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邊,齊凌雲又過來了一趟,要求和朱慧林協議離婚,再一次被拒絕,於是,他只得走法律程序,向法院提起離婚訴訟申請,並提交了起訴書和一部分關於感情破裂、財產分割並子女撫養的證據。
法院方面審查后予以立案,並在五日後將起訴書副本送達被告朱慧林處,要求她必須於十五日內做出書面答辯。
朱慧林自是又傷心了一番,夫妻之間走到法庭相見這一步,實在是叫這個一顆心都撲在家庭和孩子上面的女人情何以堪。不過,事已至此,傷心也是多餘的,朱慧林擦乾了眼淚之後就去了律師事務所,將拿到的起訴書副本給秦律師看,秦律師一字一句地讀得十分仔細,讀完了之後又沉吟了片刻,才說:「這個答辯書我們來做,你不用管了,回家休息,等待開庭。」朱慧林又問了一些情況,見也沒什麼特別的,就留下那個起訴書副本走了。
因為周安弼特別提示過他非常關心這個案子的進展,所以,秦律師不敢自作主張,忙打電話去請求指示。
而這一天是周末,周安弼正在周家大宅。
鐵齒銅牙的周大律師正被媽媽、即周二太太趙婉鈺長篇大論地批判著:「好好的家族企業叫你經營,你倒好,全丟給我了,自己做甩手掌柜,你做甩手掌柜不要緊,關鍵是怎麼向老爺子展示你的經商才能啊?現在更好了,還搬出去住,丟下我和安琪兩個……」
趙婉珏穿著一套簡潔優雅的名牌套裙,耳朵上的綠寶石耳環到脖子上的綠寶石項鏈是成套的設計,越發凸顯了她白皙的膚質和高貴的名媛氣質。
周安弼八風不動地坐在一張歐式大靠背椅上,動作優雅地端起手邊的咖啡微抿了一口,才不慌不忙地說:「怎麼是我丟給你的呢?你要是不願意管,我可以請人打理的,只要肯出高薪,總請得到優秀的經理人。還不是你自己說的放心不下外人,又說在家裡呆著沒事正好混時間。要說搬出去住的話,我一年前就搬了,你怎麼還念叨呢?祥林嫂一樣!哎,媽媽,你是不是更年期到了啊?要不要我去幫忙掛個老中醫號調理一下?」
此時,妹妹周安琪不知從哪裡探出頭來,笑著說:「那是必須的!哥哥,你是一周才回來一次,還不過夜,受折磨的時間有限。可不知道我有多悲慘,這耳朵啊,簡直是飽受荼毒!」
周二太太佯作發怒,用手裡的坤包敲了兩兄妹一人一下,說他們一個鼻孔出氣,光知道欺負娘親大人。
周安琪調皮地吐吐舌頭,又縮了回去,說:「不得了!母上大人發威了,後果很嚴重。我先撤,哥哥,你頂住!」便學著周星星經典的「哈哈哈」的笑聲地回她自己的房間溫課去了。
周二太太看得直搖頭,說:「這丫頭!就沒一點世家名媛的樣子!那天我在王先生王太太的金婚紀念日晚宴上見著鍾家那一對姊妹花,人家那容貌那氣質,嘖嘖嘖……」
周安弼很維護妹妹,忙截斷她的話,說:「安琪還在讀高中呢,你叫她一個學生跟人家拼什麼容貌氣質?學生當然以學業為重!」再說了,鍾家姐妹他不是沒見過,美則美矣,全無靈魂,相比而言,周安弼當然是喜歡自家健康爽朗的妹子。
周二太太很不贊同地說:「什麼啊,女孩子再怎麼讀書,最後還是要落到嫁人這一頭上,氣質這個東西從小就要培養,哦,對了,我都在給她留意年齡相若的青年才俊了,你要是看到有合適的,也可以留心著。」
