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柒貳】償還

怒火燒起來的時候，哪裡還理得了眼前的人是否是長了一張好看的臉,我只是覺得眼前的這個人礙眼。

戾氣一上來我便是什麼也顧不上了,直衝著蒼玉而去,而蒼玉像是一個十分了解我的故人一樣，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

「謹歌，怎麼可以還是同從前一樣暴躁。」

他的聲音淡淡,讓我有些聽得不太真切,但是他的聲音又足夠地溫柔，溫柔到我卻是深深地沉溺在了其中動彈不得。

「哈哈哈哈,謹歌啊,沒有愛蒼玉的心，你竟是無情得很。」

我沒有聽懂他在說些什麼，只得怔在原地,以靜制動看著他。他倒是好，一隻手托著死蒼玉，一邊卻是十分鎮靜地看著我。

「謹歌，你可知十萬年前你欠我一命，而後萬年前我受誅仙台上鞭笞之痛，再到一年前還是為了你毀了自己的性命，你當我願意來這蠻荒之地？」

我沒有動，看著蒼玉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映出了我的模樣，當看到自己一頭青絲的時候我一愣，沒有回過神來，什麼時候，我的一頭銀線也變做了青絲？我抬起頭來摸上了自己的長發，那個刻了我永世傻樣的見證去了哪裡。

「記不起來了？銀線何時做了青絲？」

「你知道？」我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眼裡全是危險的意味。我說不清楚這是為什麼，我會無法控制地想要發怒，看著眼前的人一張一合的唇，我直想將他撕了個粉碎，我厭倦著，逃避著，我想這世上我是神，沒人能違背了我。

「你緣何化神你可還記得？」說到這裡活蒼玉向前走了一步，這一次我看著他心卻是沒有再跳動了，他靜默著我也跟著靜默著，只是心頭的那種戾氣卻是越來越盛，只想將眼前的人生吞活剝了去。

「謹歌啊謹歌，欠了的就該還，把我的原體還給我，出了蠻荒吧，別回來。」我看著眼前的人，突然有了一種說不出口的疼痛，也就是在這一刻我才明白過來，即墨他們放著我一個人進來，目的也只是帶著蒼玉那些個破碎不堪的靈魂回去，而今下看來，真真是做死的節奏啊，按這個看法，眼前這個活蒼玉想必強大到已經在這蠻荒之中將所有的魂都聚在了一起，讓他成了形，這般下來就是可以只要了蒼玉的原體回去，這樣就是又可以重新成了一個新的蒼玉。

金池與即墨只是同我說救回蒼玉就好了，我現下就是將原體給了眼前的這個蒼玉，成了另一個新的蒼玉也算是救回了蒼玉，可是為何我的心底里卻是這般不願意，只想將他手中的那個死人給拖了回來。

「妖怪！」

拖著死蒼玉的活蒼玉腳下一滯，差點向前栽了出去。

呃……我怔怔地看著蒼玉，他也回看著我：「謹歌，我當從前的我怎麼會這麼對你死心踏地，因為你腦洞開得真大，是個二缺，正巧跟那個前世少了一根筋的我搭。」

我一口老血恨不能噴在他的臉上，毀了他那一張帥氣的臉，也不能解了我此刻的氣。

「謹歌，你應該早些出了蠻荒，你當青龍會真讓你出去？」我愣愣地看著蒼玉，慢慢地鬆開了自己緊握著的手，看著他沒有動。

「我……是不是識得你？」我慢慢地走近了些蒼玉，本就是十分近的距離因著我這樣地走近，更是近了幾分，我抬起頭，剛剛好也只能看到他的下巴，這樣的距離……呃……為嘛會有一點心動的感覺。

「我不識得你，我的原體識得你。」

「那就好，我也不是太喜歡你，把你拉回這原體，再將原本的蒼玉弄出來，說不定我識得是那個人。」話一說完我就是伸手向著他手中的蒼玉原體而去，哪裡知道活蒼玉的反應倒是極快的，見我向著他撲過來側身一躲就躲開了我，我一愣，就只看見活蒼玉拖著原體就跑。

