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石三鳥

禁疾只覺得眼前刀光一閃，然後，似乎整個人都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當他再度睜開雙眼的時候，覺得視線中那朦朧的場景似乎有幾分熟悉。就跟蝰英當日餓他的山洞差不了多少，恍惚之中，禁疾似乎聽到有人對話。

「甲三，任務已經完成，為什麼還不撤離？」說話的，是一個聲音低沉沙啞的男人。

而回應他的，則是個清脆的女聲：「丙六，我們做事，向來善始善終，既然是救人，就要救到底。還是等這幾個傢伙醒過來，將閣主的意思傳達到，再做撤離，也不算遲。丁二，去將那三個傢伙弄醒。」

另一個男人答應一聲，直接閃到了禁疾等三人的身邊，抬手一揮，禁疾只聞到一股惡臭。直熏得他頭暈目眩，在他再次失去意識之前，終於聽到了屠雲攬月和柳破軍夢囈般的聲音。

「娃娃兄弟，你還真是烏鴉嘴啊，剛剛才說過冤死，就馬上應驗了。可惜啊，我還沒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就稀里糊塗的來到了著暗無天日的地獄里……」

「不是吧？真的玩完了？哎呀，我還沒留下遺書呢，我那笨婆娘和傻兒子，還不得在家裡等我一輩子？我死了不要緊，可是害苦了我那如花似玉的媳婦啊……」

聽著屠雲攬月和柳破軍的胡言亂語，禁疾真是哭笑不得。不止禁疾，那個被喚作「甲三」的女人，也發出了一陣嬌笑，因為光線太暗，禁疾無法看清對方的身段和動作，不過從那笑聲推斷，那女人應該是在掩口而笑。

「你們兩個，剛才不還說雖死無憾嗎？怎麼剛到這裡，就唧唧歪歪起來，沒完沒了？真是丟人，丟我朱雀不死大軍的人！」禁疾氣呼呼的罵道。

屠雲攬月和柳破軍很快住口了，倒不是被禁疾的笑罵震懾住了，而是他們也聽到了附近的呼吸之聲和一個女人的笑聲，俗話說，家醜不可外揚，就算是插科打諢調笑軍中袍澤，也絕不能當著外人的面。

等到周圍歸於安靜，禁疾才出言發問：「敢問幾位壯士，你們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能在北依聯軍的難民大營里來去自如？又為何將我們三人帶到這個地方？」

禁疾說話的時候，摸著黑從地上扣起了一塊石頭，並且利用聲音，確定了對方的大概方位，只要對方稍有異動，他手中的石塊，就會立刻變成奪命的暗器，偷襲過去——雖然對方剛才說過類似於「救人救到底」的善意之言，但在這險象環生，小命隨時不保的敵軍大營，還是小心為上的好，免得真被禁疾的烏鴉嘴說中，落得個「冤死異鄉」的悲慘下場。

只聽那個被喚作甲三的女人清了清嗓子說道：「我們來自何處，屬於何方，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禁都尉您現在安全了，不是么？」

「呵呵。」禁疾乾笑一聲，接著說道：「我怎麼就沒有絲毫的安全感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上一次，我就是被囚禁在這個山洞之中，差點變成一個餓死鬼呢。你們若是真心救我們，就該坦誠相告，一來讓我們知道你們究竟是敵是友，二來嘛，若是此番脫險，來日也好登門拜謝。姑娘，我的要求，不算過分吧？」

「早就聽說禁都尉能言會道，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甲三順著禁疾的話，拍了他一個小小的馬屁，接著話鋒一轉，「不過呢，我們前來相救之前，老大再三交代，不可泄露我等身份。所以呢，禁都尉這個願望，我實在是無法滿足，十分抱歉。」

「果然婆婆媽媽。」禁疾心中暗罵，口上卻說道：「既然姑娘確有苦衷，那我也不好苦苦相逼，不過姑娘方才好像說過，救人救到底，還要傳達什麼『閣主』的意思，敢問，那所謂的『閣主』，究竟有什麼話要傳達？這個『閣主』，難道就是神秘非常的天機閣老大？」

「嚇？」從聲音來看，甲三吃了一驚，不過她的聲調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淡淡說道：「禁都尉果然身負絕學，江湖之人聞之色變的『迷昏沉香』竟然奈何不了禁都尉分毫，在下著實佩服異常，這也就對了，禁都尉能得到老大的賞識，定然是個非常之人。」

