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家人
如傅青竹所預料，荊不夜見了江雅言不能再不吭聲。起初聽到有腳步聲進門，荊不夜只以為是傅青竹折返，但一陣后他聽出了聲響不對，沒待他確定，聽到一聲稱呼。
「公子。」
這一聲讓荊不夜為之一震，立刻睜開了眼，並要撐坐起來。
江雅言見他似乎十分費勁的樣子，立刻上來扶起了他。
荊不夜坐了起來，稱呼了一聲，「江姑姑。」
「你還認姑姑？」
「怎麼會不認姑姑？」他和那個人之間的事他不會牽連別的人，尤其是這個對他恩重之人。荊不夜借著屋內的燈火仔細瞧了江雅言，「江姑姑好似憔悴了！」
「想你和小姐的事想的。」
荊不夜擰住眉頭，愧疚道，「累江姑姑心煩了！」
江雅言緊握住荊不夜的手，輕聲道，「公子記得江姑姑早些年跟你說過的話嗎？我希望你不要怨恨小姐！」
荊不夜望著江雅言，輕扯了下唇角，「江姑姑，我不瞞你，與其說怨恨她殺我爹娘全家，我更怨的是她的的背信違約！」
江雅言難了半晌，幽道，「小姐她一定有她的理由。」
「能有什麼理由呢？」荊不夜嘲諷地一笑，「我想不明白。」
「小姐做事從來都是有道理的，只是她有些時候不愛說。」江雅言握住荊不夜的手微緊了些，「公子，你此番能跟小姐回來，你是……原諒她了嗎？」
荊不夜面色微凝，「江姑姑，我如何能原諒她？」他該怎麼去原諒？他沒那個資格，因為他自己才是最不可原諒的那個。
「那公子你為什麼跟小姐回來？」
「我是被她強帶回來的。」
「小姐她要做什麼？」江雅言也疑惑。
「我不知道。」
江雅言一時也無言，半晌后輕揉荊不夜的手，「公子——」出聲竟微哽，「你打算要怎麼辦？你要殺小姐報仇嗎？」
荊不夜沉默了許久，卻問，「如果我殺了師傅，江姑姑你會怎麼辦？」
「我當然陪小姐一起去！」江雅言十分堅定。
「所以，我當然不能殺了她，原本我也不是她的對手。」
江雅言默了半晌，抽泣了一聲，滾了淚，「若公子你走，江姑姑也會陪你！」
到此時，荊不夜有幾分相信傅青竹確實是為了江姑姑才不殺他的，因為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走，江姑姑都很可能相陪。但此時他也理解了傅青竹的難處，江姑姑原本是他們之間唯一的平衡點，但從他爹娘被她所殺，這個平衡就崩毀了，江姑姑的存在只是讓他們都更為難罷了。
荊不夜反握住江雅言的手，壓低聲道，「江姑姑，我和師傅都希望你能好好活著，即便我們都不在了，也都希望你能活。你是我們共同的最重要的家人！」
江雅言搖頭，「江姑姑不是個聰明人，只知道自己做一件事就要做好。當年老宮主囑託我照顧好小姐，所以小姐就是我的命，小姐好我就好，小姐若不好我也不能好；後來你被胡公子抱來，小姐決定收你為徒，她將你抱給我托我照料，那時候起，公子你也是江姑姑的一條命了。小姐和公子你對我而言都是一樣重要的。公子你說你和小姐當我是重要的家人，我又何嘗不是？」
「江姑姑……」
「而且啊……」江雅言用另一隻手輕拍兩人緊握的手，嘆道，「你江姑姑我不是個有主意的人，除了做飯煲湯聽話行事，也沒什麼能耐，嘴不靈心不活，武功也相當低微，若失去小姐和公子你依靠，也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
「江姑姑，你若是這麼說，讓我和……師傅該如何是好？」
「你們都要好好活著。我不能強求公子你和小姐做任何事，小姐向來有自己的主張，勸不住，而你也長大了，做事有自己的主意了，我如今只有一個請求，你們都要好好活著。」
「江姑姑……」她這個要求其實很簡單，但也是最讓人為難的。
「公子，江姑姑知道你自小就最聽姑姑的話。你答應姑姑，無論發生任何事，你都要活著！人只有活著才能有希望，才會有可能！如果小姐當初不是撐著燒傷的痛楚活下來，她不會遇見你，雖然短暫，小姐甚至可能不會承認，但我知道小姐和你在一起……我們三個人在山上那段時光她其實很開心。而你……姑姑知曉如今是你最苦痛的時候，你要撐住，撐下來，也許會有撥雲見日的一天。」
撥雲見日？撥什麼雲見什麼日呢？「我答應你，江姑姑，我會努力！」
江雅言欣慰地抹了抹眼睛，荊不夜見狀出手替她擦淚，「江姑姑，你再哭，等師傅回來會認為我欺負你了。」
「在寒月宮還存在的時候，小姐其實一直很讓人省心，但寒月宮不復存在之後，小姐絕地復生后就變了，我時時擔心著她，如今……你我也會時時擔心。」
「姑姑，你不用擔心我，凡事我都會穩當處理的。」
