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晉江獨家
一片幽暗的從林里,兩個女子的身影在跌跌撞撞的移動。正是蕭落雪和紅英。兩人都是面色蒼白的可怕,神色倉皇。仔細看去便會發現紅英的一條手臂不正常的落在身側,很明顯傷的很重,她的臉上還掛著幾道幹了紅傷,不知是自己的血還是別人的血。而蕭落雪寬大的裙幅早已被撕破了,她自己裁掉了裙擺,讓行動變得方便利落,而現在那雪白的襯褲上也裂著口子,不斷的滲出血來。
兩人呼吸急促步履踉蹌,唯有眼睛還是一樣的清明和鎮定。腳下是盤根錯節的草根藤蔓,頭上是光亮如鑲鑽黑鍛的星空,身邊不斷有花瓣和蝴蝶輕悠悠飛過,拂過衣襟的是碧綠的葉片和柔韌的枝條,空氣中滿是草木沁人心脾的清新香味。這原本是很清爽宜人的景物,這原本是藤椅一張躺在葡萄架下與心愛的人約會賞月的好時候。可惜這裡偏偏上演著殘忍的追殺和無情的屠戮。
「你還記得方向嗎?我們走了多久?」四下的植物完全一樣,腳下濃密的雜草遮住了足跡,走的久了便產生總是在一個地方徘徊的錯覺。蕭落雪抬頭看看繁星如玉的夜空,問身邊自己緊緊攙扶著的紅英。
「我們確實在朝著一個地方走。大約一炷香了吧。」紅英低低的咳嗽的了一聲。
這附近沒有一個人類。這座城池變成了凶獸的樂園,製造出了平靜祥和的假象。這麼短的時間內破壞掉了人類的建築,讓各類植物叢生滿地,進而引來各類動物,是月光飛蛾的功勞。它捕捉人類作為餌料,如同園丁施肥一樣照管著這一方的植被。它和那片誘人痴迷的藤蘿花是相互依存的關係,那是它修築巢穴和撫養後代的場所。而藤蘿花本身其實是無害的,甚至不具備任何防禦能力,若非月光蛾,它們根本無法在這片土地上存活下去。
大自然造物就是這樣的奇妙,誰又能想到那藤蘿花的花汁偏偏又是月光蛾的剋星呢?若非很意外的一滴飛濺到了那妖獸的眼睛里,恐怕兩人現在都已經變成肥料了。那東西一揮舞翅膀,便可以指揮著那花浪追趕卷繞,嬌花朵朵,香風陣陣,明明平日里那麼喜歡的東西,現在如同吸血鬼一樣,讓人避之不及。
現在尤為可怖的是,那花瓣隨風旋轉越來越塊,甚至可以產生刀刃一樣的效果。就如同著力點巧妙的時候,連薄薄的紙都可以劃破皮膚,所以,當漫天的花瓣刀刃席捲過來的時候,當真是格外恐怖。
「你腿還支持的住嗎?」紅英輕微的喘著氣,回頭望了望,只覺得暮色深沉,在蒼涼的月光照耀下,那藤條搖墜簡直如同怪物的觸手一樣。
「還行,啊~」蕭落雪話音剛落,便驚呼一聲,委坐在地上,俏臉發白,怒罵道:「該死的,被絆了一下。」
紅英情知她下盤不穩,也不多講,攔腰撐著她半扶半抱,兩人找了一塊石頭坐下,想稍微緩口氣。蕭落雪也是強悍的,她皺眉看了一眼自己血跡斑斑的小腿,拿起白玉酒壺把酒倒了上去,頓時紅唇無色,卻是哼都沒有哼一聲出來,「把你的胳膊給我看看。」
紅英聽到她話音顫顫,知道她是極疼的,接著月光看了一看,那臉色白的跟紙一樣。她把窄窄的袖子捲起來,露出一大塊青紫,心下鬆了口氣:「還好,沒傷著骨頭。」
蕭落雪愣了一愣,隨即說道:「我才不是擔心你,就是擔心僅存的戰鬥力。」
紅英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什麼也不說,抬頭看了一眼淚珠一樣的月亮:「不知道少主現在怎麼樣了。」
「放心好了,她多年前的死劫都躲過了,命硬的很。」蕭落雪順了順頭髮,用手一挽,再次用簪子束好。脫離白蛹之後,兩人的靈力有了些微的恢復,卻依然十分不濟。話剛出口,便感覺有些異樣,她對蕭落波本無好感,此次卻為了安慰紅英而說她好話,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偉大。或許就是為了回應剛才那個微笑?