周安弼不以為然地說:「現在就留意?安琪現在十七歲,到結婚的年齡至少要叫男方等七八年,到時候要是男方啤酒肚長出來了或是禿頂了,你們嫌棄了不要了,不是折騰人家男方嗎?」
周二太太撇嘴說:「你就不能找個不禿頂不長啤酒肚的啊?哼,你做什麼事情都追求完美,怎麼挑選未來妹夫的事情上就不追求完美了?」
周安弼淡定地將手裡的報紙翻了一面,說:「我又沒長火眼金睛,也沒有神棍的先知能力,我只是說,有這種可能性。」
周二太太說:「少跟我抬杠。你當我這麼熱心地給你妹妹相女婿是為什麼?還不是為了你?你看大房那邊父子三個齊上陣,我們二房就只得你一人,我不得給你找個幫手啊?所以,安琪得挑個好人家,將來好做你的助力。」
周安弼擰起眉毛,說:「那大可不必。我對周氏企業沒興趣,媽媽,你老是這樣說,很打擊人的,好像我現在的工作是毫無價值的一樣。」
周二太太說:「我知道你干律師這一行幹得很好,連老爺子那一日在電視上看到你的訪談,都誇你呢。可是,再怎麼好也好不過咱們周氏的家大業大啊。你想想看,這裡現成的家業,你不伸手要,那不就全落大房的口袋裡去了?這是老爺子還硬朗,主持著大局,要是老爺子萬一有個好歹,到時候整個周氏全歸他們了,我在這大宅里為了你們兩兄妹熬油似地熬了大半輩子,守寡十多年,都白熬了!現在老爺子分給你的酒店和藥店算什麼,連周氏的一個零頭都及不上!」
這裡必須要介紹一下周安弼的家世。
原來,周安弼身為周家二房的唯一嫡孫,成年之後就和大房的兩位堂哥一樣可以接管部分周氏的產業來練手。他的兩位堂哥已經進入周氏本部,而周安弼呢,因為種種原因沒能進入周氏本部,拿到的是一座酒店和二十家連鎖藥店,算是周氏的外圍。可是,周安弼本身業務繁忙,根本無法打理,本來是想請人打理的,媽媽趙婉珏不放心,最後接過去代為經管。
周家的特色是所有家族產業,只傳兒孫,不傳兒媳孫媳或是以及女兒或是孫女,所以,周家的產業,周安弼有份,他的媽媽和妹妹都沒份,但是可以拿花紅,一樣地養尊處優,錦衣玉食。可是,周二太太依舊是十分不平,又嘮叨起了一些閑話,語氣里滿是抱怨不平之氣,什麼你大伯母又買了什麼名牌珠寶之類的東西在她面前炫耀啦,還有堂妹周安瀅也經常在周安琪面前炫耀擺闊什麼的,她們娘兒兩個在周家大宅里住著多受氣什麼的云云。
周安弼略煩惱地揉著眉心,說:「要是住得實在糟心就搬出來住算了,我在濱江路買了一套兩百平米的房子,都是裝修好了的,你和妹妹兩個人住過去正合適。」
周二太太不悅地說:「我在大宅住得好好地,為什麼要搬出去?這裡高門大院,有管家有司機有園丁有僕佣,就算受點氣還是上流名媛的生活。再說,我憑什麼搬出去叫他們把大宅全霸佔了呀,我可是正經的周家二兒媳,我不走誰也別想趕我走。唉,再者,就是為了你和安琪我也得在這裡堅守。倒是你啊,好好地搬出去住做什麼?叫我和安琪落了單,在大宅里越發底氣不壯了。」
周安弼說:「要怎麼和你說你才能不念叨這個事兒了呢?我工作忙,有時候還有應酬,回來晚了,騷擾到老人家休息,不好。」這裡提到的「老人家」指的是周安弼的爺爺,就是周家老爺子,今年七十多了,身子骨還很硬朗,不光是在大宅里說一不二,又因為周氏企業都是老爺子當年一手一腳打下來的江山,公司里死忠不少,故而儘管是周家長子周凡森坐鎮,長孫周安瀾掌舵,核心的權利依舊是掌握在隱退的周老爺子的手裡。
