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惱煙撩霧暮雲愁深2

80惱煙撩霧暮雲愁深2

我以前養過一隻貓咪,許是它天生缺乏安全感,儘管平時相當黏人,但遇事之時,往往喜歡找一些奇怪的角落獨自呆著,無論我怎麼哄怎麼逗,都不肯乖乖出來。之所以突然說這個,是因為我現在就在重溫那段遙遠的記憶——拜某人所賜!

「你在桌底下安窩之前,能不能先告訴我這兒發生了什麼事?是南郭鐔乾的吧?趁墨台槐意識混亂之際痛毆她,甚至惡毒地毀她的容。」

我側坐在床前的腳凳上,小心翼翼地摸索到墨台槐後腦勺上的腫包,她顯然是被人用鈍器打暈過去的,臉蛋跟脖頸上爬了幾十道又細又長的血痕,好在傷口不是很深,部分血跡已經乾涸。

良久,桌下才傳出斷斷續續的語句:「毒玄,我腦子裡亂糟糟的……你告訴我,你平時都是怎麼喚我的呢?」

「你被打壞腦袋了嗎,怎麼一直在說胡話?!我再問你一遍,你可有看到秋梅?她是不是被南郭鐔帶走了?」我的語氣越發不善,意味著僅存的良好修養即將離我而去。

「我是問了你好多問題,但你為什麼一個都不肯回答呢?」桌底一陣咕噥,然後又是漫長的靜默。

你丫的,我這暴脾氣!我忍無可忍地衝到桌邊,打算用蠻力把人扯出來,剛探手進去,驚覺手背吃痛,我急急縮回手,赫然看見上面出現幾道深淺不一的抓痕。

「子遲公子,現在情勢兇險,大家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就不能配合一點嗎?」我怒視躲在桌下縮成一團的……紫羅蘭。

「對了,你是叫我『子遲』的,不是縵殊,不是冉燮,也從來不喚我的名。」說話的同時,紫羅蘭的雙手仍不忘緊緊環抱一隻桌腳:「我剛才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以前在『生死門』,你每日都會來陪我看書、陪我說話,還專門為我做了一篇『時藝』。」

「做你的大頭夢!在門派的時候,是你命人押我過去陪你的好不好!還有,我幾時為你寫過什麼東西了?我好不容易擠出來的那句『時藝』,還是被你偷去的好不好!」我跳起來破口大罵。

紫羅蘭忽然長舒一口氣,緩緩鬆開了桌腳,然後居然晃晃悠悠地爬出來了。我這才看清他的面頰透著一層不自然的紅暈,黑眸彷彿無法張大,眸心蕩漾,鎖不住焦距。

「你也被灌了藥酒?」我及時扶住紫羅蘭顫抖的身子,使他不至於一頭栽倒。

紫羅蘭蹙起眉,惱道:「很明顯嗎?我已經盡量吐出來了……我好難受,但說不清是身子難受,還是心裡難受,我沒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我感覺你出現了,但就是不能確定,我怕自己看到的聽到的不過是他人欺騙我的幻像。」

「我不認為別人會有我的好耐性……」話語頓住,我不禁訝道:「也就是說,你之前一直在以言語試探我?!你是壓根沒中藁木膏呢,還是天生一肚子算計,強悍到連藁木膏都拿你沒轍?!」

「比起其他人,我想我是沒有完全受影響,畢竟我長年接觸毒藥。」紫羅蘭席地而坐,背倚實木春凳,臉露迷糊,不見平日的凌人盛氣,竟顯得柔弱婉約,猶似凝露飲泣的花苞:「晌午之後,我就感覺精神難以集中,身上使不上力,那時我只以為是累著了。廳中出現混亂的時候,我正站在外面,先是聽到佐使大人莫名狂笑,接著就見幾位翼長參領大打出手,好像還有人倒地抽搐……我料想出事了,欲尋隨行的近侍,誰知沒走出幾步,四周竟起了煙霧,我急忙捂住口鼻,見附近的人6續倒下,也跟著躺倒,然後就不小心睡著了。」

