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姨母的忠告

第208章 姨母的忠告

「本宮的琴藝如何?」

「臣對音律一道並不精通。」

「原來染之不通音律啊。」淑貴妃唇角一勾,美眸肆無忌憚地在他身上來回掃視。

良久方道,「既如此,你先隨本宮來吧。」說罷,便只留下一陣香風。

林盡染起步,卻見二皇子遲遲未曾跟上,遂轉過身問道,「殿下不一起走嗎?」

二皇子淡然一笑,「母妃喚你同去,可並未叫上吾。今日這次會面本就是母妃的意思,吾不過是替你們做個見證。」

「本宮可按你的意思做了。至於承熠,有些事他還不必知曉。怎的,染之可是怕了?」

這疏淡的一句,甚至有些粗劣的激將之詞,惹得林盡染無法按耐,轉身跟了上去。畢竟與二皇子一齊進了寒園,很多事已然順理成章,淑貴妃的確是照拂了他的顧慮。

這還是林盡染頭回進湖中閣樓,一層的布置很是單調,僅放有幾張平幾和軟墊,以及正中擱置著寒冬用的火盆,再望下去便無它物。

可淑貴妃的步伐未曾停下,提起裙擺就往二層踏階而上。

「二層是本宮的休憩之所。」

她這一記話令他抬起的腿又重新放下,隨即下意識地退後兩步。

淑貴妃聽得身後再無動靜,於是轉過身去,眉眼彎彎地俯視他,掩嘴輕笑道,「何須慌張?承熠可從未上過二層,也不敢上二層。」

林盡染不敢直視這妖媚的狐狸精。是的,元瑤若被稱是小狐狸精,那今日這淑貴妃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透出一股成熟、嫵媚的韻味,唯是歲月沉澱,並非是一朝一夕之功。平素她穿著宮衣,全然是將這股子媚勁兒包裹住,直至今日完全綻放。

「臣···不敢。」

「可誰說本宮要帶你去二層?」淑貴妃這嬌媚的笑聲幾是回蕩在他的耳邊,然高低適耳,並不突兀和刺激,反倒是愈發地令人心醉神迷。

未多時,她又言道,「今日,本宮帶你去三層。若未經二層,又怎能抵達?」

話音落地,淑貴妃再也不理會他是否跟上來,繼續登樓。

一層空曠,但門戶未開,興許是空氣不流通,林盡染只能將燒紅的耳根和面頰歸咎於環境,抓著欄杆的手有些微顫,幾番掙扎后仍是跟了上去。

途經二層時,有意別過頭去,但仍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微微側過頭去覷了幾眼二層究竟是何情狀。

好在有屏風遮擋,但透過其間的縫隙,能隱隱約約地瞧見桌案上的內衣······淑貴妃也穿內衣?這股子念頭從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令他回想起元瑤穿內衣時的情景,驀然生出一團邪火。長喘幾息后,原有些遲緩的步伐登時又快了幾分,徑直上了三層。

只將將踏至,映入眼帘的便是橫置了一排排書架。

林盡染穿梭在兩排書架當中,指尖從這些書籍上劃過,而這幾排又恰恰是崔秉志和韋邈的註解心得。不過也是謄本,興許就是從學子手中買來的。

念及此處,方才那股燥熱之感又徐徐回歸平靜。

「三層的典籍和手書可比藏書閣還要多上許多。」淑貴妃於旁側過道中緩緩經過,柔聲解釋,「你可知帝王心術?本宮剛入長安時,陛下也不過才剛剛主理朝政。雖說後宮不得干預,可彼時這位皇帝陛下與本宮可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話音中聽來有幾分懷緬過往,卻夾雜了几絲怨憤,至於為何,林盡染還不得而知,只是腳下的步伐不由地跟著她的節奏,緩步向前。

