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再見亦是路人
凌靜妍這樣做其實沒有別的想法,她只是想在離開之前,做點自己想做的事。
反正要走了,也許以後天各一方,再沒有相見的機會,她不想留下遺憾,所以也無所謂顧忌了。
聶文遠算得上是生母之後,這世上唯一維護她的人,是她陰霾生活的一點陽光,她喜歡上他是必然的,甚至有時,她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喜歡他,還是喜歡他帶給她的安寧以及溫暖。
他讓她覺得,她在這世上並非孤獨的,還有人能關心、能牽挂,甚至令她動心。
哪怕,她知道他心裡住著另一個女人。
無所謂了。
再見亦是路人。
「聶總,再見了!」她揮揮手,雲淡風輕:「我想了想,還是的不見的好,辭職報告下周一我會放在你桌上,如果你不計較我違約,願意把這半個月的薪水算給我,我會感激你的。」
「你就想這樣走了?」聶文遠眼眸一凜,冷冷向前跨了一步。
佔了他的便宜,轉身就想溜,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要不你想怎樣?」凌靜妍歪著臉笑,重新走近聶文遠,向他仰起頭,沒心沒肺的樣子令聶文遠感覺很刺眼。
「行吧,你不甘心的話就討回去。」
陽光下她的皮膚彷彿是透明的,唇角飛揚,眉眼也似乎因為她此刻的不羈帶上幾分陌生。
這是他之前認識的凌靜妍嗎?
難道說這才是她的真面目?
聶文遠面無表情地瞅著她,似乎想把她認清楚,又好似怎麼也看不懂她,然後,沒說一句話,頭也不回地走開。
他高大的背影在陽光下拉下長長的弧度,隨著他漠然地離開,凌靜妍嘴角的笑紋一點點黯淡。
結束了。
不——
其實他們原本就沒有開始過。
這個世界沒有誰離不開誰,地球少了誰都照樣轉,只是有時候有些習慣成自然罷了。
「凌秘,散會後把重新整理的策劃書拿給我。」
會議室里,聶文遠低頭合著手提電腦,順口吩咐。
「聶總,凌秘已經辭職了。」手邊的助理舒毅小聲提醒了一句。
聶文遠指尖的動作窒了一下,若無其事地抬起臉:「那你幫我送進來。」
舒毅愁眉苦臉地嗯了一聲,兩人並肩往外走的時候忍不住問:「文遠,新秘書還沒請好嗎?我看應聘的那幾個小丫頭條件都挺不錯的。」
「怎麼,讓你為公司出點力很為難?」
「不為難,一點都不為難。」舒毅趕緊表忠心:「只是我覺得公司也不差這點錢,要不凌秘那份薪水一起算給我也行啊,你看我一個人打兩份工,忙得晨昏顛倒,我老婆都投訴了。」
聶文遠白他一眼:「你這是在提醒我清算你遲到早退,拿著公司的錢和自家老婆玩浪漫的事嗎?」
舒毅無語凝噎,明明是他陪聶文遠赴宴,然後對方親自提議讓他攜家屬同行的,怎麼就變成了損公肥私呢?做人不帶這樣的。
「喂,文遠……」
他正準備講清楚,岑笑淇親熱的叫聲飄過來:「遠哥!」
「遠哥,那我就先去整理報告了。」舒毅細著嗓子學著岑笑淇的口氣叫了一聲,聽得聶文遠汗毛直豎,還猥瑣地拍拍他,看著滿面笑容跑過來的岑笑淇,轉身打算走開。
聶文遠皺皺眉。
「阿毅,那些應聘的你隨便幫我挑一個,明早我要她出現在我面前。」
「喂,那些你不是都打發掉了嗎?時間這麼緊,你讓我上哪去找?」
「你不是說都不錯嗎?選你最喜歡的。」
「什麼我喜歡的,話可不能亂說啊,我是幫你挑秘書,我對我老婆忠心不二……」
話沒說完,岑笑淇跑到兩人面前,笑嘻嘻地問:「遠哥,毅哥,說什麼呢?什麼忠心喜歡的?」
「沒什麼,我是在和你遠哥討論人生大事。」舒毅當然知道岑笑淇的心思,對於聶文遠的選擇他都是樂見其成的,甚至還存著看好戲的心理,擠擠眉就極不負責地走了。
