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守護
蒙烈王帶著四溢的殺氣,和攝人的威壓,如風一般衝進真氏叛軍中,隨手搶過一個士兵手裡的長槍,手臂一揮,精鋼鑄就的槍桿挾著勁風,嘯叫著橫掃而過。不管是槍桿還是槍尖,所觸之處,血肉橫飛,慘叫聲此起彼伏。
而那些正在和叛軍混戰的禁衛軍,此時看見蒙烈王親自上陣,一出手叛軍就倒下一排,頓時精神大振,齊齊發一聲喊,跟在蒙烈王身周,如被猛虎率領著的群狼,嘶喊著沖向敵軍。
蕭然和蕭越靜靜立在秋宮門前,借著地形,居高臨下,把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
只見那暗紅華服的男子,就如燃燒著的幽冥之火,單手揮舞著長槍,血花在他身周如雨般落下。他帶著數十禁衛軍,像楔子一般楔入到叛軍叢中,硬生生把叛軍重圍鑿穿,隨後又轉身衝殺回來,就像犁地一樣,在叛軍中犁了兩三個回合,才冷哼一聲,扔下手上已經染成暗紅色的長槍,飛掠回到秋宮門前。
高大的男子站定后,用挑釁的眼神看著蕭然:「一刻鐘,五十六人。」
大風捲起他身上暗紅衣衫,如飛揚的幽冥之火。
蕭然冷笑,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就如大鳥般掠起,沖向驚魂稍定的叛軍,腰間的雪魄長刀出鞘,漫天刀影中,雪花飛舞,刀鋒所過之處,彷彿空氣也被凍結。
不像蒙烈王是來回楔入敵軍,蕭然只是站在敵軍邊沿處,腳步一動不動,任憑那些叛軍舞著格式兵器,向他衝過來。
每次叛軍到他刀光所及範圍內后,就在飄零的雪花中濺起漫天血花、頹然倒地。轉瞬間,他身周三尺處,就倒了一層又一層的屍體。
一刻鐘后,蕭然長刀入鞘,緩緩走回來,身上白衣片塵未染,但是身周瀰漫的殺氣和威壓,讓那些彪悍嗜血的黑鷹軍都忍不住微微色變。
「五十九人。」蕭然冷冷地說,看也不看蒙烈王。
暗紅衣衫如一簇來自幽冥的火焰,挾著滔天殺意再次於叛軍隊伍中燃起。
「六十三人。」蒙烈王再回來的時候,衣衫上多了幾道裂口。
「六十七人。」蕭然再回來的時候,白衣上濺了數點血花。
……
幾個回合之後,蒙烈王和蕭然還沒分出勝負,那些本來氣勢洶洶,以眾敵寡的叛軍,再也承受不了心理上的壓力,忽然發一聲喊,留下一地屍體,轉身落荒而逃。
就算裝備再精良,人數再多,若是碰上兩個心情很差的殺神,生死轉瞬間就變成殺神嘴裡的幾個數字,除了轉身就跑,還能怎麼辦?
