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決定
房間里只剩下了容溪一個人,她坐在美人榻上,胸膛里感覺空空的,那顆心彷彿已經不存在了,她望了望窗外,隔著薄薄的窗紙,隱約看到冷十五跪在那裡,孝兒正俯身和他說著什麼。
本來想著慶功宴過後,好好的為孝兒準備婚禮,不成想……事情總是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發生一些變故。
她一邊想著,目光微微一凝,好像看到冷十五垂著頭,把一個什麼東西交給了孝兒,孝兒似乎驚呼了一聲,捂住了嘴巴。
容溪直覺感到那東西一定和自己有關,一定是非同尋常,她的腰背不由得直了直,但是隔著那層窗紙,卻依舊看不清楚,只能模糊看到兩個人的影子。
冷十五轉身離去,孝兒獨自在院子中呆立了一會兒,然後把那東西塞進了袖子里,轉身慢慢的向著房間走來,一邊走一邊抹著眼淚。
她從外面進來,臉上已經是強撐的笑意,看到容溪坐在心裡,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小姐,要不要喝點牛乳?奴婢去端來。」
「孝兒,」容溪淡淡的說道,語氣卻堅定,「把東西給我。」
「小姐……」孝兒抬頭看了她一眼,又垂下頭去,「沒有什麼東西啊……」
「不要騙我,早晚都要給我的,拿出來吧。」容溪慢慢的伸出手去。
她的手掌空空的,一個落寞的姿勢,孝兒的鼻子一酸,眼睛里的淚又流了出來,她的手指微微顫抖,從袖子里抽出一個信封來。
容溪的目光落在那個信封上,上面的幾個字她再清楚不過,那是冷亦修的字跡,她的心微微一抖,伸出的手卻依舊在那裡,愈發的倔強。
孝兒流著淚,把信封放到容溪的手裡,她拿過,輕輕的打開,裡面是兩張薄而輕的紙,她忽然覺得,此刻的心情便像這張薄而脆的紙,輕輕一扯,便會碎裂。
上面的字很漂亮,她記得不只一次贊過冷亦修的字寫得漂亮,他總是笑笑,抵著額頭說道:「嗯,我總要寫很多軍務公文的,總不能像某些人的一樣,寫得字丑得很。」
容溪想著他說這話時的表情,不由得扯著嘴角笑了笑。
冷亦修的信寫得很簡單,和他昨天晚上在書房裡說的話意思相同,容溪看著那頁紙,眼前不由得有些模糊,她努力的睜了睜眼睛,看到了下面的第二頁紙。
上面第一行,只有中間寫著兩個字:「休書」。
容溪只看到這兩個字,便沒有再往下看,她「啪」的一聲把那封信扣在桌子上,緊緊的抿住了嘴唇,眼角的淚,卻依舊洶湧而出。
冷亦修站在驛館的院中,他的對面站著郝連兄妹。
郝連紫澤沉默著,冷亦修苦笑了一下,「真是很諷刺,上一次我來這裡,和這一次,居然是相反的目的。」
郝連紫澤依舊是沒有說話,郝連蓓兒的小臉上也沒有了平日的歡笑,她問道:「容姐姐呢?」
「在王府,」冷亦修擺了擺手,他此時沒有應對郝連蓓兒的精力,只是對郝連紫澤說道:「安王殿下,我相信你會好好的對她,是不是?」
郝連紫澤抿了抿嘴唇,他握著紙扇的手掌不由得緊了緊,「你什麼意思?」
「冷亦修,你什麼意思?」郝連蓓兒也尖叫著說道,她有些激動,聲音也不由自主的高了許多,「你是要把容姐姐拱手讓人嗎?」
冷亦修無力的閉了閉眼,這幾日的忙碌和憂愁讓他看上去分外憔悴,「事情你們都已經知道,我也不再隱瞞,事情如此,我也無力回天……」
「胡說八道!」郝連蓓兒打斷他的話,脖子上的項圈叮噹作響,「你知道不知道容姐姐她有多愛你?你這個該死的……居然這麼容易就放棄!」
「我不是放棄!」冷亦修低吼了一聲,字字帶著無盡的痛楚,「如果有一線的希望,我怎麼可能會放棄她?可是……造化弄人,母妃也親口承認,還因此服毒自盡,我總不能……和她如此下去,那樣只會害了她一輩子……」
他說著,眼角似乎有光芒一閃,他猛然轉過頭去,背影直立,像是孤獨立在海邊迎著風浪的礁石。
郝連蓓兒被他說得啞口無言,瞬間便濕了眼眶,她抹了抹淚,拉著郝連紫澤的袖子說道:「走,咱們去看容姐姐,這個狗屁地方,我一天也不想再呆了。」
容溪靠在美人榻上,她在心裡做著盤算,這是她到了異世以來,遇到的最讓她感覺到無力的事情,但是在她的心裡,總感覺命運不會如此殘酷,可是,希望歸希望,事情的每一處細節卻都在寫著絕望。
