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進駐北平
我們還沒有走出剩子離開后的悲傷，近幾日隊伍的氣氛有些沉重，尤其是那些青年軍的老兵。上次戰鬥繳獲的些許給養，只夠我們這些人吃兩頓的，但是我們獲得了一些彈藥的補給，有了子彈，我們的心裡也有了底。為了儘快找到青年軍的大隊，我決定向北平靠攏。
小山一戰，我們打出了威名，幸運的是我們沒有青年軍的大旗，否則，日本人肯定會四處找尋這支部隊，大日本的皇軍是不允許有任何失敗的。繳獲的一份地圖上，清楚的用中文和日文標註著整個西北華北的地形圖。在地圖上我清清楚楚的看到，熱河和陝西之間還隔著一個山西，若我們要去西安，恐怕不只三四天的路程，幸好我們沒有，否則我們真的要徒勞餓死在路上。
去北平的一路上，我們經過了一些早已不見人煙的村落，為了不餓肚子，我還是下令在村子的各個角落找一些可以吃的東西。還好，這些老百姓像是知道我們要路過，給我們留下了不好可以頂餓的東西。幾百人的隊伍，兩三天的艱苦行軍，我也有些累了。第四天的時候，隊伍停在了北平城外的一個叫山神廟的地方駐了下來，陳志康第一時間給我帶來了好消息。
「老張，軍部聯繫上了。」陳志康平淡的表情略帶了些許興奮，這些天不斷的聯繫，我們終於找到了靠山，不再做孤軍了。
我慢慢的站起來，也沒有意想的那樣興奮，微笑著看著陳志康，有些踏實又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軍部怎麼說？」
陳志康坐下來，幾天的行軍僅僅吃了兩個饅頭，讓他很疲憊。我摸出了半包日本煙，丟給他一支。陳志康長出口氣，撿起煙捲，從兜里掏出火柴點燃。
「軍部在北平城內休整。讓我們明天務必趕到與之會合。」
「你確定是軍部嗎？現在北平城的情況我們還不了解。」
陳志康點點頭，「是的，是梁旅長的副官用軍官密文發的。而且還用電文打了那十六個字。」陳志康慢慢的說完，深深的吸了一口煙，將頭埋在了桌下。
十六個字。青年軍的軍訓，是江正坤提出來的，梁旅長做了批示，張副司令親筆題寫的。感覺好像很長時間了，我們很久沒有體味這十六個字了，也很久沒有看見青年軍那面大旗了。
青軍策馬，旌旗飄揚，橫刀殺場，熱血報國。
我們終於回來了。
第二天下午，我們進駐北平城，黎兆民團長親自帶著陳德恩和徐盛珊在西門口迎接。當初精神抖擻，整齊的新軍裝讓這支青年軍充滿了朝氣和希望，而如今看到了已經七零八散，衣衫襤褸，滿目瘡痍，筋疲力盡的隊伍，黎兆民眼裡含滿了淚，但是他依然如松般站立，在我們臨近西門口的時候，黎兆民和陳德恩，徐盛珊不約而同抬起右手，向我們莊重的敬了軍禮。辛酸和委屈頓時一股腦的潑灑在了心裡，眼淚也不住的湧出。
「全體立正！！！」我高喊道，「敬禮！！！」幾百人的隊伍齊刷刷舉起手中的武器立在胸前。
在北平西郊，我看到了青年軍的大旗，鮮紅的大旗依然飄揚，雖然已經有些破碎，但是絲毫不影響他的昂然。
「報告黎團長！青年軍近衛團二營營長張天翼率部歸隊。」一進入黎兆民的團部，黎兆民忙著叫副官倒水。見到我的舉動，他坐下來朝我揮揮手，「坐吧坐吧。」
「這些日子辛苦了。先回去歇歇。我一會要向梁旅長彙報。」黎兆民有些疲倦，慢慢的卸下武裝帶，解開了上衣的領扣。
「團長，您好像很累。」我小心翼翼的問道。
