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四八 畫眉

48四八 畫眉

這語聲雖然十分冷淡,但卻又清越優美,讓人聽了說不出的悅耳。

正是那冷冰冰、不苟言笑的白衣少女的聲音。

施靜見她去而復返,本來還有些高興,但偏偏這個當口兒,她卻忽然見到許夜那位師姐的面上掠過一絲極淡的陰影。這微小的情緒變化,雖然不過一閃而過,但因施靜離得近,居然也沒有漏看。

她心中疑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只是轉過身,朝著白衣少女笑道:「原來是姑娘回來了。」

許夜的師姐也笑道:「二妹你回來的正好,三妹也已經來了。咱們姐妹,說來已經很久未見,今日能在此聚在一處,倒也難得。」

白衣少女如同一片雲朵一般飄進來,聞言冷笑了一聲道:「如此個相聚法兒,倒也著實難得,只是師姐既然來了,不去看看師父么?」

她照舊蒙著面紗,也並未刻意做出往地上觀看的動作,但想來,紅衣少女那麼大個人躺在地上,就算不用刻意去看,也必然是看了個一清二楚了。

此情此景,再配合上她冷冰冰得絲毫不掩飾諷刺的語氣,任誰都聽得出,她是在故意刺她們的大師姐了。

原本,一般人的正常反應也不過如此,但這番話從這位白衣少女的口中說出來,卻是有些奇了。雖然這白衣少女本就十分冷漠,但她原本在冷漠中之時,尚還存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溫度。故而,施靜便也未覺如何冷硬,仍是照常與她接觸。

她近來漸漸能夠察覺人們的情緒波動,曉得這白衣的少女便是這麼個面冷心熱的性子,知道她實際上對許夜的師姐、甚至對她,也都是存著幾分善意的。

是以這白衣少女這幾句話說出口來之後,施靜此時聽來,竟覺分外刺耳冰冷。

她有些愣怔,但瞬間便已經明白了過來,原來那句話的重點,是在「師父」兩個字。

可見,石觀音已經回來了。

那麼,也就是說,萬一被這位娘娘發現竟敢與她這個「外敵」勾結的話,這兩位師姐妹就一個都逃不掉了。

而這種情況之下,如果能夠確定在場的都是自己人,也犯不著如此生硬做戲的。

顯而易見,至少在這件事上,她、許夜的師姐和施靜算是自己人,那麼,唯一的觀眾和外人,就是躺在地上那位紅衣的少女了。

看著她瞪著圓圓的大眼睛,滿腹狐疑地看著她們三人,顯然並未全信白衣少女的說辭,抑或是她們師門師姐妹間另有其他隱情,總之,她的存在,讓人心中十分不安。就好像,她是石觀音的另外一隻眼睛一樣。

雖然說不知道那兩位師姐妹如此幫她到底有何目的,但也不能隨意連累她們不是?

想到這裡,施靜笑了笑,正打算說點兒什麼,好趕緊跟她們撇清關係,卻忽然見許夜的師姐已經笑著道:「師父已回來了么?我與師父很久未見,正是該好生拜見她老人家了……二妹奔波勞累,便在此好生休息一番罷,我帶著三妹同去。」

她說完,居然輕輕鬆鬆地自地上拖起那紅衣少女,翩然離去。白衣少女看著她們消失的方向,欲言又止,卻終究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道:「你隨我來吧。」

因著她仍然以白紗覆面,雖然看不出表情,但施靜卻能感覺到她的情緒有些不安和低落,然而她終於還是平靜了下來,熄滅了燭火,用紗罩罩了明珠,然後才帶著施靜翻身出窗子。

正如同她此前所說的那樣,即便剛才她這屋子裡算也鬧了個小插曲,但外面居然仍是靜悄悄的,沒有一個人靠近。

可見,她說的並不是假話,這屋子,尋常人確實很少有來打擾的。

只是,顯然那紅衣少女不再她所說的「尋常人」之列。

施靜默默地嘆了口氣,又想了想,若是石觀音本人,想來更不能算是「尋常人」,剛剛來的要是她,那豈不是更加杯催?

