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陰謀

第4章 陰謀

?有句老話說:望山跑死馬,意思是說明明看見了山,但要走到眼前,卻還要極長的一段路。如今,齊峻算是明白了這話的意思,知白指的那座山瞧著似乎近在咫尺,可是足足走了一天,也只走到半山腰,要爬上山頭少說還要半天工夫。

「哎喲!」看見一條清淺的流水,知白先一屁股坐下了,「今晚就在這裡歇下罷。」齊峻拖著一條傷腿還在支撐,他倒先不成了。

走了這一天,齊峻也覺得十分吃力。但知白的葯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地好,不單是臀后的杖傷已無甚疼痛,就連大腿上的傷也好了許多,傷口甚至已然微微有些發癢,這是要收口結痂、生出新肉的先兆了。

「看起來,明日便能進那山裡了。」齊峻倚著樹慢慢坐倒,手裡的短刀在背後又在樹身上割去一塊樹皮,留下了記號。

「是——」知白撓了撓頭髮,「其實……倒也不必這般趕著,這葯還能支持一日……」

「自然是越快採到葯越好。」齊峻微微一笑,「采了葯,我還要往山外趕呢。」

「啊,是,是。」知白有些心虛似地應了一聲,爬起來撿柴草,「先把火生起來,燒開了水我替你換換藥。」

齊峻盯著他忙碌的身影,暗暗冷笑了一聲,就倚著樹榦半閉上了眼睛。他自小是眾星捧月地長大,這些生火燒水的事自是不會做的,明知道知白暗藏鬼胎,倒樂得讓他去忙活。

齊峻的水囊是上好的小牛皮所制,裝了水后架在火堆上燒,只要囊中還有水,那牛皮便燒不壞,片刻之後裡頭的水已經滾開,知白從自己中衣上又撕下一塊乾淨點的布片,先用滾水燙過,又把滾水晾涼,裡頭放了些鹽化開,才用這溫鹽水給齊峻仔細擦拭傷口。

鹽水殺在傷口上,宛如有千萬根針在扎,但傷口處的皮肉已不復腐壞時的紫黑模樣,重新露出了鮮紅之色。知白將傷口清洗乾淨,又將布袋裡最後一點藥草嚼爛敷上傷口,用布條重新包紮妥當,抹了抹頭上的汗:「再這般換兩三次葯,大約也就結痂了。」

齊峻也疼出了一頭的汗,到此時才鬆了口氣,正要說話,忽然身邊樹榦上傳來沙沙輕響,齊峻一側身,耳邊才聽知白喊了個「不」字兒,手中短刀已經擲了出去,將一條蛇頭死死釘在樹上。這蛇看起來通身青綠,與樹上的藤蘿一般無二,實在難以分辨。齊峻拔起短刀,見蛇尚未死透,再一刀將蛇頭剁下,拎著尾巴笑道:「倒是多了一道菜。」隨手拋給知白。

知白猝不及防,被他一條蛇擲在懷裡,頓時張開雙手不知所措:「這,這——你怎麼就——殺,殺了……」

齊峻看他臉色都似有些發白,不由笑道:「你怕蛇?都是死了的,不會再咬人了。不吃些肉,我可是沒力氣走了。」這一天里知白都把著那乾糧袋子,以省儉為名,多以蘑菇草芽野果充饑,他身上還有傷未愈,再這麼著可真是撐不住了,伸手指點著知白,「看那蛇皮該是不能吃,你瞧著將皮剝了,是烤是燉都隨你。」他殺蛇是好手,如何將這蛇做來吃卻是不知。

知白臉上如果不是塗滿了黑綠色的草汁,一定是精彩之極,饒是如此,齊峻也看得出他現在是一副苦相,不禁揚了揚眉:「怎麼?」看知白烤蘑菇剝野果都十分熟練,應該是做慣了的,難道一條蛇就不會弄了?