「什麼人生大事啊?」岑笑淇把目標轉向聶文遠。
舒毅還真不是一般的壞,好好的提什麼人生大事呢?誰不知道這幾個字代表了什麼?聶文遠腹誹了幾句,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問:「小淇,有什麼事嗎?」
自從凌靜妍辭職后,岑笑淇簡直是變本加厲地纏著他,打不得罵不得趕不得,聶文遠苦惱死了,她儼然把自己當成私家秘書,所以聶文遠才痛定思痛決定請個新的。
「哦,老爸說好久沒見到你了,想約你今晚回家吃飯。」
「不好意思小淇,我今晚沒空。」
「可是我查過你今天的行程了,今晚沒有任何約會啊。」
「小淇,你又亂動我的東西?」聶文遠表情有些嚴肅,自從幾天前小淇把他的辦公室翻得一團糟,美其名曰替他整理后,他已警告過不許她隨便進自己的辦公室。
「不是啊,我是想學習如何做一個優秀的秘書嘛,」岑笑淇心虛地垂垂眼瞼,然後理直氣壯地說:「遠哥,我馬上就畢業了,我想過來幫你。」
「不必了,我想岑伯父那裡更需要你。」聶文遠斷然拒絕,看著岑笑淇不服氣的神情,想想又說:「這樣吧,我晚上約了人談事情,應該不會太久,你去皇廷等我,等我談完事一起吃飯。」
「真的?那晚上見!」
看著岑笑淇眉開眼笑的跑開,聶文遠揉揉眉心,岑笑淇的確是個好女孩,不過她也許從來沒有想過,他們之間是永遠不會有什麼可能的,不僅是他只把她當妹妹,更重要的是,他每回見到她,就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鍾愛唯。
追求不到姐姐,然後退而求其次的娶妹妹……這種想想就覺得荒唐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讓它發生!
晚上他如約到了皇廷,岑笑淇早就在包房等著了,今晚的她一看就精心修飾過,穿了件淺紫色連衣裙,臉色化著精緻的淡妝,短髮齊整地別在耳後,露出燦爛的笑容。
二十齣頭的她漂亮、熱情、爽朗、活力四射,和鍾愛唯完全是兩種性格,不過平心而論,她不是個令人討厭的女孩。
所以,即使無法接受她,聶文遠還是把她當親妹妹一般疼愛。
「遠哥,菜我已經點好了,都是你喜歡的口味,我現在就讓他們上菜。」岑笑淇喜滋滋地表功,怎麼說今晚都是聶文遠主動約她,她還是挺興奮的,礙眼的凌靜妍也走了,這是否說明自己勝利在望呢?
聶文遠謝了一聲坐下來,岑笑淇殷勤地替他斟了一杯碧螺春,這也是她特地吩咐服務生沏的,到底是相交十幾年,彼此的品味都很了解了。
聶文遠又謝了一聲,舉起細瓷骨杯抿了一口,裊裊茶香在他眼底盪開。
「遠哥,跟我還講什麼客氣啊。」岑笑淇笑著埋怨。
「是我錯了,一家人說什麼客氣話。」聶文遠不經意地頓下茶盅,微笑著瞅著她:「小淇,你今晚這樣打扮真漂亮,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我這個妹妹都這麼大了。」
妹妹?
岑笑淇唇邊的笑慢慢淡了,定定神說:「遠哥……」
聶文遠猜到她是想表白或是澄清,攔在她前面笑:「其實我今天約你來是有件事想跟你說,公司的小沈跟我說喜歡你,不過就算我是你大哥,這種事也沒法替你拿主意呀,你的意思怎麼樣?」
岑笑淇的臉都白了,她不怕聶文遠拒絕,因為他之前曾經拒絕過,不過那時他心裡裝著她姐,如果他真的答應了,她反而會猶豫,現在鍾愛唯連兒子都有了,聶文遠早該放下這段心事了,都說女追男隔層紗,她就不信不能精石為開。
可是她沒想到,聶文遠居然會替她做媒,現在她有點理解當時她總拉著鍾愛唯替他們兩人撮合時聶文遠的心情了,原來被喜歡的人推給其他人是如此的不爽。
你可以不喜歡我,可是有必要象一塊破抹布似的甩給別人嗎?