黎兆民長出口氣，拿起水杯猛喝了幾口。「在平泉，我們打得很苦，中央軍和東北軍都撤了，我們全然不知，也沒有告知我們，結果我們的傷亡很大，高聖才那個營幾乎被打光了。日本人的炮火很猛，炮火過後就是一陣衝鋒，梁旅長再三請示上峰，可是在緊急關頭，誰也沒有給我們下命令，最後是張副司令下令撤退。本是準備撤往承德的，但是承德那邊又跑來不少的兵說承德空了，所有人才撤向北平。這一路急行軍啊，打打撤撤，彈藥補給沒有，我們也是剛剛進駐北平幾天。」
黎兆民有氣無力的說完，便靠在了椅子上昏昏欲睡，不一會便打起了呼嚕，看來這些天的確是給他累壞了。我悄悄的走出團部，不遠處，兩名年輕軍官站在那裡，見我出來，不約而同的笑了。我走上前去，和他們幾個深深的抱在一起。
「天翼，你不在這些日子，哥幾個可是沒少為你擔心啊。」國少君說道。
「是啊，咱們青年軍里有名的狼營營長。」楊承生從兜里掏出了一支煙遞給我，「大前門，不好找啊。」我笑著接過煙，從兜里摸出了那半包日本煙遞給楊承生。
「好傢夥，還抽上日本煙了，看來在外面發財了啊。」
「哪啊，我們差點沒全軍覆沒。走，咱們找地方嘮嘮。」
北平城裡依然是車水馬龍，一派繁華，雖然是大戰在即，大敵當前，但是國人並沒有想得太多，無論誰來當家，只要有飯吃就對。沿街商販的叫賣聲，報童走街串巷的叫賣聲，拉洋車的，捏泥人兒的，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在北平城裡的一家小酒館兒，我們找了間雅間，叫了些小菜和兩壺燒酒。
「天翼，我看你帶回來的還有不少生面孔啊。」國少君端起酒盅說道。
我點點頭，一飲而盡，「說來話長了。」
「我看你那幾個猛將就陳志康回來了，其他人呢？」楊承生給我斟滿第二盅。
他的話讓我心頭一顫，剛剛端起的酒盅又緩緩的放下，我從兜里摸出楊承生換給我的那包大前門，抽出一支點燃，還是中國的煙好抽啊，香，是那種自然的香；爽，是那種徹底放鬆的爽。
「說來話長啦！戰新江在我們撤離承德之後的一次阻擊戰中，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我派過偵察兵，他們帶回來的信兒就是戰場上只剩下一面旗。林勁超和王錦德……我們走散了。」我端起第二盅一飲而盡。
望著窗外吵雜的街市，熙攘的人群，我們三個人都沒有說話，北平城的繁鬧還能持續多久，日本人就在北平城外駐紮，國少君說中央國民政府已經和日本人協商，雖然進入了暫時的和平，但是狼狗就守在你家的門口，它遲早都要衝進來，咬人吃肉。我們搞不明白的是，十幾萬的東北軍為何一槍不放就撤出了東三省，熱河抗戰為何奮力阻擊總是會節節潰敗。熱河抗戰緊緊持續了兩個月左右，熱河全境就被日本人佔領。這些難道說是日本人的戰鬥力很強嗎？我覺不然，楊樹嶺阻擊是我們第一次上戰場，第一次和日本人交鋒，那時候感覺日本人的炮的確很強，他們的單兵作戰能力和作戰精神都很值得人去學習，加之我們是些沒有經驗的年輕人，大傷亡和大潰敗有情可原，但是在小鎮，在小山，我這個營都和日本人交過手，他們並沒有想象那麼可怕，林勁超曾經和我開玩笑似的說過，日本人就是三板斧，炮轟，衝鋒，拼刺刀。也正是因為這三板斧，我們遠遠不及，才會讓日本人僅憑著這三板斧佔領了東三省，佔領了熱河。
國民政府似乎並沒有把日本人放在眼裡，更多的是著眼於西北地區的**，國少君和我講，張副司令已經很久沒有過問青年軍的事了，東北軍被派往西部進行所謂的「剿匪」。外敵入侵，國民政府這是在引狼入室。