「公子，你以為江姑姑不知道你嗎？大公子的死、你們一家的死都和你無關，你無須為此愧疚自責。你是最可憐的孩子，這並非你的罪過！」
荊不夜輕微點了點頭，雖然心下無法贊同，但嘴上無法多說辯駁。
江雅言緊握住荊不夜的手，一腔慈心道，「公子，將來無論你在哪兒，你都要記得，有江姑姑心底放著你，你傷著了痛著了，江姑姑也會心痛心傷，你若撇下江姑姑，那姑姑也沒有活頭了！」
荊不夜鄭重地點了點頭，並道，「江姑姑你也一定要保重自己！」
「我會的。為了你和小姐我一定會保重好自己！」
荊不夜看著江雅言又滾了眼淚，心中也酸，但忍著沒讓眼淚落下，他輕抬手替江雅言擦拭眼淚，「江姑姑放心，我自小就讓你很放心，以後也一定會讓你很放心！」
江雅言點了點頭。
「對了，現在已經晚了，公子你餓不餓？餓的話我去給你做些吃的。」
「我……」被這麼一提荊不夜才發覺自己是有些餓了，但又不願意讓江雅言離開，在這裡他也只能和她不藏不掩地說話親近了。
「我去給你做些吃的，還有小姐的。既然回來了，那難得……我們聚一回吧！」
荊不夜沒能多說什麼，江雅言匆匆忙忙地去了。
屋內獨留下荊不夜，月色盈門欲探窗，橘火寂如人，他不由得自心扉輕嘆了一聲。
荊不夜等候了一陣，並不知道江雅言何時歸來，正閉上眼休憩，忽然聽到了腳步聲靠近，荊不夜立刻睜眼，但同時聽出了聲音並不是江雅言。
不久，來人轉進了內室，是如荊不夜所料的傅青竹回來了，見了她，荊不夜立刻又閉上了眼。
「你江姑姑呢？」
「她去了廚房。」
「她還真心疼你，怕你餓了，給你做飯！」傅青竹走到床邊坐下，看荊不夜又閉眼不看她，出手在他眼前揮了揮。
荊不夜不動如鍾，傅青竹道，「你這雙眼睛也要廢置了？」
「你確定要我睜開眼，你看著我的眼睛不會心虛嗎？」
傅青竹怔了一下，回過神來就已經被荊不夜一雙眼盯緊了，她心下確實微虛了一下，但很短暫，她轉而微微一笑，撇開眼不看他，道，「心虛什麼？我做事向來敢作敢當，沒什麼需要心虛。」
「那你為什麼要移開視線？」他明顯感覺到她方才心虛了，可是她在心虛什麼，他卻不明白。以她的性子，他相信她對殺了他爹娘這件事不會有絲毫愧疚。
「我為什麼要盯著你看？你覺得自己很好看嗎？」傅青竹再瞥向他道，「就算你好看，難道就值得我一直看？」
荊不夜輕笑了一聲，卻道，「我一直覺得你很好看，讓我看一輩子也不會膩！」
傅青竹心下微震，很快按捺下來道，「那你還真無趣！無論多漂亮的東西，一直看也會膩的，你看不膩大概是你太單調乏味看不到別的東西吧！」
「你並不是東西。」
「我……」傅青竹遲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你這到底是罵我還是不是？」
「當然不是罵你。」荊不夜一笑道，「你沒教過，所以我並不太會罵人。」
傅青竹回過身坐在床邊，正對著荊不夜打量，「你今天又怎麼了？」傅青竹又出手想捏他的臉，看是不是有人皮面具。
荊不夜輕撇開她的手，「江姑姑並不想看到我們兩個劍拔弩張的樣子，所以在江姑姑面前，我們還是裝得和睦些吧！」
「好！」她自然也這麼想，並不希望江雅言為他們難受。
荊不夜看了傅青竹一眼，「江姑姑去給你和我準備晚飯了，她的意思是要三個人一起用飯。那麼，等江姑姑回來，你希望我叫你師傅還是青兒？」
「你隨意就好。」
荊不夜默了片刻，「叫師傅吧，青兒這兩個字我已經叫不出口了。」一旦叫出口，他不知道會怎樣。他還愛著她，自己的心自然自己比誰都清楚。
「好。」傅青竹想了想，又道「原本是要讓你去月心樓居住的，但我不太放心你，所以你今晚還是住我這邊吧！」她本來催李解憂儘快解咒，但李解憂說她和荊不夜這一路勞累，最好是身體恢復了保持足夠的精神再說，李解憂也需要些準備。
「客隨主便，這裡是你的地方，你說了算。」
荊不夜並沒有任何不樂意的樣子，傅青竹略緊繃的心莫名釋然了些許。
「你安安分分地待著，不要動什麼不該的心思，辦完事我就放你離開。」
「不該的心思是什麼？難道我該乖乖任你擺布？你以為我還是你手裡的傀儡人偶？」
傅青竹定看著荊不夜，既然進了不夜門，要離開可沒那麼容易，「這次不會再有人能幫你了，不想拖累他們你也最好安分些！」她估算過了，整個不夜門裡，可能偏向荊不夜的僅有三人，李可兒、獨孤情、江雅言，獨孤情目前不在門內，李可兒她讓韓三葉盯緊了，也特意和李解憂交代了，江雅言她也特意吩咐了人看著她，以防她們異動。
荊不夜不以為意，問到，「你強行帶我來不夜門又到底要辦什麼事？」
「你不需要知道。」
荊不夜勾唇一笑，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