岑笑淇咬著唇,心底的委屈滿得從眼眶裡溢出來。
聶文遠壞人做到底,又補充一句:「要不我打電話約他來,你們當面說清楚?」
「不必了!」岑笑淇氣鼓鼓地站起身,按著桌面說:「一個連表白都要其他人轉達的男人,我岑笑淇看不上,遠哥,我到底哪裡不好,你一而再地拒絕我。」
她豁出去了,就算是死也要死個明白。
聶文遠在心底嘆了口氣,沒錯,他今晚就是來攤牌的,本想委婉的處理,但是小淇的性格真的很直白啊。
「小淇,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已經有未婚妻了。」無奈之下,他只好拋出擋箭牌。
「什麼未婚妻,你是指凌秘?」岑笑淇咄咄逼人,很少被甩的女孩還能象她這樣無畏吧,早羞得找條地縫鑽進去了,所以有時候聶文遠覺得她根本是心血來潮,她到底還是年輕啊,自己有哪點是值得她喜歡的呢?
「你少騙我了,你和凌秘之間如何,我還能不知道?如果她真是你未婚妻,你還有閑心坐在這裡替我媒?你是沒見過我姐和姐夫是怎麼相處的吧?恨不得每時每刻都膩在在一起!」
聽她提起那兩個人,聶文遠的臉色有點發黑,好在服務生及時將他們的菜端進來,緩解了包房劍拔弩張的空氣。
「先吃飯吧。」聶文遠說。
岑笑淇站著不動,扭身拎起自己的皮包賭氣說:「不吃了,沒胃口。」
「小淇!」
聶文遠叫著,但是後者掠過她,一溜小跑地鑽出包房,他只得嘆著氣和服務生交代幾句追出去。
就這一轉眼的功夫,岑笑淇的身影已經不見了,他一直追到一樓大廳都沒見到。
就在他站在大廳里掏出電話準備給她撥過去的時候,一個聲音傳過來:「文遠。」
他扭過臉:「伯父。」
凌元城跟身旁的幾個人打了個招呼,笑容滿面地走來,對於這個女婿他還是挺滿意的,老實說,比他之前替凌靜妍物色的那幾個強很多,他沒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女兒還能撞上這種好運。
「還叫伯父這麼見外啊?文遠,最近很忙嗎?好長時間都沒回家坐坐了,小靜的電話也總是打不通。」
他們不回去是正常的,但是凌靜妍怎麼也聯繫不上呢?
聶文遠不動聲色敷衍了幾句,調查過凌靜妍的身世后,他對這個准岳父也沒多少好感,只是禮貌上客套一下罷了。
「今晚小靜沒跟你一起來?」凌元城朝他身後望了望問,與公與私,凌靜妍都有和聶文遠同時出現的理由,所以他這個問題並不突兀。
「沒有,她有點不舒服,我讓她先回去休息了。」表演多了也習慣了,聶文遠張口就來。
凌元城點點頭,關心了幾句說:「正好,這個周末家裡有個聚會,你帶小靜一起來吧,訂婚後你們還沒一起回去過呢。」
聶文遠本該拒絕的,也不知怎麼鬼使神差的就答應了。
再說岑笑淇,衝出包房后她並沒有往外跑,皇廷跟她家沒兩樣,輕車熟路地就鑽到另一層樓的宴會廳。
因為心裡憋著氣,她走路風風火火的,冷不丁就撞到一個人身上。
「哎喲!」對面的人被她撞得連退幾步,她卻惡人先告狀地吼出聲來,怒不可遏地叫:「你怎麼走路的?沒長眼啊?」
沒辦法,她現在心情太差了,五講四美也顧不上了。
被他撞到的是一個男子,穿著件藍色手工襯衫,深色長褲,身材修長,長相俊美,慢條斯理地揉了揉被撞疼的心口,本來想發火的,看清她的樣子后,吊兒盪當地一笑,走過來說:「對不起了小妹妹,撞到哪裡沒有?要不要哥哥帶你去醫院看看?」