只能說,這群被調來攻打秋宮的叛軍,運氣實在太差。
鳳羽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嗓子幹得開始冒煙,左胸口的傷口一抽一抽的痛著,就好像有隻小手不斷在攪動著傷口裡的血肉。她緊緊抿著嘴唇,強忍住叫喊的衝動,頭一動不動,只用眼角餘光掃過房間,窗外已是夜色深沉,房間桌上燃起了鏤空銅質鶴嘴燈。
桌邊坐著一襲銀衫的男子,手肘撐在桌上,單手托住臉頰,長長睫毛垂下,在燈光下,那如明珠美玉般的面容彷彿散發著淡淡的光澤,正是蕭越。只是鳳羽再仔細看去,這如月光般的男子,臉上卻帶著說不出的倦意,眼窩下面還有一抹青。
看樣子,他像是很久都沒有入睡過了。
鳳羽覺得自己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可是她目光停留在蕭越臉上的時候,蕭越垂下的睫毛緩緩抬起,睜開眼睛,迎著鳳羽的視線微微一笑:「你終於醒了。」
鳳羽想要說話,但是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蕭越起身快步走到床前,伸手撫過鳳羽額頭,臉上浮起淡淡笑意:「還好,沒有發熱,喝點水,潤潤嗓子就好了。」他把鳳羽的頭稍微墊高一點,用小銀匙舀了備好的溫水,一勺一勺的喂進鳳羽的嘴裡。
乾涸的泛了一層白皮的嘴唇,沾到水之後,迅速變得潤澤,冒煙的嗓子也終於感覺到了清涼。等把一碗水都喝完,鳳羽才覺得好受些,至少嗓子不再冒煙。她喘了幾口氣,終於能說出話了:「蕭然呢?」
蕭越眸光瞬間變得黯淡,但一閃即逝,柔聲說道:「他去察看宮中各處防衛,以防被叛軍有機可乘,一會就回來,不用擔心。」
鳳羽第一時間,還以為自己耳朵聽錯了,眼中閃過驚異之色,察看宮中防衛?蕭然會這麼好心,幫助蒙烈王察看王宮防衛?恐怕蕭然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把蒙烈王的王宮夷為平地吧?他現在不乘火打劫,就已經很不尋常了。
蕭越看出了鳳羽的疑問,嘴角噙一絲苦笑:「蒙烈王已經率領大軍出了烈城,去迎戰金蒙的大軍。他臨走前,把烈城和王宮的防務交給了蕭然。」
鳳羽聽得莫名其妙,忍不住問道:「我睡了幾天?現在外面是什麼情況?」
「你只睡了兩天,外面的情形嘛……」蕭越欲言又止,不過對上鳳羽堅決執拗的目光后,只得苦笑一下,講了如今的局面。
原來圖豪本人所謂領護衛駐紮在鈴妃宮中,只是虛晃一槍,在真家的叛軍攻入王宮的時候,圖豪趁著混亂,帶著鈴妃連夜離開烈城。隨即,圖豪和暗中潛入蒙川高地的金蒙二十萬大軍匯合,掉頭殺向烈城。
蒙烈王得到消息后,自己帶了十萬大軍出城,在烈城三百裡外的野羊灘擺下陣勢,迎接金蒙二十萬大軍。蒙烈王離開前,命令古岩封鎖烈城城門,務必不讓叛軍出烈城一步。但是因為主力都被蒙烈王帶走,古岩只有一萬大軍駐紮在烈城城門處,只守不攻,只是隔斷城內外的聯繫。如今城內叛軍和古岩的軍隊成膠著之勢。
王宮之中,只有蒙烈王留下的一千黑鷹軍和三千禁衛軍,蒙烈王直接把這四千兵士的調兵權扔給了蕭然,也不管蕭然同意不同意,自己就離開王宮,潛入城外,帶著城外兵營里的大兵去迎擊金蒙大軍。
反正蒙烈王相信,就沖著鳳羽待在秋宮養傷這點,蕭然也不會撒手不管他的王宮,更不會讓對鳳羽下了毒手的王太后利用叛軍控制王宮。
蕭然雖然恨蒙烈王入骨,但是卻也不得不接下蒙烈王的這個爛攤子,誰讓鳳羽現在傷勢太重,無法動彈呢?否則只要能帶鳳羽離開,他巴不得一把火把蒙烈王的王宮燒成白地。所以,自從蒙烈王離開后,蕭然殫精竭慮,藉助王宮的地形,用三千禁衛軍和真家兩萬叛軍周旋,居然還維持著不分勝負的局面。那一千黑鷹軍被蕭然留在秋宮,專門保護鳳羽。
鳳羽聽完,雖然覺得啼笑皆非,但是想到偌大的王宮裡面,蕭然帶著這點人,要和兩萬叛軍周旋,還是不由得有些擔心。
