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世態炎涼

第三十四章 世態炎涼

吃過飯,周昌和蘇明聊了起來,那小姑娘則收拾碗筷洗刷。聊了兩句,周昌便向蘇明打聽去京城的路,蘇明剛要回答,忽見幾名黑衣大漢,踢斷那籬門,凶神惡煞地在步走了進來。

為首的那名漢子,戴著一頂八角帽,走著八字步。他一進屋,二話不說便把周昌踹在地,又掄起蘇明的衣襟,道:「老雜毛,你***是不是想早點進棺材,敢不交我們劉員外的租。」蘇明怒道:「我種自己的地,交什麼租。」他話未說完,那帶頭的『八角帽』便一掌摑在蘇明臉上,蘇明必竟年紀大了,怎經得起,他這一掌,將蘇明『碰』一聲,打地跌倒在地,發出『哼哼』的痛吟聲。

「***,敢裝死騙你爺爺。」『八角帽』一面大聲喝罵,一面不斷的一腳一腳猛踢蘇明。那小姑娘見狀,放下手中抹布,跑過這邊,猛地向『八角帽』身上撞去。她力氣小,『八角帽』只是晃了晃,她反而站立不穩,跌坐在地上,哭喊著說道:「你們不要打我爺爺。」『八角帽』審視了那小姑娘一會,摸著八字鬍,對身後的幾名大漢笑道:「這小娘們兒長的不錯,老雜毛既然不敢交租,就拿他的孫女兒抵債。

他說完,幾名大漢上前將那小姑娘架到半空,小姑娘著了慌,大哭大叫。此時周昌從地上爬起來高聲道:「你們這樣做,還有沒有王法。」眾大漢聞言,都嘿嘿冷笑,其中一名大漢走到周昌身前,雙手抓住周昌的衣襟,將他提到半空,大笑道:「我家劉員外就是王法,就是天。」說著將周昌拋了出去,『碰』,竟將一把椅子跌爛。等他忍著痛爬起來的時候,幾名大漢早已抬著蘇家小姑娘,大搖大擺地去了。

周昌趔趄地走到蘇明身邊,吃力地將他扶起。蘇明被那『八角帽』踢壞了肺腑,這一移動肺腑不由受了牽動,連咳數聲,每一聲咳都帶著血絲,財昌一下子慌了,對蘇明說道:「老伯,你等一會,我去請大夫來。」說著,奪門而出,撒腿就跑,沒跑多遠便停下來,『啪』一聲在自己額頭重重打了一記:「周昌你真笨,你不問人怎麼知道大夫在哪裡。」於是,便找了一個鄉下人,問此處大夫的住處,那鄉人告訴他村子里窮,沒有大夫,要到西面兩百裡外的博平鎮才能找到大夫,鄉人還提醒周昌,那鎮上的大夫很是黑心,診金收得極貴,鄉下人十年掙得錢也不夠看一次病。如果不是什麼大病,忍一忍就好了。

周昌朝著西面的博平鎮跑去,他跑一陣歇一會,半具時辰便到了博平鎮。這博平鎮雖比不上襄陽大城繁華錦繡,切也熱鬧不凡。門面樓館林立,每條稍大一點的街都有挑擔買賣貨物。姑娘、小姐們挑著自己喜歡的銀飾和好玩的泥人,少年、公子們則擺弄著各種長短刀、劍,笑罵喲喝聲不絕於耳。

周昌進城門便是博平鎮最繁華的西門街,他向一位挑擔的買賣人問了醫館的地址,原來這條街的盡頭向左拐個彎,頭一家店鋪就是鎮上最大的醫館。周昌依言來到那店鋪前,一眼就瞧見店鋪前豎著『博平大醫館』的金漆招牌。周昌走進屋內,一個穿著孝究,白面光鮮的中年男子正擺弄著大拇指上的玉斑指,聽見腳步聲,抬眼瞥見周昌。見周昌衣衫滿身血污,不由皺了皺眉,對身旁的夥計打扮的人說道:「把這窮乞丐攆出去。」夥計答應一聲,攔在周昌身前,喝斥道:「出去出去,這裡是葯堂,不是討飯的地方。」周昌道:「我本就是要到葯堂找大夫,我家老伯被人打傷嘔了很多血,恐怕會出事。」那夥計白了周昌一眼道:「切,你老伯就算把心肝嘔出來,又管我們葯堂什麼事。小屁孩,識趣的快滾,不然亂棍攆你出去。」

這哪裡濟世扶危的葯堂醫館所講的言語,簡直是街頭的惡霸,周昌常自比孔孟門人,儒家風範,當下怒道:「扶危濟世乃是葯堂的本份,你說出這種話來,不怕下地獄勾你的舌頭嗎!」伙講以為周昌不過一個鄉下小孩,嚇唬嚇唬就怕了,沒想到他竟敢頂嘴,掌柜還不以為他他無能,連一小孩都對付不了,說不定一下子飯碗就丟了。一時,扭曲了臉,一把掌甩在周昌臉上。打地周昌差點跌倒在地,等他站穩的時候,那夥計一腳又踹在他胸口,周昌飛出門外,跌坐在門階上。夥計狠狠道:「小鄉巴佬,再盾到你來葯堂,見一次打一次。」說著,轉身進了葯堂。

周昌從地上爬了起來,望了葯堂一眼,心中暗恨道:「這醫館開來作什麼!」這鎮上共有五家醫館,周昌一一上門求過,人家都不拿正眼瞧他,周昌非常的沮喪失落。

此時,天已近黃昏,周昌只好趕回那個小村,看看蘇明的情況,說不定他已經好了呢!

