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八章 把脈
韋貴妃的身子也微微一僵,隨即也便鬆了一口氣。
容溪把她的神情看在眼中,微微垂下眸子,心裡湧出奇異的味道,很明顯,皇帝這樣做,是不相信她的,無非就是想讓太醫看一看,韋貴妃的身子現在到底如何,若是真的如她所說,長期被這葯所害,那麼,接下來的話也便可以多信三分。
但如果不然……
容溪想到冷亦修,若是……他也這樣懷疑自己,自己肯定無法承受了。夫妻無論貧富貴賤,最重要的是信任,這對於一個現代人來說,是最起碼的。
而對於韋貴妃而言,這卻是從來不敢奢望的事,她對皇帝了解甚深,剛剛提起自己的身子不適,也不是無意中的,而是因為她了解,皇帝是一定會派太醫來為自己把脈的,到時候,自己的身子真的不好,那便是最為有力的證據了。
只是,她飛快的看了容溪一眼,她不知道,自己的身子是否真的能夠號出脈來,對於齊王妃慕容詩的心機,她算是有了深切的體會,而今日一切發生的突然,只是容溪那麼一說,她便宣了齊王妃來,而齊王妃也承認,並死在這裡,但是,時到了現在,她依舊沒有騰出空來讓太醫給自己把脈。
韋貴妃完全是在賭,她想了很久,除了這個法子,她也沒有其它的選擇了,若是只憑一張嘴,只講情意,就想讓皇帝相信自己,那真的是困難了些。
她在思索間,孫太醫已經到了近前,扯出一條錦帕,搭在韋貴妃的手腕之上,伸出手指來仔細的號上了脈。
四周靜悄悄的,所有人的目光都彷彿集中到了這裡,韋貴妃緊緊抿住嘴唇,生怕自己一張嘴,一顆心就從腔子里跳出來,她的呼吸略微急促,鼻尖上都慢慢的滲出了水珠。
孫太醫的心情也比她好不了多少,他感覺那些目光像是一道道的利箭從四面八方射到自己的身上,本來攤上這種事就被驚嚇出了一身冷汗,現在被這火辣辣的目光一看,又感覺渾身發熱,全身上下忽冷忽熱,一會額頭上冒出冷汗,一會和鼻尖上滲入熱汗,最裡面的中衣濕粘粘的粘在身上,那種難受就別提了。
更要命的是,他一時半會兒還號不出來這韋貴妃的脈象,明明是脈象激烈亢奮,一會兒又覺得內里虛得厲害,他感覺這韋貴妃的脈象就像是自己身上的感受,忽左忽右,實在是難以捉摸得很。
他用另一隻袖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搭在韋貴妃手腕上的手指有些緊張的微微顫抖,韋貴妃看出他的緊張,不明具體的情況,她心中的慌亂越發的厲害起來。
四周的空氣似乎也變得粘稠,眾人的呼吸都慢得緩慢,帶著探究的目光,各懷著心思,等待著這邊的結果。
太陽更往西邊轉了轉,雲霞一層一層的圍在太陽的身邊,深紅、淺紅、深紫、深藍,輕柔的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片絢麗的色彩,在天邊鋪展開來。
色彩雖然絢麗多姿,但是光線最終還是慢慢暗了下來,院子里本來就壓抑的空氣變得更沉寂了幾分,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門外突然響起了腳步聲,讓緊張的眾人都忍不住回頭去望。
容溪微微側首,她聽出來的是兩個人,而其中一個,他的腳步聲卻是再熟悉不過,她微微翹了翹唇。
果然,門口處的人影一閃,眾人望去,一前一後走進來兩個男子。
當前的一位穿著一身黑色的錦袍,袍角和腰帶、袖口上都綉了淡灰色的雲紋,他的步子邁得極快,行走之間袍角翻動,那雲也似層層翻卷。
他的目光沉冷,匆匆在院中的事物上一掠,而在看到容溪的時候,那眼中的一絲焦急之色剎那間如潮水般退去,似乎微微的鬆了一口氣。
容溪對他輕輕的點了點頭,眼睛里的光芒和話語,只有他能夠看得懂。
冷亦修身後的自然是冷亦維,他的臉色微白,彷彿又恢復了生病時的臉色,一雙眼睛越發顯得漆黑,嘴唇緊緊的抿著,手指攏在袖中,看不真切。
容溪看著他的神色,不由得微微一詫,看冷亦維這神色,像是有幾分難過的,兩個人畢竟是夫妻,難過也算是正常,不過,從慕容詩的舉止和言語中來看,她倒是非常恨他的,而此刻看著冷亦維,總覺得不至於讓慕容詩恨成那樣。
只是,這兩個人之間的愛恨情仇,那些無法言說的情緒,恐怕以後沒有機會再說了,所有的話語和情感,無論是否愛,是否恨,都將隨著慕容詩埋入塵土。