不好!凝目望月的紅英忽而耳根一動,蕭落雪也立即站了起來。只見後方濃密的藤蘿從后,一股勁風掃了過來,兩人身上都有傷,頓時被吹的踉踉蹌蹌撞在後面的樹木上。咳咳,蕭落雪咳嗽著站起來,吃力的挽起紅英相併而立。她低頭看了一眼兩人緊緊扣著的手,方才被攻擊的時候,下意識的兩人捉住了對方的手。
墨綠色如屏風帷帳般的藤蘿花架頂上飛出了月光蛾,那巨大的碩白的身影如白無常一般冒了出來,那紗質的翅膀刷刷的往下抖著粉末,一隻眼睛變成了一個碗大的動,不斷的淌著膿液,另一隻眼睛幾乎突了出來,不知是痛是怒。頭上的兩根觸角耀武揚威般舞動,好似一隻貓咪戲弄著兩隻逃跑的老鼠。被月光拉成的影子罩住了兩人的身形,那強大的壓迫力如同巨浪對上小舢板,兩人瞬間驚悚了。
方才在蛹里的時候,多虧兩人聰明冷靜,借力打力沖了出來,現在竟然這麼快又被追了上來。紅英微微閉了閉眼,再次輕輕的咳嗽了一聲:她沒有告訴蕭落雪,她的臂骨沒事,但是肋骨斷了一根,呼吸的時候肺葉刺痛,她動用微薄的靈力來修復傷處,才壓下咽喉腥甜。她再次感應了一下,噬靈箭現在根本無力動用。難不成就要死在這裡不成?
紅英看了一眼蕭落雪,她的瞳孔也在收縮,面色僵硬。她再次輕輕嘆了口氣,心下忽然安靜了下來「答應我一件事可好?」蕭落雪好似沒聽到,仍然死死的盯著那隻蛾子「如果這次還能活下來,就放下吧,個人恩怨情仇什麼的,在如今這種局勢下,顯得渺小又可笑。況且,我有預感,輸的人會是你。」
蕭落雪的面色驟然冷了,咬牙說道:「我為了什麼堅持到了現在?我若是放棄了就等於否定了一直以來執著向前的我自己。」她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心情不悅之下,話也難聽了:「如果你擔心蕭落波的話,倒不如跟她一塊來,親眼看著,我如何將她打趴下的。」
紅英只是搖了搖頭,一大片花瓣如同蛇一般,彩練一般沖了過來,所過之地,那強大的刀刃風暴卻將所有草木統統削成了粉末碎屑,連巨石都被猛烈的刀鋒擊碎。還未衝到眼前,那狂暴的力道已經將兩人身上劃出了數道口子,迸出了細細的血線。
「我不甘心!」蕭落雪的面上忽然騰起一層絢麗的紫光,她整幅美艷的面孔好似成了一塊晶瑩的水晶,周身的氛圍陡然變了,好似一朵張揚的紫鵑忽然化成了一朵妖魅濃艷的羅蘭。紅英大駭:「你做什麼?」她手起掌落,運作力道狠狠的擊在蕭落雪後背上。蕭落雪櫻口一張,咳出一縷血絲,遭受自己靈力反噬經脈劇痛的她狠狠的瞪著紅英,她完全沒想到紅英會忽然對她出手。好沒來由。
不料紅英的周身卻爆發出強烈的紅芒,好似一團燃燒的火焰,她緊緊的攥緊了拳頭,口鼻里卻沁出細細的血絲,潔白的手掌上青筋暴起,甚至那露形的血管也帶著隱隱的紅。在蕭落雪獃滯驚愕的目光里,噬靈箭,那逆天的殺器卻再次出現在了紅英的手裡。
「你---你會死的!」蕭落雪駭白了臉,緊緊拉著紅英的衣袖。她再清楚不過這個人在做什麼,她竟然想採取跟自己一樣的方法,燃燒生命力同歸於盡。
噬靈箭出,那月光蛾好像也知道害怕。它不斷的舞動著翅膀,大片的花瓣飛舞旋轉將自己纏繞了起來,而另一股巨大的花浪卻如同毒龍一般狂嘯著撲了過來。蕭落雪頓時被沖的如同狂風中的蝴蝶一飄三丈撞在一棵樹上,立身不起。而紅英卻緩緩舉起了手中的箭,緩慢而堅定,目光冷冽如三九寒冰。
不要,不要。蕭落雪看著紅英心中充滿了恐懼,當初媽媽死亡的那一幕再次被從腦海深處翻起,一瞬間痛徹心扉。
就在這時,遠方卻忽然響起了清澈悠揚的笛聲,那笛音婉轉動聽如鶯啼燕囀,蟲鳴蟬唱。笛音響起的一剎那好似所有的殺氣和暴戾統統消失,天地瞬間安逸了下來。讓人陡然覺得肩頭一輕好似所有的不幸,肩上的疲憊,心上的悲苦統統消失不見。而那猛衝過來的花瓣的刀風卻緩慢了下來,凌亂了起來,倒像是不受大白蛾的控制了一般。
笛音仍在繼續,如絲帶輕輕飛舞在少女的脖頸,如月輝溫柔的灑落在荷塘,好似三月春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黑土地上破土而出了第一縷幼苗。而那月光蛾卻不再鎮定,它愈發狂亂的揮舞著翅膀,身上那細細黑黑的多足不斷的舞動著,可是那花龍依然疲軟了下來。漸漸的,笛音越拔越高,聲音越來越尖銳,好像有一隻九天玄鶴衝天而起,直入青雲。而隨著那笛音,花龍忽然逆襲,掉頭沖向了那白蛾子碩大的身體!