禁疾靜靜的聽著，知道對方羅里啰嗦的說完，才冷聲道：「姑娘，你不用說這些廢話跟我繞圈子，我現在只想知道，你口中的老大，究竟有什麼話，要傳達與我？」

甲三聞言，清了清嗓子說道：「禁都尉，實不相瞞，經過我們仔細偵查，綜合前線戰事的情報發現，北依聯軍，正在暗中進行一個驚天陰謀！」

只一句話，就勾起了禁疾十足的好奇心，不過，他卻沒有急於追問，仍是靜靜聆聽。然而，那心繫家鄉「婆娘兒子」的柳破軍卻是忍不住了，結果話頭問道：「什麼陰謀？」

似乎，甲三就再等對方的這一句急不可待的追問，吊足了眾人的胃口，才侃侃說道：「要知道，華漢和北乙之間的戰鬥，數百年時間裡，大大小小加起來戰了不下數百次。而戰爭結果呢，總是名義上華漢取勝，北乙則是搶得了無數實際好處，稱心而歸。自從前年的固靈之戰，北乙帝國嘗到了佔取華漢肥沃土地，把持華漢北方門戶的好處，只要有此在手，北乙帝國就可以隨時威脅到華漢的立朝根本，國都昊京！憑藉這個優勢，他們就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從華漢索要好處，甚至不用興兵作戰，就能依靠這形勢的對比，源源不斷的得到他們急需的糧食，鋼鐵。一次不行，還有兩次，三次……」

「說重點！」禁疾的耐性也被這個羅嗦的小姑娘磨光了，沒好氣的催促道。

甲三卻不為禁疾那稍帶怒氣的話語所動，仍然慢條斯理的說道：「北依聯軍這次入侵華漢的根本目的，就是為了永久的佔有我華漢北方重鎮，固靈。只要固靈在手，那虛無的軍勢對比，就變得如有實質一般，甚至能壓垮我們這個延續數百年的華漢民族！」

禁疾懶得再催了，心中暗想：「這個小姑娘，平時肯定是憋壞了，總也找不到人說話，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幾個伸直了脖子傾聽的對象，怎能輕易放棄這個宣洩滿腹之言的機會？罷了，誰讓我現在有求於你呢？就讓你說個夠吧。早晚，你也得將你們老大的意思帶到，我只管繼續裝啞巴便是！」

甲三頓了一頓說道：「禁都尉應該知道，北乙人擅長進行來去如風的劫掠戰，攻城拔寨，守城據土，交戰雙方擺開陣勢，堂堂正正來上一場的正面戰鬥，並不是十分擅長。所以，為了能在這次戰爭中取得全勝，北乙人想出了一個一石三鳥的陰毒計謀！」

「什麼計謀？」柳破軍急忙問道，他確實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合格的聽眾。

甲三沉默了片刻，才幽幽說道：「瘟疫！」

「瘟疫？！」柳破軍和屠雲攬月齊聲驚呼。

禁疾卻出言問道：「難不成，那個賽特，真的是瘟神轉世？能隨手在人家撒下讓世人戰慄的疫病不成？那百年難得一遇的瘟疫，豈是以北乙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再說了，這瘟疫爆發的時候，神仙下凡都可能束手無策，他北乙人就能控制的了？他們就不怕這疫病傳到北依聯軍，到最後落得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下場？呸呸呸，還一石三鳥的陰毒計謀呢！我看就是臭棋簍子出招，臭不可聞！」

「若是這瘟疫，是由北乙人一手創造，只針對華漢人的體質，並且，還有解藥在手呢？」甲三淡淡的問道。

「天下哪有這等奇事？若是北乙人真有如此本事，整個混原大陸，早就是他們的了！哪裡還用等到現在，小姑娘，若說這江湖手段，行刺暗殺，救人綁架，我可能不是你的對手。可是這行軍打仗，兩國相爭，可不是一場兒戲，更不會是天方夜譚一般的胡思亂想。我勸你啊，還是不要再胡思亂想嚇自己了！你若是非得嚇自己，就自己窩在被窩裡偷著哭吧，可別把這胡言亂語放出來，擾亂我朱雀軍軍心！」禁疾笑著調侃。

「切！」甲三不屑的從鼻孔里哼出一個字眼，接著說道：「這可是我們經過仔細偵查得到的情報，並且還獲得了老大的認同，你這個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小娃娃，又能懂得什麼？愛信不信，不信拉倒！總之，話我們已經帶到了，接下來怎麼辦，我們可管不著嘍。反正我們老大之吩咐說救你們一次，也沒說將你們安安全全護送回華漢軍中。」