要說起周安弼的母親為何這般哀婉並在大宅地位低下,是因為周安弼十二歲那年,父母帶著他一起去國外旅遊,在某個城鎮觀光的時候,忽然有電車脫了軌道,引發嚴重事故,死傷十多人。當時周安弼的父親就是為了護住妻子和年幼的兒子才不幸遇難身亡的。
當時周老爺子遽失愛子,痛不欲生,又回思愛子是為了救兒媳婦和孫子而死,故而遷怒於他們。要說虐待是談不上的,就是故意忽視和輕藐。老爺子暗地裡罵周二太太是「白虎」、「掃把星」,連帶著對孫子周安弼都不待見,平時不冷不熱的,和對長房那邊的兩個孫子的熱乎勁兒比起來真是一個地上一個天上。
周二太太自是不甘心,從小就把周安弼和妹妹周安琪管得很嚴,努力向老爺子證明自己,而周安弼從小就孝順母親也很聽話肯上進,學習成績出類拔萃。不過多年的家宅纏鬥讓周安弼十分厭倦,故而大學選專業的時候他不顧媽媽的哭鬧硬是選報了法律專業,而不是媽媽所希望的企業管理。
周安弼本科畢業后就進了律師行,這幾年一步一個腳印走下來,雖然也是因為沾了周家子嗣的光,在外面別人都肯給面子,可是終究還是靠自己努力的成分更多。現在總算是創出了一番天地,不說功成名就,最起碼周安弼可以在老爺子,乃至周家所有人的面前驕傲地說,上對得起祖宗和亡故的父親,下對得起他自己寒窗十年的苦讀和畢業后奮力打拚的那幾年光陰。
所以,周老爺子現在也想過來了,頗有意叫周安弼亦進入周氏企業的權利核心,去年將一個酒店和二十個連鎖藥店交給周安弼,既是勉勵,亦有考察的意思在裡面。周安弼也很知道其中的意味,只不過,那時候老爺子對他不冷不熱的,祖孫情平平,現在再怎麼示好也不能激起他對老爺子的感情。接受是接受了,畢竟周安弼也是凡人,不可能把到手的錢財往外推,只是淡淡地,也不親自打理,最後交給周二太太管理去了。周二太太倒是高興得很,正好現在兒女都大了,有點事做著還免得無聊,再說,周安弼也不管事,酒店和藥店一年的盈利他都不要,只說叫媽媽和妹妹用著寬鬆點。
但是,人心總是不足的,什麼酒店也好藥店也好都只能算是周氏企業的九牛一毛而已,周二太太還是不滿意,這不,又嘮叨上了,「那天老爺子看到電視上你給人家做辯護,老爺子都看呆了,還贊你出息了呢。我當時就趁著機會奉承著老爺子,又說,你雖然不是學企業管理的出身,可是現在自己打理著律師行,也算是有點管理經驗,再說了,你自己就懂法律,以後企業發展,管理者懂點法,能趨利避害,保證企業的大方向不偏離,也是好的。這一點酒店和藥店的池子實在太小,不夠你發揮的,才沒有親自去做。當時老爺子雖然沒答話,我看他那心思有些活動。所以,我說你呀,什麼時候還是搬回來住的好,時不時在老爺子面前露個臉,說幾句馬屁話討討他的喜歡,才叫他重新權衡一下周氏的格局,別叫什麼好的都落到大房那邊去了。」
周安弼無奈地說:「媽,我要怎麼說你才肯聽?我是真的不喜歡管理什麼公司。我對我現在的狀態很滿意,真的,人各有志,別勉強我做我不願意做的事情,好嗎?」
