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江亭晚色靜年芳
一語驚四座,張夫人回神,便叫閑雜人等先退出去,只留幾個可靠抵用的伺候。
無艷放眼周遭,道:「我有一種能叫人說出真話的葯,只要給人吃了,那人便只能說真話,若敢說半點假話,毒藥就會發作,令人肝腸寸斷而死。」
尉遲鎮略有些動容,尉遲家其他三子面面相覷,臉色陰晴不定。
朱姨娘冷笑道:「這不是謀害人命么?到底是哪裡來的小丫頭,這樣胡說八道!」
張夫人見朱姨娘不明就裡,便不屑一笑,然而心中卻也對無艷所說半信半疑。
無艷道:「若是那人說真話,自然就平安無事,怎會是謀害人命?」
朱姨娘瞧著無艷的打扮、長相,十分瞧不起,只因看到張夫人之前聽聞「慈航殿」三字面露怯色,才不曾發作,若非如此,早就迫不及待地叫人把無艷趕出去了。
此刻朱氏便喝道:「住口!當我們是三歲小兒么?憑什麼要信你的,誰知道你是不是被人指使……居心叵測意圖不軌!」
此刻,四爺尉遲彪面上露出幾分感興趣之色,躍躍欲試道:「世間真的會有這種神奇的葯么?無艷姑娘,可否給我看看?」
無艷道:「你可要試試看?」
尉遲彪正要回答,張夫人喝道:「彪兒!」
朱氏瞧出張夫人的躊躇之意,復冷笑道:「真真是誰的兒子誰心疼,夫人不肯讓四公子試,就是不想四公子擔風險,可不是么,若是說真的,那可是毒藥,萬一把人毒死又怎麼說,何況這小丫頭來歷可疑,說這些風言風語,誰敢信……」
無艷見屋內從上到下都抱懷疑態度,不由地嘟起了嘴,便低下頭去。
沉默之間,卻聽有人道:「我信。」正是尉遲鎮。
無艷亦有些意外,張夫人則雙眉皺緊,略放低聲量,道:「鎮兒,你怎麼也跟著、跟著胡鬧?」到底忌憚無艷出身,不敢出言呵斥。
尉遲鎮微微一笑,道:「娘,我相信無艷姑娘不會信口雌黃來騙我們的。」他的笑容和暖,令人觀之身心俱暢。
無艷眨了眨眼,雙眸烏溜溜地望著尉遲鎮。
四爺尉遲彪一聽尉遲鎮開口,便忙不迭地說:「這事兒好玩,無艷姑娘,不如你讓我們見識一下這種神奇的葯吧?」
張夫人見狀,越發著急,顧不得眾目睽睽,便走到尉遲鎮身邊,越發低聲道:「鎮兒……這不是鬧著玩兒的,你當真信她?」
尉遲鎮道:「娘,你聽我說,我雖然相信無艷姑娘,可是畢竟這非同等閑,我並沒權利讓弟弟們冒這個險,因此……此時還是作罷罷了,權當沒有發生,以後多加小心便是。」
他們兩個說話聲音雖低,周遭的人卻仍能聽見。
無艷默默聽到這裡,欲言又止,尉遲鎮回頭看她一眼,才又對張夫人道:「另外,這番跟張家之事,兒子也想就這樣罷了算了,娘也別去為難張家,就算是看在無艷姑娘……跟慈航殿面兒上,如何?」
張夫人又驚又急,道:「你、你是不是巴不得如此?娘好不容易把你盼回來成親,卻又落得一場空?」
尉遲鎮笑道:「娘,這不是緣分,再費心機也是枉然。」
兩人對視片刻,張夫人忽地說道:「好,親事可以作罷,但是娘一定要知道究竟是誰暗中下手害你。這事不弄明白,我咽不下這口氣不說,也難向尉遲家列祖列宗交代。」
尉遲鎮不知她要如何,卻見張夫人回頭,道:「無艷姑娘,你當真有那葯么?」