所以,潛入敵人內部啥的,真心不是誰都能幹的事兒,至少,以她的人品,撞上個她們的師妹,就已經算是很好的結果了,便也不敢再求其他了。

這段兒小風波就算這麼過去了。施靜出了白衣少女的屋子之後,便緊跟著她在樓閣中穿行。夜色又深了些,但迴廊中仍有叫不出名字來的各色異寶散發的無盡輝光,足以看清路徑和人的面目。施靜穿著許夜師姐此前要她換上的白色紗衣,看起來倒是跟石觀音的這些門人差不太多。不過即便她穿上一樣的紗衣,還是跟這些女孩子不同,容貌還在其次,主要是氣質相差太多了。

石觀音門下的弟子,無論樣貌如何、武功高低,都帶著一種俾睨天下般的傲氣,讓施靜這種素來缺少王八之氣的人自愧不如。

故而,這種障眼法,也不過是個自欺欺人罷了。但是,即便是如此,她們居然仍是一路暢通無阻。不知道為何,此時這長長的迴廊上幾乎沒有什麼人,偶爾有幾個看上去與白衣少女地位差不多的女孩子們上來詢問,白衣少女也一律冷冰冰地以「辦公務」作為回復。想來她極受石觀音重視,因為那些人一聽到她這個回答,似乎都頗為無奈。有些人即使嘲諷個一兩句,但也就到此為止了,大部分人,卻是立刻便不做聲,讓她們通過了。

走廊上的照明十分充足,所以施靜便也有幸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很多不一樣的嘴臉。原來石觀音的弟子中也並不是誰都要蒙面示人的。如此看來,這排名前二的兩位大弟子如此的裝扮倒算是異數了。可惜,她們二人雖然蒙著面,但其風姿儀態,無不曼妙之極,想來臉也不會差到哪裡去,絕對堪稱極品美人。

只是,既然是美人,為何卻又將臉蒙起來呢?

難道也是為了怕石觀音看了之後,也因為嫉妒她們,要毀她們的容?

不知道怎地,她忽然想起了不久前在濟南,聽楚留香講過的那位丐幫前幫主任慈的那位夫人的事情來。據聞那位任夫人昔年也曾經傾倒眾生,是江湖中第一美人,然而就是因為她太美,所以石觀音專程找上門來看她,自然是為著比拼一番到底是誰美了。然而她目不轉睛地瞪著人家任夫人看了整整兩個時辰之後,終於還是不放心,居然威脅這位當年還是美少女的任夫人要她自己毀容……

可見,這位石觀音娘娘,確非常人也。

而再看那些沒有蒙面的,除了此前那紅衣少女之外,其他人居然大都相貌平庸。不但如此,能將那麼明顯的「羨慕嫉妒恨」都表現在臉上,想來她們的品性也十分堪憂。

施靜對石觀音門下弟子竟然呈現如此多元化和戲劇性,感到十分意外,但也愈發覺得,她的心思詭異莫測、無法捉摸起來。

對付隨心所欲行事的對手,她如果不想被各種推測和猜想逼瘋,看來也只有跟她一樣的隨心所欲了。

所以,她索性便隨心所欲地跟著白衣少女的腳步,老老實實地往前走去。轉過了長長的迴廊之後,她們便進了一條長長的密道。

密道中一片漆黑,仿若踏入了鬼域。在許久沒見到人影之後,施靜不知道怎麼地,忽然鬼使神差地開口問了那白衣少女一句:「我叫做施靜,想必姑娘早已經知道。姑娘如此相助,我十分感激,理當銘記在心。但不知姑娘芳名,可否請教?」

白衣少女恰在此刻停下了腳步,似乎是正好到了一處機關處。然則聽了施靜這話,她卻連頭也不回,便冷淡地答道:「你叫何名字,我不關心,我的名字也不勞你多費心……況且我也並不是幫你,此番之後,或者今生也無再見之日,你我之間便也無須如此虛與委蛇了。」