「沒,沒什麼。」知白苦笑一下,戰戰兢兢地捧著那條蛇去溪水邊上剝皮清洗,一邊嘴裡還不停地嘀嘀咕咕。

這條蛇十分肥大,在火上烤了片刻就散發出一股類似雞肉的濃香,齊峻腹中已經咕嚕作響,毫不客氣地抓了一段大嚼,見知白只吃烤蘑菇和野果,不由問道:「怎麼不吃?」

「啊?哦,我怕腥氣。」知白一邊吃,一邊眼睛滴溜溜地四處張望,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看他這樣子,齊峻頓生警惕:「怎麼了?」

話音未落,一陣風吹來,挾著一股說不出的腥臭之氣,齊峻猛地轉頭看去,知白已經大叫一聲:「快跑!」颼地跳起來,幾步就鑽進林間沒了影子。

齊峻一眼看過去,先是什麼都沒有發現。日已西斜,林間一片昏暗,加上到處都是藤蔓,看上去就是棕綠色的一片。片刻之後他才發現,在這片棕綠色之間,有一條粗如碗口的東西正從一株樹梢滑向另一株樹梢,別看這東西身軀龐大,卻輕巧得連一根細枝都沒有折斷,懸挂在樹梢之間時看上去就像一段特別粗大的藤蔓,無聲而疾速地向他靠近——那是一條綠色的巨蛇,至少有四丈長短,見首不見尾。

目光觸及小溪邊那堆綠色的蛇皮,齊峻陡然明白了知白當時一臉苦相的由來,甚至還猜到了他一定要帶他來這邊山裡的原因。顯然,這片山頭都是這條巨蛇的地盤,無論知白是想進山去取什麼東西,都得先擺平這條蛇。而更顯然的,知白並沒有這個本事,所以他才弄來了齊峻。齊峻能宰了這條蛇自然最好,不過最可能的是他被巨蛇吞掉,而知白就在巨蛇吞他的時候溜進山去,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個混蛋!」齊峻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一手握緊短刀,一手從火堆里抽出一根燃燒的樹枝,盯住了那條巨蛇。他的腿有傷,根本休想跑得過這條蛇,是生是死,只能一戰了。

巨蛇輕巧地滑到離齊峻最近的一棵大樹上,巨大的蛇頭無聲無息地垂了下來,也許是忌憚那堆火,巨蛇輕輕晃動著腦袋,並沒有立刻逼近過來。

怕火?齊峻心念轉動,立刻將自己身前的草叢點燃。這西南的山中太過濕潤,即使時已入秋依舊是草木青蔥,很難點起明火,倒是冒起一陣陣的濃煙,多少也把巨蛇逼退了些。不過,巨蛇很快便發現自己處在下風頭,當即展開粗長的身體,一棵樹一棵樹地移動著,向上風處繞去。

「這畜生,倒靈醒!」齊峻知道事情不好,一腳踢開地上的拐杖,冷笑起來,「來吧,就不信我齊峻今日會命喪於此!」

巨蛇自然聽不懂人話,爬到上風頭處便把半條身軀都從樹枝上垂了下來,腦袋擺了擺,突然就彈射過來,蛇口驀地張開,兩齶幾乎要裂開來,腥紅的信子一伸就已經到了齊峻面前。齊峻一聲暴喝,左手的火把對著蛇口捅過去,巨蛇果然對火有些畏懼,整個蛇頭便向右閃避,齊峻早等著這一刻,右手短刀帶起一道寒光,一刀就戳在巨蛇的左眼上。

這一刀是他準備計算了許久才出手的,真是又狠又准。巨蛇再靈醒也不過是頭畜牲,又天生畏火,只見著齊峻左手裡有火把,卻未注意他右手裡隱了一把短刀,噗哧一聲被短刀捅了個正著。那蛇皮堅韌不易劃開,眼珠卻沒有皮甲保護,頓時鮮血飛濺,巨蛇發出一聲尖銳的呼嘯,把頭一甩,齊峻只覺得眼前綠影一閃,一段蛇軀撞在胸口,整個人都倒飛出去,緊握在手裡的短刀從巨蛇眼眶內拔-出,刀尖上還帶著一顆巨大的眼珠。

