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貢馬
西部大營的馬多是從蠻人那邊繳獲回來的馬匹與本土馬配種所產,既有西蠻野馬的強悍勁力也有中原戰馬的乖馴,最要緊的是還不用擔心被西蠻哄了回去,是以無論是在邊境還是在京城,此種馬都極為行銷,只因數量極為有限還是供應戰線更為要緊,此番定遠王回京也只帶了二十匹進獻,其餘的皆是尋常馬匹。
「這十匹都是乖馴的母馬,最適合哥兒這般年紀的練手,您幾個先挑著,馬棚裡頭自有人招待,我還得去三爺那邊回話,就不在此處叨擾了。」
那引路的人與夏瑾幾個告了罪后便自行離去,沒人看著了五人脫了拘束即刻露出男孩兒本性各自挑選中意的馬匹去。只往馬棚裡頭一瞧,皆是乖順矮小的無甚威風,瞧著掃興,初時的勁頭也便熄了下去。
夏環最是不忿,只管扔了這處跑去別地兒瞧看,還真讓他找著了順眼的。
「那邊的馬可讓騎得?」
守著馬棚的士兵過來,一瞧夏環的打扮便知是京中嬌貴子弟,又早知今兒個夏三爺家中侄兒要來觀看,這般一對便猜出了來人身份。
「這位小哥可說笑了,馬自是騎得的,只這些個馬匹皆是進貢所用,我等日夜守著就恐生出差錯,哥兒幾個若想看看倒是不打緊,騎卻是決計不敢做主了。」
夏環作勢要往馬棚裡頭走看看貢馬有甚稀奇之處,卻被夏瑾與夏瑜一左一右拉了回來。
「既是貢馬我們幾個便不去瞧了,環弟,還是去牽了剛才那幾匹早些去馬場罷,遲了便過不得癮了。」
夏環還待爭辯,卻是被夏瑜與夏瑾強行拉開,扭纏了陣子到底還是讓兩人拉走了。夏珮跟在夏瑾身後叮叮咚咚地跑,何錚卻是在走之前回頭看了一眼馬棚。
竟是連這些畜生也清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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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麼不讓我看看,騎不得,還不興人過過眼癮!」
夏環被拉回來之後很是惱火,瞧著那些個低眉順目的母馬就覺憋屈,又不敢跟夏瑜吼,只得沖夏瑾嚷嚷。
「既是騎不得你看了又有什麼意思,沒得鬧心,何苦來哉。」
「哪怕是摸一摸也好,你怎的這般……」
夏環想拿出做哥哥的架勢教訓夏瑾,卻又顧忌著夏瑜在一旁,只得生氣地用馬鞭子抽馬棚外頭立著的圓木。
「你好好用些腦子,老七能想明白的道理你還能糊塗!」夏瑜將夏環拉到一邊壓低聲音道,「既是進貢的馬匹,日夜派人守著唯恐出亂子,連騎都不讓騎了,還能主動讓我們這些不相干的進去瞧?」
夏環這才聽出其中的蹊蹺來,只是到底拉不下面子跟夏瑾道歉,唯有強裝鎮靜地道:
「快些進去選馬罷,我要中間那匹。」
語罷率先走了過去,夏瑜不想他再出亂子也緊跟過去,只夏瑾三個立在原處沒什麼動靜,夏瑾原本就對騎馬沒有興趣,剛才生出的一點興頭也被那些個母馬掃乾淨了,此番不過是被強逼著來這兒瞧瞧,既無人拘著就沒必要再裝樣子。
正打算偷溜到一旁摸魚去的夏瑾冷不防被夏珮扯了扯袖子,小孩兒比夏瑾矮了半頭,只得踮起腳尖湊到夏瑾耳朵邊說到:
「世子往這兒來了。」
夏瑾往馬棚外頭望去,卻是沒見著人影,回顧夏珮又是一番篤定的神情,只得順著夏珮的目光繼續往外頭瞧,何錚見他倆都往外頭看也不急著挑馬了,順著一路看去,等了一會兒還真就來了這麼一個人。
林航牽馬走進來時看見的就是三雙鋥光瓦亮的眼睛。
林航:……
他是不是應該回去。
「定又是夏珮你這對比狗還靈的耳朵露了我的蹤跡,以後若是做壞事還真得將你遠遠甩開或叫著一起。」
林航一手牽著馬一手執著鞭子,面上隨意笑著,瞧著竟比那廟裡的神像還要貴重些許。
夏瑾帶著何錚與夏珮上前見禮,林航隨手揮了揮以示莫要客氣,手中鞭子尾稍上的穗兒不小心眯了馬的眼睛,大大的黑眼睛眨巴眨巴,尖耳朵撇了撇,四條腿卻是未有一絲躁動。
夏瑾與何錚瞧了那馬一眼,心中暗道一聲好馬,面上卻是沒說什麼。
「早前聽著三叔說今兒個有人要過來,因著我年歲相仿便囑咐跟來一同玩耍招待,我是定遠王次子,單名一個航字,不知兩位如何稱呼?」
夏瑾與何錚報了姓名,簡單客套幾句后林航便揪住夏珮追問到:
「你倒是說說,此番又是從哪兒聽出來我的?」
夏珮掙扎著脫離林航,蹭地一下跑到夏瑾身後把自己藏起來,只留一個腦袋在外頭。
「你身上這次倒是沒佩戴有聲響的東西,可老七腳掌上釘的蹄鐵與尋常馬匹不同,怎的就聽不出來了。」
「狗耳朵也沒你這般靈巧的,你知曉便是,爛在肚子里切莫再說出來,如若不然我削了你的耳朵讓人真安一雙狗耳朵上去。」
