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晉江獨家
紅英?紅英?日有所思才會夜有所夢,紅英是甚少思考自我的人,她盡忠職守的作著自己分內的每一件工作,卻鮮少有什麼想法,所以她很少做夢。身為影衛,而且還是深受重用的影衛,她的任務很多,而且難度很大,要有充足的精力就必須有充足的休息。所以她的睡眠質量很高。
可是這會兒,迷迷糊糊的睡著她卻總是感覺耳邊有個聲音在叫自己,嗯,像蚊子一樣好煩人。紅英?紅英?那個聲音還在繼續叫。紅英不耐煩了,她伸出手掌啪的一下打了出去,隨即疼的脊柱骨一涼,嘶的一聲,倒抽著冷氣醒過來。
然後就看到了蕭落雪欣喜又惱怒的臉。她的臉皮白生生的,眼睛下面一片烏雲,一向美艷的臉龐很見憔悴,而現在她正怒氣沖沖的看著自己:「我還以為你死了,沒死就吱一聲啊!」
「吱。」
「----」誰說紅英不懂幽默。蕭落雪不由自主的勾了勾嘴角:「睡了三天三夜了,你想變成蛤蟆冬眠嗎?」
三天三夜?紅英悚然一驚就要坐起,卻是渾身骨頭酸痛,又撲通一下倒在床上。她打量了一眼,這才發現這房子是個樹屋,她們休息在一個大大的樹洞里,甚至身下的床都是一片柔軟的藤蔓,屋頂上有著肥厚的葉片,窗邊牆上隨處可見飄搖的花枝,她眼珠一轉立即反應過來:「木靈力?好強大。」話音一出口卻驚覺自己的嗓子里像塞了一把稻草,而聲音更是難聽的像朽木迎風折斷。
蕭落雪適時的拿了一碗茶湊到她嘴邊。紅英艱難的吞咽了兩口,扶額坐起,瞅著蕭落雪忽然一笑,蒼白的嘴唇立即裂了縫,她卻說道:「你落雪大人有一天也會這麼賢惠。」
蕭落雪握著五指做出抓胸的姿勢:「因為你還欠我一次啊。不養好點,縮水了,我豈不吃虧?」
「別聽她胡說,她早就摸了,而且她還偷親你了。」隨著一陣草木清香,屋裡面房頂上一個吊燈一樣的大花苞忽然展開,奔出一個身材嬌小滿頭白髮頭上還帶著花的小女人。蕭落雪正被她一句話鬧紅了臉,鑽到了牆角,裝模作樣的喝酒。她卻一手揮著小手絹,一手捏著蘭花指:「哎呀呀,丫頭,你的體質真是強悍,竟然還熬過來了,不枉我搭上了那麼多的神奇藥材。不僅體質好,運氣也好,竟然在那種千鈞一髮的時刻遇到了蘭蘭我,偏偏我的能力跟那妖獸還是相剋的。不僅運氣好,人品也好,否則又怎麼能讓我宅心仁厚醫德蓋世的蘭蘭出手相救呢----」
「你是在誇獎紅英還是在表揚你自己?」蕭落雪的酒壺裡嘭的開出一朵百合花,不得已只好乖乖喝茶,她這幾天一直都在忍受風蘭蘭的碎碎念,誰能想到吹出那樣脫塵絕俗的曲子的人竟然是這樣一個嘮叨的老太太。
「哎呀,你真是不懂事,本神使還用的著自己表揚自己嗎?當初蘭蘭我艷絕隆安城的時候,你這丫頭還出生呢?身為一個時代傳奇的我,還用得著自己給自己貼金?哎,都是為了給你們兩個療傷,害的我損失了不少靈力,臉上的小細紋又開始蔓延了,好不容易閉一次關想睡個美容覺吧,又被你們兩個吵醒了,嘖嘖,真是----」
一邊的紅英卻對那嘮叨的聲音聽而不聞,她試著感受了一下,強行衝擊脈絡的代價很明顯,現在她幾乎調動不了一分力量,而且經脈脆弱的好像秸稈一樣,她瞅了一眼蕭落雪,蕭落雪低下頭迴避了她的目光。這身修為,算是徹底的廢了!