果然,還是被嫌棄了……

施靜略覺尷尬,卻也來不及再說什麼了。

因為那白衣少女已經在此刻打開了機關,那本來看上去是最普通不過的牆壁上,居然裂開了一條縫隙,露出藏在其後的另外一條密道來。

談話暫時中斷,白衣少女仍是沉默著走在前面,看來尋找話題是個極其愚蠢的主意,所以,施靜也只好閉上了嘴巴,默默趕路。

又是漫長的跋涉,不知道過了多久,前面忽地一暗,然後,便見到一扇紅通通的大門出現在面前。

施靜心中忽然湧上一股奇妙的感應,彷彿已經知道小白就在裡面。

她的心情無比激動起來,正準備等著白衣少女一打開機關就衝進去跟小白團聚。然而,一直動作麻利、從無遲疑的白衣少女,居然忽然停下了動作。

施靜能夠感覺到她的肌肉在瞬間繃緊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然後,那扇大門忽然動了,卻是幾個綵衣少女從門內走出。打頭的是個紫衣少女,她一看見門外有人便抽出了兵器,低聲喝道:「什麼人,居然敢闖到這裡來?」

白衣少女沉默了片刻,忽然往前走了兩歩,冷冷道:「四妹,你今日是怎地了?居然連我都認不出了么?」

那紫衣少女面色微微一僵,一雙鳳眼轉了轉,卻投在了施靜的身上:「二姐說笑了,若真是二姐,小妹又怎敢或忘?只是,跟一個來歷不明的陌生人一同出現在此的,到底還是不是二姐,也實在難說了。更何況,這裡面之人對師父有多重要,二姐最是清楚不過。即便是二姐,若沒有師父之命,擅自闖入,也莫怪小妹我不客氣。」

施靜站在離著白衣少女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借著大門兩側的珠光映照,正好將她們幾人的表情動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過片刻之間,她便已經看出這群綵衣的少女比之前在外面迴廊中碰見的那幾個無論是姿色還是武功,都要大大高上一籌。眾美之中,尤以那紫衣少女為首。施靜見她眸蘊神光,生得也是容貌過人,而那白衣少女又稱她「四妹」,便知道她在同門中排位第四,除了許夜師姐和這白衣少女,便僅次於方才那被稱為「三妹」的紅衣少女了。

施靜暗忖自己先前已經將那紅衣少女一招擊倒,雖然佔了個「出其不意」的便宜,但真正動起手來,想來也不會吃虧。此時她面對這一群少女,雖然說看著鴨梨甚大,卻也不是沒有贏面。

何況,還有這白衣少女呢。

雖然她一副冷麵冷心的樣子,但是,施靜總覺得她不像是壞人。真的壞人,反倒不一定如此冷淡,反而會笑顏如花,就等著你上當呢!

她正在那裡計算著如果自己忽然爆起、發動攻擊之後的贏面,卻忽然聽得身後傳來一個清亮柔和的聲音道:「二姐你怎麼在這兒呢?師父她老人家到處找你過去呢,快點兒去找她老人家罷,她老人家在熏風居等著你呢。」

這聲音甜美清亮,語速也快,眾人還沒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她已經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地把話說完了。

眾人這才轉身朝著說話的地方看,卻見到是一個身量微豐、圓圓臉龐、笑眯眯的翠衣少女。她的一隻手上拎著好大一個食盒,一面說著話,一面還伸出另外一隻手來推了白衣少女一把。那白衣少女略愣了愣,似乎有話要說,然則終於還是默默轉過身,朝著來路返回了。

紫衣少女自然不肯,手中寶劍一揚,似乎還待追問,翠衣少女見此,雖仍是微笑著,但眼睛中卻隱隱露出一絲寒光來。即便是如此,她卻竟也沒有當場發作,仍是柔聲道:「四姐今日如此緊張,到底是出了何事?居然敢惹起二姐來,可是連我都要一道責問責問?」