林航指著夏珮罵,夏瑾瞧著也稀奇,夏珮自小在軍營之中長大與林航親厚實屬正常,可夏珮這般本事卻是上輩子不曾有過的。
唔,事實上上輩子沒有夏珮,他記著三房當時也是只有一子一女,但兒子卻是比他大些的,應當是早前夭了的那個,只不知為何上輩子好好長大的人卻在這輩子早早夭折了,而上輩子本應該流掉的孩子卻是平安長大。
夏瑾眯眼,這些貌似都跟這多出來的定遠王一家子脫不了干係。
他心裡疑惑面上卻是不能顯現的,只得裝作好奇地詢問夏珮:
「早前未發現你有這般本事,怎的就能聽出這些差異來,可是三叔教與你的?」
夏珮乖乖搖頭,林航卻是搶在他前頭說到:
「哪裡能是三叔教的,分明是他同府裡頭那隻專聽牆角的狗兒學的,這小子耳朵厲害著呢,以後你們哥兒幾個可得小心提防,藏私房錢的去處莫要讓他聽了去。」
說罷幾人一同大笑,夏珮只把腦袋也縮到夏瑾身後再不肯露出來。
「時候不早,快些進去挑馬罷,一會兒去馬場溜幾圈兒活動活動筋骨。」
世子發話了夏瑾與何錚三人也只得跟了上去,因著馬棚裡頭全是些沒甚差別的母馬,幾人也挑不出個好歹來,隨意牽了匹便有那弄馬的小廝一道跟出去伺候,幾人一同到馬場時校場早操還未散,這邊尚無人過來。
林航先上馬跑了一圈兒,高頭大馬趁著少年英姿煞是好看,夏環瞧著甚是羨慕,就連穩重如夏瑜也免不得有些眼饞,到底還是個十一歲的少年郎,便是早慧也免不了孩子心性的。
「這般一比較,這些個馬哪裡還能騎,左右不過去丟人現眼。」
夏環喪氣地將自己手中的韁繩一丟,夏瑾出聲打趣道:
「你不過摸過兩次馬,哪裡能比得上自幼長在馬背上的世子,便是將那進貢的馬匹給你騎也爬不上去的,現下還是用這馬練練罷,切莫眼高手低鬧了笑話。」
夏環被夏瑾這麼一說紅了臉,抄起馬鞭子就要去揍夏瑾。
「就屬你嘴多,哼,我聽老八說那匹馬可是跟你一個排行的,是不是皮緊了要讓小爺我的馬鞭子給你鬆鬆,來來來,吃我一鞭!」
夏瑜見他倆鬧著玩兒也沒勸阻,何錚是外人夏珮是弟弟哪個都不好開口,只得任由夏瑾被夏環追著打,一直到兩人的屁股上都印了兩三個鞋印子才消停。
「哼,有了老七就有老二,你便等著,哪裡就能讓你討這嘴上便宜去的!」
夏瑾憤恨地提了提褲子,方才被夏環仗著年齡大個頭兒高壓在下頭揍,當著這麼多人面子裡子都輸了個乾淨,他夏瑾三輩子加起來都沒吃過這樣的虧,當下也顧不得世家子弟儀態了,男兒牛脾氣一上來也不管對方是個十歲的小孩兒,無論如何就是要拼上一拼才甘心。
「咱今兒個比馬,先學上兩個時辰,等到午後比上一場,你若輸了……就送一匹叫老二的馬給我!」
「哼,便是比你也討不了好,我何曾怕過你,莫要到時輸了哭鼻子鬧笑話,下頭還有老八這個弟弟看著呢,你可別輸了不認賬!」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我輸了我就送一匹叫老七的馬給你!」
夏環捏著下巴想了想,道:
「這倒是與世子那匹重了名兒,你若誠心,便送我一匹叫老瑾的!」
「媽的你要是誠心,也該送我一匹叫老環的!」
夏瑾夏環兩人一起鬨,夏瑜與何錚兩個也免不得有些躍躍欲試,都是孩子心性哪個也不是生來就老成的,瞧著這邊爭得熱鬧也想來摻一腳,最終變成了四人混戰,夏瑾瞧著夏珮在一旁要躲也一爪子將人抓了過來,非得加上一個墊底的才甘心,如此五人一上午都耗在了馬場,一直到夏三爺來拎人才作罷,只等著用完午膳后大戰一場一決雌雄。
「你們哥兒幾個倒是感情好,兄弟多了平日里也熱鬧,瞧著倒是讓人眼羨。」
林航把韁繩遞給一旁弄馬的人也與夏瑾幾個一道去吃飯了,一路上總免不了閑話。
「你是沒瞧著我們幾個打架的時候。」
夏瑾知道定遠王家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而且嫡出的只有一子一女,按當初那個見面場景看來這兄弟二人的感情不見得多好,夏瑾自動忽略了沒提。
夏環從後頭撲上來環住夏瑾的脖子把他拉到一邊去,吵嚷著不準夏瑾當面兒說他壞話,一邊把他腦袋搬過去一邊對林航說:
「這小子一肚子壞水兒,你可別信他的鬼話。」
林航但笑不語,何錚一旁看著皺眉,終究因著是人家兄弟的事兒他沒有過問,只瞧著夏瑾夏環鬧做一處目光之中難掩羨慕。
大家子弟,如夏家這般感情深厚的終究是少數。
重活一生,夏瑾如今最為慶幸也最為痛苦的就是與夏家兄弟的感情比上輩子好了許多。
現在倒是歡喜了,只兩家鬥起來之後,他們兄弟幾個該如何自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