「呦呵？還生氣了？不是我禁某人不相信你的話，而是你說的，太過荒誕，就跟那說書的先生信口胡謅一樣，又沒有什麼證據，怎能讓人信服呢？」禁疾無所謂的說道：「不管如何，在下還是寫過姑娘的救命之恩，等你回去之後，也給你們的老大帶個好，就說此次大恩，禁疾永生難忘。最後再順帶說一句，姑娘所站的地方，就是我被囚禁時，大小解的所在，難道你就沒覺得，腳下有點粘粘的，身邊的味道，聞起來有些臊臊的，臭臭的么？」

「你……！」那甲三被禁疾氣的啞口無言，最後只得冷冷丟下一句：「哼，咱們走！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不分輕重緩急的小娃娃！真是鬧不明白，老大怎麼會對你這個愛胡鬧的傢伙刮目相看！丙六，丁二，咱們走！」

聞聽三人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禁疾才高聲喊道：「姑娘，還沒留下真名呢？就這麼走啦？那你記得，回去之後好好洗洗鞋襪，洗洗腳啊……」

這時，屠雲攬月才問道：「娃娃兄弟，人家好心救了咱們，你為什麼還要將對方氣跑呢？」

柳破軍也附和道：「是啊，大人，雖說那姑娘說話有些不著邊際，可是對方對咱們確實有救命之恩，咱們這麼做，是不是有點不仗義了？」

「你們倆懂什麼？我不把她氣走，難道讓這個小姑娘留在這個即將變成一個疫病大營的鬼地方嗎？」禁疾故作高深的說道。

「大人，您沒糊塗吧！」柳破軍大聲嚷道：「您剛才還說，瘟疫之說純屬子虛烏有，如今怎麼又說這裡要變成一個疫病大營了？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嘿嘿，這就叫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以你那被填滿了煙草和女人的腦袋，我很難跟你解釋清楚。」禁疾長出了一口氣說道：「聽到這個姑娘帶來的話，我心中的疑問，總算是解去了不少，這北乙，果然是在用一條一石三鳥的毒計啊！」

「什麼一石三鳥，大人就別賣關子了，說來聽聽！」柳破軍趕忙問道。

「是啊，娃娃兄弟，我仔細辨聽過了，這附近再也沒有別人了，有什麼話，趕緊說吧，也許等不了太久，北乙的士卒，就搜過來了！」屠雲攬月急道。

禁疾裝模作樣的清清嗓子，侃侃說道：「聽好了！我想，用瘟疫形容北乙人的手段，確實有些高看他們了，以我的經歷和猜想推斷，北乙人定是研究出了某種毒藥，而且是可以在人與人之間傳播的毒藥。只要將這毒藥用在這難民大營之中，十萬普通百姓，立刻就變成了十萬難以阻擋的大軍！到時候兩軍交戰，只要將這十萬人一下放出，我華漢將士若是感染此病，定然難以取勝，如此一來，固靈之圍，定然難解，而北乙則可佔有固靈，扼住我華漢的背面咽喉，此是其一。」

「第二，北乙人佔領固靈之後，就面臨一個管轄治理的問題，戰爭結束之後，若是固靈城內華漢人較多，北乙人就可以用這種毒藥要挾城中百姓服從，若是這毒藥再厲害一些，能奪了中毒之人的性命，北乙人就更省事了，只要將北乙人遷過來便是，那時候，非但這城池土地，就連著城池土地上的主人，也就變成北乙蠻族了。永遠佔有固靈，就成為了可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一旦此戰華漢失敗，北乙人的毒藥武器成功。北乙人不但在地理形勢上有了絕對的優勢，而且手中還握有一種讓整個華漢為止顫抖的武器。如此兩管旗下，我華漢想不臣服在北乙腳下，都難嘍！北乙人哪是要打一場戰爭？他們分明是要一蹴而就，讓我華漢永遠臣服啊！」說道最後，整個山洞都歸於沉寂，甚至連呼吸聲也沒有了。

如果禁疾的推斷是真的，那麼，屹立在混元大陸東南三百餘年的華漢帝國，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機！而這看似平常的一場戰爭，將關係到泱泱華漢的民族命運。

「娃娃兄弟，你說的都是真的？」屠雲攬月沉聲問道。

「如果天機閣真的是個只說真話的組織，那麼，我的話，就是真的！」從禁疾的話語之中，屠雲攬月聽不到太大的壓力，更多的，是疑惑得到解釋的豁然開朗。

「那麼，咱們現在該怎麼辦？」柳破軍的語氣，比屠雲攬月還要沉重。

「怎麼辦？嘿嘿！」禁疾壞笑一聲，「去難民營，當一回個『浪子回頭』的賤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