紫衣少女看著她,居然愣了愣,半響才反應過來:「五妹你今兒吃錯了什麼葯,居然敢這麼同我說話……」

她的話未說完,便忽然停住了。

施靜卻只覺得眼前一花,便見一道翠綠色的身影如閃電般迅疾、如飛鳥般輕靈朝著那群少女沖了過去。

翠綠色的光影停下的時候,地上已經躺滿了屍體。

紫衣少女為首的七八名綵衣少女連驚呼聲都沒來得及發出,便已經在瞬間斃命。

施靜甚至都沒有看清她是怎麼出手的。

然而那翠衣少女卻仍是笑眯眯地看著她,手裡的食盒仍穩穩提在手中,好似方才不過是在花叢中散了個步一樣。

這卻更加昭示著,她的強大和可怕,已經到了一個令人髮指的地步。

驟然面臨這個情景,施靜本|能地收縮了瞳孔,死死盯住了她,預備隨時應戰。

似乎覺得她如臨大敵的表情十分有趣,那翠衣少女輕笑了幾聲,方才柔聲道:「小靜,你看不出,我是來幫你的么?」

短短一句話的功夫,這聲音竟已經跟方才的說話聲完全不同了。更奇怪的是,這聲音聽起來熟悉無比,赫然正是許夜師姐的聲音。

施靜瞬間有些呆住了,忍不住喃喃道:「你……你是……」

翠衣少女的眼色嚴肅了下來,但是臉上卻還是那麼一副微笑的表情。施靜這才看出來,原來她的表情居然一直都沒有變過,想來,是帶著一張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的緣故了。

認出她果然是許夜那位神秘的師姐,施靜心中雖然仍是忐忑,但至少也收起了那麼明顯的防禦姿勢。

然則就在這個時候,外面響起了輕微的喧嘩聲。

那翠衣少女面色一變,身形一晃,已經趕到了施靜身邊。她將手裡的食盒往施靜手中一塞,便附在施靜的耳邊低聲道:「食盒裡面有張圖,記載著從內部出谷的辦法,你自己進門去罷,小白就在裡面。趕緊帶著他,速速離谷。」

施靜看了她帶著人皮面具的臉一眼,終於還是忍不住道:「多謝姑娘,不知道日後……」

翠衣少女神秘一笑,悄聲道:「時間緊迫、無暇細說,但若是小靜真要感謝我,以後會有機會的……你只需要記住,幫你的是『畫眉鳥』便行了。」

她話音未落,整個人已經一陣風似得迅速離去。

只剩下施靜一個人站在原地,望著身後黑魆魆的長廊,和面前橫七豎八的屍體,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比這些東西更讓人恐怖的,卻是那自稱「畫眉鳥」的許夜的師姐。她如此不遺餘力地幫助自己,到底有什麼目的呢?

即便早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她卻仍是覺得心中忐忑。

如果一個人連朝夕相處過的同門都能狠下殺手,那麼,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相信的呢?

欠了這個人這麼大的一個人情,施靜恐怕有好一段時間,都睡不好覺了。

施靜心中雖然十分不安,然則那「畫眉鳥」離去時候的話音卻似乎仍縈繞在耳際,盤旋不去:

「小白就在裡面」。

這句話戰勝了一切恐懼。

所以,她再不遲疑,一伸手,便推開了那扇紅通通的大門。

沒想到的是,這大門的裡面,居然靜悄悄的,似乎方才的激烈慘斗,一點兒都沒有傳進來。

然則這極度的安靜,卻讓施靜禁不住心底有些發毛。

在這樣的深夜裡,即便是裡面所有的人都睡著了,也顯得太安靜了。

安靜得好像,一切都已經死去了似得。

想到這個,施靜再也不敢耽擱,趕忙快步向著裡面走去。

在外面看,雖然不過是兩扇大門的樣子。但一旦進入裡面之後,她才發現,這門的背後,居然是個很大的院子。

雖然夜色已經很深,但這院落之中卻仍是燈火輝煌。雖然不至於將整個空間映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明亮。其中的假山花石、亭台樓閣,也均能夠看得清清楚楚。

施靜雖然是著急趕路,但也不由得暗暗為這院落建築之宏偉、構架之精巧而驚嘆。然則這些建築實在是太多、布局也太巧妙,她走來走去,都找不到路徑。食盒早就被她丟在了一旁,裡面的地圖卻是如同天書一般看不甚懂。

正在那裡著急的時候,她卻忽然聽見前面傳來了極其輕微的腳步聲。

怎麼如此死寂的地方,居然也還是有人的么?