冷亦修和冷亦維一同進了殿中,向皇帝施了禮,皇帝的目光落在冷亦維的身上,「都起來吧,維兒,你……你的身子如何了?」
冷亦維自從上次在山莊回來之後就一直沒有進過宮,此時也是他這許多天來第一次見過皇上,他拜了拜,臉色微白著說道:「勞父皇挂念,兒臣很好。」
皇帝看著他的臉色,又怎麼會相信他的話,眼中越發流露出幾分痛惜來,「左右也是來了,一會子讓太醫給你也瞧一瞧。」
「父皇……」冷亦維的聲音一頓,深黑的眸子中透出幾分悲傷,「慕容她……」
皇帝嘆了一口氣,指了指另一側的房間,目光卻沒有跟著轉過去,也沒有言語。
蘇公公上前一步,低聲說道:「王爺,您隨老奴來吧。」
冷亦維無聲的向皇帝告了退,抬腿跟上蘇公公,在轉過身的時候,微微一個踉蹌。
容溪微眯了眼睛看著他,若說……這冷亦維是在演戲,她不禁要為她鼓個掌喝聲彩了,這戲也太好了些。
若說……冷亦維對慕容詩是有真感情的,此時的傷感是真切的,那麼,他之前所做的種種,究竟是為了哪般?當朝請旨休妻、王府中養了無數的侍妾、寵愛一個側妃盛過了王妃……
冷亦維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那扇門后,蘇公公沒有進去,只是一指那門,冷亦維邁步進去,慢慢關上了門。
沒有知道那門后發生了什麼,容溪也收回自己的目光,轉到那邊的孫太醫和韋貴妃的身上來。
皇帝終於等得不耐煩,「究竟如何了?」
孫太醫轉過身來,抹了一把汗道:「回……回皇上的話,臣……臣……無能,號不出……」
他的話一出,眾人都是一愣,如果不是礙於現在的情況,恐怕都議論出聲了,皇帝的手一拍桌子,「混帳!」
孫太醫嚇得「撲嗵」一聲跪倒在地,頭碰到地面上,「臣……無能,可……娘娘的脈實在是奇怪的很,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韋貴妃自己也是一頭霧水,臉色發白,她最擔心的便是自己的脈根本沒有什麼問題,而更坐實了自己根本沒有被齊王妃所害,反而是自己逼死了齊王妃。
她上前走了兩步,「皇上!臣妾真的是冤枉的,還請皇上明察!」
皇上的臉色黑如鐵,他看著孫太醫,「你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孫太醫額頭抵著地,聲音悶悶的從下面傳來,「皇上,臣……真的號不出,娘娘的脈奇怪的很,像是內里虛弱的很,卻又是亢奮強烈,臣……真的無法形容……」
他簡單的一說,外行人越發的迷糊,而容溪卻是剎那間懂了,看來李海江所說的不錯,這東西吃得久了,果然是傷女子的氣血的。
女子要想容貌美,單靠那些外在的東西是遠遠不夠的,最重要的還是需要內在的調養,而這個方子,卻能夠讓女子的肌膚甚美,由此可見,它是調動了全身的氣血,讓氣血達到頂峰,但是這個狀態卻是個假狀,短期還可以維持,但是時間長了,肯定是不夠的,而此時氣血補不上來,勢必會造成虛弱。
長此以往,便會形成這樣矛盾的脈相了。
容溪心中明白,卻是不能說的,她不想讓其它人知道她是懂醫術的,何況這種東西說給內行聽還行,若是想讓皇帝相信,且不說他不聽得懂,恐怕到時候不但不會相信韋貴妃,還會連寧王府也拖累進去,畢竟,韋貴妃和寧王府之間還是有直接的關係的。
唯今之計,還是要把心思動到人的身上去,那個采薔,是個關鍵。
她看了看外面的天,穩了穩心神,這個時候,萬萬慌不得啊。
皇帝聽了孫太醫的話,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他揮了揮手,對其它的太醫說道:「你們,一個個上前給朕把脈,今天務必給朕號個清楚!」
太醫們哆哆嗦嗦的應了,一個一個硬著頭皮上前來給韋貴妃請脈。
容溪看到站在窗外樹下的采薔,聽到皇帝的話之後,突然抬頭看了一眼,隨即又飛快的低下頭去。
只是那一眼,容溪看到她眼中的一絲淡淡的譏誚,和一點點的悲愴神情,在垂下頭之前,她的眼風一瞄,分明是看向停放著慕容詩屍首的方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