蕭落波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浸泡在一個大池子里,赤身**。池子里煙霧裊裊,蒸騰不惜,應該是引來的天然的溫泉。水面上浮騰著不少鮮花藥草,或者安靜的遊盪在一邊,或者調皮的打著旋兒。
她沒有死,這一點都不意外。儘管她想的是玉石俱焚,可顯然她的能力完全不足以跟妖王同歸於盡。枉她還想著下了地獄去陪她,結果她活的比誰都好。除了一大幫唯唯諾諾的屬下還有一大堆爭著獻媚討好的寵物,當然,還有了一身強橫的功力。
痛,很痛。她的劍是紅英送的禮物,現在徹底的斷掉了,而自己更被反衝的勁氣傷了經脈,現在微微一使力便感覺丹田痛如刀割,手臂雙腿酸痛的抬不起來,身體更像是一根被搭車碾過的秸稈,說不定用手抖一抖就碎掉了。現在還有心思開自己的玩笑,說明自己的心臟很強大,蕭落波想笑一笑,可是嘴角無論如何也勾不起來。
她微微低了頭,把下巴按在心口上,閉上了眼睛,蜷縮起了身體,好像要把自己塞到池壁的角落裡去。她只覺得很累,徹骨疲憊無處不在,好像連眼皮都懶得睜開了。一路提心弔膽,一路率陷險境,一路飽受良心煎熬,一路回憶往昔美好說不清多少次暗自落淚。一路自責愧疚,一路費心勞神,一路痛定思痛卻苦無挽回機會,一路想到明天就不知要如何繼續下去。可現在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那張臉她就看了一眼,只一眼就覺得痛苦。這個人是玉小白?玉小白會這樣對自己?玉小白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聽說過靈魂分離的事情。難不成屬於玉小白的那一縷魂魄已經被這兒魔物侵蝕掉了?想想這種情況其實也不是不可能。多年前隆安京城上,還是兔子的玉小白沖著雪鸞鳥瘋狂叫囂,千呼不回的場面再次闖入了腦海。
還是說這才是玉小白玉藏血的真面目?這樣她會真覺得自己被騙了,徹頭徹尾都是自己在一廂情願上演苦情戲碼,而戲中的另一個主角其實只是在一邊品酒攔香偶爾鼓掌。蕭落波自出生以來也算飽經磨難,可向來心態積極樂觀向上,從未如此頹唐過。枉她壓下血海深仇一身尊嚴想要來給妖王求情,現在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溫熱的泉水從身邊緩緩流過,柔軟而安靜,給她一種重新回歸了母體的錯覺,只想就此睡去再也不要睜開眼睛。偶爾有軟嫩的花瓣輕輕的黏在身體上,痒痒的,她把身子愈發縮成了一團。身體緩緩的往水下沉降,她屏住了呼吸,任憑自己被溫水淹沒。
重夜走過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幅景象。一個渾身□的女子以母親胎宮的姿勢蜷縮在水面下,緊緊靠著牆壁抱著膝蓋,一頭烏油油的長發在水流中緩緩飄蕩,偶爾有落花輕巧粘上,看上去有著暮春花淚的凄涼美感。水下的身體有著不少的紫紅瘀傷,還有一些細微的口子和划痕。全本如同新生嬰兒一般細嫩而毫無瑕疵的肌膚現在已然毀掉了。甚至因為練功的緣故,她的手上也有了薄薄的繭子,而不像幼時那樣完美無缺。
她就這樣蜷縮在那裡,用水把自己掩埋掉,好似一條誤入了陌生河道的魚,四處碰壁之後,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重夜需要做一個決定。帶領妖獸反攻天源神殿的決定。可是她遲疑了,她的腦海里總是浮現出一雙眼睛,一雙誠摯而純良的眼睛,而每當這時她的腦子裡就會響起另一個聲音,玉小白的聲音,讓她把身體換給她,不許欺負她的圓圓。重夜對此嗤之以鼻,雖然一體同歸但是她向來瞧不起那一部分人格。但是向來雷厲風行的人也絕對不容許後悔,所以她在觀望。等著眼睛的主人出現,等著對方做出回應。
重夜現在看到蕭落波,第一個反應是弱!太弱了。這樣的人如何被玉小白看上的?第二個反應是美,從臉蛋到身體無一不出眾,很有當年月華的神韻。但是也不重要,美人她從來不缺。在她眼裡,蕭落波就像一朵中看不中用的紙花,也就玉小白那種眼光才看的上。她真是月華的轉世之身嗎?
重夜暗暗搖頭,雖然睡過了,連身體記憶都一樣,但月華可不會這麼菜!