「淑貴妃的意思是,這裡還藏有帝王心術?」

她不語,眸光隨著步伐在書籍上緩緩劃過,直至窗前。

窗檯下置有一張平幾和兩塊軟墊,几上不過是一隻茶壺和兩杯茶盞。

淑貴妃甚是端莊地落座,又執起茶壺斟上熱湯,邀請道,「坐下吧。今日既是未穿宮衣,我便是以其他的身份來與你說話。」

林盡染踟躕片刻,依然撩袍入座。

「不知今日您是以何身份。」

「一位母親?或是攬月樓的幕後東家?又或是南海趙氏的三小姐?」淑貴妃的眸色略有迷離,端起茶盞稍稍把玩后便啜飲一口。

林盡染微微蹙了蹙眉,目色卻下意識地瞥向窗外,探尋一番,輕笑道,「依染之所見,似是后兩者的成分居多。您可是要先禮後兵?」

「染之不必多慮,我早已將林中的弓手撤走,不會傷你性命。」

淑貴妃知曉他擔憂的是什麼,不過也未曾打算僅憑一句話就徹底打消他的顧慮。

「您不若先說說,到底所為何事?」

「染之若實在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我,可喚我一聲姨母。」

林盡染凝著眉心,正自不解,但倏然想起任、趙兩家的關係,莫非元瑤的生母與淑貴妃關係匪淺?還是說她在用這種方式拉近關係?

他抬眸偷看了幾回這眼前的美婦人,若是稱一聲『姨母』,還真是有些膈應。

「怎的,莫非染之別有所圖?」

淑貴妃的身子微微前傾,大片的雪白悉數落入眼帘,她的口氣突地轉為調戲,毫無預兆······

林盡染趕忙將視線撇到一旁,呼吸甚至有些緊張慌亂,神色之間,亦是遮掩不住的惶惶不安,心不甘情不願地輕喚了一聲,「姨母!」

淑貴妃驀地端正身子,瞧見他那副燒紅面頰的窘態,得逞地掩嘴媚笑,「聽說元瑤用這等手段曾令你乖乖就範,如今看來,確實如此。」

語音至此戛然而止,似是看出他接下來會有猜想,便先予他解惑,「昔日元瑤若無我的幫持,又豈能輕易拿到那兩本賬簿。不過,她倒是對你付諸了真心,江南一行后,她就再也不曾來過寒園。」

話音之間雖有調侃戲謔,但林盡染已然相信,元瑤與她尚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姨母有話不妨直言?」

淑貴妃一雙媚眼極盡俏迷妖嬈,撩人的媚態有意無意地輕挑他的眸光,「承熠需要你的助力。」

林盡染不疾不徐地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淡然道,「染之先前早有所言,誰能登臨大寶,我便為誰傾力相與。然則,姨母到底是真心為殿下,還是南海趙氏?」

「在我看來,並無甚區別。」

「區別在於,若是今後殿下即位,可否真能坐得穩,鎮得住。」

淑貴妃微微垂下眼帘,方才這番言辭語調雖然平和,可她已然聽出其中的含義。如今南北處於相對平衡,是基於他們互相鉗制的狀態,若天枰的一方稍有傾斜,也就意味著平衡將不復存在。而二皇子是在南境的一邊加碼,可一旦即位,能否約束趙氏的野心便是重中之重。

然林盡染這般刨根問底反倒是讓她驟生興緻,「染之以為承熠該如何坐得穩,鎮得住?」

他低聲笑道,「姨母可知陛下為何如此心急地推動科舉?」

淑貴妃沖他頷首一笑,並未順著他的話展開論述。

「天下大事,怕就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與其說殿下日後如何才能坐得穩,鎮得住,不若先證明這···」林盡染話止,又拿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又續道,「這心,是不是真的胸懷大楚。」

這番話里涵蓋的意思可就太廣了,饒是淑貴妃也不禁為之側目,沉思良久,收斂起玩笑之意,言語中頗有些凝重,「故而,染之仍執意要毀掉攬月樓?」

「您很清楚,攬月樓的結局早已註定,再多掙扎也是徒勞。」

「稱我姨母!」

林盡染並未理會她略有惱怒的口氣,只自顧自地端起茶盞小啜一口。

事關趙氏在長安的布局,初顯成效卻被如此摧毀,淑貴妃心中也難免沉鬱,微微咬住牙根后道,「今日皇帝陛下能予你的,他日趙氏一族也能予你。」

「您······」

林盡染的話語剛要出口,淑貴妃冷眼已至,登時又換了稱呼,挑眉道,「姨母,我自踏入長安后便信奉一句話,『任何人答應你的事都不算數,哪怕是皇帝陛下也不行,只有自己做主的才算數』。」