尉遲鎮陡然明白張夫人之意,忙喚:「娘……」
張夫人抬手,在他臂上一按,沉聲道:「這事你不必管,橫豎尉遲家上下之事都是娘在打理,若真的有那些暗中使壞下毒的下作坯子,娘怎麼能容得下這樣喪盡天良的人留在家中,難道要他繼續為禍不成?今兒的事,就由我做主。」在場之人,被她目光掃到,都覺得心頭凜然發涼。
張夫人說到最後,便看向無艷:「無艷姑娘,勞煩你幫我行事,若找出真兇,我尉遲家跟張家的糾葛便一筆勾銷。」
無艷鬆了口氣,誰知朱姨娘卻叫道:「不行!我不答應,你這是要拿我的兒子去冒險!」
張夫人道:「別忘了彪兒也在其中!彪兒也是我親生的。如果下毒的是他,我也一樣饒不了他!」
朱氏看看張夫人,又看看無艷,道:「誰知道這小丫頭是從哪冒出來的,如果是跟你一夥兒要算計我們娘兒仨的呢?」
張夫人面不改色,鄙夷而笑,道:「但凡我想要算計你們娘兒三個,昆兒順兒又豈能活到現在?別說這個,若我沒有容人之量,你連生也別想生下他們!」
朱氏見她說的厲害,倒退一步,面白如紙:「你、你……竟敢這樣說……」
張夫人朱姨娘對答之間,無艷低頭,從腰間的布帶裡頭翻翻找找,找出了三顆丸藥,舉在手掌心裡,撥弄來撥弄去。
那邊尉遲彪看見了,便走過來:「無艷,就是這三顆藥丸?」
無艷點點頭,道:「這葯一般我還不給人吃呢,給你們吃了,就只剩下兩顆了。」說著,竟是一臉地惋惜。
尉遲彪原先心裡還有些發毛,見她如此,反而笑出聲兒來:「瞧你說的,倒像是什麼好東西一般。」
無艷認真道:「真的是好東西來的。」
尉遲彪聽了,回頭看著尉遲鎮,發笑道:「哥哥,如此說來你吃不到,豈非可惜?」
尉遲鎮忍不住也挑眉一笑。
無艷也回頭看他:「大人想吃?」
尉遲鎮笑著,緩緩搖了搖頭。無艷舉起掌心藥丸,對尉遲彪道:「那你呢?要不要先吃?」
朱姨娘護子心切,剛欲再爭,二爺尉遲昆探手將她一攔,道:「四弟,切勿操之過急,且讓我先看一看。」
尉遲彪答應了聲,並沒想其他的,尉遲鎮跟張夫人去極快明白尉遲昆的意思,他或許是擔心這葯不妥,但更擔心的,卻是怕這三顆葯是不一樣的。
那邊尉遲順見狀,便也上前一步,低頭看向無艷掌心,卻見眼前的小手,掌心之色,如雪如玉,膚色細膩明凈,雖不曾觸碰,卻能想象握住之時的觸覺。
尉遲順盯著無艷的掌心,並沒多留心那三顆藥丸,只是草草掃了眼,便轉頭看向無艷面上,一看之下,頓時大為掃興,單看這手,便覺她的主人必定是個難得的美人兒,然而這面孔么,實在是叫人不敢恭維。
尉遲昆卻細緻認真地將那三顆藥丸看了個仔細,甚至略靠近嗅了嗅上頭的氣味……察覺無礙,才點了點頭。
張夫人道:「若是不放心,你們三個隨意挑選其中一顆便是。」
尉遲昆正有此意,跟尉遲順對視一眼,道:「三弟先請。」
當下,尉遲順隨意選了一顆,尉遲昆看看尉遲彪,猶豫著,自己也取了一顆。
無艷嘻嘻一笑,把剩下那顆放進尉遲彪手裡,道:「四爺,這是你的了,你們誰先來呢?」
尉遲彪瞧著她嫣然一笑,明眸閃爍,彷彿倒影著什麼燦燦霞光似的,澄澈明艷,他心中竟然一盪,不由自主便道:「我先!」