國少君端著酒杯，靜靜的看著酒杯里的酒，「蔣委員長說，日本，彈丸之地，舉全國之兵，不足我國九牛之一毛，不足以成威脅。現在日本人都已經打到北平了，我也看出來了，這些當兵的，想的都是吃飯拿餉，軍官都想著升官發財，真遇到叫真張兒的時候，誰會去送死呢。兵之衰，國之衰，元首錯，國將亡。」
我們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桌上的飯菜幾乎沒有動過幾筷，這酒倒是沒少喝，七八壺的燒鍋酒，轉過頭來，我才看到，我們的旁邊站著一雙男女，女孩稍大，十七八歲的樣子，梳著兩尾麻花辮搭在胸前，滿是塵土的臉上不知被什麼弄得一道道紅，如今正直春季，天氣偶爾還有些涼，女孩身上的花棉襖到處都露出了棉絮，腳下的那雙布鞋，已經壞過，被女孩用草騰綁了起來繼續穿著；乍一看男孩，本是個機靈鬼，可是就是那雙透著機靈的眼睛如今卻獃滯，望著我們桌上的飯菜。和女孩一樣，身上的衣衫襤褸破爛不堪，相比好些的就是男孩腳上的鞋子是一雙還算新卻也帶著破洞的棉布鞋。
「嘿！你們怎麼又來了？出去出去，你這打擾客人吃飯了你知道嗎？」酒館的老闆帶著滿口的京油子味兒嚷道。說著叫了夥計拿著藤條毫不猶豫的往他們身上抽。女孩緊緊的抱住男孩往她身後送，大概是夥計的藤鞭抽到了男孩，他一躍從姐姐身後衝出來，狠狠的瞪著那個拿著藤條的夥計。
「嘿！小東西，還他嗎挺硬。我他嗎叫你硬。」說完又是狠狠的幾鞭子。
「嘿！嘛呢！」最先忍不住的肯定是我。
酒館的老闆弓著腰，面帶微笑的邁著碎步走過來，「喲，幾位老總，照顧不周了，打擾您幾位雅興了。我們這就把他們攆出去。」一轉身，老闆眉頭一立，「趕緊的！」
夥計一聽，又是狠狠的幾鞭子，有過來個夥計把他們往外推。
「什麼意思啊！打他們幹什麼啊！」我帶著一副盛氣凌人的口氣，「把他們給我叫回來，我問問怎回事兒。」
酒館老闆一時不知所措，趕忙解釋道，「老總，實在對不住，我這就把他們清出去。」
「沒聽明白是吧。我讓你把他們給我叫過來。」我借著酒勁，話語越發的不客氣。
酒館老闆吃了悶頭，皮笑肉不笑的回過頭，朝著夥計一擺手。夥計推搡著把他們帶到桌前。我看了看國少君和楊承生，兩人都有些似懂非懂，莫名其妙的看著我。「怎麼著，你們兩個，什麼事兒啊。」我的口氣越發讓人覺得像個富家子弟還帶著些前清宮廷太監的音調。
他們沒幹說話，男孩的嘴巴動了兩下，還是沒有說話。
女孩的表情有些靦腆，想說些什麼卻又顯得有些難為情，不知所措的情況下，女孩猛的鞠了個躬，「長官……」一句長官就再也沒有了下文，似乎長官後面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餓了！」倒是男孩很大方也很直截了當的說了兩個字。
我欲笑又止，揮揮手示意老闆和夥計下去。
我彎下腰，湊到男孩面前，男孩堅毅的表情，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毫無懼色的盯著我。我點點頭，沒有說什麼，揮揮手，一個夥計小跑過來，「老總，嘿嘿。」
「給我加兩副碗筷，兩張凳子，加一碗蛋花湯一支烤鴨。」夥計有些摸不清門路，只能照做。
「坐下吃。」我的這一字一句一舉一動，不僅酒館的老闆夥計搞不懂，這一對男女也搞不懂。女孩有些扭捏，眼睛裡帶著懼怕又帶著感激的看著我，男孩兒倒是不管那些，端起蛋花湯一口氣喝下了半缽，揪下雞腿就啃了起來。
嘿嘿，小男孩毫不畏懼，還懂得飯前先喝湯，這個男孩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