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集 百母教子（下）

傍晚，溫柔的暮色籠罩了天都市。

秦教授很快就收到了方濤的回信。看完信，秦教授感動得流淚了，她再次感到了自己責任的重大。

這天晚上，秦教授跟丈夫說：「我想認方濤為子，幫助他改造，你看行嗎？」

丈夫有些擔心地說：「我不是反對你幫助別人，可我們自己的兒子都沒教育好，現在又認個罪犯當兒子，別人會怎麼看？又會怎麼議論?」

秦教授說：「我不在乎別人怎麼說。」

丈夫不無擔心地說：「別人怎麼說倒也沒什麼，可是，罪犯一般都很狡猾、頑劣，萬一生出什麼事端、出現什麼岔子咋辦?還有，你年紀也大了，又體弱多病，行動不方便，連教育自己的兒子都心力交瘁，還去花精力教育別人，能行嗎?」

秦教授自信地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這把老骨頭還挺得住。」

丈夫又勸道：「另外，你考慮過沒有，監獄方面會不會同意一個罪犯的母親去認另一個罪犯做兒子呢?」

老伴的擔心是有道理的，秦教授陷入了深深的矛盾和擔憂之中。到底認不認這兒子呢?認吧，阻力和疑問不少；不認吧，孩子那渴求母愛、需要關心幫助的眼神一直刺痛著她的心。經過幾天的考慮，她想，自己雖然年紀大了，但只要沒有私心雜念，不在乎別人怎麼說，還是教育、挽救失足孩子要緊!至於監獄方面會不會同意一個罪犯的母親去認另一個罪犯做兒子，她決定去清河監區問問再說。

秦教授來到清河監區。這次，她沒有直接去探望兒子，而是先找到一分監區曹指導員，把自己想在獄中認子、幫助囚犯方濤改造的想法說了出來。

沒想到，曹指導員聽后顯得很高興，當場就說：「這太好了，我們也正為這個年輕罪犯沒了父母關愛而情緒低落的事感到頭痛呢！現在有您像慈母一樣來幫助他、關心他，真是件大好事啊！」

「這麼說，你們同意了？」秦教授問道。

「當然！」曹指導員說，「我們隨即就可以安排你們在會見室見面。」

秦教授打消了顧慮，她的臉上終於綻開了笑容。

不一會，方濤被帶進了會見室。聽了曹指導員的介紹，見到秦教授可親的面容，方濤感動得熱淚盈眶。

秦教授和方濤面對面地坐下來。

為了幫助方濤，秦教授仔細剖析了他蛻變的歷程，一點一滴地指出他被哥們義氣所害，被金錢迷眼的犯罪根源。末了，她還鼓勵方濤說：「你文化不低，人又年輕，應該振作精神，把刑期當學期，在獄中好好學習改造，儘快學有所成，做一個知法懂法，又有素質又懂技術的人。爭取早日回歸社會，並有益於社會。」

秦教授的話深深地鼓舞著方濤的心。他真誠地向秦教授表示：「我一定好好乾，決不讓媽媽失望！」

從此，秦教授在獄中又多了一個兒子，也多了一份牽挂。秦教授不僅對方濤精神上進行了鼓勵，在生活上也很關心。方濤平時需要的肥皂、牙膏、學慣用具和書籍全是秦教授從外面買來的。秦教授每次來探監，都要看望兩個兒子，都會把何建國和方濤喊到一起吃頓飯。他們邊吃邊聊，像慈母一樣聽他倆彙報改造情況。

清河監區的服刑人員一談起秦教授都感慨萬千，他們滔滔不絕地述說著老人家幫罪犯消除惡念，重塑靈魂的事迹。他們說：「秦教授比親媽還親，她做了有時連親媽都做不到的事。」

秦教授在獄中了解到，不少抵觸改造、頑固不化的罪犯，大都是「三無」人員，即無親人探望、無信件來往、無經濟來源的人員。她想，如果有更多的母親來幫教他們那該多好啊！她決定把母愛奉獻出來，喚醒更多失足浪子的良知，激發他們的改造熱情，使他們早日成為新人。

她了解到，和何建國、方濤同在4組的30多歲的郭光就是一個「三無」人員。他因組織「黑幫」進行敲詐勒索和拐賣婦女等數罪併罰，被判處有期徒刑12年。因為平時兇狠、冷酷、陰險，監舍的許多罪犯都怕他，不願和他來往。