「不需要!」岑笑淇白他一眼,感覺有些眼熟,不過想不起來哪裡見過,癟著嘴說:「誰是你妹?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剛剛聶文遠還以妹妹的借口拒絕她呢,她現在是一聽到這個字眼就反感,何況面前這個男人長得賊眉鼠目,一看就不是好人。
這樣說是有些委屈葉瑋成了,他雖然不像卓彥非那樣風華絕代,但扔在人堆里也是極其耀眼的一個,桃花運一向好得不得了,今天他來皇廷是參加一個酒會,剛出來透口氣的,不走運的被岑二小姐撞到了。
葉瑋成哭笑不得的瞅著她,偏偏他認出來了這是某卓的小姨子,之前在婚禮上見過,而且也聽說過皇廷是她家的產業,所以今天她再怎麼橫,他也只有認了。
得,好男不跟女斗,他搖搖頭朝洗手間走去,等他出來的時候,竟然又看到岑笑淇。
「看什麼看,沒見過女人啊?」岑笑淇白他一眼,哭得稀里嘩啦,本來是想躲到洗手間里哭的,結果沒忍住,還沒到門口就淚洗滿面了。
「女人是見得多了,可沒見過哭得這麼丑的。」葉瑋成淡定地搶白。
岑笑淇正是一肚子氣沒法出,想都沒想便向他小腿骨踹去,葉瑋成怪叫一聲,敏捷地避開了。
「離我遠點!」岑笑淇惡惡狠地說,只是淚眼朦朧的,看不出多少威懾力。
一個女孩子哭成這樣,無非是失戀什麼的,葉瑋成正好無聊,忍不住問:「有什麼傷心事啊?說出來讓哥哥替你分擔一下。」
「關你p事?」
「女孩子這麼粗魯,難怪沒人要!」
葉瑋成這句話引起岑笑淇傾盆大火,「你說誰沒人要?」
「小妹妹,哥哥用這麼多年的經驗奉勸你一句,失戀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因為意味你將開始下一段戀情。」葉瑋成語重心長地教導。
「你說誰失戀了?」
葉瑋成一副諱莫如深的表情,欠扁地瞥她一眼,然後手插褲袋往外走。
「喂,你給我把話說清楚!」岑笑淇火氣來了,抹了把眼淚跟過去,聶文遠給她打的電話都沒聽到。
聶文遠掛斷電話,想了想給岑正然撥了個號碼,簡單說了一下今晚的狀況,他以為岑笑淇現在不想見他才故意迴避的,所以也沒放在心上。
往停車場走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撥通了凌靜妍的號碼。
聽到手機里「這個號碼不存在」的提示音,他擰起眉心,一把摁斷電話,直接驅車去了凌靜妍的公寓。
這是一個有些年頭的社區,離公司很近,之前聶文遠曾送凌靜妍來過好多次,所以輕車熟路地找到她樓下,伸手按了門鈴。
「喂,誰啊?」一個略顯蒼老的女聲傳出來。
聶文遠愣了一下,想不出這會是誰,凌靜妍沒什麼女性親友啊。
「小靜在嗎?」
「你按錯門鈴了!」女聲很不耐煩地掛斷對講機。
聶文遠又瞅了一下門牌號,沒錯啊,他鍥爾不舍地重新按響門鈴。
「等一下,我是房東的兒子,有些租約上的事要跟你說。」在對方掛斷之前他說,捨不得孩子套不了狼,為了刺探情報,他連裝人兒子的下賤事也做了。
十分鐘后,他修長的身影重新出現在公寓外,扭頭瞧了一眼夜色中的居民樓。
凌靜妍果然搬走了,短短几天,她搬了家,辭了職,換了電話,乾淨利落得好象從沒在他的生命中存在過。
聶文遠突然覺得有些好笑,她這是怕自己會糾纏她嗎?走得這麼徹底,就象一陣風那樣輕易就散了,一點痕迹都沒留下。
聶文遠雖然調查過她,一年多的時間和她幾乎低頭不見抬頭見,此刻卻想不起她有哪些好友,現在會去投奔誰,她會不會好好照顧自己。
現代化通訊工具如此發達,可是人與人之間失去聯絡,有時只需要一聲再見的時間。
有時候一轉身就是一輩子。
凌靜妍,你混成這樣,有人知道嗎?