施靜微微吃了一驚,迅速權衡了一番利弊,還是立刻閃身躲進了旁邊的一從灌木的背後。一面小心地調整好了呼吸、放緩了心跳,一面透過灌木叢茂密的枝葉朝外看。

幾乎就是在她躲好了的同時,灌木叢旁邊的小徑上,出現了一個人影。

但見那人一身白衣,身姿挺拔,雖然看上去不過是在緩緩漫步,但步履輕靈,氣息勻淺,竟似身負極上乘的武功。

施靜起先以為此人如同方才在大門外見到的一樣,也是石觀音座下的弟子門人,然則仔細一看,卻見他衣著打扮倒似是男人的模樣。看舉止動作,卻又不像是那許夜,一時間,她也猜不出此人的身份。

再仔細一看,她卻愈發覺得奇了。也不知道此人用的是什麼步法,雖然看上去不過像是在緩緩漫步,但眨眼間,他便已經走出了好遠,竟馬上便要到了她的面前。

此處在灌木叢種,附近並無明亮的光源,遠處的光源又明亮的太刺眼。兩相夾擊之下,施靜反而弄成個睜眼瞎,兼之對方敵友難分,她不好輕舉妄動,只有仍呆在原地,屏住呼吸,等他再靠近些,換個角度再看了。

那白衣男子移動速度極快,施靜不過轉念之間,他便已經走過了她藏身之處。

與她錯肩而過的時候,那男子竟忽然停了下來,似乎是心有所感一般,朝著施靜的方向轉過了身,凝神看了過來。

背後的燈光映照過來,恰好將他的面容照了個清清楚楚。

施靜下意識地朝著他的臉看了一眼。

只這一眼,她便立時如遭雷擊,險些昏倒在當場。

這人眉目如畫、溫文儒雅、風度翩翩,赫然竟正是昔日那早已死在她眼前了的「妙僧」無花。

她一時間產生了極其恐怖的聯想,幾乎馬上就忍不住叫出了聲來。

然而差不多與此同時,那人也似乎感覺到了她的存在,居然立刻後退了數步,然後一抬手,便是幾樣暗器,以各種刁鑽的角度朝著她急速攻了過來。

幸而施靜進年練功不輟,那「常春訣」已經被練得滾瓜爛熟,基本上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故而即便她驚魂未定,三魂嚇掉了兩魂半,也憑著本|能躲開了這波攻擊。

沒料到那人一擊未中,竟又欺身上前,變招再進。掌風銳利,殺氣逼人,施靜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這下子總算是回過了神來。

然則那一掌卻已經快要打到她的身上了。

千鈞一髮之際,她慌忙旋身後撤,左臂斜斜上舉,架住了他的攻擊,右手卻變掌為拳,狠狠朝著他的臉上打去。

這招本是情急之下的胡亂招架,但因暗合「常春訣」的功法,又融合了她身上所有的內力,故而威力極大。

只是,即便如此,這招終究是志在防守,順便攻擊,兼且多少有些不倫不類,所以以那人方才的身手,也不至於躲不過去。

施靜心中本做如是想,卻沒想到那人不知道吃了什麼葯,看見是她出來,居然也愣住了,竟一動不動,結結實實地挨上了施靜這一拳。

看著他如同個斷線的風箏一般後退了數十步,施靜倒也吃了一驚。到了這個時候,她卻也發現了,原來他懷中,居然還抱著東西。

定睛細看,居然是個年幼的孩童。

那是……小白?

一定就是小白罷?

這個念頭在瞬間壓倒了一切,施靜瘋了一般地衝上前去,劈手便要將那孩子奪過來。

卻沒想到那白衣男子巧妙地左轉右轉了幾下,便躲開了她的雙手。

施靜一心想著看看那孩子是不是小白,一擊未中,便再衝上前去,這一次順帶還動起了手來。如此三次幾次,那男子終究忍耐不住,拼著又挨了她一掌后,順勢抓住了她一隻手,才暫且封住了她的攻勢,苦笑著道:「我知道是我對不住你,但,能不能晚些時候再打……此處不宜久留,驚動了夫人,咱們就一個都走不了了。」

這個人居然說話了?

他這聲音居然也不折不扣是那無花的聲音。

施靜聽著這清雅出塵的聲音,看著月色下那張美到不食人間煙火般的臉,已經可以確定,眼前這人便是無花了。

那麼,也就是說,那一次,他果然是在詐死么?