齊峻跌在地上,雖是身下草厚,也摔了個七葷八素,胸口陣陣疼痛,喉嚨里一股血腥氣直湧上來,受傷的腿更是一陣激痛,想是傷口已然開裂。他知道此時千鈞一髮,顧不得別的,翻身起來就往樹木茂密處跑,耳聽後面嘩啦聲不絕於耳,巨蛇在地上捲曲成一團翻滾了幾下,昂起頭就追了上來,粗長的身軀所過之處再不是方才那樣悄無聲息,而是橫衝直撞聲勢驚人,灑下一地的斷枝碎葉。

齊峻咬牙苦撐,只是他方才那下被撞得實在不輕,一瘸一拐跑了片刻,已經覺得胸頭髮悶眼前發黑,情知再跑下去自己就要先暈死過去,眼看前方有兩棵並生的大樹,之間縫隙僅容一人,當即站到兩樹之間,轉回身來面對巨蛇。敬安帝雖是有些重文輕武,但宮中按例卻有教習武功的師傅,都是侍衛中的好手,有些還跟著先帝去打過仗圍過獵,頗有些對付野物的經驗。齊峻好學,對這些弓馬師傅也十分禮遇,這些師傅們自然也就願意多傳授些東西給他。雖則齊峻身為儲君,都覺得他大概一輩子也不可能獨自去面對什麼野獸,但既然太子殿下肯聽,多說點又有什麼不好?就是用不上,讓殿下當個新鮮聽聽,對自己的前程也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這裡頭就有那麼個侍衛,家裡本是獵戶,有些家傳的對付野物的訣竅,比如說在山中遇蟒。其實這侍衛自己也不曾經歷過,只是把祖上傳下來的話說給齊峻聽罷了。進山的獵戶,多半都喜歡在後腰上別根煙袋鍋子,蟒蛇最厭煙油子味兒,若遠遠聞見了,多半就不往前湊。若真是遇上了,蟒與蛇不同,雖也會咬噬,但最擅長便是用身體纏卷獵物,直到擠壓得骨斷筋折方才從頭吞咽。因此遇上這東西,必得想法子別被它纏上,譬如說站到兩樹之間,就是個極好的辦法。

果然巨蛇追了上來,先是蛇頭一縮一探,沖著齊峻胸前就撞,齊峻腳步一錯繞到樹后,巨蛇立時身子一扭就要纏上來。齊峻繞著樹轉了一圈,又鑽回兩樹之間。巨蛇身體再長,也不能把兩棵樹都纏起來,即使纏了,其實也纏不到齊峻,只得將尾巴纏定了一棵樹,昂起頭來再度撲咬。不過它左眼已瞎,總是不夠方便,一人一蛇繞著這兩棵樹轉了半天,仍是僵持不下。

夜色漸深,齊峻只覺得大腿疼痛得已經麻木,腳下像踩了棉花一般漸漸發軟,即使有了這兩棵樹,他也不過只能跟巨蛇再周旋一段時間,只怕最後仍是逃不了被吞噬的下場。咬一咬牙,齊峻猛地站穩腳跟旋過身體,不退反進,手持短刀對著蛇口捅了進去。

血光飛濺,齊峻的刀尖深深劃過巨蛇上齶,巨蛇吃痛,一甩尾巴,將他再度拍了出去。這一下齊峻已經再沒氣力爬起來,眼睜睜看著巨蛇瘋狂地撲上來,他伸手胡亂抓了抓,從腰間扯下個布袋來。這布袋又破又舊,居然就是知白那個盛葯的袋子,也不知什麼時候塞到他身上的。這時候也顧不得許多,抬手便向巨蛇扔了過去。

布袋扔到半途,袋口散開,一些黃綠色的粉末從裡頭灑出來,恰好灑在巨蛇頭上,瀰漫起一股說不出的臭味,巨蛇那麼龐大的身體沖勢都猛地一頓,像是十分厭惡這個味兒,不停地甩著頭,一時顧不上來攻擊齊峻。

齊峻知道這時機不會長,正要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便聽崩地一聲弓弦聲響,斜刺里一支羽箭閃電般飛來,恰好射進巨蛇右眼,幾乎穿腦而過。巨蛇整個身軀都蜷縮了起來,從血盆大口中發出哨子般的尖銳呼嘯,尾巴抽打得地面噼啪作響,草葉紛飛。