「你那是昏過去了,你還記得之後發生了什麼嗎?」我誘導,浪費了這麼多時間,總算說到重點了。

「好像有人給我聞了沖鼻的煙氣,一下就把我嗆醒了。我睜開眼,看見兩人正要喂我喝什麼,除了最初無意識入喉的,其餘的都偷偷吐了出來,就是趁她們轉向墨台槐的時候……對了,那個墨台槐居然就躺在我的身邊,還膽敢對我……」紫羅蘭很努力地表達怒意,但聲音剛拔高,口中就逸出了一抹嘆息,他用力咬住了下唇,壓抑地低哼。

見狀,我暗覺不妙,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紫羅蘭,他的髮辮蓬鬆,外袍上端的盤紐解開了,罩衣的對襟散亂,腰帶松垮,鑲邊七零八落,唯一令我感到欣慰的是,他的內衫還完好地貼在身上——很明顯,不是紫羅蘭自個兒抽風發狂,就只能是墨台槐動的手了。

「來,我們跳過下藥的那一段,直接說南郭鐔。」我避重就輕。

「為什麼要跳過?從剛才開始,你好像只關心墨台槐跟什麼秋梅,你為什麼沒問問我怎麼樣?!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那兩個女人喂好酒,跟沒事人一樣把門帶出去了,屋裡就剩我跟喪失理智的墨台槐,我不懂武,力氣也敵不過她,還不敢大聲呼救……你看看,這些都是墨台槐弄出來的。」紫羅蘭越說越激動,甚至捋起袖擺翻下襟領。

我微愣,清楚地看見他的腕間及肩頸殘留了成片的烏青,理論上說並無大礙,可他的肌膚瑩白細嫩,襯得淤痕格外觸目驚心。

「這……委實不能怪墨台槐,她中了藁木膏,又被餵了葯,好不容易逮著一個你,還必須勞心勞力地跟你裳裙上一道道結節的綴帶搏鬥……」我下意識為墨台槐開脫,話剛說了一半,思緒瞬轉,遂遲疑地問道:「你剛才說,那兩人喂好酒就直接出去了?那麼,墨台槐是怎麼昏死過去的?」

「這有什麼好問的?你不及時來救我,還不允許我自救嗎?我掙扎了好久才摸到床頭的熏爐。」紫羅蘭理直氣壯地瞪了過來。

「你……你……你下手未免太重了,墨台槐又不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你看看,現在人喚都喚不醒。」我張口結舌,指向床上墨台槐的手抖啊抖的。

紫羅蘭一把攫住我的手,負氣道:「你該感謝我的,倘若墨台槐真碰了我,必定七孔流血而亡!」

我心下一驚,脫口問道:「有多少人知道你有把毒藥當香料的習慣?」

「不少,你不就知道嗎?」紫羅蘭輕嗤。

「莫非墨台槐是靶子?這樣說來,整艘船的人,就屬你跟墨台槐最有身價,倘若墨台槐死在你的身上,會有什麼後果呢……我只是隨便想想,你別激動!」我試圖抽回被紫羅蘭掐疼的左手,但他死活不撒爪子。

「可惡,我不會輕易饒過墨台槐的,一定要整得她生不如死。」紫羅蘭咬牙切齒地放狠話,偏偏臉上一副呆相,怎麼看都不具威脅性。

「都說了,墨台槐也是受害者之一,且不說她沒佔到你的便宜,就算你們之間真怎麼樣了,也是她吃了啞巴虧——原本璀璨的人生,因為無端被你賴上而陷入無盡的灰暗。」我直言不諱,完全出於護短心態。

「你說什麼?」紫羅蘭情緒波動,但尚未發作,就又冒出一聲嗚咽。

好吧,現在不是嘴賤的時候。我稍加沉吟,正色道:「呆在這兒終不是個法子,你先幫我照看一下墨台槐,我再出去轉轉,看能不能尋只小船逃回去。」

「我跟你一起去。」紫羅蘭快速接道。

「我長得像是有能力帶著一個累贅在匪窩裡來去自如且談笑風生的大俠么?」我以看白痴的眼神斜睨紫羅蘭。

「我不管,你別想丟下我。」紫羅蘭胡亂地搖頭晃腦,然後異常精準地磕上了凳腿,那動靜光聽著就生疼。

「你就不能老實些嗎?!」我皺眉,伸出空閑的右手隨意地揉了揉他的腦袋。

誰知紫羅蘭並不領情,一把拍開了我的手,尖聲道:「你坐這麼近幹嘛?離我遠遠的,不許靠過來。」

「那你還抓著我的手!」我沒好氣地撇嘴,注意到他的臉色更加紅彤,額面滲出薄汗。

「嗯?我什麼時候……」紫羅蘭面露疑惑,費了好大勁才鬆開了我的手,口中嘟囔:「你沒事把手放過來幹嘛?」

我暗暗磨牙,論顛倒是非的功力,我只能甘拜下風,無語地起身,不期然聽見過道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分別從兩頭向這邊靠近。