張夫人見狀,便往前一步,原本剛冷的面上帶了幾分關切憂色,尉遲鎮站在張夫人身後,眉頭微蹙,低頭望著張夫人,輕聲喚道:「娘……」
張夫人手掌暗中握起,也是緊張,對上尉遲鎮雙眸,才道:「我意已決,不必說了。」
兩個人各自擔憂,那邊尉遲彪望著無艷雙眸,豪氣干雲地,把手中藥丸放入口中,舌尖一卷,便吞了下去。
張夫人懸著心,叫丫鬟送茶,尉遲彪咕嘟咕嘟喝了,一抹嘴唇上的水:「味道還不賴,無艷姑娘,現在要怎麼樣了?」
無艷見他一臉滿不在乎,不由笑道:「現在我就要問你啦,你記得要說實話哦,不然的話肚子就會開始疼啦。」
她的聲音清脆嬌嫩,如一泓甘洌清泉,尉遲彪很是受用,飄飄然點點頭:「那你問吧,你要問什麼呢?」
無艷想了想,便問道:「四爺,你進過這屋裡嗎?」
尉遲彪道:「進過!但我只是好奇而已,沒幹別的。」
無艷道:「那你害過大公子嗎?」
尉遲彪叫道:「我敬愛大哥還來不及,怎麼會害他?自然沒有啦。」
無艷笑道:「那你害過大公子的娘子們嗎?」
旁邊尉遲鎮聽到「娘子們」,劍眉微挑。尉遲彪則是一愣,然後又搖頭:「我連她們的樣兒都沒見過,怎麼會害她們,當然也沒有。」
無艷點點頭,上前一步,握住尉遲彪的手腕。
尉遲彪還是個半大小子,卻也懂男女之妨了,從小到大未曾近過女色,被無艷握住手腕,只覺她的手掌綿軟溫暖,莫名地臉便紅了:「做、做什麼?」
無艷在他的脈上聽了會兒,便才放手:「沒什麼,好啦。」
尉遲彪不敢相信:「什麼?這便好了?」
無艷笑道:「是啊。」鬆手退到一邊,便看尉遲昆跟尉遲順。
張夫人驚愕之餘,忙把尉遲彪拉過去,上下打量,生怕有個閃失,尉遲彪如在夢中,無法做聲。
尉遲昆跟尉遲順也自驚愕,見狀,尉遲順便踏前一步,道:「我先來吧。」說話間,便將手中的藥丸放入嘴裡,如法炮製也喝了口茶,而後便也看無艷。
無艷笑吟吟問道:「三公子,你已經娶親了嗎?」
尉遲順面露輕蔑之色:「這是自然了。」
無艷目光移開,看向尉遲順身後不遠一個正情急看著尉遲順的少婦,知道那便是尉遲順的夫人,尉遲家三少奶奶。
無艷問道:「三公子還沒有兒女?」
尉遲順皺眉,勉強道:「沒有。」
無艷沉吟,圍著尉遲順轉了一圈,尉遲順察覺她在打量自己,有些忐忑,也有些不耐煩,便道:「如何?為什麼不問了?莫非也問完了么?」
無艷端詳他的面色,道:「還有一個問題,三公子你在床笫之間,是不是『力不從心』?」
這話一出,在場眾人齊齊色變。尉遲順愣怔之下反應過來,頓時一張臉兒紅里泛青,惱羞成怒道:「你這丫頭胡說什麼!」
無艷卻追問道:「三公子,你到底是不是不行呢?」
尉遲順大怒叫道:「住口!誰說我不行!荒唐!」
無艷見他渾身亂顫,卻叮囑道:「三公子,切記不能說謊。」
但凡是男人,最忌諱被人說「不行」,尉遲順氣急,語無倫次叫道:「誰說謊了!三爺我……我明明、明明很……」
最後那個「行」還沒說出口,尉遲順臉色大變,原本瘦削的身形微微傴僂起來,手緊緊在腹部捂住,表情逐漸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