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舊事（一）

劉嬤嬤瘋狂地拍著院門，「大小姐，大小姐！」

半晌，屋內才燃起了燈，沈醉墨揉揉雙眼，帶著困意道：「出去看看什麼事。」

不一會石冬領著劉嬤嬤進來，只見她驚慌不安，剛進屋就往沈醉墨的榻邊撲去，「大小姐，求您去看看老夫人吧。」

沈醉墨擔憂地問，「老夫人怎麼了？」

「老夫人，老夫人她病發了！」五年前的那場大病至今記憶猶新。

「什麼病？」沈醉墨套上一件衣衫，坐到梳妝台旁。

「大小姐，您若沒空也沒關係，只希望您身邊的石冬姑娘能夠跟老奴走一趟，去看看老夫人吧。」不知為何，她派出去找大夫的人通通沒有回應，病發到現在，老夫人的癥狀越來越嚴重，她想起白日里沈醉墨所說之話，又記起前兩日石冬救治沈醉墨的過程，不得已過來求助。

「抱歉，除了小姐，我誰的話都不聽。」石冬很不給面子的駁回，取了一檀木梳給沈醉墨梳著頭髮。

「大小姐！」劉嬤嬤如今也顧不上臉面了，跪下懇求道，「求大小姐救救老夫人。」

「劉嬤嬤。你是聰明人。」沈醉墨長長吐出一口氣，唇邊笑意蕩漾，「求我辦事可以，但你得給我些好處。」

「大小姐，身為長生殿中人，不是應當照拂世人，積善行樂嗎？」劉嬤嬤吃了一驚，看向那同最初溫婉形象完全不同的人。

「是啊，可是，你要明白如果這籌碼握在我手裡，」沈醉墨眨了眨眼，「我偏不，你奈我何？」

「就不怕奴婢說出去？」

「你說啊，」繼續眨眼，「看你有沒有命說，」頓了頓，「就算是說了，看誰信，」見劉嬤嬤呆住了，又好心提醒，「快點，不然老夫人她啊……」

「……那隻要是大小姐說的，奴婢一定照辦。」她怎麼敢說！只要開口說一句壞話，即刻石夏就能和毀陳夫人容貌一樣，借這個由頭打殺了她，她可不覺得面前這個大小姐還會上上次那樣求情。想了又想，還是服了軟。

「嗯，我就是想知道八年前發生了什麼。」通過銅鏡看向身後的劉嬤嬤，果然見她猶豫起來。

沈醉墨也不著急，等就等著吧。

「老奴，什麼也不知道……」權衡利弊后，劉嬤嬤堅持道。

「那恕我無能為力了。」嗤笑一聲，「石夏送客。」

劉嬤嬤不得已起了身，大不了她自己親自出府去找大夫去，有些事，她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說的。

可就在她一腳踏出屋子時，一句帶著幽涼的話讓她生生止住步子。

正對著銅鏡戴著耳墜子的沈醉墨說，「我保證今天你出不了這府門，也保證任何一個大夫都進不了這府。」

轉身看向劉嬤嬤，鴿子血的寶石耳墜沉沉晃著，「怎麼樣，劉嬤嬤，你到底是說，還是說呢？」

劉嬤嬤轟然跪倒，目光竟平靜了，此時此刻，她哪有不明白這一切不過是面前這個少女設下的一個圈套而已。

她緩緩叩頭，「老奴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請大小姐先行救治老夫人。」

「這個好辦，」沈醉墨一揮手，「石冬，你先帶幾個人去吧。先穩住病情，至於以後會不會犯，有多嚴重，那就要看我們這位劉嬤嬤的話是真是假了。」

石冬依言走出，順便將屋門關上。

「大小姐，」劉嬤嬤清清嗓子，終於開口，「當年之事，怨不得旁人。」

「當年，您被送走後，老夫人幾次想將您接回來。可是最後因為種種原因沒有達成，老夫人一直覺得心懷有愧。其實老夫人她……」

「劉嬤嬤，我沒閑工夫聽這些。」沈醉墨打斷她的話，「我要的是，你將我娘進了這個府之前之後的所有事，一件一件道來。」

「……好。據奴婢所知，國公爺最先和陳夫人定下婚約，兩人也算是青梅竹馬。」

這個沈醉墨知曉，當年沈勁松被迫娶了安平后，陳宜就以心灰意冷為名進了庵堂清修數年。這事被皇帝強行壓下，故而知道的人並不多。

「後來國公爺娶了安平郡主，自覺對陳夫人有愧，對郡主也較為疏離。可郡主真心是個好人，上侍長輩，下理後院，貼心周到，連最初厭惡她的老夫人都轉了印象。」

「國公爺也慢慢接納了郡主，二人琴瑟和鳴，夫唱婦隨。之後便有了大小姐您。」

「可惜這時，郡主的父親因獲罪被殺，有桑國三番四次修書來討要郡主，國公府一時風聲鶴唳，奴婢曾聽老夫人說，當日朝堂上有不少人主張為保兩國和平，應將郡主送回。帶頭的就是陳宜之父，當今左相陳士。郡主不想拖累眾人，仍想要離開，被國公爺追回。」

「可是……」劉嬤嬤支支吾吾說不出來。

能讓這個人說不出口的那必定是和沈老夫人有關的吧。

作為一個歷經三代的國公夫人，心智手腕應當也是不俗，在威脅到家族門第的大事上應該是更加冷靜，更善取捨。「可是沈老夫人這時也覺得將我娘送回較好？」

「大小姐，老夫人那時也是不得已啊，」重重叩了頭，解釋道，「老夫人常與奴婢說，富貴榮華如烈火烹油，稍有不慎就灰飛煙滅。所以老夫人當時是真的沒有辦法。」

「當今文士多怕死。」沈醉墨吐出這句話后不禁覺得有些搞笑，堂堂七尺男人，怕戰亂，怕禍事，竟想用一個女子的生命換一個沒有隱患的平安。

「國公爺當時是死活不應。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麼，國公爺就娶了陳夫人。陛下還下了特旨說不分嫡庶。」

不管那時候沈勁松是不是真心想娶陳宜，這樁婚事帶來的最大的好處是，陳宜之父，陳士終於偃旗息鼓，對於安平郡主一件睜一隻閉一隻眼。

「陳夫人進府後，老夫人還是偏愛郡主，對陳夫人的處事作風很不喜。」

說完，又是一陣難耐的沉默。

話到嘴邊還生生咽了下去，沈醉墨這個聽話聽一半的人覺得很不舒服，遂幽幽道：「不知道老夫人現在的病情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