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至此別
待不夜門的又一天開始,李解憂早早來替傅青竹診看,欣喜道,「姐姐的狀態似比昨日好了不少!過兩日應該就能恢復如常了!」
傅青竹無憂無喜地點了點頭。
李解憂沒多留,很快被武修羅帶走了,仙居閣又只留下傅青竹和荊不夜兩人相對。
聽了李解憂的話,荊不夜心安了不少,只是臨到這分別時刻,他卻只是脈脈不得語。最終傅青竹忽然開了口,她給了他一個機會,讓他見胡依依一面。
傅青竹吩咐出去不久,胡依依風馳電掣般抱著月兒衝到了兩人眼前,將啼哭中的月兒傅青竹她懷裡一塞,一臉如釋重負。
傅青竹也沒多說什麼抱著月兒踱步出去了,留了荊不夜和胡依依兩人在房內說話。
胡依依大咧咧地往凳子上一坐,不搭不理,荊不夜便先提說了自己馬上就要離開了,還沒待多說——
「你要走了啊?」胡依依立刻一臉歡天喜地,揮揮手道,「慢走不送哦!」
荊不夜都不明白鬍依依這麼高興他走的原因在哪兒,他也不和她多計較,對她言明正事,「胡姑娘,衛兄他在找你。」
「哦,那你告訴他我好好的,他不用找了。」
荊不夜有種莫可奈何之感,「胡姑娘,你不打算見他嗎?他一直費心找你,眼下他就在附近。」
「沒什麼好見的!」胡依依回得乾脆。
「那月兒呢?你不打算讓月兒見她爹嗎?」荊不夜換了個角度。
胡依依盯了他一眼,慢悠悠道,「要見總會見的,現在不急。」
胡依依並沒否認月兒是衛道的女兒,就是肯定了月兒的身世,這點上荊不夜總算落實了心,但又實在不理解胡依依的心思。若說她對衛道無情他不信,但若有情為何偏偏能見卻不見?
荊不夜尋思了片刻,又問,「胡姑娘,你是自己要留在不夜門的嗎?」
「是啊。」
荊不夜看來胡依依說得確實沒有一絲一毫勉強,「那你留在不夜門有什麼打算?」
「我有自己的打算。」
「不夜門待你好嗎?」
「挺好的啊!你也看到了,不夜門門主還會幫我帶孩子呢!」胡依依還頗為得意。
「難道你就為了青兒能幫你帶月兒就留在不夜門?」
「我高興!而且這和你沒什麼關係!」
「但和衛兄有關係!」
胡依依咋了下舌,「你就告訴衛道,是我自己要留在不夜門的,讓他別來打攪我,我好著呢!」
荊不夜無可奈何,只得到,「好。我會按照你的話一字不差地告訴衛兄。」
胡依依點了點頭,跟著起身就走。
「胡姑娘,你沒有別的話要帶給衛兄嗎?」荊不夜追問。
胡依依回過身來,想了想,「讓他把他那條賤命好好留著,如果他還想見到他女兒嫁人的話!」
說完話,胡依依風一般地離開了。
荊不夜並不急,獨坐在屋內等著,以為傅青竹會很快回來,但過了一陣,傅青竹沒見人影,卻等來了江雅言。
「江姑姑——」荊不夜立刻站起了身。他要離開的事還沒來得及跟江雅言說,之前早飯時候三個人一桌,親親熱熱的像是去年冬天那樣,他沒好說,見她此時又來了,便打算如實交代。
荊不夜未開口,江雅言卻先問,「公子,小姐說你要走了?」
「是。」荊不夜肯定道,「青兒已經醒了,狀況似乎也還不錯,我還有事要辦,所以……不能再耽擱了。」
江雅言點了點頭,雖微露悲色但也很快掩去,言語溫柔道,「公子,你大了,自己的事自己有考量,江姑姑不攔你,只是你記要得姑姑之前跟你說的話,你要保重好自己!」
「我會的,江姑姑!」荊不夜上前握住江雅言的雙手,「江姑姑你也要保重自己!」
「我會!」江雅言含笑道。
「還有,要麻煩江姑姑照顧青兒!」
江雅言點了下頭,「不用你說,我也會照顧好小姐的!」
「我是說,希望江姑姑能連我的那份一起照顧好她。以後無論我會變成什麼樣子,但是我今日愛她關心她的感情是真的!」
江雅言微怔了一下,抽吸了一聲,險些沒滾出淚,「我會我會……」
「江姑姑,謝謝你!」荊不夜心中萬分誠懇。
江雅言搖頭,「你若對姑姑心有感激,那就好好照顧好自己來報答姑姑!」
荊不夜鄭重地點了頭,喉頭哽著說不出話來。這世上已惟有江姑姑對他恩情深重讓他無以為報,他若有機會一定報答,但今世若不能,來世結草銜環必報答她。他在心底立下了誓言。
一陣沉默使得屋內的氣憤越見凝重,壓得人滿心別離的抑鬱悲傷,江雅言忽然用力抽開了手,「我還有些事要忙,公子你……我就不送你了,你一路平安!」說完,江雅言就急匆匆地走了,只是漏了一聲泣音打在荊不夜心上,如有重鎚擊打。
江雅言離去后不過轉眼就,傅青竹就再出現在了荊不夜面前,面上仍舊是一大早起來那無悲無喜的淡漠模樣。
「青兒——」其實傅青竹拿這幅模樣對他荊不夜知道她是不願意露了弱才如此,但她對他並非無情他清楚地看出來了,這樣的她才真讓他又恨又愛又憐!