難道我的形跡暴露了?我心中大駭,反手掏出匕首,餘光瞄到紫羅蘭微微掀唇,在他出聲前,我急急捂住了他的檀口。

紫羅蘭的雙眸驟然撐圓,我很努力地示意他噤聲,但他似乎沒能理解,眸中流露慌亂,身子開始掙動。

說紫羅蘭像貓,他就是一隻野貓,因為掰不開我的手,居然照著我的手背又抓又撓。我差點飆淚,我這可是肉掌,不比熊掌厚實,偏偏來人已近,我不敢輕易開口。

紫羅蘭使勁推我,我忍,堅持對他擠眉弄眼;紫羅蘭拚命掐我,我忍,繼續以自以為的無比真誠的眼神感化他;紫羅蘭用力踹我,我忍……忍無可忍,娘的,有完沒完,當我的身子骨是鋼鑄鐵打的么?!

我揮舞著匕首,意圖恐嚇紫羅蘭,誰知這一舉動大大刺激了他,當下,我的臉上又挨了幾爪子。生怕紫羅蘭踢腿蹬地的聲響驚動外頭的人,我吃力地曲肘制止,可收效甚微,一火大,索性大馬金刀地跨坐到他的身上——必須強調的是,我原意是以體重壓住他的腿腳,然而,由於紫羅蘭過分扭動,他的身體略微下滑,因此造成我行動上的偏差,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我的尊臀接觸到了紫羅蘭的……呃,海綿體組織。

不得不承認,我的神經反射弧是長了一咪咪,我先是納悶紫羅蘭為何驀地停了動作,在彼此對視數秒之後,我方才察覺臀下的異物……如果無視特定的情景,簡單地說,無非是我一不小心「碰觸」了別人,跟踩腳與撞頭是同一性質的問題。

我完全能誠懇地說聲「對不起」,但不代表紫羅蘭會爽快地回我一句「沒關係」——當我歉然地看向他的時候,就見他的眸間迅速地聚起水霧,眼睛一眨不眨地瞅著我,於是我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三個大字:死定了!用膝蓋想也知道,以紫羅蘭的爛性格,不殺我泄憤才怪。

「找著人了嗎?」特意壓低的女聲在房外響起,猛地拉回了我的注意力——是剛才出現在毒瑾房中的神秘女子!

格子門的薄紗上投下重疊的剪影,少說也來了五六人。我肅容瞟向紫羅蘭,見他僵直著身子,驚疑不定地回望我。

「稟大人,尚未發現墨台夫人的行蹤,也沒尋著那個隨她一同登船的親衛。家主現正率人乘小船在附近湖面搜查。」只聽另一個女聲畢恭畢敬地答道。

「這就是你們家主對我承諾的『萬無一失』?我早就警告過她了,今個兒放跑墨台玄一人,明個兒你們南郭氏整族的命都要搭進去。」神秘女子不悅地斥道。

「大人,今夜大伙兒都是提著腦袋來的,自然會盡心儘力地辦事,不敢有一絲一毫的鬆懈!」南郭府倒是養了一批忠心的護衛。

「你們確定墨台玄逃出去了?這船上可不缺藏人的地方啊。」那女子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令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方才在水艙那兒發現了墨台夫人的衣物,家主由此判斷,墨台夫人她們是從尾舷下到艙底,然後潛水逃離的。」

呃,原來那井道底下接著水艙啊——此時此刻,我只想感慨思維定勢真是坑人啊,南郭鐔居然認定我是從上往下跑的……

「哼,約定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不管人抓沒抓到,你們現在必須撤離,不準誤了我的事。」女子的語氣森冷。

約定嗎?看來事情果然還有後續……我絞盡腦汁,依舊無法猜出那女子的身份,心一橫,欲冒險至門邊偷窺。

誰知我甫蹲起,就聽身下的紫羅蘭發出一聲輕吟,跟毒瑾的蠱媚不同,紫羅蘭的聲音似啼似泣,讓人不禁聯想到受傷的小動物——問題是,我對小動物向來缺乏愛心,事實上,我現在只想一掌滅了拖我後腿的紫羅蘭!

