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禍起

「你說你是第一天進城？」

姚冬雪一臉不相信。

眸子隨著葉向天的側臉移動，好奇地看著這個高高大大的男孩兒。

「是呀，要不是這隻小狗，我也不會發現奶奶。」

姚冬雪更加不可思議地看著走在前面的白色小哈巴狗，依舊懷疑地看著葉向天。

「這話你說說可以，可是沒有人會相信。說實話，我也不相信，世上會有這麼神奇的事。」

姚冬雪說完，不再理會葉向天。

一樓超市沒有名字，門敞開著，卻不見人，裡面房間傳來陣陣菜香。

姚冬雪找到小超市的周大姐，說明了來意。

周大姐一眼就認出了小狗樂樂，聽到鍾奶奶住院了，急忙打電話給鍾奶奶的女兒。

葉向天見周姐聯繫了鍾奶奶的女兒，自然是高興。

他看著周姐做好的飯菜，知道是在等他的女兒余淑遙以及妹妹周文婷。

旁邊的姚冬雪，卻是一臉愁容，目光時不時地看著路邊。

周姐打過電話，這才打量葉向天，頭也不抬，問道：「你是農村來的。」

「是的，我老家是台安的，今天進城找我爸媽。」

「你爸在哪裡上班？」

「我爸在自行車廠上班，離這兒不遠，就在前面。」

葉向天指著南邊的方向。

周姐顯然知道自行車廠，然後，嘆口氣道：「怕是效益也不好吧，現在還上班嗎？」

姚冬雪看著嘆氣的周姐，安慰道：「周姐，你也在糧食局上班嗎？」

「我不在局裡上班，我在糧店上班。

你也看到了，現在糧店跟本發不出來工資，不是發麵條，就是發糧食，積壓什麼發什麼？」

周姐看了眼貨架上的不同品牌的挂面，以及各種樣式的餅乾，然後笑著看向姚冬雪，道：「要是你們醫院需要麵條、白面都可以找我，我隨叫隨到，保證全市最低價。」

姚冬雪硬著頭皮擠出一絲笑容。

她只是一個小護士，就算是主任來了，也不敢答應，畢竟採購的事情可不是小事。

周姐也是識趣，知道她的要求不是一個小護士能解決的，笑著拉起了家常。

「大姐，你們一直這樣，不發工資嗎？」

「你呀，還小，不知道，怕是你爸單位也只發自行車，不發工資了。

現在呀，除了鋼廠不發鋼材之外，南邊的化紡廠一直在毛巾、被子，手套廠發手套、肉聯廠發肉腸。

聽說就連軍工五廠都發軍大衣了，你說說，這大熱天的，軍大衣賣給誰呀！」

周姐有一搭地說著，然後羨慕地看向姚冬雪，道：「現在，也就只有你們醫院，算是妥當，可以正常發工資。」

「周姐，我進城帶了雞蛋及黃瓜，放在五樓樓梯間了，我取來拿給你。」

葉向天想起自己帶著的雞蛋及黃瓜，剛剛為了救鍾奶奶放在樓梯間了。

還不等葉向天出門，外面傳來一陣剎車聲。

隨即一輛轎車停在路邊，下來一個一身長裙的女子，急急忙忙地跑進來。

不等周姐說完，女子冷目掃過葉向天，直接沖著葉向天吼道：「你小子別走，我母親身體一向很好，一定是你撞倒的，你馬上跟我去醫院，馬上叫你家長到醫院來。」

葉向天完全被吼得傻了。

不知所措地點點頭，然後傻傻地愣在當下。

暗道，這是一個什麼鳥，怎麼一上來就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將鍋扣在自己頭上了。

女子見葉向天發愣一樣，直接沖著姚冬雪命令道：「小護士，你看住他，千萬別讓他跑了，要不然有你們醫院好瞧的。」

姚冬雪自持見過些陣仗，也被女子的氣勢鎮住。

連點頭的反應都沒有，只是看著女子轉身上車。

車子急急忙忙地朝著醫院開去。

閃在一側的周姐如同見了瘟神一般，看著情勢急轉的葉向天、姚冬雪，尷尬地擠出笑容，道：「我通知鍾家大姐了，怎麼老八來了。」

鍾奶奶家的事情，葉向天一無所知，更不知老大、老八。

這時，他發現姚冬雪聲音很低道：「要不然你先走吧，她們家不像好說話的人家。」

葉向天扭下脖子，笑道：「我為什麼要走，鍾奶奶又不是我撞倒的，就是到哪裡還不得說理。」

「你別犟了，有誰能證明鍾奶奶不是你撞得，難道就靠這條小狗嗎？」

姚冬雪的話一下子提醒了葉向天以及周姐。

周姐同情地看著葉向天。

緩緩道：「小雪護士說得對，要不然你還是先走吧。

他們鍾家子女八個，不差這點醫藥費。再說，你一個農村孩子，萬一惹了鍾家，你也不好過。」

「是呀，你先走吧，真要問起來了，我就說你跑了，他們拿我也沒有辦法。」

姚冬雪勸著葉向天。