周二太太氣得說:「你別以為你現在當上大律師就多了不起是吧?也就是個名稱好聽,要說實惠,還得回周氏來!你呀,這就相當於是,原本屬於你的好東西、要緊東西給人搶了去,媽看著都快要急死了,你卻不著急,倒是成天樂顛顛地給外面的人打官司打抱不平的!你怎麼不花點心思給我和你妹妹,還有你自己打抱不平啊?現在周氏都是你伯父堂兄三個人把持著,一個董事長,兩個總經理,哼,老爺子真是偏心得很。可是,要等老爺子過了世,就不是什麼偏心的問題了,周家這一大份家私就全落到你伯父堂哥他們一家子的口袋裡了,到時候我們就等著被人家掃地出門吧,恐怕連根雞毛都撈不著!」
周安弼篤定地說:「那絕對不會。我自己就是做律師的,繼承法我很清楚,該我們二房得的,我一定會爭取,絕不會吃虧。媽媽你放心好了,就是一根針或是一根線,都絕不許他們少給我們。」
周二太太這叫一個氣啊,瞪著眼睛指著周安弼,說:「哎,我跟你說正經的,你聽沒聽過一個說法?這人呢,就像是一個金字塔,是要分等級的。頂上那一層,該屬於是當大官的,第二層,就是咱們周家這樣的老闆,企業家。你現在做的律師,雖然也不錯,但要算在第三層,就是個專業技術人員吧。你說說,你好好的第二層不呆著,倒往下面去?人家都說人往高處走呢?你這不是犯傻嗎?」
周安弼將手裡的報紙又翻了一面,從容地說:「首先,你這個分層的方法不科學。因為,企業主也要分大企業主,中型企業主,和小企業主,你全划作一起,是一概而論了。還有,咱們周家現在算是大企業主,不過,說不定什麼時候不行了變成中型企業主甚至小企業主也有可能。最後一點,我是律師,算是專業技術人員,可是,我同時還是是律所的合伙人之一,手下管著十多個人,按著營業收入來算也應該算是中型企業主,如果那麼說的話,我還是在第二層,而且有了專業技術的加持,我比第二層還高呢,應該算是一層半。所以,我也是『人往高處走』,你的說法不成立。」
周二太太覺得自己和當大律師的兒子辯論簡直是在找罪受,不過還是不甘心,氣哼哼地磨牙,倚老賣老地說:「你現在翅膀硬了,專門欺負媽媽是不是,信不信我叫你從哪裡來的回哪裡去!」
周安弼將手裡的報紙一扣,抬起頭來,唇角微微一勾,說:「從哪裡來的回哪裡去?媽媽,你這是在用不恰當的語言喚起對方的不良聯想,屬於語言上的非禮。當然,你兒子我是不會和你計較的啦。」
周二太太氣得罵:「我說的是肚子好吧?你想到哪裡去了?明明就是故意歪曲!你個兔崽子,伶牙利嘴地,連媽媽都不讓讓!」
周安弼連忙舉手投降,說:「行行行,我讓你,現在你說什麼,我都不還嘴了。」
正說著,周安弼的手機響了。
周安弼趁勢起身,轉到那一邊接電話去了,隱隱約約傳來語聲:「秦律師,你好。嗯,我聽著呢……這樣啊……那上次調查到的男方隱匿的那什麼廠房的事情查清楚了嗎?……嗯,我想想,乾脆這樣,你把那本起訴書副本給我,答辯我來寫……」
周安弼抬手看錶,說:「要不然,乾脆我出來一趟,你把相關的資料卷宗都拿到柳樹路的『春天咖啡館』來。」
打完電話,周安弼就和媽媽說要走了,周二太太怫然不悅,說:「怎麼也得等到晚飯後才能走啊,老爺子去一個什麼老朋友那裡了,估摸著要五點才回來。你回都回來了,至少得問候問候老人家啊。」
周安弼敷衍地說:「好吧,我先出去辦事,忙完了要是趕得上吃晚飯,我就回來,不然的話,就等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