這一個瞬間,她只覺得自己什麼都聽不到、也什麼都看不進去,愈發瘋魔得厲害了,居然有種想要一刀子捅死他的衝動。

恰在此時,不遠處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無花的面色忽然一變,然後便就著抓著施靜手臂的姿勢將她推入灌木叢的縫隙中,他自己也抱著那孩子閃身一道兒躲了進來。

這灌木叢栽種在假山花樹之旁,背靠山石,旁邊掩映著花樹,中間只有極小的一個空間可以躲人。

此前施靜一個人歪打正著地鑽進去,尚且覺得有些狹小,此刻又多了一個大人一個孩子,更覺得連氣都喘不過來。只覺得那無花整個身子緊緊貼在她身上,兩人呼吸相聞,為了避免正面親吻上,她便不由自主地微微偏過了頭,頗有些耳鬢廝磨的意思。

施靜心中怒極,但那大隊人馬已經浩浩蕩蕩地朝著這邊衝來,她也不敢當真不要命地弄出大動靜來——畢竟,就在剛剛那個瞬間,她已經確定,無花懷中的,就是她的小白。

幾個月沒見,他似乎又長大了不少,此刻正鼓著糰子臉安靜地睡在無花的懷中,呼吸均勻,心跳平穩有力,竟似生活的還不錯。

施靜貪婪地用眼睛一遍遍看著寶貝兒子,只恨此處空間太狹小,無法伸出雙臂擁抱他。居然在瞬間便忘記了自己身處石觀音的老巢之中,忽略了那一隊隊的高手,當然也就更是無視了跟自己親密接觸著的無花了。

若是她肯分一點兒心思關注周圍,便可以發現,那一隊隊的高手都身著銀白色的紗衣,腰間系著同色的銀白色絲絛——這種裝扮的人她曾經見過,甚至那領隊的人之一,也是曾有一面之緣的人。

她們如同一隊隊訓練有素的士兵,安靜而迅速地在廣闊的區域中移動,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而無花看著她們的眼中,滿是恐懼。

那是不同於以往任何時候的,真正的恐懼。

如若是這些人都是他的同門,都是石觀音的弟子的話,在石觀音的地盤兒上,他又怎會露出這種表情來呢?

可惜,施靜的心思在小白的身上,她的視野也被擋了個嚴嚴實實,居然就此錯過了同那些人馬見面的機會,當然,也就更加沒有看到他臉上那絲一閃而過的表情。

等到她重新獲得自由時,這兩樣東西,早就已經都消失不見了。

無花苦笑著放開了她之後,立刻將懷中的小白遞給了她,一面遞一面小聲道:「因為怕他醒了,所以我點了他的穴道……」他說到這裡略頓了頓,然後在施靜再次發飆前趕緊補充道:「不過你放心,我下手極輕,對他沒有什麼妨礙。」

施靜木著一張臉小心地從他的手中接過小白,果然見到他被極輕的手法點中了穴道。可憐的孩子,難道他們不知道,你從來不需要如此的么?

施靜只覺得一陣心痛,立刻抬手便為他將穴道的禁制解去。幾乎在同時,果然見到他只不過輕輕蠕動了一下,然後便繼續沉沉睡去,卻壓根兒都沒有蘇醒的跡象——對她家小白來說,睡穴這種東西是不需要的,他總是能自己睡的很好。即便過了這許久,至少在這一點上,他一點兒都沒有變,還是原來那個睡起來就沒完沒了、雷打不動的小懶蟲。

終於將兒子重新抱在了懷中,施靜的唇邊露出一個幾不可見的笑容,然後,很快地,她便反映過來,這裡不是她抱著兒子傻笑的地方。

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才能保證她們能夠安全脫身。

至少眼前這裡現成兒的就立著個大麻煩等著她來解決呢。

想到這裡,她便以冷得凍死人的眼神死死盯住了依然杵在她眼前沒有離去的那個人,冷冷地開口問道:

「無花?」

那人苦笑著點了點頭道:「是我。」

施靜忽然笑了,不過目光卻已經如刀鋒般鋒利,整個人也像一柄馬上就要出鞘的刀。

她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緩緩地道:

「能不能給我一個,你出現在這裡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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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留香]辣媽推倒無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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