整個王宮依山而建,如今蕭然這面佔據著地勢最高的春夏秋冬四宮,兩萬叛軍則以山腳的諸宮殿為據點,向山腰不時發起攻擊。而整個烈城,因為地形緣故,只有東城門和北城門兩處城門,兩處城門的弔橋已經升起,生鐵鑄的大門牢牢鎖住,由古岩將軍親自率領一萬大軍把守。
古岩將軍並沒有分兵去剿滅城裡的叛軍,更無暇顧及已經佔據了王宮外圍的叛軍,他只是記著蒙烈王的命令,只要守住兩座城門,最終就能困死斷了外援的叛軍。
所以,偌大的烈城,現在分成了兩個戰場,一個就是被叛軍圍住的王宮,另外一個則是以東、北兩處城門為中心,方圓兩里的地方。
蕭越大致講完了烈城此時的敵我態勢,鳳羽黑眸閃動,眉頭輕輕蹙起:「蒙烈王只帶了十萬大軍去迎戰金蒙的二十萬大軍?」
「雖然雙方力量懸殊,不過金蒙畢竟是遠軍突襲,對蒙川高地的地形和氣候都不熟悉,蒙烈王以一對二,未必會落在下風。」
「以一敵二,只怕未必,蒙烈王心機深沉,肯定會留著後手。對了,西項的哥舒翰在哪裡?」
「哥舒翰跟隨蒙烈王大軍一同出了烈城。」蕭越似乎也想到了什麼,嘴角浮起一絲欣賞的笑意,「還是你心思靈敏,竟然看出來了哥舒翰這枚棋子。」
鳳羽咳嗽了幾聲,還想說話,蕭越柔聲道:「喝葯吧,喝完葯再吃點粥,再好好睡一會。」說完,蕭越端來桌子上溫在熱水裡的葯碗,拿著銀匙攪了攪,就要給鳳羽喂葯。
「大齊驚才絕艷的逸王殿下,什麼時候成了我的貼身僕人了?」鳳羽喝完葯,見蕭越拿銀筷夾了一枚蜜棗,細心剔去棗核,送到自己嘴邊。她含著蜜棗,忍不住調侃了蕭越一句。
「固所願也,不敢請爾。」蕭越柔聲說道。
鳳羽一怔,抬頭正迎上蕭越如月下秋水般的雙眸,忽然就覺得有些心慌,不由得避開了蕭越的目光,悶聲說道:「上次那一刀的傷,可都好了?」
「身上的傷,又算的了什麼?」蕭越淡淡一笑,話里隱含的意思鳳羽自然明白,身上的傷再痛,也不及心上傷的萬分之一。
鳳羽沉默不語,感情的事情,永遠都沒辦法說清楚。
「小羽,這裡的事了結之後,隨我回齊都吧,那裡才是你的家。」蕭越用一塊絲巾輕輕拭去鳳羽嘴角的葯汁,語氣很淡,可是眸光卻亮的灼人。
鳳羽搖搖頭,抬眸朝蕭越一笑,語氣柔和卻堅決:「有蕭然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蕭越眸子里的光瞬間黯淡下去。
與此同時,房門被推開,蕭然大步走進來:「說的好,有我蕭然的地方,就是鳳羽的家!蕭越,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叫小羽一聲三嫂的好。」
只見蕭然素來清冷的面容,此時滿眼都是歡喜,盯著鳳羽的目光里,是化不開的柔情,他走到床前,附身摟住鳳羽的肩膀:「等你傷好了,我們就成親,省的總有人打你的主意!」
看蕭然的樣子,好像旁邊的蕭越根本不存在似的。鳳羽臉上有些發燙,垂下頭,嗔道:「誰說要嫁給你了?」
這一瞬間,兩個人似乎都忘了旁邊的蕭越。
蕭越面不改色,淡然一笑:「三皇兄,來日方長,小羽畢竟還沒有嫁給你,況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媒六聘,你哪個都沒沾。既然如此,我這個做弟弟的,還是有機會跟你爭一爭。」
蕭然臉色一寒,正要說話,蕭越卻已經施施然站起身,端著空葯碗走了出去,邊走還邊說:「小羽傷勢很重,三皇兄你不要打擾她休息,蒙烈王的王宮,還要拜託三皇兄守衛呢。」
房門被蕭越關上,蕭然隨手扔過去的刀鞘重重撞在門上。
鳳羽輕聲笑起來,不得不幫蒙烈王對付真家叛軍,守護他的王宮,這大概是蕭然此生最鬱悶的一件事了吧。
蕭然恨恨地瞪著鳳羽:「你還笑!若不是看在你受傷的面子上,本王早就一把火燒了那個混賬的王宮,帶你離開這鬼地方。」
「好了好了,是我拖累了你,行了吧?」鳳羽嬌嗔著說道,自從見到蕭然,這還是第一次兩個人單獨待在一起,她盡顯小女兒之態,蕭然心中的怒意頓時煙消雲散。
