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我將陰姬送出門來,一片飛雪無意間墜在我伸出的手心,轉瞬便化作微小的水珠。
我愕然抬頭,揚雪從天而降,搖曳不休。陰姬漸行漸遠的身姿看上去好似懸在半空中的一盞孤燈,明艷卻寂寥。
「晚晴,你說陰姬,會不會有事瞞著我們?」
「奴婢說不好,可是看陰姑娘的樣子,確然是有些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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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下了些日子,陰姬離府一事便也就暫時壓了下來。初初放晴這天,卞夫人派人過來傳話,說是有事請我過府一趟。曹丕此時還在銅雀台督工,無法立時就通知他,我只好帶著晚晴去王府覲見卞夫人。兩日前曹丕那邊已經來了信兒,說是今日便可以回來一趟,怕他回府找不見我,便特特讓冉憶先去稟報一聲。
晚晴為我準備了大紅色錦緞白狐狸毛滾邊的大氅,出來府門就為我披上,我笑著指指她,「別光是想著我,你也要穿暖一點。這雪后初晴,要比下雪的時候更冷。」
「奴婢記著呢,夫人快上車吧。」
我點點頭,由她扶著上了馬車。
卞夫人請我們到王府,我想大抵是為了之前冊子弄丟的事情。想來我跌進水榭的冰窟,耽誤了她囑咐的事情,這事本該身體好些之後,親自跟卞夫人謝罪的,不過,既然卞夫人派人來穿了話,也正好和我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王府之中並沒有什麼大的變化,來過多次之後,我便很是輕車熟路。經過走廊時,正巧遇見了那日與卞夫人坐在一處的杜夫人。杜夫人是幾個夫人裡面年紀最輕的,容貌最是保養得宜。想來她也看見了我,正帶著幾個婢子緩步走過來。
我帶著晚晴緩步迎上去,恭恭敬敬的對她施禮。
她兀自笑了一聲,道:「快起吧,你可是咱們曹府的長媳,見了我這個妾室意思意思也就行了,何必行如此大禮?」
我低頭,斂著眉目回道:「夫人說笑了,夫人是長輩,婉若是小輩,自然該行此大禮的。」
抬眼偷偷瞄了一眼,她身著白色襦裙,臂彎處搭了一條硃色羅紗,細長的眉微皺,長長的睫毛下如墨的眸子沒什麼情緒,是個很美得人兒。
「算了算了,你今日是來拜見卞夫人的?」
我恭順的回道:「是。」
她聲音里有些不耐煩,「那你便快去吧。別讓卞夫人等的久了。」
我再度施禮,帶著晚晴退到一邊,給劉夫人讓開道路。杜夫人似是不經意的瞟了我一眼,眼角挑了抹笑意,轉頭吩咐一旁的婢子道:「咱們也快走吧,別讓王爺等久了。」
待杜夫人走後,我才擦擦額上沁出的冷汗,對晚晴道:「我們也走吧。」
「是。」晚晴應聲,跟在我後面走著,未過多久,便又開口,問道:「夫人,我看這個杜夫人對你很客氣呢。」
我心不在焉的隨口接道:「實際上是在尋你我的錯處呢。」說完意識到自己失言,忙四處瞅瞅,一邊壓低了聲兒道:「這件事萬不可跟人提起。」
晚晴聽罷,不再言語,只是不明所以的看著我。我搖搖頭,「是非之地,萬不可亂說話,快走吧。」
許是我的謹慎讓晚晴覺得害怕,便乖乖的跟在後面沒再相問。到了卞夫人的院子,門口已然有侍婢等著,見我和晚晴過來,忙走上前拉我的手,我認出她是錦兒。
「少夫人,你可來了,老夫人在裡面等著呢。」
我點點頭,「知道了,我這就進去。」
「哎…」
我回頭,疑惑道:「怎麼了?」
錦兒望著屋內,為難道:「少夫人小心些,三夫人也在呢。」
我一愣,別有深意的看錦兒一眼,頓有所悟,難不成這錦兒,是曹丕安插在王府的眼線?