船上的房間不大,幾乎無法隔音,既然走道的對話屋內能聽得一清二楚,那麼,屋內的動靜外面自然可輕易獲知。儘管紫羅蘭立時咬住了唇瓣,但我確定他已經成功引起外面的人的注意了,只聽那神秘女子的話語頓住,轉而問道:

「……屋裡的是那兩位嗎?」

「是,完全遵照大人您的意思安排的。」

隨即,女子不再出聲,亦沒有離開,周圍眾人也沒有進一步的行動,一干人就直直杵在門外。

我內心煎熬,猜不透她們在搞什麼名堂,只能屏息靜氣地躲在桌邊,以不變應萬變。一時之間,四周靜謐,只剩我劇烈的心跳聲跟紫羅蘭短促的呼吸……

霎那間,我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要命的錯誤——要知道,兩個亂性的人呆在一起,絕不會乖乖地蓋棉被純睡覺!

明白她們在等什麼,我的身子倏地前傾,貼近紫羅蘭的耳畔,呵氣道:「叫!」

「你……」紫羅蘭的低呼被我冒出的哼笑蓋住。

由於先前不自然的寧靜,我不敢表演得太過激烈,可剛發了幾個模糊的單音節,嘴就被紫羅蘭捂了個結結實實。我不滿地瞪視,就見他一臉驚詫,不住地沖我搖頭,顯然還未搞清現在的狀況。

我趁紫羅蘭不備,雙手襲上了他的臉龐,中肯的說,他的頰肉滑膩柔軟,帶著暖手的體溫,尤其向兩側扯動的時候,手感出奇得好——是的,我動手了,硬是將紫羅蘭精緻的面容扯成了滑稽的鬼臉。

紫羅蘭總算疼地出了聲,只是下一秒,他又緊緊抿住了雙唇,然後委屈地看著我。我暗惱他的不開竅,又伸手去扳他的嘴,不料他用力咬住了我的兩根手指——好吧,不管怎麼樣,至少他張口了。

我自由的那隻手滑過紫羅蘭的頸肩,撓向他的頸窩,拂上他的腰間,動作輕巧靈敏,旨在引起他軀幹的廣泛機械性刺激。很快的,紫羅蘭如我所願地冒出嗚咽,也顧不得捂我的嘴了,兀自喘息著左右閃避。

我確定自己神志清醒,所作所為雖然有欠穩妥,但不帶任何情動,可當我停手時,卻不禁愣住了——紫羅蘭蜷起身子,歪斜地扶靠著矮凳,一張粉面暈紅流霞,眼神迷離朦朧,齒間已然鬆了勁,半含半吮著我的手指,一道晶瑩的銀絲從指尖垂下……

我使勁眨了眨眼,猛地縮回手,神經質地往後數步,跟紫羅蘭保持一定的距離,生怕沾染上不該有的曖昧。

趁他努力調整呼吸的時候,我搶白道:「我也算急中生智,雖然多有冒犯,實乃情非得已。你看,你一出聲,她們不就放心離開了么?」得虧那幾人只是好偷聽,沒有親自進來觀摩一番。

