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黑苗亂
雲某人的後事暫且不表,這邊廂葉璣羅卻是一眼瞄見一個真-毒哥。
倒不是說特別像,大約是苗疆人特有的那種野性又危險的神秘氣質,顯得這人俊俏的面容有些妖嬈。
他看起來年紀似乎也不大,冷冷盯視的時候耳邊的苗銀耳環發出細微的碰撞聲響,目光戒備中含著打量,似乎是很不解為什麼兩個看似文弱的中原書生會帶著一個小女孩……恩,這真的是小女孩?什麼品種的小女孩會背著那麼大一口劍?
不過好在帶著孩子總讓人少卻幾分戒備,最後估計那苗人少年也看出來葉璣羅臉色像是中了蠱毒一類,慣性地聯想到這些人可能是來求葯的,便臉色陰沉地冷冷道:「不要在這裡久留,想活命就跟我來。」
謝衣有心除去此地活屍之患,想了想還是先了解一下情況,和顧蘭嘯交換了一個眼神,得到默許之後便是一禮道:「多謝閣下,在下謝衣,這是友人顧兄和葉姑娘,未知閣下名姓?」
少年一邊帶路一邊似是有些不耐:「初篁。」
少年說完餘光瞥見葉璣羅一刻不停地盯著自己上上下下打量,頓時感覺有點怪怪的,一揚眉道:「你在看什麼?」
葉璣羅仰起臉道:「毒哥,來口鍋owo+」
名喚初篁的少年人茫然了一陣,便聽到那小姑娘身邊長身玉立的青年一副習以為常之態爾雅曰:「請勿見怪,劣徒舊患在身,未曾用藥。」
葉璣羅頓時覺得按照這個吐槽的節奏想刷顧蘭嘯的好感簡直難如登天。
未曾得到初篁回以奶過不組一類的話,葉璣羅略感失望,看來這世上渣基三的小夥伴好像只有自己一個,想想真是略感寂寞。
險險躲過一堆一堆搖搖晃晃要圍過來的活屍,初篁帶著他們沿著崎嶇的山路上一處隱蔽的山腰谷口,隱隱現出人聲火光,卻是一處簡易寨子,看上去像是因為活屍之災而臨時搭建的,足夠百十口人暫作盤桓之地。
初篁發出一聲奇怪的哨子音,寨子里幾個苗人大漢便走出來,看到初篁帶了外人,紛紛對視一眼,面色陰沉下來,厲聲說著些苗疆俚語,中間夾雜著幾句半明不白的中原話。
初篁只是面無表情地交代了幾句,也沒有為他們說好話的意思,那些苗疆男人眼神中的警惕未曾稍減,只到一聲凄厲的尖嘯從寨子里響起,所有人臉色一變便向里跑去。
「這……」謝衣亦是不明,卻聽身側顧蘭嘯一聲輕嘆。
「恐怕是此地之人對我等有所誤會,在下不才,略懂夷語。」顧蘭嘯思慮片刻,道:「依在下愚見,此地應是那名苗疆蠱師受人以此樹,而致使此地活屍泛濫成災,又因威信甚高,族人不敢違逆故而僵持至此……至於蠱師為何要蓄養活屍,卻是不可知。」
謝衣眼露悲憫,一股複雜之情湧上心頭……流月是哀,可,生民何辜。
葉璣羅此時卻是注意到一側有很多黑色布幔蓋著的木籠子,似乎是因為寨子里的騷動而隱隱發出細微的抓撓聲。歪著頭想了想,看看顧蘭嘯似乎正和謝衣交談,便慢慢走到一座木籠前,輕輕挑開布幔一角。
此時天色正暗,葉璣羅本是看不清楚,借著暗淡的火把光芒看到半張蒼白的面孔。
那是一名容貌較好的少女,雙目無神地倚在籠子一角,身上滿是擦傷。
莫非也是被活屍化的人?
葉璣羅正想看個明白,此時劍刃反射火光,照亮少女另外半張臉——
或者那已經不能稱作臉了,布滿了青色的鱗片,冷血動物特有的細長蛇瞳慢慢轉過來怨毒地盯著葉璣羅。
……是蠱人毒屍。
心頭一跳,葉璣羅只覺得被那隻蛇瞳盯住的地方開始蔓延出一股陰寒之感,忙移開視線,忽然背後破風聲隨著弦崩聲一響,
一瞬間頭皮發麻的戒備感升起,然而背襲而來的箭矢太快,就在葉璣羅做好了躺屍回營地吃盒飯的準備時,一隻修長的手舉重若輕地伸過來剛巧接住那支箭。
銳氣掃過臉頰,葉璣羅怔怔地看著眼前不到一寸的箭頭,若是晚救半步,這支箭足以直接穿腦而過。
「幼女無知,何必下此狠手?」聲調溫淡如故,箭支輕巧擲回,入木九分,舉手投足間已是微露殺機。
發箭的是一名面色陰戾的苗人青年,此時顧蘭嘯回敬的箭支便扎在他身側,若是對方有意傷人,此時他不死也廢。神色幾番變幻,一開口卻是帶著些南疆口音的中原話。
「吾之大兄的本命蠱息,無論是誰沾染了,都非死不可……這個女孩一定與吾大兄之死脫不了干係!」
聞言,顧蘭嘯神色一動。
蠱息,相傳是修為井深的蠱師臨終前最後散發出的混合著屍陰之氣的難解之毒,唯有血親才得以辨識……或作追殺仇人之用,顧蘭嘯卻是從未提過葉璣羅其實中的就是這樣的毒。