秦教授從兒子那裡得知他的情況后，就特別想幫幫他。這天，清河監區組織「愛心呼喚迷途浪子」的集體幫教活動，秦教授作為特邀家屬代表參加了這次活動。她找到郭光拉家常，想了解他內心的感受。

可是郭光沉默寡言，冷漠相向，一句話也不願說。郭光始終認為，秦教授不過是政府派來的「說客」，做做樣子，讓媒體宣傳、給社會看看就完事，不相信她會有真誠的幫助。

對郭光的冷漠，秦教授沒有半點責備。第2次來探視何建國和方濤時，秦教授又來看望了他。這次，秦教授不僅帶來了郭光喜歡看的書籍，還給他送來了新襯衫和涼鞋。

秦教授說：「孩子，我都快70歲的人了，應該與你母親是同輩人吧?我同你母親一樣，沒有別的企求。只盼望你能在這個特殊的環境里好好學習改造，爭取早日回家盡孝，讓母親在有生之年能見到你。你有什麼苦惱、困難，需要我幫助的，吱一聲，我會像幫自己親生兒子一樣幫助你……」

郭光收下了東西，仍然是冷淡地道聲謝，便不再吭聲了。

不久，郭光得了心肌炎，被送到了清河監區衛生所。這時，何建國受媽媽的託付，在汪副分監區長的帶領下，帶著奶粉、水果和換洗的汗衫、內褲等一大堆東西來探望他。包裹里還夾著秦教授寫來的一封信。

秦教授在信中說：

「郭光，哪個兒女都是娘身上的肉，你的病痛也讓我牽挂呀!不管你嫌不嫌棄我這個老人啰嗦，我都要說，好好養身體，期盼你一切平安……」

慈母般的關懷，親人般的溫暖，讓這個冷漠的漢子終於感動了，他緊握住何建國的手，激動地說：「我要認你母親做媽媽!她就是我的親媽媽!」

郭光出院后，秦教授又一次來清河監區看望他。

郭光情不自禁跪在老人家面前，發自內心地喊出了聲：「媽媽！」

秦教授扶起了他，然後和他進行了親切的交談。她終於全面了解到這個失足浪子的情況：

原來，郭光以前是位退伍軍人，在部隊立過功，他通過自學拿到了大專文憑，還在報上發表過散文、詩歌等數十篇文章。郭光曾懷著一腔熱情，希望退役回家后大幹一場。誰知，幾次找工作不如意，做生意又虧本，種田又沒多少收成，苦惱的他發生了可怕的變化。

他憑著在部隊練就的一身功夫，先是幫別人打架、做保鏢、收黑賬，后又組織了40人的所謂「飛虎隊」，干起了敲詐勒索、收取保護費、販賣婦女等罪惡勾當，僅僅兩年時間就斂財近百萬元，打傷多名群眾。他這個「黑幫主」被判刑后，60多歲的母親活活被氣死，老婆也跑出去再也沒回家，3個哥哥分家立業，不再認他這個惡兄弟。沒有親人，沒有家庭，沒有溫情，他便沉默寡言，心冷如鐵，消極改造……

聽完郭光述說，秦教授想：這是一個自尊心強，智商不低，但性格孤僻的人!要打開他的心扉，點燃他悔過自新之火，按一般方法是肯定行不通的。於是，秦教授沒有給他講大道理，而是用綿綿不盡的母愛感化著他。

每個月，秦教授就提著他需要的生活用品來看望他。每次會見，秦教授就像母親一樣，拉著他的手噓寒問暖。每次會見完，她都陪他吃頓飯，邊吃邊不停地給他碗里夾菜，囑咐他多注意身體，不要太鬱悶了。到了中秋節、春節，她都要帶著月餅等來陪郭光過節，使他感到親人彷彿就在身邊。秦教授還經常給郭光寫信，每封信都像母親一樣鼓勵他，安慰他，希望他敞開胸襟，認罪服法，振作精神，真正像個男子漢一樣生活。

