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24第二十四章

踏著月影走回客棧時,出奇的靜謐,一樓大堂里打瞌睡的小二迷迷糊糊的看了眼扶兮,又埋下了頭。

陌生的目光投到扶兮身上,扶兮面色如常的踏步上樓。

非但旬闇不見了,就連那兩個小二都不見了。

長廊清冷如往,推開房門,墨言還在床上,喘息平穩的沉睡著。

扶兮躺上床,翻來覆去難以入眠,腦中儘是那兩個大漢和那奇怪的掌柜之間的對話。

他們是要找人,原先扶兮以為他們是孟家派來暗殺自己的人,可到最後又發現並不是找自己。

那大漢一口一個的『主子』會是誰……

倏然一個清冷的眸子躍入腦中,那個挾持她卻又不傷害她的人又是誰。

他們是在找他……?

輕輕的翻了個身,暗自嘆了口氣。

旬闇不見了,兩個小二不見了,她能不能安全去齊國一下變的迷惘起來,前途成了未知,隱隱綽綽的感受到,齊國,也會是個布滿荊棘的一行。

想著,意識逐漸柔弱下去,不知哪來的風吹在耳旁,讓睏倦好似藤蔓布滿在腦中。

她沉沉睡去。

這一夜,她做了一個夢。

夢中是一條渾濁的河流,河中屍橫遍野,她身中毒箭,垂死的躺在河邊,彌留之際,好像看見了母親。那個清貴的好似月色一般的女人,柔和不爭的看著她。

母親柔聲喚她:「兮兒……」

箭在胸口,疼得她快要暈厥過去,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好不容易有了意識,母親溫柔的眉眼又漸漸消散了。

她急急應道:「母親……」

無人再答她,她驚的四處張望,可是滿目都是死屍橫河,她急的哭了出來。

卻是一下瞬間,有個聲音喚回了她。

「姑娘……」

她極不情願的睜開迷濛的眼,發現她躺在一顆巨大的桃花樹下,春風起,桃花吹滿頭。

「你……醒了?」有個聲音小心翼翼的問她,她努力睜了睜眼,卻發現看不清那個人的臉。

只是隱約可見,他穿著一件盤雲繞柱的玄色黑袍,有著清風般俊朗的臉輪。

她點點頭,張開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那人又道:「你中了『鳧水』之毒,現在已無性命之憂了。」

『是你救了我?』她吃力的在身側的泥地上寫下這麼幾個字。

那人笑了笑,沒有說話,他站在桃花樹下望著自己,她這才看清了他。

不過十六七歲的模樣,俊容無暇,好像一塊溫潤的璞玉一般。

少年信手摺斷了一枝桃枝,遞到了她的面前。

她彷彿著了魔一般,伸手便要去接。

可就在這一瞬間,天地大變。她面前不再是那個玄衣少年,身邊也沒有巨大的桃花樹。

她又回到了戰場,耳畔皆是兵器的碰撞聲,與痛苦的嘶吼聲。

「公主,奴婢保護你。」一個人影竄入眼中,她抬頭,看見子卿護在自己身前。

她問:「國破了嗎?」

子卿無暇答她,她看著越來越多的楚軍死在自己眼前,心都要揪了起來。

可是她卻握不起劍了,她正無措,子卿忽然開口說:「公主……國破了……」

她一愣,沒瞧見面前的子卿拔刀,一把刺進了她的胸膛。

而後是無數飛箭射來,她抬頭,看見那坐在馬背上射箭的人,有楚王,有穆黎歲,有孟浩,還有扶玉……

猛的睜開眼,窗外投進一片晨曦之光,扶兮虛嘆了口氣,原來,只是夢。

一雙略涼的手為她蓋好被褥,理好散亂在額前的髮絲,動作輕柔的好像風。

「我擾到你了嗎?」扶兮問他。

墨言搖了搖頭,柔聲道:「早就醒了。你睡的不踏實,一直說著話,是做了什麼噩夢了嗎?」

扶兮苦笑著點點頭:「夢見故國的那些人紛紛來殺我。」

「有你的夫君?」

「我並無夫君。」

「誰說沒有?」墨言只笑,握著她的手:「你的夫君不就是我么。」

「休要胡說。」扶兮瞪他一眼。

墨言不惱,依舊溫溫道:「我們同過床,共過枕,你為我更過衣,我替你擦過背,就是夫妻間也不見得會如此親密無間。」

扶兮一聽,氣結:「你!你若再胡說,齊國一行,我一人去就足矣。」

墨言面對著她,嘆了口氣:「好罷阿扶,我自己亦可追隨你而去。」他拉起扶兮的手放在自己靜閉的雙眸上,他道:「可是,我多希望,你能做我的眼睛。這麼多年,陪伴我的無非是飛鳥蟲鳴,落花流水聲,也許你能告訴我的外面世界,會更精彩一點,小公主。」

他淡淡的說著,卻輕輕的波起了她的心弦,彷彿著了魔一般,她的手指顫抖的摸著他的眼睛,她問:「眼睛……好不了了嗎?」

墨言嘴角微動,剛要開口,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

因著二人都是和衣而眠,扶兮大方的下床開門。

門開了,門外站著一臉愧疚的旬闇,他道:「實在是在下的失職,昨夜在下睡的沉,一覺醒來發覺已經天亮,在下那兩個手下也睡的十分沉,未盡到保護公主的職責,是在下之過,還望公主贖罪。」