齊峻趁機滾到一邊,巨蛇聽見聲音還想撲上來,卻已經有四個黑影飛奔而來,三個將手中火把擲向巨蛇,一個將齊峻扶了起來:「殿下!屬下等來遲了!」

「不遲。」齊峻胸口抽痛,心卻放回了實處,抬手一抹嘴角溢出的鮮血,冷冷一笑,「別管這東西,跟我去追人!」巨蛇雙眼已瞎,且那羽箭上淬有宮中秘制劇毒,縱然這蛇再大,毒發身亡也只是遲早之事,他現在是要去追知白,看那小子究竟在玩什麼把戲!竟敢用堂堂太子來填蛇口,他若不把這小子像那條蛇一般剝皮抽筋,就枉費了他今日這一番心機!

有了這四名侍衛,想要追蹤知白的行跡並不難。侍衛們身上帶有傷葯,替齊峻重新包紮了一番腿上傷處,又服侍他吞了一顆止血的丹藥,便有兩名侍衛率先追蹤而去,另兩人快手快腳地砍下樹枝做了一副擔架,抬著齊峻緊跟了上去。天明時分,已爬到了山頭上。

天光已白,齊峻站在山頭上看下去,頓時一怔。眼前是個小小的山谷,草木扶疏,谷底還有個小小湖泊,像是一顆藍色寶石,靜靜鑲嵌在翡翠之上。不過讓齊峻發怔的並不是山谷中的美景,而是湖邊上一個焦黑的土坑,土坑四周的草都被燒焦,在藍色的湖泊邊上極為扎眼。此時湖水已然灌入坑中,遠遠地能看見那水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浮上浮下。齊峻眼光銳利,一眼就看了出來:「是知白!」

果然是知白,已經脫了那件快撕成破布條的袍子,在水裡一會兒鑽上一會兒潛下,也不知在忙活什麼。齊峻唇角浮起一絲冷笑,擺了擺手,幾名侍衛便悄沒聲地抬著他從林間輕輕掩了下去。

離得近了才發現,知白像是在撈什麼東西。他的水性顯然平平,土坑裡的水也不過才到他胸前,只是他笨手笨腳,想潛下去便十分困難。不過齊峻等人潛下山谷的時候,他似乎已經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最後一次往下扎了個猛子,只見兩隻白生生的腳丫子在水面上像鴨子似地踢騰了半天,他便滿臉喜色地浮上了水面,甚至不忙著上岸,先把手裡的東西在水中洗了洗,仔細對著日光看起來。齊峻遠遠地望見那像是塊黑色的石頭,可映著日光卻又泛起一層淡淡的金光,不由得心中又是一動。

知白將那塊石頭在胸前擦了擦,便爬上了岸,將石頭小心翼翼放進布袋裡系在腰間。別看不過是塊巴掌大小的石頭,卻把他的腰帶沉甸甸地往下墜,顯然比普通石頭要沉重得多。不過知白並不在乎,喜滋滋地脫下濕透的衣裳擰了擰水,把爬上身來的螞蟥拍掉,正要先把那破袍子套上,就聽身後有人輕笑了一聲:「知白小兄弟,忙什麼呢?」

齊峻聲音輕柔,可是聽在知白耳朵里卻硬生生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連頭都不回,拔腳就想跑,可是四名侍衛早就截斷了他的退路,幾下就把他按倒在地,腰上的布袋也被奪了去呈給齊峻。

「這個,好像還是我的乾糧袋吧?」齊峻拿著那布袋輕輕拋了拋,裡頭的份量是出乎意料地沉重,他把那塊石頭拿出來仔細看看,只見這東西漆黑堅硬,似石非石,似鐵非鐵,彷彿在火里燒過一般,表面上遍布著小小的圓坑,坑裡有密密麻麻的金星映著日光閃爍。齊峻面上笑容更冷,「知白小兄弟,這是什麼好東西,讓你這麼忙活?莫不是——」他緊盯著知白,一字字道,「天外飛來的星鐵吧?」地震是發生在這山谷之中,地上有那麼一個燒焦的大坑,坑裡又撈出了這麼塊非金非石的怪東西,齊峻已經認定了,這個必然就是真明子說的星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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