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晉江獨家
紅英表面上依然是淡淡的。似乎變為了一個普通人對她沒有任何影響,不傷心也不難過。蕭落雪感覺不能理解,因為她曾經瘋狂的追求過力量。力量可以讓自己生存下去,它維繫著自己的生命,甚至如同每日三餐一般貫穿自己的日常。她覺得紅英是悲哀的,只是深深的掩藏而已。
這樣想著的時候,蕭落雪端了一碟子山果子過來,洗的很乾凈,上面的水滴在日光下閃爍。她知道紅英又會取笑她。果然,坐在石頭上吹風的紅英瞅著她勾起了一邊嘴角:「落雪大人竟然可以這麼賢惠。」
蕭落雪不說話,撩起裙擺坐在一邊,看著夕陽的餘輝灑在她的眉角鬢上,英氣的輪廓依然挺括卻少了些神采飛揚。紅英是擅長自己調節的,她現在平靜的像一潭沒有波瀾的水,蕭落雪想若是她自己的話,恐怕會生不如死。她為了什麼擁有力量?接下來又如何活下去?她似乎從來沒有考慮過,也從來不擔心。
當日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要徹底消滅月光蛾也必須得發。風蘭蘭的力量是治療系,可以剋制卻無法根除。現在兩位老人家繼續上路,卻留下了她們兩人自己休養。風蘭蘭稱得上是個好心的人,可她好心的很有限,大約肯出手救助一下已經算是大慈大悲。行事作風帶著天源神殿神使慣有的傲慢。
見紅英不理會自己,蕭落雪把碟子放在了一邊,玩著自己潔白修長的手指。風蘭蘭的話言猶在耳,「隱患積累日久年深,你的時間不多了。」她現在記得她當時只是淡淡的笑了一笑,預料之中的事情,只是比自己想像的還要早一些。風蘭蘭的態度她瞧不太明白,或許是等著自己去求她,或許是真的沒法子。
究竟是哪一種並不重要,因為蕭落雪絕對不會低頭求人,她也向來不覺得自己的命很金貴。她一向自豪自己無牽無掛瀟洒如風,只是現在微妙的覺得欠著紅英的。「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蕭落雪開口了。她肯定無法繼續去往蒼茫大山,現在沿途折返危機愈發嚴峻,而且不符合紅英的性子。
紅英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一笑,她身子一挪躺在一邊的草地上,以手為枕放在頭下,「我以前生活的動力一直是圓圓能夠長大成人,現在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如今我的一身能力被女神收了回去,那冥冥之中就是說明我該卸任了。我覺得這地方不錯,活在這裡也挺好。妖獸雖然猖狂,可我現在發現或許是妖王離得近管的緊的緣故,這方天地相當平靜。只要我不心存歹意,沒有生物會特意來找弱者如我的麻煩。」
蕭落雪佩服她的淡然,竟然如此輕易的說放下就放下,卻因為弱者一詞而皺眉。紅英卻盯著她的眼睛:「這幾日沒見你喝酒了。」
「啊?嗯。」蕭落雪點頭。紅英微微皺眉。
她應該也問問蕭落雪的打算,可是她沒有。是不關心?不是。是不願意。這個人從不會為任何人停留,她又不願意聽到自己不喜歡的答案。不要吭聲,自己安靜的離開吧。紅英這樣想著,看著長發垂落在地上的蕭落雪。
而與此同時一路前進的黃玫瑰和風蘭蘭進入了莽莽鬱郁的蒼茫大山。風蘭蘭很開心的操控著樹木枝條,一根接著一根,她輕鬆自在如同盪鞦韆一般來來去去,一頭銀髮飄在身後,頭上的花環一個小時換一個。她還不停的唱著悠揚的小調,聽起來相當愉悅。黃玫瑰卻是一言不發的緊跟其後。
在這個時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對手和任務。一般靈士進入這裡顯然是找死。而她們的對手都是大型妖獸,這是毋庸置疑的。儘管有著安慰自己的想法,比如:還以為妖尊蘇醒能有什麼大動靜,沒想到還是被自己找上門來壓著打。但是心裡不詳的預感還是一層高過一層。她一直冷著臉,瞧了一眼越老越有活力的風蘭蘭忍不住問道:「難道你一點都不擔心?」
「擔心什麼?」風蘭蘭問的一臉好奇。
「什麼不該擔心?」黃玫瑰的脾氣又有點控制不住了。
風蘭蘭白了她一眼:「該發生的早晚都會發生,擔心有什麼用。還不如享受好這一刻,說不定下一秒就死了呢?」
黃玫瑰大皺其眉,正欲說些什麼,卻忽然揮出鞭子,手出如電,下一秒,一棵合抱粗的大樹凌空飛起爆成數段。與此同時,兩道交叉的寒光從空中流星般飛撲而下,風蘭蘭舉起雙手默捏了個法訣,渾身閃爍起青蒙蒙的霧氣,她身邊的藤蘿飛速的延展纏繞,在她面前豎起一道厚約丈余的一道屏障。嘭四散的綠色碎片中,風蘭蘭嬌小的身影高高躍起靈活的攀著樹枝後退,卻聽一聲斷喝:「小心!」