轟----一根火紅的箭如流星般同時飛了出去,月光蛾白碩的身體被瞬間粉碎,而紅英的身體卻倒了下去,倒在了凄凄芳草地那厚厚的落花上。
圓圓已經在叢林里跋涉了十數日,她看上去整個人都瘦了下來,臉蛋尖小眼睛愈發的大了。與出發時不同的是,現在她的手臂上多了一條繃帶而懷裡卻多了一隻兔子。她非常的疲憊,時刻寧神戒備步步驚心留意,不管對身體還是內心都是極大的挑戰。只是想到被妖王抓了回去杳無音信的玉小白,便有一股信念牢牢的支撐著自己。
圓圓皺眉辨認著方向,半空中忽然有一團強大的妖氣沖了過來,圓圓駭然瞠目:這氣息好熟悉!是妖王!是那巨大的金色人影!她當即放下手裡的兔子給它留條生路,欲要拔劍卻又鬆手。她不是來戰鬥的,縱然不甘心束手就擒,但她顯然沒有挑戰的能力。千古艱難唯一死,此刻她是來求情的。
隨著一聲氣吞山河的狂嘯,高空中一隻斑斕吊睛大虎猛衝了過來,而它的背上卻氣定神閑的坐著一個俊美妖異的東西。血盆大口,銀白獠牙,背生雙翼,鐵爪石軀,鐵翼劍齒虎?那它背上的東西就是妖王了?
多年前家族破亡火海滔天的場面再次映入腦海,圓圓瞬間面色陰冷如雪。高高飛舞在半空的人。微笑帶著邪氣,眸底滿是冰刀霜劍,望著那張臉,當夜玉小白身影忽然出現在眼前,圓圓緊緊握著劍的手,綳得幾乎看得到骨節的手鬆了一松,最終從劍上移開。
「妖王閣下。」圓圓行了一禮,不卑不亢。
「你好大的膽子,愚蠢的人類!」妖王端端正正的坐在飛舉在天的劍齒虎上,一副睥睨眾生的姿態。
「我闖過了你五道禁制,應付了你屬下上百次進攻,我若是愚蠢的,那貴幫的實力又是何等的虛弱,妖王閣下這是在自輕自賤嗎?」圓圓話音剛落,便暗自後悔,她是來求情放人的,姿態應該放低一些,可她又實在不知何為低聲下氣。
妖王怔了一怔勃然變色:「好一口伶牙俐齒!我倒要看看你有幾成功夫!」
說罷,它輕輕一招手,空中墨雲翻卷,瞬間改天換日,一道電光從雲中生出筆直的斬了下來!閃電的速度有多快?圓圓的面色登時煞白,甚至來不及防禦就地一滾勉強避開,著實狼狽,看著一棵合抱大樹瞬間變為黑炭,心臟砰砰直跳。只是狀若無意的一招手而已,這仗要如何打?圓圓瞅了一眼手裡的劍,平生第一次產生了還未動手就毫無戰役的頹喪感,真的是來找死啊。她搖頭苦笑。
「妖王閣下。」圓圓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暗自嘆息,放下了手中短劍,做出放棄抵抗的姿態:「請告訴我,那個姑娘現在在哪裡?」
妖王霖微笑的面龐瞬間僵硬了,它惱恨面前這個人,或者說它的宿敵是天源神殿供奉的月華。如不是那所謂的女神,當初的妖尊就不會分魂離魄,妖獸之屬就不必世代幽困在蒼茫大山山腹。當年神妖大戰之後,妖尊留下一絲魂魄寄宿在自己寵物體內,等待時機覺醒。而它們世世代代的夢想和希望就是妖尊蘇醒之後,帶領它們重整隊伍再次攻出大山,乃至毀了天源神殿最終笑傲天下。
妖獸中的長者掐算了日子,今年就是妖尊覺醒的時刻,所以霖一路尋找了過去,當然也是一路殺戮了過去,終於讓它遇到了。