聶文遠苦笑著從身上摸出一盒煙,他沒有抽煙的習慣,有時放在身邊是為了應酬,拈出一支放在嘴邊,還沒點燃又掐成幾節甩到腳邊。
沒來由地,他的心情有些煩燥,還有些莫名的失落。
與此同時,凌靜妍終於整理完最後一包行李,拍拍手掌,瞅著自己的新家。
因為是倉促之間找到的,房子沒有之前那個好,地段比較偏僻,房間也不大。
不過她一個人住足夠了,印滿黃色向日葵的窗帘被夜風輕輕鼓起,溫暖的燈光傾瀉下來,她剛做過大掃除,床單什麼的都換了新的,許多女孩子的小飾物,將小小的房間打扮得分外溫馨。
她洗了個戰鬥澡,把自己扔到床上,這幾天找房子搬家找新工作什麼的也夠她累的,可是她一點困意都沒有,有時對著鏡子,她都覺得自己的黑眼圈太難看了,不過又有什麼關係呢?現在又沒人在意她。
應該說,從來沒人在意過她!
她翻了個身,趴在枕頭上打開手機,瀏覽了一會招聘信息,然後隱身登陸qq。
聶文遠是不太玩qq的,所以她並沒有換q號的打算,不過剛登陸上去,幾條信息就彈出來。
「你在哪?」
「為什麼換電話,新號多少?」
「打給我!」
還以為我是你秘書呢,憑什麼聽你的,凌靜妍撇撇嘴,卻舉著手機沒放。
他終於發現自己不見了么?
原來他還想起過她啊。
瞅著那個毫無情趣的「遠達建設」的昵稱,凌靜妍眉眼輕輕彎起。
「今晚我遇見你爸了,他要我們周末一起回去。」
正瞅著,一條信息又彈進來。
凌靜妍指尖一緊,敢情他急著找自己是為了這啊,是說嘛,她怎麼能忘記自己這個夫婚妻的身份,還矯情地玩失蹤呢?難不成她還真以為人家會對她有所企圖?
她騰地一下甩了手機,翻身躺好,扯過被子蒙住自己。
看來最該整理最該放棄的,是他們之間的關係。
是誰說的……一個人只要不再想要,就什麼都可以放下。
舒毅倒真是雷厲風行,翌日上班后,聶文遠發現他領著一個四五十歲模樣的女人等在辦公室里。
「文遠,這是給你新請的秘書,在這一行做了二十多年了,經驗豐富,我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替你挖過來的。」
「你好,我叫袁宜。」新秘書穿著得體的套裝,戴著一副無框眼鏡,打扮得中規中矩,不亢不卑的說。
聶文遠倒沒有年齡歧視,這袁秘雖然年紀大了點,打扮古板了點,仔細看也不算丑,但是昨天舒毅不是說「那些小丫頭」嗎?怎麼一轉眼就替他找了個丫頭他媽?
「你好,我的一些習慣和工作安排讓舒助理跟你說說,可以的話就儘快上班吧。」他無語地撇了舒毅一眼,轉身向辦公桌走,正準備順口說句替我沖杯咖啡,眼角的餘光瞥見袁宜,硬生生忍住了。
人家的年紀都可以當他媽了,使喚她合適嗎?