這麼想著,便開口道:「聽閣下所言,可是覺得這小小幼女能害人性命?」
苗人青年本來也很疑惑為什麼以兄長毒術會死在這樣一個小女孩手裡,只是一時間辨認出是兄長出事恨怒過頭才對葉璣羅出手,一眼瞥見葉璣羅腰后巨大重劍,這天下奇人異士多的是,滿臉懷疑道:「能負重劍,不知是哪裡的老妖精吧。」
葉璣羅怒道:「十個蘿莉九個妖,黃雞不發威你當我是小百花不服來戰個痛啊當中原人好欺負嗎?!」
說著就要往出躥糊他一臉,忽然就見顧蘭嘯伸手按住自己的頭。
「聽話。」
葉璣羅被呼嚕頭毛,才炸起來的雞毛軟趴趴下來……哼唧。
謝衣在一側看得沉默,不知為何雖然看到顧蘭嘯護葉璣羅甚緊,應是關愛重視,卻隱隱有一種不協調的感覺,他似乎……感覺顧蘭嘯的關愛並非發自完全純粹的善意。
但似乎小姑娘並沒有這麼想,眼底的雛鳥之仰慕簡直是一目了然。
且看吧,能助則助。
謝衣也知此時不宜起衝突,顧蘭嘯話說一半留一半,明明沒有明確否認蠱師之死與葉璣羅有關,語里話間卻是至少讓那苗人青年冷靜下來。
剛剛離去似乎是處理什麼事的初篁折返回來,見到苗人青年,愣了愣,低頭行禮:「……少族長。」
「這些人是你帶來的?」
「這……是的,我看他們在山下老寨里徘徊……」
苗人青年臉色陰沉地斥了一聲,神色幾變,道:「先找個地方讓他們留下,天亮之前所有人不得出寨門,敢喂你的斷去四肢作……的血食。」
「這……好吧。」
苗人青年煩躁地看了剛剛葉璣羅碰過的木籠,「還愣著做什麼,明日之前不要讓我再看到這些蠱人還在外面。」
說完,便含著殺意地冷冷看了顧蘭嘯一眼,離開。
顧蘭嘯未曾反對……只是目光淡淡落在那些木籠上。
這個所謂少族長也不是蠢人,在自己展現武力之後還敢如此囂張地篤定要把自己這行人性命留下,說明他另有仗恃。
這麼想著,顧蘭嘯目光落在那些被黑色粗布遮蓋住的木籠上。
不得不說是出於醫毒一家的好奇心,顧蘭嘯對這種在人身上動試驗的奇異蠱術……略有興趣。
……
那少族長明裡暗裡是想將他三人囚禁起來以待審問,但似乎苗寨中亦是內亂,這個少族長說話並無絕對分量。
顧蘭嘯心思如發,從那些苗人的隻言片語中便了解到苗寨勢力自從祭司追擊雲天青失蹤身死之後,種種矛盾激化,生前對蠱術研習中犯下的罪孽矛盾一併爆發,現在黑苗一脈蠱師正是外憂內亂之時……
有意思。
神色平靜地聽著窗外苗人低聲喝罵交談,顧蘭嘯拔出謝衣手臂上活絡氣血的最後一根銀針。
「謝兄傷情不輕,一路上卻未見半分難色,卻是我等粗心大意了。」
「有勞顧兄,些微體膚之痛無甚妨害。倒是顧兄妙術,我已大好。」
「阿羅中毒這些時日,我也僅僅是忝作岐黃,可惜人事已盡……」說著,顧蘭嘯輕咳兩聲,面容似乎比白日里更加蒼白,轉眸看了看早早被他哄去睡下的葉璣羅,對上一臉沉思之色的謝衣,淡淡道:「不瞞謝兄,吾這幾日反覆思量,想是天年將盡。」
謝衣頓了頓,道:「顧兄何出此言?」
顧蘭嘯搖搖頭道:「可憾當初應了阿羅踏遍山河萬里,如今只怕要食言了,只是……此生至此,除卻阿羅身上異毒,我便再無他願。」
謝衣聞言不語,他修習萬木生機之道,自然看得出顧蘭嘯身上繚繞著一層灰濛濛的死氣,這是枯榮天道,非人力所能挽……顧蘭嘯此言一出,謝衣便大致了解了顧蘭嘯想要說些什麼。
「若是託孤之意,葉姑娘年幼,在下自然不會坐視。但顧兄也不必草下定論,蒲葦且爭朝夕一晌,顧兄也當懷抱希望。」
「承君吉言。」
月入雲層,顧蘭嘯似是從小憩中醒來,空氣中瀰漫著一種寧靜安神的草木之氣。
顧蘭嘯目光落在一側打坐的謝衣身上,揮袖拂出一些略微清苦的藥粉,一股提神醒腦的氣息蔓延開,同時謝衣的身影似是受到一陣氣勁扭曲,便彷彿幻境一般散去。
障眼法。
眼帘半闔,顧蘭嘯不知神思何屬,等到窗欞上一隻黃鶯啾啾鳴叫兩聲,撲騰著翅膀離去,一股深色緩緩流過顧蘭嘯眼底。
謝衣深夜獨自外出,符鳥追蹤卻是見他孤身犯險意欲悄然毀去那株奇怪的矩木。
用意雖好,但這苗寨中人……未必領情。
這麼想著,忽然一聲輕微的木窗一響。
顧蘭嘯回頭,只見一方金黃色的衣角消失在另一側窗口。
……嘖,又沒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