「妖怪！哪裡跑！還我師父來！」

噗，我看到活蒼玉拖著死蒼玉在跑蠻荒地跑，聽到我的話後腳下又是一個踉蹌，拖著的蒼玉那頭就往石頭上一磕，嘖嘖，真是痛。

然而我卻是跟著停了下來，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呼之欲出，想衝破頭腦躥出來。

那一聲師父，仿似從另一處所發出來的，不是我的嗓子，亦不是我的心。我說不出我此時的感覺，只是怔怔的不知身在何方，不知該去向何處。只能看著那越走越遠的白色衣袍。

直到再也看不見了那白色的身影，我站在原地。

夜色降臨四下里冷了起來，我看著那空洞的一片，沒有動。

很久很久，久到我依舊起不起我緣何要叫他一聲師父，慢慢地，我覺得自己的腿腳都麻了的時候才蹲了下來，而後又坐了下來，最後還是覺得不夠，乾脆平躺了下來。

再抬頭，所見竟是滿天繁星，我想原來這蠻荒之地竟也是有著這麼好看的美景的，只是這般一想又閉了眼睛，眼裡全是蒼玉那一笑嘲諷的表情，像在說一個笑話，字字在說我是傻子。

我又看到了另一個蒼玉，他走到我的跟前，將一顆珠子給了我，我抬起頭只看到了一雙好看的眼睛，人群涌動，便是又不見了蹤影。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是了，我缺了一塊東西，這東西對我來說，重要。

我忙跑了回去，沖著我昨日來的地方，一拉一扯，便是撕開一道口子來，我看到青龍與即墨他們還站在原地。

「還給我！」我一把拉過青龍，這個時候天空徹底暗了下來，因著我開的這一道口子，這蠻荒里的野物全都飛了出來，我也來不及管，只惡狠狠地瞪著青龍。

青龍皺著眉看著飛奔出去的野物，直到蒼玉也跟著出來的時候，他終於是推開了我。

青龍上前一把抓住了蒼玉，沒有預兆的，竟是在空中打鬥了起來，我抬眼，正好看到蒼玉敵不過青龍被青龍的龍爪一把抓了後背，血便是流了下來，浸濕了一大塊。

來自遠處的一陣絞疼，然後我就是看到了蒼玉從天上跌落了下來。剛剛好落在我的腳邊，我伸出手來在手中幻化出了一把匕首，狠狠一插，將蒼玉的手釘在了地上，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只有我靜靜地看著蒼玉和青龍。蒼玉早已疼得快暈死過去，而這匕首因著我下了訣亦是沒有人能解得開的，青龍的表情也不甚好看。

我慢慢走向青龍，站在青龍的跟前一把拉過了他的領子，我是上神，只要不傷人至死，這過程由我支配就好。

「你一定拿走了我的某樣東西，將它還給我。」

青龍一聽竟是大笑了起來：「是何？」

我一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只能怔在了原地沒有動彈，我自己也不知道，他是拿走了什麼，才會讓我記得過往所有唯獨記不得蒼玉。

我踉蹌著退了兩步，金池站在我的身後，拉著我的衣角沒有放手：「金戈，你是不是記起了什麼？」

我一怔，我是記起了什麼？花宴上的一雙眼，抑或者還是其他的什麼？

我搖了搖頭，其實我是真的什麼也不記得，所以只想將其討要回來，才能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

「嚴謹歌，若你是真的就這麼放不下蒼玉，即便你什麼也不記得了，你也不會用匕首這樣來困住蒼玉。」

我沒有明白青龍都在說些什麼，只是說到最後青龍滯了滯，我回過頭來看著即墨，即墨也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他的身邊站著金池和岑霜。

「我將你的心還給你，你把蒼玉給我可好？」

我獃獃地看著青龍，心和蒼玉，到底要哪一個。

我仰天大笑，想笑青龍的痴傻，我怎麼可能不要自己的心，可是一開口話卻是變了：「我要蒼玉。」

像是一句由不得自己思考脫口而出的一句話，我只是依了自己的所謂的所下的心來說的這句話，說完便是想抽自己兩巴掌，這麼不靠譜的話竟也是我說出口的。

最後金池卻是先哭了出來，我回過頭瞪了金池一眼：你主子還沒死！

金池：我就是知道你放不下師父！

我：我好想現在先放下你……

金池：……你還是先放下師父吧……

青龍走了過來，一把又抓住了我的心臟：「你是上古之神，我沒辦法取得你的性命，可是你又不能活著，你活著，蒼玉就沒有多長的命。」

「我陪命給他！」一種感覺，就好像我欠了他好幾輩子，在我說出將自己的命賠給他的時候我竟是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洒脫之感。這種感覺直到後來我得到了自己的心時才明白，這不是虧欠，而是愛得太深。

青龍仿似也被我的話給嚇在了原地，也是愣了一會，而後才將龍爪收緊，心口處一痛，這樣的感覺好像在某個時候也有體味過，疼痛襲遍了全身。

四肢百骸。

可是是了，我將命賠給他，我不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