這個疑問當他準備和袁宜一起出去時又冒出來,看著袁秘那微胖的身材,略顯滄桑的臉龐,他無力地揮揮手:「你留下來替我整理一下xx項目的資料,我下午開會要用的。」
和舒毅一起驅車去工地時,他終於忍不住數落:「阿毅,你是從哪替我挖了這塊寶啊?」
舒毅忍住笑,一本正經地說:「挺不錯吧?你別看袁秘年紀大了點,不過省心啊,不會象那些年經的小秘一樣整天惦記著往老總床頭爬,也不會公私不分做些不合時宜的事,她兒女成年了,沒有家庭負擔,老夫老妻的,也不會因為感情問題影響工作,而且她這個年紀通情達理,知情達趣,有閱歷有經驗有頭腦,還有,聽說她烹飪也是一把好手呢,以後你加班加點,沒準還能替你開個小灶,做幾樣私房菜,這才是真正的上得了廳堂,入得了廚房啊,你不知道,為了替你找這個秘書,我昨晚幾乎整宿沒睡,看見我脖子上的紅印沒,那是被我老婆打的。」
舒毅也是有考慮的,看到聶文遠這些天心事重重的樣子,他決定幫他一把,他是故意找袁宜來,讓他懷念凌靜妍的。
做兄弟做到這個份上,他覺得自己是仁至以盡。
聶文遠卻是一口怒氣差點噎在嗓子眼,那是打的嗎?明明是咬的好不好,沒吃過豬肉難道就沒看過豬跑?舒毅這是笑話他看不懂嗎?
想著人家夫妻和諧,自己卻是孤家寡人一個,聶文遠更鬱悶了。
「這樣吧,看在你為公司如此操勞的份上,這個人留給你,你另外替我找一個秘書。」
「那不行,公司現在正是開源節流的關鍵時候,我做點小小犧牲算得了什麼,不過如果你真覺得虧待了我,不如漲我工資吧,我也不貪心,百分之十左右就可以了,正好,下個月初是我老婆生日,你也可以隨便送我點珠寶首飾什麼的,我是公司的人,浪費時間去挑禮物也等於浪費公司的時間,或者直接送金條吧,硬通貨,最實在。」
聶文遠終於怒了:「你再說話,信不信我立刻打開車窗把你扔出去!」
兩人斗著嘴來到工地,當初聶文遠意氣之下拍下這塊地,本來準備拿這塊地皮當籌碼挾制卓彥非的,沒想到兩人反而成為合作夥伴,卓彥非本來就是對這片地誌在必得,而聶文遠因了他的幫助迅速在這一行站穩腳跟,打下一片天地,可以說是雙贏的局面。
現在望著藍天下矗立的那一大片建築,聶文遠有些感慨,世事無常,那些最終會讓你陷進去的,一開始總是美好,我們永遠猜不到故事的結局。
注意力放在前方的他沒留意到,一道清亮的目光遠遠凝視著他。
「文遠,進去吧。」舒毅泊好車走過來,遞給他一頂安全帽。
其實工程差不多峻工了,聶文遠也拋棄了當初的成見,採用了卓彥非的圖紙和構想,甚至連承建施工什麼的都是卓倫提供的,他這個老總當得可算是輕鬆,只是偶然過來看看而已。
工地的負責人熱情地迎過來,將幾人領進去,邊走邊介紹,聶文遠淡淡瞅著,偶而問上幾句。
「聶總小心,這一片正在拆腳手架,我們繞道走。」經過一片乒乒乓乓的區域,負責人關心地提醒。
聶文遠點點頭,吩咐了幾句注意安全之類的話,隨意仰頭瞧了一眼,就是那麼巧,一根支架不偏不倚地掉下來。
「小心!」
「閃開!」
「呀!」
「哄……」
一陣兵荒馬亂之時,聶文遠感覺腰間一緊,一股大力推了他一把,他往旁退了幾步,那個支架在他前方半米左右的位置轟然倒地,捲起片片灰塵。
煙塵散去,他看到一個俏麗的身影躺在地上。
「凌秘,你沒事吧?」認清那個人是誰,他的心倏地揪緊,以他都沒意識到的速度迅速躥過去。
怎麼會?
她不能有事!