紫羅蘭漸漸緩過氣了,卻將腦袋埋進了肘間,不看我也不說話。

他不會在醞釀如何把我大卸八塊吧?我清了清嗓子,繼續念叨:「在危機面前,咱們就該不計前嫌,團結一致,積極進取,鋌而走險……」

「你走!」紫羅蘭悶聲道。

「走?我能走去哪兒?你沒聽剛才她們說秋梅逃出去了,她一定跑回去搬救兵了。我們只需安安分分地呆在這兒,撐夠了時間一準能獲救。」好秋梅,關鍵時候還真可靠。

紫羅蘭無語,靜靜趴伏在凳面上,從我的角度無法看到他的神情。我清了清嗓子,試探地問道:「很難受嗎?」

等了又等,遲遲不見紫羅蘭答話,我只好繼續唱獨角戲:「如果你實在難受,也許我可以幫你解脫。」我一邊說一邊把玩著無意拿起的香爐,銅製的,精緻小巧,用起來十分順手。

紫羅蘭仍不搭理我。好吧,算我多事,我討了個沒趣,識相地閉了嘴。剛才精神緊繃,身體維持亢奮狀態,倒沒覺得冷,現在忽然感到寒氣嗖嗖地冒出來。我自然而然地蹭到床邊,自然而然地抱起床上唯一的棉被,自然而然地認為滿頭大汗的墨台槐並不需要它。

環顧四周,最後在紫羅蘭邊上清出了一小處地方,我裹好被子背靠桌腿尋了個相對舒服的姿勢,剛想閉目小憩,卻冷不防被大力推開了,下巴正正磕上了春凳。

「你發什麼瘋……」好半天我才反應過來,扭頭怒視紫羅蘭。

「縱使我們有過親密之舉,但我有自己的底線,不會毫無尊嚴地作踐自己,更不允許他人作踐我的尊嚴,即使是你也不可以。」紫羅蘭揚起了頭,眼眸紅得跟兔子一般,臉上濕漉漉的,不知是汗還是……淚。

「我幹什麼了我?明明是你推我的,你居然還敢擺出一副受害者的樣子。」我捂住下巴,不可思議地瞪著紫羅蘭。

「你要幫我解脫是嗎?我告訴你,如果你再敢碰我一下,我一定殺了你!」紫羅蘭寒聲道。

我慢條斯理地挑眉,就紫羅蘭現在狼狽的樣子,除了勉強撐起來的氣勢外,我實在不認為他具有致命的攻擊力。我很想揶揄他幾句,但他眉目間的痛苦一下就令我打消了玩笑的念頭。

「我只是好意……」我嘗試解釋。

「你只是在羞辱我!」紫羅蘭冷冷打斷我的話。

「我會很溫柔的,下手不會沒輕沒重的……」我努力傳達善意。

「你若珍惜我,就該以禮待我,三書六聘……」紫羅蘭一臉倔強。

「我想打暈你不過是為了讓你可以放鬆一下,你不領情說一聲便是了,沒必要先下手為強吧!」我總算搶白了一次。

「我不需要你……打暈我?」紫羅蘭脫口而出的話語倏地一窒,隨即面露古怪。

「那敢情好,我還省事了,你自便。」我揉著下巴,重新找了個姿勢窩好,嘴邊不忘嘀咕幾句:「每次遇到你,我都會莫名受困,你真是名副其實的掃把星!」

「你說什麼?我是掃把星,那墨台燁然就是天煞孤星!今天人家點名道姓要抓墨台夫人,你道是因為什麼?我老早就覺得那南郭府君死得蹊蹺,早不殉情晚不殉情,墨台燁然一回皇都他立馬殉情,還有皇上的態度也著實古怪,所謂的破例封賞,怎麼看都是為了堵住南郭氏眾人之口。」紫羅蘭立馬氣勢洶洶地回道。

「我的夫君怎麼可能幹出那樣的事?」這話說得相當沒底氣。

依墨台妖孽的脾氣,干不出那樣的事才怪!原本我以為南郭鐔只是無的放矢地遷怒,現在看來,所謂的深仇大恨也不過如此吧,莫怪她豁出性命也要置我於死地……思緒千迴百轉,我突然抓到了問題的關鍵——

「不對,如果是我的夫君乾的,他不可能會允許南郭鐔接近我。」我這枕邊人不是當假的,深知墨台妖孽手段狠絕,斬草必除根。

「反正你就是偏心墨台燁然……不過,算了。」紫羅蘭瞟過來一眼,突然伸手抓住被子的一角。

「想都別想,這是我先看到的。」我警惕地拉緊被子。

紫羅蘭沒再用力扯動,稍稍挪動位置,身子無力地挨著被子靠下,或者說,他恰好靠在了我的肩上。我下意識掙動了一下,但被紫羅蘭按了回去,我注意到他放在錦緞被面上的手呈握拳狀,手背上的青筋突兀——好吧,看在他今天沒在腦袋上插戳人的耳簪或扁方的份上,我姑且做一回靠枕吧!