周昌回到小村,因為這裡屋子差不多都是一個樣兒,摸索了半天才找到蘇明的家。走進屋,屋內光線暗得緊,根本看不清任何東西,只聽得老人低沉沉地呻吟聲。周昌順著聲音尋過去,叫道:「老伯,你沒事吧,這裡的大夫都是見不救的混帳。」蘇明只是『哼哼』地痛吟,也不回答。周昌蹲在他身邊,撫摸他的後背,想以此減輕老人的痛苦。

忽然,蘇明抓住周昌的手,顫抖地說道:「小恩公,一定幫我救回妮子,他是我的命根子呀。」說著,似乎痛得更厲害,那揪人心肺的聲音更大。周昌訥訥的出神,他一個孱弱少年書生,又無權又無勢,在這黑暗的年代,不但救不了妮子,反而會把自己的性命賠進去呢。

周昌躊躇良久,道:「老伯,我是一個沒用的人,沒有能力救你的孫女兒。」說著,竟啜泣出聲。蘇明發抖的手放開周昌,『碰』,摔倒在地上。周昌嚇了一跳,忙摸索著扶起蘇明,連叫兩聲,不見回答。心裡著了慌,憑他的道行,在黑暗之中根本分辨不出蘇明出了什麼事。

他摸了一下蘇明的手,發現還是暖和的,便放下心來,自己也是累得很,靠在牆壁上,迷迷糊糊睡著了。

豎日清晨,陽光從屋外射時屋內。「出田了,出田了。」村長扯著嗓子高聲叫嚷著。在當時,朝廷頒下嚴令,不準郡縣有荒田出現,若有違令者,輕則杖責三十,重則發配邊疆永生不得還鄉。因而各郡縣太爺對各鎮出現荒田之事極駭怕惱怒,各鎮的鎮長也不敢怠慢,那些村長更是害怕遭到懲罰,每每天亮便叫嚷著令人出田耕種除草,所以當時中原很難見到荒田。雖然當時的治安混亂,但中原還是富甲天下。

周昌被村長那雞公嗓子吵醒,揉了抒朦朧的睡眼,見蘇明緊閉著雙眼,胸前的衣衫浸透了血漬。周昌輕喚兩聲,不見回答,將手去摸蘇明的臉,冷冰冰的,無一線人氣。

周昌嚇得大哭起來,在此時,村長巡完各家的田地,發現蘇明家的田地切沒有人,但徑自向他家走來。一路上尋思著要好好訓斥這個不聽話的糟老頭子。

當他走到蘇明家籬門前時,準備放開嗓子大罵一通時,忽然聽到屋內的哭聲。一時好奇心起,背著手大步走到屋門口,見著周昌撲在蘇明身上哭個不停,而那蘇明全身僵紫,顯是已死去多時。村長心知是昨天劉員外的幾個家奴所為,怕惹禍上身,裝作沒看見,轉身便要離開。恰好這時,周昌看見了他,忙叫道:「大叔,蘇老伯死了,該怎麼辦?」村長轄管一村,村裡人的生死戶籍都歸他管,見周昌這麼一問,不便走了。略一沉吟道:「你等著,我叫幾個鄉人來把他埋了。」說著,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約過了一盞茶時,村長領著幾個青年有力的鄉人,拿著一床草席時來,村長對周昌道:「小夥子,蘇老頭是你什麼人?」周昌想了一會,說:「是我家世伯。」他們說話時,幾保鄉人已把蘇明的屍體卷在草席里,抬著向門外便走。

周昌見狀,忙上前攔著說道:「你們要把老伯的屍體弄到哪裡去呀?」村長答道:「當然是埋了。」周昌一聽急了,說道:「這怎麼能行,要是把老伯埋了,還怎麼告那個劉員外。」村長白了周昌一眼道:「小夥子,莫亂講話,劉員外也是告得的吧。你可別給我們村子找麻煩。」說著,將周昌推開,與鄉人抬著蘇明的屍體匆匆而去。周昌緊跟在後面,叫嚷著不能埋。

那村長聽得頗不耐煩,轉過身子指著周昌道:「蘇老頭子活該死,誰叫他得罪劉員外,我不讓你告劉員外,是為你好。劉員外手眼通天,本縣的太爺是劉員外的親哥哥,本郡的太守是劉員外的大舅,你上哪兒去告,恐怕也告不成,反劉員外誣告個罪名下大獄,最要命的是你會連累我們全村人跟著你遭殃。」他一席話,由如當頭棒喝,把周昌說得無言以對,立在原地發傻。

鄉人草草把蘇明埋了,各自回去幹活了。村長走到周昌身邊,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小夥子,我知道你世伯死了,你很傷心,但胳膊扭不過大腿,切莫做傻事。」其實他不怕周昌做傻事,最好現在就為他的大伯殉葬,免得鬧出什麼事牽連到他這個村長。

村長說了幾句勸慰的言語,就走了,只剩下周昌和蘇明的新冢。周昌走到蘇明的新冢前,跪倒在地下拜了三拜,說道:「老伯,我,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我要走了,等我考上狀元,再回來給你雪冤。」說著,又拜了三拜,站起身朝村外的小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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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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