傅青竹從衣櫃里拿了面具出來戴上,再對他道,「走吧,我送你!」她考慮外面有人接應她,她也無須多為他做打點安排。
「好!」荊不夜快步至傅青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
傅青竹看了他一眼,沒有掙脫,便由著他牽握著她的手走出了仙居閣,往出口而去。
吩咐看守的門人打開機關后,傅青竹在前帶著荊不夜進入漆黑的山洞,在漫長無光而又無言靜默的一段路途過後,路到了盡頭。
傅青竹鬆開了荊不夜,要去打開石門機關,哪知才一松又被荊不夜再握住了,她心下惱了一下,但沒再掙開,用另一隻手摸到牆壁上的機關打開,只聽轟隆一聲,屋外的光和風瞬間刺入了寂靜黑暗,照在兩人身上。
在這漫長的黑暗后,荊不夜終於再看清了傅青竹,但因為她戴著面具他看不到她的面容,眼睛被亮光刺得發酸,幾乎要滾出淚,但他沒閉眼——
傅青竹略閉了下眼適應了光亮,而後並沒有看荊不夜,拉著他迎著光亮出去,一陣微風細雨撲上面來,她覺得些微冷,下意識地握緊了一下手,尤其是被荊不夜握住的那隻,蜷縮了起來似乎想被他完全包住。
但這時,荊不夜卻突然鬆開了她的手,傅青竹心下略有失落,但她沒讓自己沉浸進去,迅速往四下望了望——
四下沒見到天誅的人,卻見到了一個十分意料之外的人。傅青竹看她靠著半日山的石壁坐著,見到她和荊不夜出來后立刻站了起來,身體微晃了一下,似要栽倒,但她極快地扶著牆勉強穩住了。
「小……李姑娘!」荊不夜十分吃驚。她還活著已讓人意外,且她竟然出現在不夜門外,這讓荊不夜想不通。
「你怎麼在這裡?」這人確實是李碧華,但她為什麼會來這裡傅青竹心下比荊不夜更想不通!
傅青竹冷眼打量了她,發現李碧華的頭髮身上衣服都明顯濕著,顯然在此已有不短的時間。李碧華面色蒼白,有幾分惹人憐惜的羸弱美,不過傅青竹卻並沒有多生什麼善心。
「我……」李碧華欲言又止,半晌說不出話來。
荊不夜此番沒有要插手的意思,傅青竹先問到,「你是來找我還是找他?」
李碧華尋思了一下,答道,「我是來找你的。」
「那你稍等一下吧,我送走他,你再和我細說不遲!」
「好。」李碧華低低地應了一聲,靠石壁站著不語,更有意移開了視線不往兩人這邊看。
傅青竹回頭看荊不夜,十分乾脆地說了一句,「你走吧!」祝福的話她覺得不必了,囑咐的話她覺得江雅言應該都說了。
荊不夜盯著她的面具,半晌後點了點頭,伸手取下頭上那根藏了忘情丹的簪子。
「你忘了這個。」
傅青竹默不吭聲。她確實忘了!
荊不夜摸摸地將簪子分成兩截后倒出了那兩粒葯,分給了傅青竹一顆。
「吃了這葯,就算我們徹底了斷,日後即便相見可能也不認得對方了!」
傅青竹點了點頭,將面具往上推開,十分利落地一抬手將葯喂入了口中。
荊不夜苦笑了一下,頭略仰,將拿了葯的手抬往嘴上捂去,而後放下手,動作也是一氣呵成。
傅青竹將面具重新歸位,平淡地說了兩個字,「走吧!」
荊不夜原本望著她顯露出離悲之色,但忽然又笑了,他伸手又輕推開她的面具,手指磨蹭過她的唇瓣,問她,「青兒,你覺得人要怎樣才能忘情?」
傅青竹一時無法回答,以沉默作為回應……
荊不夜等了小片刻,沒等到她出聲,便也不強求,收回手留給她微微一笑後轉身往深林而去,不急不慢的身影漸漸地被秋林所掩,直到再也看不見……
林中微風拂來,簌簌聲,窮目卻也再不見人。傅青竹容忍自己悵望林木多了片刻再收回視線,垂低頭,輕喃了一聲,「你保重!」聲量很小,她是自己說給自己聽罷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唇下,是擔心荊不夜方才的揉蹭把她嘴上的唇脂弄暈染了。她今日用了他送給她的那盒唇脂,而他方才蹭她唇的那一下她覺得應該是告訴她他知道她的用心。她知曉他向來心細,恐怕很難不會注意到。
心下仍不自禁多傷情了片刻,但也只是片刻而已,君有心卿有情又何如,正當這曲終人散時候!傅青竹很快便拉下了面具,掩去暈染了的紅唇,也收起了那諸多無法言說的情緒。
緊接著,她凝神自內里提起一口氣,打算將剛剛吃下的忘情丹逼出來,但提氣后她才發現那葯已經化在了喉下,無法輕易逼出了。
想了想,她很快便放棄了——若真能讓她忘了他,那便忘了吧,他們的緣分至此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