「剛才我躲在桌下,一直恍恍惚惚的,好像在等什麼人,但又深覺那人不會出現,我想哭的,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等待落空,可忽然之間,我的眼前亮了起來,然後你就出現了。」紫羅蘭說話時猶帶哽咽。

「你自然會眼前一亮,因為我把遮光的桌布掀開了。」躊躇片刻,我玩笑似地接道,終究沒有說出殘酷的事實——人跟人相處一段時間,就會產生一定的感情,而感情的厚薄決定了交往的深淺,譬如貪生畏死如我,會在遇險的第一時間想到墨台槐跟秋梅,至於紫羅蘭,倘若沒有刺客一事,也許我是肯為他涉險的……只是也許。

「我真不甘心啊,不甘心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不甘心屈服於藥物的控制,不甘心……被你看到現在的我。有那麼一霎那,我連想死的心都有了。」紫羅蘭勉強說道。

「你能有條有理地跟我對話,說明你並沒被藥物控制,就算多多少少受了影響,也是不可避免的。要知道,毒瑾調製的藥酒,連我這在葯缸里泡大的人都未必能熬住,喝了鐵定鬧肚子,到時一邊逃命一邊找廁間,可比你現在狼狽上千百倍。」我頗有犧牲精神地調侃,暗暗感慨,這種時候果然是臉皮薄的那一方處於弱勢——話說回來,我最討厭跟人比臉皮的厚度了,往往一不留神就勝出了。

「別說風涼話,你這次是運氣好躲開了!還葯缸里泡大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生死門』是打混過活,連把個脈都不會,能跟多少藥材打過交道?!」紫羅蘭啐道。

「原來你還不知道我是個葯……」我說得極為順口,卻因捕捉到房外異樣的氣息驀地收了聲——好像有人在門邊偷聽……

「怎麼了?」紫羅蘭疑惑地抬眸。

「沒什麼,是我多疑了。」仔細再聽,沒有任何動靜。想來也不應該,否則南郭鐔早就帶人殺進來了。

紫羅蘭彷彿累極地輕闔眼眸,許久沒有言語,就在我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他輕輕喃喃:「殷……放棄你了,是嗎?他把簪子玉佩什麼的全埋到院子里了,那些都是他平時極寶貝的玩意兒,我幾次想搶都沒搶來。」

「他是想開了。」我囁嚅。宛如梨花的殷啊,他的淚止住了嗎……

「殷還是跟小時候一樣,喜歡什麼都不會主動爭取,總以為好運會從天而降,我最討厭的就是他這一點。從小我的爹爹就跟我說,命運是掌控在自己手上的,為了追求幸福,就應該去爭去奪去拚命。」紫羅蘭嘲道,只是我沒感覺出任何惡意。

他的話……真是自私啊,偏偏自私得這麼理直氣壯,自私得讓我無從反駁。如果他不是滿腦子的算計,一定比現在可愛許多……我面色柔和,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又聽紫羅蘭繼續說道:

「嘻嘻,殷現在想後悔也來不及了,我讓人把他埋的東西全挖出來了,他最後還是輸給我了!」

聞言,我的麵皮一抽。果然啊,果然紫羅蘭就是一個死小孩!我抬手照著他的腦門來了一個爆栗。

「你幹嘛?」紫羅蘭扁嘴,撫額瞅向我。

「一邊去,別想趁機從我這邊汲取溫暖,我好不容易才捂熱了被子。」

「我偏不!我說,回去以後你跟我去見我娘吧!」

「滾,你娘非把我剁了喂狗不可。還有我的夫君那邊,我一夜未歸,他……」

……

紅燭燃盡,臨近黎明時分,當門被人從外面用力踹開,我正處於半睡半醒間,那翩然而至的紅袂及熟悉的甜香,令我感到無比的安心。

然而,事情並沒結束——

「璘兒!你對璘兒幹了什麼?」伴著一聲咆哮,我看到冉燮絮及大批的內侍衛一窩蜂似地擁了進來。

至此,關乎我未來命運的戰爭無聲無息地拉開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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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愚若智(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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