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笑傲江湖
真的值得么?姜禪很想問問那個肆意鮮活最後卻為愛犧牲的紅衣女子,她本該是最驕傲也是最精彩的存在,卻因為愛上一個人,失掉了野心、失掉了愛情、失掉了自尊以及性命。
這個名叫東方不敗的女人短暫卻絢麗的一生在她眼前一幕幕的閃現,年少時被父母所棄又與妹妹失散,為了變強她隱瞞女人的身份,她聰明也更勤奮,她何嘗不想天真自在的生活,可是她沒有那個機會。
然後是青樓初見,那個不羈的翩翩兒郎已經印入了她的心。二人星夜之下暢飲,她舞劍他品酒,她護他周全,不惜犧牲內力,她怕他著涼,為他生一堆火,她陪他練劍,傾心相助。她氣岳靈珊移情別戀傷了他,處處為他出頭,只要他需要,她不顧一切也會去陪他,為取雪狼膽,她以命相搏,以為他被人暗害,失去理智,大開殺戒。靈鷲寺前,她願意被囚,接受度化,只為換他一個活命的機會。
可得到的是什麼,是指責,是怨恨,是一劍穿身。
後來,她眼睜睜的看著他和任盈盈越走越近,她嫉妒,她黯然,她是給任盈盈吃下了三屍腦神丹,也為了救任盈盈獻出了自己的心。
其實她想要的一直很簡單,和相愛的人廝守到老,什麼野心,什麼江湖地位,不過是過眼雲煙,可是她得不到,退而求其次,她只是想,死在所愛之人手裡,或許是件不錯的事。
她永遠的沉睡在了冰湖之中,而他和任盈盈則夫妻攜手一生,恩愛異常。
姜禪猛然間從這些紛亂的畫面中抽離出來,雙目圓睜,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一時間怔愣愣的,還回不過神來。
身上很痛,還在滴血,都已經透出衣衫了,紫色的外衫上一塊塊深色的血跡。她環顧了下四周,她似乎處在一片樹林之中,周圍寂靜的連蟲鳴聲都聽得十分清楚。她撕下內衫下擺的布料,粗略的處理了下傷口。
她坐在一顆大樹下,運功療傷,不過畢竟這內力不是她修習得來的,運用起來並不是得心應手,加上她腦海中充斥著這個身體的記憶,這麼短時間瘋狂的擁入,她頭痛欲裂,身子也是虛弱得不行。
待運功完畢,她也嘔出一口暗紅色的血出來。雖說臉色慘白,唇色近乎淡粉色,不過精神卻好了許多,她閉眼,消化著她成了東方不敗這一事實。
或許東方不敗的選擇是正確的吧,不用面對她和令狐沖漸行漸遠的事實,不用眼看著任盈盈和令狐沖相親相愛,捨棄了心,沉睡在冰湖之底,這下不會有任何傷悲了。
她現在這麼狼狽,是進行到令狐沖誤會東方不敗並刺了她一劍的情節了,這裡面少不了偽君子岳不群顛倒黑白,但最能夠傷東方不敗的還是令狐沖。他還真是對她一點信任也沒有呢!不過現在這身子被姜禪接管了,她必定不會再讓令狐沖有傷害自己的機會,而且她還要讓令狐沖知道他到底有多對不起東方不敗,他根本配不起東方不敗的深情。
不過當務之急,她要治傷,後面的事情她需要自己考慮。此處並不是她熟悉的地方,她也只是隨性在林間穿行,等到聽到水聲,她才算是結束了盲目亂撞的行程,準備沿著水源走,總會找到人家的。
她還未走近,就聽到一女聲說「沖哥,你知不知道,你痛苦的時候,我比你更痛苦,我——」
而後她似乎是哽咽了,也許是出於姑娘家的嬌羞吧,終究沒把後半句話說出來。
姜禪笑了笑,本來打算就在河邊清洗下傷口的,此刻她改變了主意,於是拖著不穩的步子,朝這兩人走去。
令狐沖此刻正出於深深的痛苦之中,他愛的人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殺了她也不為過,更何況她還傷了他視為父母的師父和師母,他沒做錯,沒做錯,他是這樣說服自己的,可是腦海中,一直回想著東方不敗站在原地絲毫不躲閃的被自己刺中的場景,一遍又一遍,心痛的幾乎無法呼吸,那個眼神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腦海中,無法清除。他現在根本就無心聽任盈盈所說的話,他想要發泄,發泄出心中積累的所有情緒。
「你,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任盈盈是面對著姜禪的,她見姜禪竟面帶笑容的一步步走近,眼底卻是冰冷一片,連忙轉到令狐沖身前,將他擋住,眼底儘是防備之色。
姜禪卻好似沒有看到任盈盈和令狐沖一般,依舊向前。
此時令狐沖也扭頭看到了姜禪,瞳孔驟然緊縮了下,神色頗為複雜,他下意識地上前想要查看一下東方不敗的傷勢,卻在最後關頭清醒了過來,停下了所有的動作,雙手緊緊攥成拳,他在努力的剋制自己,也在自責,自責自己竟如此輕易地被東方不敗給迷惑了。
任盈盈擔憂的看著令狐沖,生怕他再和東方不敗有什麼牽扯。另一方面,她一直做出防禦的姿態,她覺得東方不敗可不是這般姿態,她覺得會有后招。
不過姜禪卻直直的走了過去,到了河邊清洗。她身上血跡不少,有自己的也有別人的,這一衝洗,水被染紅了。可能是蹲下時用力有些猛,姜禪只覺得頭暈目眩,喉嚨間也是一股子腥甜味湧上,她又吐了口鮮血出來。那鮮血就沿著指縫流出,滴入到河水中,然後變淡。