她正胡思亂想,隱約有鈴聲響起,她微微震了震,坐直了身子,隨即眼前便出現一個七彩的影子。
郝連蓓兒在前,郝連紫澤在後,兄妹二人一路前來。
衝進房間看到她,郝連蓓兒未語淚先流,她跑過來抱住容溪,什麼都還沒有說,便哭成了一團。
郝連紫澤站在外屋,沒有進來,聽著容溪輕笑了一聲,對郝連蓓兒說道:「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怎麼你比我還傷心的樣子?」
郝連蓓兒抹了抹淚,抽泣了幾聲,依舊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郝連紫澤的身影映在屏風上,是溫和而淡然的影子,他的聲音緩緩,卻帶著暖意,「容溪,你願意不願意……跟我們一起回明宵?」
這是他上次就想說的話,但是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他也不知道冷亦修的態度,而今日,他卻不能不說了。
郝連蓓兒也看著容溪,淚眼朦朧。
容溪看著哭成淚人的郝連蓓兒,看著外面那個影子,想了想那兩頁薄薄的紙,她低聲說道:「好。」
一字定乾坤。
有了決定,往往動作很快,容溪當天便開始收拾東西,她也沒有太多的東西要收拾的,只是拿了幾套平時穿的衣服,還有那套冷亦修為她定製的夜行衣,再就是有一些銀票,都是她自己的酒樓所賺來的。
她收拾好了東西,一抬頭,發現院子里站著幾個人。
冷十五、冷十六、李海江和新曉。
這幾個人靜靜的站在那裡,一言不發,目光都望著窗口。
容溪看了看身邊的孝兒,她的手臂上也挽著一個小包袱,眼角的淚還沒有干,臉上卻已經是堅定的神情。
見她收拾好,孝兒過來提了包袱,跟著她走到外面幾個人的面前。
容溪一笑,笑容和平時沒有什麼兩樣,卻讓那幾個人差一點哭出來。
「我要走了,你們要好好保重。」
「這叫什麼話?」李海江的鬍子一撅,「老夫記得上次還陪您一起出去來著,怎麼這次能沒有了老夫的份?這可不行。」
新曉也說道:「新曉今日的一切都是王妃給的,願意追隨,哪怕天涯海角。」
「屬下們也是,」冷十五摸了摸頭,「當初說定了的,我們兩個指派給了您,您可不能扔下不管,否則的話,沒有了您的撐腰,那幾個非要欺負死我們不可。」
冷十六木訥,沒有多言,只是隨著冷十五的話點了點頭。
容溪嘆了一口氣,「大家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你,」容溪的目光對準了李海江,「年紀大了,這一次不同上次,也許……就不再回來了,故土難離,哪裡有這麼大年紀了還要遠走他鄉的道理?」
她的目光轉到新曉的身上,「還有你,好不容易有了新的身份,也找到了良配,該好好的過日子,平平安安的,還有老父親需要你時時照顧,哪裡就能說走就走了?」
「你們兩個……」容溪看著冷十五和冷十六,「當初你們是被指派給寧王妃的,現在我已經不是寧王妃了,你們自然也便解除了那個任務,若是……還願意留在王府,我不相信有誰敢欺負了你們去,若是不願意了,我也做個人情,還你們自由身,海闊天空,願意去哪裡便去哪裡吧。」
四個人齊齊向前一步,異口同聲的說道:「不。」
李海江摸著鬍子,「老夫一直是一個人,哪都是家,有什麼大不了?死在哪也是一捧黃土一埋。」
新曉抿了抿嘴唇道:「若是沒有您,哪裡有什麼身份,有什麼良配?那些都不重要,有恩不報,枉為人。」
冷十五道:「您既然許了我們自由身,那便是我們自己說了算了,我們的決定就是您去哪,我們去哪兒。」
冷十六點了點頭,「是極。」
容溪看著四個人真誠的眼神,看了看天色,想著再糾纏下去也沒有什麼結果,想著自己此行有幾個人在身邊也好,便點頭說道:「好吧,暫時就這樣定下,如果你們有什麼想法,可以隨時改變主意。」
幾個人背著早已經準備好的行囊,一起出了寧王府,王府門口有兩輛馬車在等候,郝連紫澤端坐在馬上,看到一行人出府,遙遙的看來,淺淺的一笑,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赤紅如霞光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