深深的母愛使從不相信別人能改變自己的郭光動情了。他給秦教授寫了一封信，信中充滿了感激：

「秦媽媽：我幼年喪父，坐牢后死了母親，跑了老婆，失去了一切。在這個時候，是您給了我深深的母愛，使我又找到了精神支柱和心靈的寄託，讓我明白了人間還有一份真情。我無法漠視，也不能辜負這份特別的母愛。我會永遠珍惜這份母愛，愛您就像愛我自己的生母一樣……」

從書信來往和促膝談心中，秦教授知道郭光有較好的寫作基礎，便鼓勵他走寫作之路。

沒有參考資料，秦教授便把自己買的各類寫作書籍以及大學里的授課資料，找來送給他看；沒有稿紙、墨水、鋼筆，秦教授便專門為他買來。文章寫好后，秦教授每次都是當第一個讀者，並認真為為他改病句、錯別字，並提出修改意見。文章發表后，秦教授又做好專門的剪貼本，一篇篇為他收集起來。

潛移默化的引導、感化，使郭光終於踏上了堅實的改造之路，併發揮自己的才化，做出了令人驚喜的成績。

郭光先後在《新生導刊》等各類報刊上發表文章100餘篇，文章也寫得也深刻感人……

※※※

現場會仍在進行。秦教授最後滿含深情地說：

「每當看到這些失足浪子在逐步改好，我就為自己的辛勞沒有白白付出而欣慰，心裡就有說不出的快感。能在有生之年挽救一個孩子，拯救一個家庭，我感到由衷的高興。大家想，由無數個幸福家庭構成一個穩定的社會，那該有多好呀……」

秦教授的講話贏得了一片熱烈的掌聲。

「百名母親進監教子活動」現場會結束了，大家有序地走出會場。雖然是母親進監教子，但一些父親、妻子、孩子也來了。

一位母親對身旁的另一位母親說：「我不認識字，又沒出過門，特地叫老頭子陪著一起來，這樣的會議我一定要來，家裡再忙也不能耽誤兒子的大事。」

另一位母親笑著說：「是啊，那天剛接到電話，我還以為孩子又在監獄惹事了，心裡害怕的很。聽清楚后，我心裡樂壞了，今天生意顧不上做就趕來了。」

大家說著，走進了一個大餐廳。按照會議的安排，這100名母親將與自己的兒子一起，共進「親情午餐」。一時間，母抱子、子攙母，噓寒問暖，相擁而泣。

一名服刑人員對母親說：「媽媽，為了我，在探監的路上您走了10幾年，一頭青絲走成了白髮，淚水灑滿了探監路。媽媽，我想您，想您是我的惟一……」

另一名服刑人員對母親說：「無論孩子走到哪裡，也走不出您的視線，走不出您的牽挂，而我無以為報，惟有祈佑您無災無病，平安健康。」

秦教授和自己的3個兒子也坐在了餐廳里。

何建國說：「世界上有一種最美麗的聲音，那便是母親的呼喚。親情幫教讓每一名服刑人員感受到了和諧社會的溫暖。」

方濤說：「媽媽，你老人家不嫌棄我，認我這個兒子，這些年讓您費心了，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謝您！」

郭光接著說：「我不敢言報，也不能保證今後有什麼成就，但我敢保證，今後我一定要做一個好人！即使不能給您帶來驕傲，也決不會給您老人家帶去恥辱！」

聽了方濤和郭光的話，秦教授的臉上充滿了喜悅。她說：「我不圖你們回報，只要你們能夠好好的，能早日回家，與親人團聚，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

下午，百名母親還到白湖監獄幾個監區參觀了服刑人員的生產、學習和生活場所。他們首先來到了清河監區。

一分監區的7名民警今天都在這裡，他們是：指導員曹國慶，分監區長韓建民，副分監區長汪傳傑、唐強，民警王方軍、何龍、徐平。

一行人走進了清河監區大鐵門。寬大的操場首先映入眼帘，操場四周一片片碧綠的草坪上點綴著不知名的花草，各種花盆排列有序，操場中央的旗杆上，五星紅旗高高飄蕩。對面的大牆上是那幅巨型的標語：「告別昨天，重塑自我！」

這些犯屬們雖然都不是第一次來到監獄了，但走進監獄大門的裡面，大都是第一次。雖然今天有許多民警陪同，但他們的心中還是免不了有些許緊張。

一分監區的曹指導員帶領百名母親走進左邊的罪犯教室。曹指導員介紹道：「這裡是服刑人員教室，服刑人員不僅在這裡學習法律知識，還可以學習文化、技術知識，就是我們常說的『三課』教育。」

