈照溪打了個電話給酒店前台,問他們能不能送一份醒酒湯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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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的第二天通常十分難受,更別提林明月這種喝了一杯就倒的人。
就不該拿啤酒的。
沈照溪倒了杯水,給林明月端過去。
她俯下身,觀察著林明月溫軟的眉眼,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又撫上瑩潤的紅唇,將兩人的距離拉到呼吸之間。
一偏頭,便能吻住那兩瓣紅唇。
沈照溪黑眸微暗,對上林明月水光氤氳的雙眼,被醉意染紅的眼尾清媚撩人。她輕喃低語:
「就這麼放心我嗎?」
「喝醉了,也不怕我對你做些什麼。」
只是林明月醉的厲害,連她的話都聽不清。
沈照溪嘆氣,移開目光,剋制住內心生出的躁動。剛要起身,就看見林明月張了張唇,神志不清地說些什麼。
秀美的眉蹙著,朦朧的眸光傾瀉出絲絲痛苦。
沈照溪蹲下,湊到林明月面前,勉強聽清楚了那句不成語句的話。
「思意,對不起,對不起……」
搭在床邊的手收緊,心像被鈍物戳了一下,沒由來的難受。
沈照溪抬眸,撞入林明月眼底沉甸甸的悲傷。
她被刺得眯了下眼睛,林明月的道歉響在耳邊,述說著往日無法言說的難過。
一遍一遍,光是聽著都心碎。
為什麼要道歉呢?
為什麼又這麼難過呢?
你這種人,能做出的最心狠的事,也無非就是無聲無息地離開一個人了。
到最後,大概,連一句罵人的話都說不出口吧。
那為什麼,又要道歉呢?
沈照溪起身靠近,說了句抱歉,然後她低頭吻住近在眼前的紅唇,把林明月那些道歉堵在了喉嚨里。
擅作主張的、強硬的,不許身下人繼續說下去。
柔軟的唇瓣覆在唇上,柔情輾轉,不是宣洩,也無關慾望,卻意外的苦澀。
這讓沈照溪回想起之前的那一夜。
她假借著酒勁去吻林明月,聽到對方的輕輕感慨了一聲「好苦」。
那時候她心裡還覺得奇怪,吻怎麼會是苦的呢。
原來……真的可以是苦的。
「嗯、唔……」
林明月意識模糊的回應她,眼眸半睜,喊了聲她的名字。
「沈照溪?」
只是稍稍掙扎了一下,結果沈照溪目光一暗,在唇上咬下一口,落下的吻更激烈了,像場狂風驟雨,要將一切壓抑的悲傷沖刷洗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