「你,現在感覺如何?我,這,這是傷葯,你拿著罷。」令狐沖看到了這一幕,心一陣抽緊,想要上前抱著她去看醫生,可又有所顧忌,只能掏出上好的傷葯來,遞了過去。他也說不清對東方不敗是愛是恨了,不過他確信,他不能看到她這樣,更何況,這傷很有可能還是他造成的「以後,你好自為之,不要再殺人了!」
「我們認識么?」姜禪黑白分明的眸子直勾勾的瞄著令狐沖,裡面的漠然讓他心驚,她現在的表情是真的無悲無喜,絲毫看不出她曾經經歷暴怒、心傷、失望以至絕望等情緒上的大起大落。
令狐沖只覺得心頭大痛,耳邊炸響之前東方不敗說過的話,從此之後恩斷情絕,再相見就是陌生人,她真的這麼做了,讓他,讓他難以接受。
「你莫要同我置氣而不顧自己的身體,你受傷了需要趕緊止血。」令狐沖覺得,他刺傷東方不敗並不是什麼不可饒恕的事,雖然他自己也是心痛萬分,畢竟是東方不敗先做錯了,她以愛他之名,殺了許多人,定逸師太、青城派的眾多弟子,還傷了他師父和師母。
「這並不是一時之氣,我說過了,再相見就做陌生人,你走你的陽關大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又何必糾纏不休呢!」姜禪搖搖頭,並不接過令狐沖手中的療傷靈藥,低垂的眼瞼將嘲諷的眼神掩藏了起來「這傷痛得正好,讓我記住,我曾經是多麼的天真,那些歷經生死的情意是多麼脆弱!」
「沖哥他是擔心你的傷勢,你何必這麼傷他,他已經很痛苦了!」任盈盈自然見不得令狐沖有半點黯然之色,更何況這黯然是因東方不敗而來,言語之間充滿了指責之意。
「我問過你,那些人是不是你殺的?定逸師太是不是你殺的,還有,我的師父師母是不是你傷的,你回答了。這讓我如何繼續相信你,維護你!」令狐沖雙眼通紅,神色痛苦,情緒激動。
「你這麼問就已經表示了你的不信任。況且,我說不,你會信么?你的師父口口聲聲的說,是我做的。我否認,有意義么?在你那裡根本就沒用的,或許你還會認為我狡辯。」姜禪冷笑了聲,回應道,聲音里沒有了往日絲絲縷縷的情意,顯得有些冰冷。
令狐沖噎住了,他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是的,師父親口說的,在那時,他不可能相信東方不敗的,反而會認為她是在說謊。可是,師父待自己如親子一般,他怎麼會,怎麼會說謊騙自己呢!
「就算我是邪魔歪道又如何,我待你可曾有過半點的虛情假意!就算我負過天下人,唯獨我未曾負過你。不過這樣也好,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這一劍讓我看明白了。」姜禪一看他那混亂的樣子就知道她的話已經起了作用,遂接著質問道。
「你若沒做下那麼多惡事,怎麼會被沖哥懷疑?若說是不信任,你為何不在自己身上也找找緣由。」任盈盈的言下之意很明顯,東方不敗作惡太多,就算真是如誤會又如何,也是以前作孽太多。她還記得,當初她與令狐沖談論殺死定逸師太的兇手時,她說過,最有可能的兩個人,其中之一就是東方不敗。若是東方不敗是清白的,那沖哥會怎麼想,會不會以為,她是故意抹黑東方不敗。任盈盈想到這裡,心提了起來。
「我是魔教中人,可也算光明磊落,我做過,我不會否認。我沒做過,也不會蒙這不白之冤。令狐沖,你可以回去問問你的師娘,到底是不是我傷得她。你若是懷疑我殺了定逸師太,盡可以去查。」姜禪說道。
聽完姜禪所說的話之後,令狐衝陷入了沉思,的確,他忽視了當時師娘並沒有開口說什麼,而且神色也有些不自然,似乎有什麼話想說。難道,真的是師傅騙了自己,他想到當初他看自己和東方不敗在一起,怒氣衝天,將自己逐出師門,是不是這次,他只是想分開自己和東方不敗?!
一開始有這種想法,令狐沖便遏制不住了,他總覺得,似乎這就是事情的真相。
「黑木崖我不會再回去了,日月神教的教主之位由聖姑接替吧,算是還給你們任家了。」姜禪假裝沒看到令狐沖又是尷尬又是愧疚的神色,偏頭對任盈盈說。
「那你呢,你該如何?」未等任盈盈答話,令狐沖先急切的問道。
「天大地大,自有我容身之地,從此之後,這世上不再有東方不敗了,她死在了令狐少俠的劍下。」姜禪的目光落向遠方,神色愈發的飄渺「盈盈,你將這消息在江湖上散播出去吧,這樣,令狐沖就可以回到華山派做回掌門大弟子了。」
說罷,飛身離去,三兩下便消失在了一片濃綠之中。
令狐沖重傷未愈,自然追不上姜禪的腳步了,此刻,悔意瀰漫在心頭,他感覺,似乎自己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痛得他彎□子,蜷縮成了一團。
「沖哥,你怎麼樣?要不要緊?」任盈盈此刻心不比令狐沖好受多少,扶住令狐沖,眼底水光盈盈。
「幫我,幫幫我,幫我去追她!」令狐沖說話有氣無力,不過眼神卻是認真又急切,目帶懇求。
「好,沖哥,我答應你。」任盈盈最終還是點點頭,同意幫令狐衝去追東方不敗。
她的確是盡了全力,竟能追到了隱隱能看到姜禪身影的地步,不過,心念一動,她的速度竟慢了下來,最終跟丟了姜禪。
一念起,心魔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