來到隔壁的服刑人員棋牌室和閱覽室，百名母親都很驚訝：棋牌室里有象棋、撲克、麻將、撞球等；閱覽室里各種報刊、雜誌、書籍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

在勞務加工現場，服刑人員們正在有條不紊地忙碌著。韓分監區長侃侃而談：「我們一分監區大部分服刑人員是從事勞務加工勞動，也有一部分服刑人員在田間勞動，種水稻。這主要是按照司法部的要求，逐步實現『三個轉移』，就是由室外勞動轉為室內勞動；由分散勞動轉為集中勞動；由農業勞動轉為工副業勞動……」

一行人又來到大夥房。寬大的伙房內，各種蔬菜錯落有致。幾個穿著白色工作服的服刑人員正忙碌著，有的在炒菜，有的在和面。韓分監區長笑著說：「今天是周五，中午加餐，平時一般是一菜一湯。我們分監區每周一三五都有加餐，逢年過節會更好。」

「噢！真沒想到！」母親們都很驚訝，心想，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這裡並不像一首歌里唱得那樣「苦啊苦，菜里沒有一滴油」。

走出伙房，來到一分監區監舍。只見潔白的牆壁上一塵不染，16張上下兩層的高低床整齊地排列著，毛巾、牙刷和茶缸乾乾淨淨、排列有序，床上的被子疊得更是刀切一般稜角分明。

母親們不禁嘖嘖稱讚道：「呀，真整齊啊！」

曹指導員指著一張床頭寫有「何建國」3個字的床位對秦教授說：「瞧，這就是你兒子何建國的床位！」

秦教授十分激動，走上前去，驚奇地看了又看，她在床上摸了又摸，那樣子彷彿是在摸自己的兒子。「真好，真好！」說著，她還在床上坐了坐，臉上掛滿了欣喜的微笑。

一行人來到獄務公開公告欄前。曹指導員介紹道：「獄務公開的主要內容就是對罪犯的基本權利和義務；考核、分級處遇的條件和程序；行政獎勵、行政處罰的條件和審批程序；減刑、假釋的條件和程序；監外執行、離監探親的條件和程序以及罪犯的生活衛生管理和教育改造等，都進行公開。」

韓分監區長接著說道：「獄務公開就是把監獄工作從幕後推向幕前，增加透明度，接受各方面的監督，其目的是為了提高監獄文明執法的水平，給罪犯提供一個公平競爭的環境。這樣做不僅有利於社會了解監獄，也有利於調動犯屬參與幫教的積極性，使你們的親人早日成為新人。同時，服刑人員的合法權益也能得到保障。他們只要踏實改造，作出成績，不需要找任何關係，就能得到減刑……」

大家仔細地看著，當看到服刑人員記功、減刑、計分考核等都明明白白寫在上面時，不住地稱讚道：「這個辦法真好！這個辦法真好……」

參觀結束了，晚上百名母親和自己的兒子還在白湖影劇院內觀看了「新岸藝術團」的文藝演出。這台文藝節目以歌頌母親、表達浪子悔過之情為主題，深深吸引了台下的百名母子，「百名母親進監教子」活動也達到了**。

演出在優美的音樂詩舞《讓世界充滿愛》中揭開了序幕。相聲《改造心聲》博得了滿堂彩。該作品取材於兩位服刑人員的改造生活：一個罪犯剛進監時愛打架被記過，常被「請」進分監區長辦公室，指導員更是被形容成是「對著一塊鐵開講，能把鐵融化了」。正是在分監區長和指導員「雙面夾擊」下，愛打架的罪犯終於被「融化」了，積極接受改造，並被記功、減刑。觀看這一相聲時，台下掌聲不斷。配樂散文《給天堂媽媽的一封信》由一位服刑女犯創作。她因為年少輕狂讓母親連受打擊並最終撒手人寰，可憐的媽媽臨終仍在呼喚女兒的名字。曾經桀驁不馴的女孩在大牆內寫下這篇文字，其對在天堂的母親的真切思念讓台下的百名母親們紛紛動容，無不掩面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