周圍的人緊跟而至,令大家安心的是,趴在地上的女孩接著爬起來,撐起身子咳了幾聲。
「凌秘,你怎麼會在這?」聶文遠正好趕到她身邊,伸手扶住她。
「咳咳……」凌靜妍又吐出幾口土,因為面朝下摔到地上,小臉灰撲撲的,身上也沾了不少泥土,不過倒顯得一雙眼睛亮得出奇。
「我……正好路過,呃……其實我是特意來找你,有幾句話想跟你說。」對上近在咫尺的黑眸,那麼熟悉的注視,凌靜妍心臟沒出息地跳了幾下,索性實話實說。
反正她是來說結束的,一句話的事,有必要那麼矯情嗎?
當然,這件事也可以在網上留言,但她覺得還是當面說清楚比較有誠意,更顯決心。
畢竟做過貼身小秘,凌靜妍知道聶文遠今天的行程,她一早就過來等了,她不想去公司或者下班后特意找他,工地里人來人往,她打算找個沒人注意的機會跟他說解除婚約的事,然後各走各路。
只是她自己也沒想到,看到那個支架朝他的方向落下來時,她就那麼不加思索的衝過去了。
關心則亂呀,她應該可以判斷出,那個支架砸不到他的……
凌靜妍若無其事地撣開聶文遠伸過來的手,從地上站起來,低頭拍著身上的塵土,她只是摔一跤而已,沒那麼嬌貴。
舒毅極有眼力地板起臉,扭頭對旁邊的負責人訓斥:「怎麼回事?差點就砸到人。」
負責人也認識凌靜妍,瞅了她一眼,小心翼翼地帶著舒毅解決狀況去了。
「沒摔到哪吧?」只剩下兩個人的時候聶文遠問,同時向她伸出手。
凌靜妍一愣,對方的手掌已經觸到她臉上,她下意識往後一閃。
「別亂動!」聶文遠順手扯住她的腰身,將她往旁邊帶了好幾步,遠離那片施工區,站到一塊安靜的角落,才重新伸出指腹,替她擦著臉上的灰塵。
他的指尖厚實有力,他的臉俯在凌靜妍額間,兩人站得很近,屬於他的呼吸一陣陣噴洒過來,拂著她鬢角的軟發。
指尖觸到唇角的時候,聶文遠目光微滯,腦海里不合時宜地滑過她前些天強吻自己的情形,鼻翼間就那麼滿滿的都是她淡淡的香味。
他的動作倏地停下來,深深凝視她,瞳仁越來越黑,越來越沉。
「我沒事!」凌靜妍突然就心慌了,猛地一把推開他,同時向後退了一步。
聶文遠手底一空,看著他的眼神有片刻的凝固,不過很快就恢復過來,淡淡問:「你今天找我想說什麼?」
「哦,我是想告訴你……」
凌靜妍定定神,正準備說解除婚約的事,聶文遠抬手打斷她說:「慢著,凌秘,你這是什麼工作態度,這些天你沒來,積壓的工作快堆成山了,私事下班再說,你現在趕緊跟我處理正事。」
「喂,我已經辭職了。」凌靜妍憤懣地說。
聶文遠不屑地轉身,修長的身影象上次離開她時一樣沉默倨傲,在凌靜妍準備直接把今天來的目的吼出來時,帶著幾分淡淡譏諷的聲音涼涼飄來。
「我批准了嗎?」
從工地出來,兩人都很沉默,舒毅不懷好意地拍了拍聶文遠,把車鑰匙塞給他,找了個借口溜了。
「看到我的留言了?」兩人分別在車裡坐下,聶文遠問。
凌靜妍點點頭,意識到對方望著前方,嗯了一聲說:「聶總,你不必介意,我會和我爸說清楚的,我們的……」
「系好安全帶!」聶文遠截住她,同時啟動引擎,車身突地一躍,把凌靜妍下面的話震回去。
「換了號碼怎麼也不通知我一聲?玩失蹤挺有意思嗎?」
等到車平穩地馳上大路,聶文遠質問,好象之前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他只是以一個上司的口吻責備下屬的失職。
凌靜妍突然又來了氣,憑什麼,他們早就說清楚了,他現在裝成一副無辜的樣子是想做什麼?她好不容易才放下來,難不成又讓她誤會什麼?
