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八 陰差陽錯(下)
聶紫寒面上肌肉輕輕的顫抖,手中的匕首也是抖動,一點點的鮮血卻也是順著珍哥兒的傷口一點點的滴落,可謂是極為嫣紅。仿若白雪上的紅梅,竟然是說不盡的觸目驚心。
姚雁兒既想要阻止,可是話兒到了唇邊,卻也是輕輕的顫抖。
「是了,那日我去了姚家,然後姚家姑娘贈與了銀子,只是這些個銀錢卻也是並未到我的手中。菊蕊是雁娘貼身的丫鬟,那時候,她與你有私情了,故此也是將銀錢貪墨下來了,並且因此給了你藏著,故此,你方才也是知曉了這樁事兒。」
聶紫寒原本也是聰慧的,只是輕輕有幾句話,就猜測出幾分。
「而那一日,菊娘,你說了許許多多不好聽的言語。說什麼我聶紫寒恬不知恥,故作姿態,離了府去,卻仍然是離不得一個女兒家的脂粉錢。說我們母子,若沒自己本事,賺不得銀錢活下去,死了也就是了。說雁娘要讓我磕頭認錯,認認真真的認錯,說不定方才會饒了我去。而這,又是為什麼?」
聶紫寒的言語輕輕緩緩,說出的話兒卻也是讓在場的人一陣惡寒。
菊蕊心裡也是不斷的埋怨,只覺張郎當真是蠢物,難道他以為自己說出了這樣子的言語,聶紫寒就能饒了自己一家子去?不會的,自己在小姐身邊侍候,又如何不知曉聶紫寒的性子。那個男人性子涼薄,誰知曉會做出什麼樣子的事情。
而聶紫寒的一句句言語,卻無人敢回答。
姚雁兒胸口輕輕的起伏,她原本也是聰慧剔透,又如何不覺得聶紫寒這樣子的猜測,原本應該是合情合理。她甚至記得,聶紫寒走了不久,菊蕊就向自己求了恩典求去。大約菊蕊得了這樣子一筆銀子,不但心虛,更覺得自己已經是不必要做丫鬟。
姚雁兒心尖兒輕輕的顫抖。
她已經是猜測得到,當時那極為可怕的真相,可是卻也是不敢去想。
「唉,說起來我性子驕傲,向來也是不樂意向誰服軟服氣。可是驕傲起來,又有什麼用呢?離開了姚家,我瞧不上雁娘,吃喝用度樣樣差了,那也不算什麼。可惜我的母親,卻又忽而誤食了不該吃的東西,頓時犯了病。那時候,我奪了幾個路人的銀錢,前去藥店買葯,可惜照著那個方子去,裡面有樣藥材稀少,盡數被姚家的人買了去。我去姚家求葯,姚家卻並不肯給,你們猜一猜,當時我又是怎麼樣子想的?」
聶紫寒的話,讓姚雁兒心中一震。
那時候她一顆心既然都在聶紫寒身上,自然也是處處便為聶紫寒著想。
因為聶紫寒生母許氏有病,姚雁兒更也是處處照料,十分上心。姚家原本便是在京中做藥材生意,那藥材又不是什麼必須的東西,本來就稀少,那時候也是盡數收羅在了姚家。
許氏必定也是死了,並且讓聶紫寒對自己心恨不已。
聶紫寒是個心機很深的人,他對著自己,並沒有輕輕問一句當年的事兒。而自己,卻一點也是不知曉,原來有一隻毒蛇,就蟄伏在自己身邊。
聶紫寒的心中,卻也是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別的且也是不必說了,那個姚雁兒,原本也是個伶俐人兒。他從前也是好奇,為何這個婦人居然對自己沒有半點堤防。既然她做出那樣子的事情,為何居然沒能有一點心思。他原本也是有懷疑的,可是每次這個懷疑的念頭一升起來,他就覺得自己是在對這個婦人心軟。日子久了,聶紫寒這個念頭甚至起也不會再起。他心中只道,這個婦人迷戀自己權柄,故此,故此什麼也是顧不得。
聶紫寒心下越怒,面上卻也是越發平靜,口中卻也是有淡淡戲謔之意:「這些個藥材,只與我母親有用,卻也是對別人沒什麼用處。那些個銀錢,你們心裡喜愛,藥材原本也是不必扣留。只是若讓我得了藥材,總是讓我對那姚家雁娘能留下幾分情分。既然是如此,若是我心裡熱一熱,偏偏去與姚雁兒說些話兒,豈不是將這樁事情拆穿?你們既得了銀錢,若讓我厭惡姚雁兒,見也不能見,提也不必提,第一便是剋扣下那藥材,不能讓姚家對我有任何的恩情。再來,就是說些個刻薄的言語,讓我見也不樂意再見姚家雁娘。」
菊蕊亦是無言以對,原本聶紫寒就是聰明,張郎只是一句話兒,聶紫寒居然也是將當年之事猜測得八九不離十。