看著水面下的身影,嬌弱,單薄,伶仃,好似滿滿透著委屈,重夜不覺得有憐惜之意反而怒火中燒,月華怎麼會是這種德性?她一揮手激起一大朵帶著花瓣的細浪,而蕭落波的人已經被她拎了起來,提著脖子捏在掌心裡。她的身體是□的,好像一隻白斬雞,還在不斷的淌著水。這幅身體無疑是極美的,可重夜的眼睛里卻毫無□的色彩。
一陣清風吹來,水濕的身體不由自主的顫抖,激起了一粒粒小疙瘩。蕭落波卻抬起了頭,直視著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人。因為憋氣的緣故,她的臉蛋迅速染上了病態的紅,眼睛也泛出了水汽,可是目光卻冷凝而堅定:「你是玉藏血?修成人形的妖寵?」
重夜沒有吭聲,薄薄的嘴唇閉的緊緊的。
「如果真的是,當初紅英姐姐要殺你,我就不該攔著的。」呼吸困難,她的嗓音乾澀而沙啞,偏偏一字一句說的清清楚楚。
重夜的面色愈發的陰沉,她的手掌微微使力,蕭落波痛苦的哼了一聲,脖頸向後昂起,眸子里泛出水光,她緊緊的抱住了重夜的手,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一片波光瀲灧,「小,小白---你,在哪兒。」
重夜的臉色變了一變,忽然鬆手,蕭落波撲通一聲重新掉進了水池裡,浪花四起,她捂著脖子難過的咳嗽,白細的脖頸上深深的一圈紅痕。
「你是妖尊?」
「正是。」重夜是自負的。音調冷硬。月華不在,她就是最強的。
「求你,求你約束好一眾妖獸,別讓它們攻擊人類了。」蕭落波的黯然泣下,「你知不知道死了多少人了?多少家園毀於一旦多少生命頃刻嗚呼?」
重夜眯起了眼睛打量著她,這幅論調倒是跟當初的月華一模一樣,甚至連那慈悲的面相痛苦的眼神都一模一樣。她冷冷的放低了聲音,語調刺耳:「那你當初獵殺妖獸凶獸,取丹奪毛皮的時候,有想過放它們一條生路嗎?只有強者才能活下去,弱者就被屠戮,這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圓圓微微眨動了一下眼睛,斂起了眼淚:「十步一殺,血流千里那不是強者。」
「哦?」
「心懷仁慈,信念不倒,那才是強者。」
重夜冷笑:「我的信念就是強者為尊!」
圓圓低下頭,眼波低垂:「那你殺了我吧。」
重夜怒了。月華怎麼會這麼懦弱?月華怎麼會這麼順從?她怎麼可以這樣逆來順受?怎麼可以糟蹋了這幅身體,輕而易舉的言死?月華是百折不撓愈挫愈勇的,是沙漠紅柳一般強大而堅持不懈的,永不言棄,永不妥協,鬥爭了一輩子,努力了一輩子的人,怎麼會是這樣一副樣子?
啪的一掌扇了出去,清脆的響聲響徹山谷,蕭落波被打蒙了。她的一頭扎進了水裡,半晌才浮上來,面頰高高鼓起,嘴角蜿蜒出一絲血痕,點點滴滴落在水裡。她拚命忍住了眼角的淚水,按著池壁站定,依然抬起頭驕傲的望著她。「我原本打算求情的,可是玉小白死了,那低頭就沒意義了。」她咬了咬牙:「況且我們本該是仇人。」
重夜眸子里的神色有點玩味:「你以為我要折麽你?」
「難道不是嗎?」蕭落波冷笑,「可惜你沒有這個機會了。」話音剛落,她的面頰上就籠上了一層奇異的白光,柔和卻悲涼,嘴角的血液愈發濃厚。
「你要自絕經脈?」重夜斷喝一聲,忽然出手,一道暗黑色的光圈如墨月出現在掌心,那詭異的暗黑色的光芒竟然如水一般緩緩的流動著,而蕭落波的身體卻好像被無形的枷鎖困住了一般,一動也無法動,甚至連經脈中靈力的流竄都停止了。竟然可以從內部操控別人的身體?這是傳說中的「絕對控制」?蕭落波睜大了眼睛,看看自己求死不能的境地忽然覺得悲哀又可笑。
身上幾處大穴傳來被刺到的麻木感,周身的靈力流轉正常,瞬間歸入丹田,再也提不起分毫。重夜一揮袖子收了手,圓圓再次掉進了水池裡,緩慢的往水底落去,烏黑的長發倒飄而起,掩映的面頰蒼白如雪。滿是花瓣和藥草的溫泉水盪起了更多的水花,蒸騰出了更多的香氣,一時間都是酸鼻子的香味。
水裡的圓圓卻是睜著眼睛的,她一動不動,任憑自己緩緩的沉落水池底,直直的看著重夜的臉,好像要看到她的骨頭縫裡,看到她的靈魂深處,找到自己的玉小白:我流淚了,可是我在水裡,你看的到嗎?
溫水的霧氣太厚了,那視線,那眼睛都被模糊掉了。一直看著這一幕的重夜忽然出手,將水裡的人提了出來,拿起一邊的衣服將她裹了起來,隨手扔到一邊的草地上:「你別急著死,玉小白被我關起來了。」
月華是個以天下為己任,將終生存亡抗在肩上的強者,不是這樣沉迷於小情小愛的痴女弱者!她妖尊沒必要跟草芥般的人類一般見識。這樣想著的重夜,袖手在後,看著那草地上單薄的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走的人兒,冷笑著開口道:「討好我吧,人類!說不定我什麼心情好了,就放她出來!」
圓圓掙扎著坐起,用單薄的衣袍包裹起身體,消瘦的肩膀在山風中微微顫抖。她的眼睛還是紅的,被熱氣眯的,眼神卻明亮了。還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