「聶總,我想著這是私事,您日理萬機,這點小事何需您費心呢?如果知道您這麼體恤下屬,我一早就會向您彙報了。」她一板一眼地說:「而且我也不是下屬了,就算您沒批准我那份辭呈,我這種隨意曠工、藐視上司、無組織無紀律的員工,也不適合繼續在遠達做下去……」
「適不適合不是你說了算!」聶文遠再次打斷她,瞥了眼身邊的女子,她還是那副低眉順眼的樣子,可每一句話里都帶了刺,哽得他一股鬱氣在心口跳躍。
他們之間就只能以這種口氣交流嗎?
她就迫不及待地要和他撇清?
他已經猜到凌靜妍想和他說什麼,如果不是要結束他們之間最後那一分關係,她是否打定主意要躲著自己?
想到剛才支架落下來的瞬間,她奮不顧身地衝出來推開自己,聶文遠心底那口氣又開始慢慢消散。
「你現在住哪?」他柔聲問。
凌靜妍沉默是金。
「你不是要辭職嗎?也好,你今天狀態不好,我送你回去休息一兩天,好好考慮一下,如果你堅持要辭職,我也不妨礙你將來的發展,不過要來公司把所有手續辦完了,交接好了才能走。」
果然是體貼入微,考慮周到,公事公辦啊!
凌靜妍抬眼叫:「停車!我到了。」
聶文遠吱呀一聲停下車,往外瞅了瞅,見旁邊是個商業區,眸光閃動著說:「這裡?」
「對,我家就在附近,我要買點東西再回去。」凌靜妍手摸著車邊,說出今天的目的:「聶總,雖然我們的婚約只是個兒戲,不過我覺得還是講清楚比較好,這個遊戲我不玩了,所以我們那個假婚約也作廢了吧,我會回家和我爸說清楚的,至於給你家造成的麻煩,我很抱歉。」
抱歉?
這就是她對兩人這段關係的唯一定義?
聶文遠淡然一笑,搶在凌靜妍推開車門之前說:「慢著,你是不是還忘了什麼?」
「什麼?」凌靜妍疑惑地回頭瞧他。
「凌秘,既然你要一清二楚,我們今天就把所有的帳一次算完。」聶文遠將車往前開了一點,泊在一個僻靜的角落,倚在座椅上說:「第一,我們遠達的員工合同是一年一簽,現在才是五月,離合約結束還有大半年,按規定你要辭職,至少提前三個月通知,否則得賠償公司當月工資三倍以上的違約金,而且你是我秘書,是個很重要要的職位,掌握公司不少機密,我怎麼知道你辭職後會不會跳槽到對手公司,然後損害公司利益呢?所以說不是我為難你,而是……」
凌靜妍越聽越生氣,他這是把自己當成什麼了?就算不看在他們相交一場的份上,賓主一場,也該有哪怕一丁點的信任吧?她就這麼像會做這種沒良心沒節操的事?虧得在他挽留的時候,她還有那麼一刻的恍惚,以為他是捨不得放手,原來在他眼裡,她什麼都沒是過!
「聶總,那你要不要毒啞我,讓我什麼都說不出去,或者乾脆殺人滅口,一了百了!」她氣憤地打斷他。
聶文遠優雅一笑。
「凌秘,我是對事不對人,你不要誤會,我只是把這種可能性分析給你聽,我當然相信凌秘不會如此的……」
「聶總真是抬舉我了,我們也不過共事一年多吧,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是那種人呢?沒準我已經把公司的機密泄露出去了,老實說遠達真的教會了我不少知識,特別是聶總對我的教誨,真是受益無窮啊!」凌靜妍繼續諷刺。
聶文遠沒理她,勾動唇角繼續說:「凌秘真是謙虛,從凌秘身上我也學了不少呢,算了,共事一場,那些身外之物我也不計較了,那麼我們現在就來算算私事。」
私事?
凌靜妍抿緊唇,終於要說到這了嗎?
她扭過臉,驚訝地看到聶文遠解開安全帶,朝她俯下身來,一點點,她長長的睫毛被他呼吸輕輕揚起……
------題外話------
哈,改文真的相當於重溫一次故事啊,想想看,偶真的是個有始有終的人呢,
就算沒人看,還是努力把番外更完吧→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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