緊接著背後火辣辣的一陣痛。啪,清脆的鞭子響聲在耳邊響起,風蘭蘭頭也不回當即捏了法訣,身後當即盛開一大朵茉莉花,刀風火氣盡數被吸收了去,同時運功止血療傷,眼角撇到那一縷再次隱入林中樹榦間的綠色的小小的身影,忍不住額上生出冷汗:好快的速度,好詭異的身法。
黃玫瑰稱得上身經百戰,她當即趕到風蘭蘭身邊,並瘋狂的舞動著鞭子,接連不斷的爆破聲此起彼落,瞬間清理出了一大段空地。她感受著背後風蘭蘭身體上傳來的熱量,忍不住開口:「就說了讓你在山外等著。」
風蘭蘭轉著手裡的碧玉笛子沒好氣的說道:「你真該喝點菊花降降火,活著么久也該看開了,有些事命里註定,逃不掉的。」她隨手摘了一朵蒲公英鼓起小嘴輕輕一吹:「你當初被雲家那病妮子蠱惑跑到我家裡打架,毀了我的斷魂劍我都沒有介意,因為我總覺得人力太有限了,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安排,我們無論如何都會踏上那條路。」
黃玫瑰不由自主的心裡一沉。這時,風蘭蘭卻拿起笛子湊在了唇邊,微微合上眼帘,低下頭,一段歡快如泉水叮咚般的聲音便悠揚飛起,美妙的旋律在這方空地上遠遠的傳播開去。黃玫瑰定下心神,密切的注意著四周的情況,卻依靠強大的目力看到獼猴捧桃黑熊探頭甚至大蛇都伸出了信子,鳥雀旋轉徘徊。樹上的葉子也抖動的愈發靈活了,甚至瞧得出它們在合著音樂的調子變明變暗。
音樂是一種神奇的力量,風蘭蘭的笛音更有著可以操控其他生命神智的作用。這種作用可以稱之為感化,與月光蛾的控制相比,高下畢現。樂曲越來越歡快,越來越動聽,甚至那各類禽獸都開始翩翩起舞,卻始終不見那暗殺者的動向。
難不成她就遠遠的遁走了?不可能啊,妖獸對妖王命令的執行是哪怕以生命為代價也要完成的。黃玫瑰都有些支持不住要手足舞蹈了,一個未開化的牲畜怎麼會有這麼強大的心志?風蘭蘭顯然也開始疑慮,隨著聲**及的範圍越來越廣,幅度越來越大,她也越來越吃力,這麼大範圍多層次的掃蕩,她還是從未有過的。
飛天螳螂完全不受影響。因為她本就是沒有心志的。所謂音樂也不過是情緒的外泄,情感表達的一種,可是被這一代妖王霖塑造成戰鬥兵器的飛天螳螂是不具有這樣的東西的。包括自我的情感,包括趨利避害。只是妖獸的本能讓她對重夜心懷憧憬,所以在執行格殺蕭落波的命令的時候不知所措。可是現在,眼裡,心裡,腦子裡都只有任務對象的她,赫然就是一件最強的武器。
因為所有的生物天性中都有自我保護和恐懼的本能。比如你用最大力拿拳頭去揍一個人,其實並沒有真的拚命,因為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大腦知道擊打別人自身也會受傷害,因此往往預留一部分力作為抵消。可是飛天螳螂不具備這一特性。她沒有恐懼。同樣,也沒有痛感。若非身體毀滅,她也不懂得何為辛苦。
所以,她每次出手都帶著有去無回的狠厲和一派淡然的決絕。沒有人喜歡拚命,可是這個對手卻時刻都是一副拚命的架勢。所以,她不是一般的棘手。
兩道交叉的白光再次襲來,兩人嚴密防禦,卻不料那小小的人影竟然如同一顆水珠般靈巧的從密葉的縫隙間滲了出來。留下兩道鮮血噴涌的口子,她再次無聲無息的消失。
黃玫瑰怒了。她本來脾氣就不好。背上的痛感和風蘭蘭手臂上血水橫流的口子讓她更加火冒三丈。嘴角泛起冷笑,她使勁抖了抖鞭子,一道紅光猛的竄了出去,彷彿一條紅色的蛟龍。密集的鞭影如游龍在這一方區域盤旋飛舞,風蘭蘭放下笛子,忍不住皺眉:「你還是決定這樣做。可惜這方好風景了。」
「希望你可惜的不是自己無法榮幸的埋骨與此了。」黃玫瑰黑著臉,她高高的舉起鞭子大喊一聲「破!」隨即撲倒了風蘭蘭。
巨大的爆炸聲彷彿隕石墜地的怒吼狂響不息,大地在搖晃,山峰在搖晃,頭頂的天空也在搖晃。世界彷彿成了一個旋轉的萬花筒,頭是暈的,眼是花的,耳朵,是聾的。
黃玫瑰抬起頭來看被自己緊緊護在懷裡的人,看到她嘴唇翁動卻不知她說了些什麼。只是近乎本能的奇妙感受,她抬起了頭來。
然後,那一方鬱鬱蔥蔥的林地映入了她錯愕的瞳孔。喬木,灌木,藤蔓,綠草,由高到低分佈,極為自然而且生機勃勃。這不是幻相!草木的清香無比清晰的向她的鼻孔里沖!而遠方的一座山頭卻呈現出不正常的禿頂,焦糊的味道遠遠傳來。還有火光閃爍。怎麼會?中招的地方竟然在十里之外?
兩人都是極聰敏的,瞬間明白過來,那暗殺者,那飛天螳螂的雙刀劃破的不僅是**,還有空間!劃出裂縫,再重新拼湊整合。這力量?空間置換?黃玫瑰暴怒,背上的傷口愈發血流如泉:是那畜生自己的能力還是雲緋煙的?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背叛了女神不成?
她沒有時間想太多了,兩道銀色的刀光豎斬下來,殷虹的鮮血濺起了兩尺多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