蕭然隨手脫下靴子,側身躺在風雨身側,手肘支著床,單手撐起臉頰,靜靜看著鳳羽。璀璨的鳳眸,就像沉了無數星光的大海。他慢慢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微涼的指尖沿著鳳羽的眉毛、眼窩、鼻子……一點一點劃過去。
「真的不是在做夢。」手指滑到鳳羽的下巴時,蕭然突然長長出了一口氣,把臉埋在鳳羽的脖子和肩膀之間,輕輕的說。
男子身上特有的淡淡冷香氤氳在鳳羽的鼻端,鼻子裡面莫名的酸澀起來,她身體不能動彈,但是卻不妨礙她舉起右臂,五個手指插到蕭然烏黑的發里,手指滑過烏髮,少女帶著鼻音的聲音響起:「真的不是在做夢……」
「鳳羽,我聽他們說你死了,我就想,你這個狠心的丫頭,說了讓你等著我,我一定會回來找你的,你怎麼就不相信我的話呢?非要急著去幽冥地府找我嗎?等你到了地府,若是找不到我,那該有多傷心?」
「你想的到美。當時是誰拋下我不管,自顧自的往下跳的?哼,你下次若想自個兒尋死,記得把你的那些金銀財寶和手下都留給我,我在這蒙川高地上打塊地盤,自己做老大,看上哪個美男就搶回去……」
鳳羽剛說到這裡,蕭然的臉就俯下來,雙唇封住了她的嘴,舌尖直接撬開齒關,兇狠的攻城略地,不時還在齒縫間傳來男子的冷哼聲:「這麼長時間沒拾掇你,本王看你現在是皮癢的緊了!」
好在蕭然雖然口氣兇狠,舌尖兇猛,但是身體卻依然小心翼翼的和鳳羽保持著距離,生怕碰到她的傷口。
感覺到鳳羽的氣息開始急促起來,蕭然才慢慢離開鳳羽的雙唇,居高臨下的看著少女暈染了一層霞光的面頰,鳳眸中閃動著又是歡喜又是惱怒的光澤。
「等你傷好了,再慢慢跟你算賬!哼,竟敢幫著別的男人來對付我,可見你是皮有多癢!怎麼,那蒙烈王給你灌了**葯不成?」
「人家那是為了給你報仇,他害死你,我若是一刀殺了他,那豈非便宜了他!本想著讓他坐的越高,到時候摔的越慘,徹底毀了他,這才能出我心中的一口惡氣!」鳳羽不假思索說道。
蕭然鳳眸一挑,眸中帶著懷疑之色:「真的?」
「假的,你別相信,我是看到他長的不錯,身家也不錯,想著反正你無情無義的,拋下我一個人去閻王爺那報道了,我可不能委屈了自己,好歹蒙烈王也算是蒙川高地上的一號人物,跟著他也不算吃虧……」
鳳羽說到這裡,蕭然的雙唇再次覆上來:「讓你再跟我胡說八道……」
「唔唔……」
這次蕭然只是用舌封住了她接下來的話,並不像上次那樣長驅直入,攻城略地,只是極溫柔的壓著她的唇,舌尖一點一點在唇上滑動。
鳳羽的頭有些暈,她有些不明白,為什麼她剛才說那些話的時候,心裏面竟然有點點發虛,好像自己是騙了蕭然一樣。但是她確實是為了給蕭然報仇,才留在蒙烈王身邊的啊。也許,只是因為蕭然沒死,所以她對蒙烈王的恨意就不知不覺消失了,所以心情才會變得古怪吧。
鳳羽最後如是安慰自己。
蕭然的唇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了鳳羽的唇,湊在她耳邊低聲說道:「好了,不鬧你了,你好好歇著,等你傷好一點,我就帶你離開這破地方,回咱們的青蒙城。鳳知秋說,現在的青蒙城和以前比,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青蒙城是你的心血,你回去看到以後,一定很開心。」
「好,等傷好一點,咱們就走!」鳳羽輕輕點頭。
蕭然左臂從鳳羽的脖子下面穿過去,讓她的肩膀靠著自己的胸膛,不再說話,只是靜靜摟著她。
隔著薄薄的衣衫,感受著彼此間的體溫,鳳羽慢慢闔上眼睛,正要沉入香甜的夢想,忽然聽到屋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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