「旬大人不必自責,昨夜扶兮也睡得很沉,早上我這親信前來敲門我才醒。」她說著側身,讓旬闇進屋。

旬闇拒道:「陛下派來的人馬已至,比預想的快一天,就在樓下候著公主,在下會派人送來換身的衣物,公主梳洗妥當后,咱們早些出發吧。」

扶兮點頭,目送他離去后,才闔上門,眉宇攢滿疑竇。

「他昨晚被人用了迷香。」墨言忽然下床,開口說道。

扶兮一怔,凝眉道:「難怪他說睡得沉。」也難怪她昨夜左右不見兩個小二與旬闇。

默了默,她又疑惑的看著墨言:「你怎麼會知道他被下了迷香?」

「他身上有殘留的迷香味。」

一語說的扶兮恍然大悟,她差點忘了此人是狗鼻子:「不過這些是江湖上下三濫的手段,你是如何知道的這麼清楚?」她懷疑道。

墨言負手笑了笑:「因為我本就是下三濫之人。」

極華貴的赤色馬車停在客棧門前,身披青紫鎧甲的齊國侍衛肅然的立在兩旁,引得路人頻頻觀望。

來接扶兮的是校尉鄭雄,他恭敬的立在馬車旁,見扶兮來了,挑簾道:「公主,請上馬車。」說完,又看了一眼扶兮身旁的墨言:「不知這位……」

「他是我的親信,便與我一同坐馬車吧,」扶兮頗為不舍的看了一眼被齊國侍衛牽著的白龍馬,吶吶說道。

鄭雄點點頭,待二人坐穩后,才騎上馬,對那些齊國侍衛道:「出發!」

車輪轆轆,駛過喧囂的街市,扶兮倚在車窗旁,靜靜的望著窗外的街市,那些布衣平民們在馬車走過前匆匆避讓著,他們快意的經營著自己的人生,偶爾有目光凝聚在馬車上,得知這裡坐著楚國公主,或嗟嘆,或迷茫,或看戲,或憐憫……卻也只是一瞬間的停留。

很快,他們恐怕就會忘記,這條路上,曾經駛過一輛華貴的馬車,裡面坐著一位為質的公主,在這數千里的路途中,背負上洗刷不掉的恥辱。

【齊國】

馬車一路顛簸,行至齊國時已是半月之後。

都城之外,鳥雀在頭頂枝椏間跳躍啾鳴,地上野草靡靡,馬蹄踏上去發出沙沙聲響。

墨言闔眼小憩,片刻後轉頭對扶兮道:「再忍一會……」

扶兮皺著眉頭,頗為痛苦的的看著他。

她本不是嬌貴的閨閣小姐,長在馬背之上。從小到大,乘坐馬車是屈指可數,這一坐就是半個多月,起初還能忍,後來便瘋狂肆意的嘔吐,再後來又慢慢習慣了,可雙腿又坐不住,。

不止一次,她想跳下這馬車,翻身上白龍馬背,可那鄭雄卻板著個臉,直呼『臣不敢輕視公主的安全,請公主坐回馬車。』一語將扶兮一次次的逼回這馬車之內。

「我……我著實是十分痛苦。」扶兮來來回回,將車中長凳坐了個遍。

「你這浮躁焦慮的性子,便是你致命的弱點。」墨言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摁在那:「這麼多日都熬過來了,再忍些時辰有何難。」

扶兮無奈,嘆了口氣,沮喪的坐在那,餘光不忘掃了掃優雅的坐在一旁的墨言,她撇撇嘴:「想不到你坐了這麼久還能安安穩穩的,到像個富貴人家的少爺。」

墨言笑道:「你從小便是身份尊貴的公主,不愛坐馬車倒也正常。我一介草莽匹夫,難得能坐這麼好的馬車,竊喜還來不及,怎麼會有閑情去嫌棄它。」

扶兮瞧他一臉正色,半信半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轉念一想,他連絕影那麼好的馬都送給了自己,獨愛坐這馬車,又點點頭:「也許是真的。」

馬車又行駛了一個時辰,日頭也開始帶著一絲熱意,這才看見高達恢弘的齊國都城的城牆。

恍惚間,想起楚國,那日她亦是從一個恢弘的城牆內走出,夫子只遙遙忘了她片刻便離開了。

她坐在馬車中出了城門后,不甘心的再一次挑簾回望,風雨中,她看見一個垂垂的老者在雨中撐著傘,斂袖拭淚。

心頭湧上一絲痛意,袖中的手情不自禁的握緊,恨意再一次瘋狂的霸佔著心口。

一雙冰冷的手握住她袖中的拳,墨言柔聲安撫道:「過去的都過去了。」

扶兮搖搖頭,恨道:「並未過去,那是我心中永遠抹不去的傷疤,它只會一次次的在我心中潰爛的血肉不堪。每觸碰一次,我的心就狠狠的疼一次……怎麼可能會過去……」她說著緩緩低頭,將那些快要翻滾而出的淚水生生的逼了回去。

「阿扶,這江山和復仇你想要哪個?」他忽然問扶兮,扶兮啞然,看著他一如往常的笑臉情不自禁的反問道:「如果是你呢,你會要哪個?」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他慢慢鬆開扶兮的手,輕輕一笑:「所欲不可兼得,皆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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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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