錦兒看我模樣,微微對我點點頭,道:「夫人猜的不假。」
她既肯定了我的想法,我卻心中無法開懷,心放下一半,揪著一半。曹丕為何連卞夫人身邊都要放一個眼線?難怪那日曹丕一下子就能叫出錦兒的名字,還對錦兒知道的那麼透徹。當時沒有多想,竟然沒發現。
我怔在原地,錦兒見我這般,左右看看確定四周沒人,才走上前一步,湊到我耳邊道:「夫人別擔心,大公子讓我在這裡照應著,若是三公子那邊有什麼動靜,我就會把信兒傳回去的。今天三夫人過來,是為了上次冊子的事情,老夫人心裡有拿捏,夫人放心就是。」
我自然知道錦兒的話是為了我好,既然是曹丕安排的人,必然是深的信任的。可是我擔心的卻不是卞夫人今日是否會為難於我,也不擔心崔芣會做些什麼,我擔心的是,萬一東窗事發,被曹操知道這些事情,曹丕會不會再度陷入危險之中。而留在王府中的眼線,還有沒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我退後一步,離開錦兒少些距離,對晚晴使個眼色,折身去往殿中。見我有了動作,錦兒忙在外面通稟一聲,「大夫人來了。」
晚晴雖不知道錦兒對我說了些什麼,卻也沒有問我,規規矩矩的隨我進來殿中,同我一併給卞夫人行過禮,屈身退到一邊婢子站的地方。
卞夫人讓我起來,賜了座,崔芣才從座位上起來,過來對我行禮。
我細細看她兩眼,笑道:「弟媳快起來吧,你我妯娌之間,這些虛禮就不要了。」
崔芣本就拜的心不甘情不願,當下得了我的話立時便站了起來,道:「我就說妯娌之間用不得這麼多虛禮。可姨娘說便是見了自家嫂嫂也要按照規矩行事,我也就只好照做了。既然嫂嫂自己都這麼說了,可就不怨芣兒無禮了。」說罷便轉身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放肆!」
我心中暗自笑笑,說你聰明你倒真聰明,只可惜笨起來,也笨的夠可以。拾起茶盞輕啜一口,等著瞧上一段好戲。
崔芣顯是被卞夫人這聲厲喝攝住,滿臉委屈的看著卞夫人,諾諾道:「姨娘…」
卞夫人容顏微怒的看著崔芣,厲聲道:「快去給你嫂嫂道歉!」
「姨娘,我又沒有錯,為什麼要跟她道歉啊?」
我抬頭,正對上崔芣瞪我的眼睛,雖有幾分怒色,卻仍是蓄了淚水,滿是委屈。
「母親,弟媳沒做錯事情,為何要讓她跟我道歉呀?弄得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我將聲音放得輕柔,一邊攢了些詫異的笑來。
「她推你掉進冰窟,險些要了你的性命,讓她給你道歉還是輕罰了她。回頭,我定然要將她嚴懲,看她以後還敢不敢這麼沒規矩,不懂得禮儀廉恥。我們曹家是名門望族,只要我一天還是曹府的女主人,就不允許發生這樣的事情。」
我忙站起身來,軀□姿,誠惶誠恐道:「母親這話說的嚴重了,那日里,我自己也沒看清是誰推得我,是以不敢冤枉弟媳。況且,弟媳說來也是名門望氏,婉若才真真是荒野村姑,母親明鑒,就不要追究了吧。」
崔芣是卞夫人的外甥女,我自然相信卞夫人公正,可是,到底說來,崔家和曹家結為姻親是親上加親的喜事,今日崔芣丟了臉,那便是丟了曹植的臉,今日若真為推我下水的事受了責罰,莫說曹植臉上無光,便是卞夫人和曹操,臉上又豈能好看?只是,我願意把這個面子送給崔芣,也不見得崔芣她願意領。依崔芣的性子,從小到大都被卞夫人寵著,今日又怎麼會咽得下這口惡氣?
「你不要假惺惺的演戲了,甄婉若你自己做了什麼事情你自己知道,我本來是想給你留著臉的,今日是你自己不要臉!」崔芣幾乎是怒吼著衝過來,將我從地上拉起揚手便要打我的臉。
『啪』一聲清脆的掌音,晚晴捂著臉將我護在身後。
「不要打我家夫人,我家夫人從來都是恪守本分,不要打我家夫人。」
我忙扯著晚晴看她的臉,紅紅的掌印已經有些浮腫,我心疼的摸摸她的臉,「疼么?」
晚晴搖搖頭,眼裡吟著淚,道:「不疼,夫人你又受委屈了。」
我搖搖頭,「別說這些了,我不委屈,你快退下,主子們說話,哪有你丫頭插嘴的道理?別再白白替我挨打了。」
手臂一把被崔芣抓在手中,饒是隔著厚厚的衣服,仍是被崔芣的指甲掐的很痛。我皺皺眉頭,將這份疼痛忍住,涼涼道:「母親坐在這裡,由不得你放肆。」
她看著我忽然冷笑,「就是姨娘在這,我才要說,甄婉若你不要臉,你不守婦道勾搭自己的小叔子,你不知廉恥,敗壞婦德,你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還有臉站在這裡說話!」
我心下一驚,早就料到她或許知道些什麼,可卻沒想到,她已經全部都知道了嗎?
「你胡說!我家夫人沒有做過那種事情。崔夫人你不要含血噴人,詆毀我家夫人的清白。」晚晴整個人氣的直打哆嗦,臉上已經滿是淚痕。
我深吸一口氣,並未開口。心中暗自盤算,若此事崔芣全都知道了,唯一有可能告密的人會是誰?曹植自己是萬不會說出去的,而知道此事的,大抵除了姜梨,了不起就是楊修。姜梨的存在崔芣知道不知道暫且不談,就算崔芣知道,也肯定無法從姜梨口中知道什麼,而唯一能得到的消息來源,怕是只有楊修了。可楊修是個文人,想必不會把事情說的太過骯髒,我現在該如何應對呢?
正思索間,崔芣狠狠地甩開我的手,噗通一聲跪倒在卞夫人面前,哭的梨花帶雨。「姨娘,芣兒自小就喜歡子建哥哥,姨娘你也覺得子建和芣兒相配,才讓我們成的親,可今日,大嫂她不顧道德倫常,勾引子建,姨娘你要給芣兒做主啊。」
想必卞夫人也沒弄清楚為何事情會從崔芣推我落水轉折到我勾引曹植的話題上,一時扶著頭,眉頭緊皺。「你們在說什麼?我都聽不懂了。」說罷,又滿臉疑惑的問我,「婉若,這…你說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把我都搞糊塗了。你和子建怎麼……」
我自然知道卞夫人心中的疑惑。暗自理了理思緒,正要開口。
作者有話要說:總之女主很累也很忙,本來一點也不想寫你爭我斗的,可是不寫吧,又沒得寫,男主已經這樣被罵成渣男了,喜歡女主卻和別的妾xxoo,大家很多接受不了,渣男也就只好繼續渣下去,本著各位姐妹覺得渣男不可原諒的思想,虐他還是要狠狠地虐他一回的,誰讓他是渣男呢,人人喊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