淑貴妃嬌軀猛然一顫,可回想起他的所作所為,縱使倚靠上柱國這等顯赫背景,但細數樁樁件件幾是皆予自己留有退路。饒是楚帝再想如何處置,尚得忖量如何平息悠悠眾口。

這般情狀下,她只得強裝悠然地撣指撫著披帛,對林盡染顯然有些低估,甚至暗暗將他歸入油鹽不進的人堆里,可這般的人才若是殺了,委實有些可惜。

「染之,你如何能篤定,這位皇帝陛下就是誠心待你,毫無保留?」

林盡染暗暗揣摩淑貴妃話中的用心,默然不語。即便淑貴妃再不受寵,與楚帝終究是二十餘載的夫妻,對於他的所作所為、所思所想,應也有五六分的把握。或可說,她已經探查到些端倪,當然也不排除她有離間的心思。

他長吁一聲,緊蹙的眉峰微微舒展,不由地莞爾,側臉望盡這一排排的書架,「姨母,三層有如此多的典籍手書,你可曾讀到過千金市馬骨的典故?」

淑貴妃愕然,恰逢微風拂過,吹起她頰邊略有凌亂的髮絲,她的神思倏然清醒,卻也不曾打斷他繼續說下去。

「皇帝陛下如今對染之的恩寵,何嘗不是在向天下昭顯他求賢若渴的心。至於誠心與否,於我而言並無差別。」

林盡染見她茶盞已空,不疾不徐地提起茶壺予她斟上熱湯,又續道,「姨母是在想,若染之心志如此堅定,為何還要來冒險見上你一面,是吧?」

「是為了那青樓女子?」

林盡染搖了搖頭,迎上她那略有詫異的目光,「從某種程度而言,我寧願姨母斷了杜子騰這不切實際的念想。」

淑貴妃星眸幽沉,揚了揚線條清俏的下頜,冷笑道,「你似乎比我想象的還要不近人情。」

「不是不近人情,而是清醒。」林盡染連忙糾正這稍顯不當的措詞,喟嘆道,「恐僅有局中之人沉淪而無法自拔。興許杜府尹心中瞭然,不願承認,若納清雪姑娘進杜府,他將面臨怎樣的困境。」

「可染之又勸······」淑貴妃下意識地接過話茬,卻又頓感失言,匆忙掩住薄唇,杏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遲疑良久方咬住下唇,語調中略有不甘,「你是故意的?」

「這便是染之赴會的主要目的,申越!」

「你是何時發現的?」

林盡染輕輕仰起頭,望向窗外的青空,眸中略有惋惜和悵然,「說不清楚。興許是在江南,又或是回京后,元瑤從未與我提過申越有何心思,但我能感覺得到。」

淑貴妃眸色突轉自嘲,緩緩站起身,走向窗檯,眺望遠方出神,未多時傳來一聲慨嘆,「我從未想過,你主僕二人竟將我當做是元瑤的代替品。」

「從姨母的身上,染之的確看到了二十多年後的元瑤。」

他對入閣前那剎那間的晃神供認不諱。淑貴妃到底是嬌養在皇宮,吃穿用度自然是頂好的,如今雖逾四十,可仍維持半老徐娘之態,風韻更甚,尤其鍾愛一身紫衣,與元瑤一般無二,無怪申越會將她作為替代品。

「那不妨說說,你有何打算?」淑貴妃遲疑一會,語音中含有幾分戲謔,「難道你還想讓皇帝的妃子嫁給他不成?」

林盡染起身,踱步至她身旁,目光緩緩落在她的面頰上,端詳許久,「姨母可自由出入宮城,與申越逃出長安,浪跡天涯也未嘗不可。」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淑貴妃在說出這句話時,幾是咬緊住牙根,所幸未有旁人見證這等狂悖之言,否則真該將他當眾梟首。

「方才姨母問我,殿下若想爭一爭那位置···染之不妨將話說得再明朗些,只要您在殿下身邊一日,他就無法切斷與趙氏的關聯。這個答案,陛下早已予您,不過姨母到底是為了趙氏,還是真心為了殿下,僅在您一念思量。」

她默然,當下的形勢並非是殺一個林盡染便能解決,可無論是替誰謀划,離開長安,便是令南海多年的布局毀於一旦,失去現下所有的掌控。

激烈的內心思想鬥爭,令淑貴妃的呼吸不免粗重幾分,胸腔急劇地起伏難定,這個答案呼之欲出,她斷然不能如此輕易離京。

「你走!」

她見林盡染未動分毫,幽深的眸子審視著她,心中未免更為氣憤,語音不由地高了幾分,「你走啊!」

林盡染未有言語,自顧自地要轉身離去。

淑貴妃兀地喚他止步,冷聲道,「染之,身為姨母不妨提醒你一句!當心那位皇帝陛下,還有,姨母也不會再有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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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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