可惜當初的重夜對上了一個月華,現在又出現了一個蕭落波!霖懷疑她是女神的又一次輪迴,可是她的身上卻沒有那種讓它厭惡和恐懼的氣息。如果她真的是月華的轉世,那現在趁她力量尚未覺醒殺了她是再好不過。可惜重夜偏偏是聽之任之的態度,既無十分興趣也沒有任何敵意,它在謹慎的編派了幾次攻擊卻未得手之後,終於按捺不住親自出馬了,縱然它覺得自己親自來對付她簡直是自貶身價。
圓圓的目光在它的坐騎身上停留了一瞬:鐵翼劍齒虎,她獵殺的對象,現在正對著她吐著口水,鼻子里發出嘻嘻溜溜的笑聲,好像在嘲笑她。當初意氣風發的出發,現在回想起來,那時的自信和鬥志都是那麼的可笑。
「請妖王告知那姑娘的所在。當然,作為代價,你隨便提什麼要求就好,哪怕是我的命。」
霖看著那張臉,忽然想起了人類社會中的一個詞:紅顏禍水!它心下惱怒,看著那凄涼又堅定的眼神,面無表情的說道:「那姑娘已經消失了!」
玉小白確實消失了,現在的靈魂是貨真價實的重夜。
此話一出,圓圓卻登時愣在了那裡:怎麼可能?她真的死了?她輕輕的揉了揉耳朵,好似沒有聽清妖王到底在說什麼。妖王看著她獃滯的面相,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卻不料下一秒兒,失魂落魄的人忽然嗆啷一聲抽出了手中寒劍,筆直的指向它:「你聽著,我不管你是妖王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畜生,我蕭落波向來只知與人為善,但我此生必殺你!哪怕魂歸幽冥,也有嗜魔血咒相詛,日夜不休!」
霖的心裡一陣訝異,不對啊,若是月華那個女人,她一定會選擇為了天下人類與它議和才對,她這次難道不是來殺妖獸的,而是來「救人」的?霖正訝異的時候,卻見到一道雪白絢爛的劍光衝天而起,一道白色的身影如玉白的鳳凰一般衝天而起,強烈的殺氣帶動著這片叢林的片片樹葉都帶上了蕭瑟之氣。可惜哀兵必勝這句話並不總是對的。霖冷笑著看了她一眼,儘管它心裡狐疑月華是否會做這樣衝動而且任性的決定,可是它的手還是舉了起來。報仇心切嗎?破綻這麼多,它一道天雷,足以讓她形神俱滅。
霖的身影再次高大了起來,彷彿一個投影的幻象,如當日晚上一樣,相比較之下圓圓的劍光就像遠航巨輪船舷邊盪起的一束小浪花。而它的手也高高揚起,面上沒有一絲表情:對要它命的人,它何必手軟?況且這也是它的本來目的。
耀眼的電光在雲層中穿梭,它那棺材大的手,輕輕一動,一縷電光便如同剝繭抽絲一般被輕輕鬆鬆的扯了出來,狠狠的朝著圓圓劈了下去。
轟---住手!與撕裂天地的爆炸聲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清涼憤怒的呵斥,一道黑色的人影迅疾無匹的飛了過來,幾乎是一晃就出現在了面前,她的一隻手掌輕輕一推,霖連人帶虎就從空中跌了下去。而圓圓已經大口的嘔著鮮血倒了下去,身邊是一支光芒暗淡的斷劍。她看了一眼漂浮在半空中的黑衣人,自嘲般笑了一下,覺得自己簡直莫名其妙。她哪裡用的著自己救,哪裡用的著自己擔心?自己一門心思九死不悔,現在倒覺得像一場可笑的小丑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