姚雁兒驀然唇角流轉了一絲諷刺,心裡只覺得說不盡的可笑。原來自己所遭受的屈辱,竟然是這麼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竟然是不過區區幾百兩銀錢。而那個時候,自己還道自己這般寬容,聶紫寒還會後悔感激一番。
她一日日的等待,卻總沒見什麼消息。她到底也是驕傲的,漸漸的也是冷了心腸,也是再也沒將這樁事情放在心上。之後她便也是挑中了溫文軒,雖然也沒多喜愛,可也是平平凡凡就是真。可是那個時候,聶紫寒卻也是回來了,她心裡已經不將過去的事兒放在心上。只道當年雖然有些個矛盾,到底也不過是年少輕狂,終究,終究不是什麼極為要緊的事兒——
姚雁兒幽幽的瞧著聶紫寒,不錯從前之事,那也是諸般誤會,可是那又如何?若不是聶紫寒的涼薄,又怎麼會生出了這麼許許多多的事兒?這個男子心中,從來不曾對當年的少女有那麼一絲信任之情,便是有半分知己之情,也是會知曉,自己那也是絕不會做出這樣子的事情的。自己在他心中,不但極為卑賤,更也是極為不齒。
可笑自己卻居然為了一個什麼都不了解自己的男子,當年迷戀不已。
姚雁兒心裡微微一絲迷亂,忽而一聲慘叫卻也是拉回了姚雁兒的注意力。
聶紫寒瞧著容色柔和,手中的鋒銳卻居然也是一點兒也是不知道客氣,居然便不動聲色割破了珍哥兒的喉嚨。
這個年紀還小的孩子,卻也是死在了所有的人跟前。
姚雁兒驀然面色一白。
她原本有許多機會,阻止聶紫寒為難一個孩子。可是聶紫寒用那樣子狠辣的手段逼問菊蕊,她居然也是一直沒有阻止,只因為在她的心中,是盼望一直能聽下去的。
現在這個孩子死了,是因為她的心裡並不樂意阻止。她也是知曉,聶紫寒一定是會饒不過菊蕊和張郎,可是她仍然是不會阻止。
聶紫寒瞧著菊蕊極震驚痛苦的模樣,卻也是渾然不在意的樣兒,嘴唇輕輕吹了口氣,輕輕的吹落了匕首上的血珠。
菊蕊發瘋一般的尖叫聲頓時也是傳了過來,聶紫寒卻也是咯咯一笑,居然將那匕首扔給了張郎。
「你說的話兒,也是有幾分道理,這件事情,原本也是菊蕊做的,能與你有什麼關係?既然是如此,我也是不與你計較為難,你殺了菊蕊,我就饒了你去。」
張郎早就已經被嚇住了,牙齒也是咯咯的響。
聶紫寒的話兒,卻也是句句都是傳入了他的耳中:「死了一個兒子,又能有什麼要緊的?根本沒什麼了不得的事兒。再娶妻納妾,生幾個兒子女兒,又算什麼?唯獨人要是死了,那也是什麼都沒有了。既然是如此,你的夫人死了,那又算個什麼?或者你拿著匕首,尋我報仇,我是會武的武將,大約並不如你的夫人好對付。」
聶紫寒循循善誘,語調裡面卻也是滿滿的蠱惑之意:「你且放心,我要除了你,不必自己動手,那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兒。如今答應你,只要你除掉了菊蕊,我就饒了你,自然是句句算數。」
張郎驀然就大呵一聲,並提起匕首,向著菊蕊刺了去。只他畢竟也是第一次對人動刀子,當那匕首刺入了菊蕊的身子,張郎也是說不盡害怕,並沒有立刻取了菊蕊的性命。而菊蕊也是全然明白了自己丈夫的無情,一時心下盡數是怨毒,居然一張口露出了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向著自己丈夫咽喉咬了去。
這樣子的撕咬醜態,姚雁兒眉頭皺皺,瞧著也是極為不順,更沒有如何的理會,也是告辭了。
聶紫寒並沒有如何留意他,此刻他的心中,滿滿就是當年那個青澀秀麗的姚家女兒。他瞧著眼前夫妻相殘的一幕,面上居然也是禁不住透出了淺淺的笑意,彷彿是真心實意的歡喜愉悅。只是聶紫寒內心深處,卻又忽而有那說不盡的迷茫。
死了也就死了,也不是自己殺了她。原本那時候,自己是並沒有打算殺了她的。其實他又有什麼過錯,那個溫文軒,是自己動了心思,不樂意守在夫人身邊。就算那身邊美妾是自己安排送了去,那又能如何?他原本也是個花心胚子,不能守著自己夫人,更將姚雁兒棄如敝履,反而去寵愛那楚楚可憐的妾室。他若要姚雁兒的性命,原本也是輕而易舉,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甚至拿捏住謀反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