「我的黃瓜還在四樓，最少那桶黃瓜可以證明，我是上樓的，不可能撞到鍾奶奶的。」

「黃瓜又能說明什麼？

黃瓜又不會說話，沒有人證，你說不清楚的。

要我說，你還是先走吧，如果走晚了，怕是鍾家人到了，你就真走不了。」

周姐很是擔心地看著葉向天，勸說著。

「放心吧，我又沒做過，我怕什麼，再說了，如果我真走了，還不得認為鍾奶奶真是我撞倒的。」

葉向天笑呵呵地擠出一抹笑容，然後，默默地等待狂風暴雨的來臨。

接下話題變得輕鬆許多。

葉向天居然提出要包銷周姐的挂面、白面，還讓周姐幫著收點工作服。

周姐聽到葉向天的話，簡直差點笑出來。

這孩子心真大！

不過，還是從屋子裡找出一堆的工作服，笑道：「差不多兩年沒上班了，家裡最多的就是工作服。」

當然，周姐聽說可以包銷挂面和麵粉，工作服就算送給葉向天。

葉向天倒也不客氣，上了四樓，笑呵呵地提著桶黃瓜、雞蛋下來。

自然不會白要周姐的工作服，留出十個雞蛋，其他的都給了周姐。

當他撿到最後時，居然發現桶里居然還有七塊八毛錢，疊得整整齊齊。

葉向天馬上想到，錢應該是任小敏放的，不由得心生感動。

周姐三言兩語地跟葉向天約好明天送貨的時間和地點。

當然，葉向天也提出了他的想法。

就是下周他還會帶黃瓜和雞蛋，看看能不能換點工作服、工作鞋、手套。

以物換物的想法聽得姚冬雪傻傻愣愣的。

他真看不懂眼下這個大男孩兒，難道真是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嗎？

當姚冬雪帶著葉向天回到醫院時，差不多下午兩點。

鍾奶奶已經推出了搶救室，在病房裡一直未醒。

接下來，鍾奶奶的四個女兒都到了醫院。當然，作為嫌疑人葉向天的父親也被電話通知，要求必須到現場。

葉向天看著兩鬢微白的父親走進醫院時，頓時淚如雨下。

三十年了，他一直在外工作，很少回家看望父親。

直至父親去逝，也未能讓父親過上好日子。

他真得感到父親這一輩子太累、太苦了。

父親一身工作服，看著淚水連連的葉向天，臉上並未見笑容，目光滿是憤恨地看著四周。

他不知道兒子為什麼會跑到這裡，難道家裡發生什麼變化才讓兒子進城……。

事情經過很簡單，父親明白事情發生的原委之後，坐在葉向天旁邊，等著鍾家人。

鍾家最小的女兒，依舊囂張地認為是葉向天撞倒了她母親。

葉向天及父親自然都不會跟她吵架。

父子二人都不擅長跟女人吵架！

整個醫院大庭里，就只聽到母老虎吼聲。

也可能是罵累了。

這才氣呼呼地吼著旁邊的男子罵道：「你個大老爺們，連句話都不會說嗎，來這裡做什麼，站著嗎？」

男子白了她一眼，又看看葉向天父子。

然後，沖著葉向天的父親艱難地擠出一絲尷尬的笑容，接著指著外面的，意思到外面談談。

父親心領神會地同男子走到院子外面，葉向天留下來繼續看著鍾奶奶的小女兒發威。

姚冬雪上前請女子聲音小點，也得到了女子一頓虎嘯。

最後，鍾家大姐的到來，才算平息這場吵鬧。

鍾奶奶的大女兒人過中年，氣若如蘭，沉穩幹練，看了看葉向天後，轉身進了病房。

不多時，隨著院長等人出了病房，沒過多久，便離開了醫院。

來的也快，去的也快。

不過隨著鍾家大姐的到來，似乎給葉向天帶來了好運。

鍾家人沒有難為葉向天，只是要了父親的電話，然後，示意二人可以離開了。

葉向天低著頭，跟著父親身後。

父親推著二八自行車，走在前面，喊了一句上車，就再也沒有言語。

父親不善言語，似乎與生俱來。

但覺不是木訥，父親的車子從九街口拐向南邊，葉向天猜到父親一定要先回廠子。

默默地看看一片片的工廠，中間一條鐵路橫過馬路，咯噔一聲，咯得葉向天屁股生疼。

鐵軌彎延著通向另一片廠區。

廠區是全國聞名的化紡廠。

也是全國最大的幾家化紡廠，無論技術還是設備都是全國首屈一指。

可是現在，面對改革開放后的新技術、新設備，一切都只是榮光的歷史。

就像那條靜靜的鐵軌一樣，沉睡在時代的長河裡。

自行車廠是老牌大廠。

生產的梅花自行車，更是與上海永久、天津鳳凰成為中國三大品牌，是當時家喻戶曉硬通貨。

現如今，也只是空有一個大廠的虛名。

葉向天站在廠子門前。

不多時，父親推著一輛全新二六自行車丟給葉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