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1

荊鴻手拿一份報紙走進行長室，激動地嚷道：「婷姨，您瞧！」

伊婷掃視了一眼，見是報紙頭版頭條赫然登著破獲軍火走私案的報道，她原本抱著的一絲幻想被打破了，報道證實了邵援朝的話，她的心猛地一沉。

荊鴻沒留意伊婷的表情，聲音里仍然帶著莫名的興奮：「婷姨，報道上說的那個人應該是我阿爸，不，肯定是阿爸，他對我說過他這段時間在北部灣出差。昨天我給阿爸電話時，他的聲音很興奮，他還提到了他在北部灣幫公安局破獲走私的事，卻萬萬沒想到是這麼大件事！」

荊鴻把報紙放到伊婷的手上，驕傲地說道：「我阿爸這輩子也算做了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喇。」

伊婷心裡又一哆嗦。少頃，她才拍拍荊鴻的肩膀，強笑道：「你阿爸是個真正的大英雄！你也要好好乾，別辜負了他。回科里去吧，我要去開會了。」

「我會好好乾的！」荊鴻興奮的離開了。

伊婷把報紙揉成一團，往桌上一扔，心事重重的在辦公室踱著步。她反覆念叨想了無數遍的問題：「他在哪裡？他現在究竟怎樣了？」

一個扣著帽子戴著大墨鏡的身影閃進了伊婷的辦公室，她剛要責問，那人摘下了墨鏡。好熟悉的眼神！她渾身一顫，「啊」地輕呼一聲。

「阿婷！」是那久違的帶磁性的聲音和風度翩翩的體態。

伊婷的心脫兔般直跳。就是這個人，有多少女孩子對他著迷，不單因為他有錢，還有種內在的成熟男人的魅力。這種魅力多次使伊婷陶醉，那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而現在……

「你，你……」伊婷腳一軟，差點摔倒，上官衡向前一步雙手扶住。

「阿婷，你這是怎麼啦？」上官衡斜眼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報紙，便明白了：「你知道了？！」

伊婷輕輕點了點頭：「我猜到的。」

上官衡親了親伊婷的額頭，柔聲道：「可你沒想到吧？我還在南州！」

「那個人真的是你嗎？你真的是走私軍火的後台老板？！」

上官衡遲疑了一下，隨後點了點頭。

伊婷的美夢完全破滅了，掙開他的手：「你真大膽，到處都在查找你，竟然還敢來這裡！」

上官衡故作輕鬆地攤攤手道：「大隱隱於市。況且公安局還沒有足夠的證據抓捕我。不過我知道會有人懷疑跟蹤的，來這裡時我已甩開尾巴了。」

伊婷轉身重重跌坐沙發上，歇斯底里地嚷著：「你把我害慘了！」

「噓！」上官衡走到門口把門反鎖，緊靠伊婷坐下，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車到山前必有路，辦法是人想出來的。」

「問題是現在情形已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伊婷把他的手拉下，哽咽道：「都是你，狠拍胸口保證這次能把貸款還給我，卻竟然拿著我的錢去走私軍火！錢呢？錢呢？你把那幾個億的貸款還我！」她神經質般用力搖他的手臂。

望著昔日風光無限的伊婷從未有過的表情，上官衡呆了一下，才道：「我也不想啊，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幾個子公司說破產就破產，你說我的心有多痛。雖然破產，可我也不想做掉腦袋的事，是楊生騙了我，他說是轉手買賣鋼材，沒想到是走私軍火，到了那裡我才知情，卻已經回不了頭了，害得我象個喪家犬似的東躲西藏。唉，天要滅我，天要滅我啊！」

說到這裡，上官衡竟如孩子般抱著頭「嗷嗷」痛哭，倒把伊婷嚇慌了，她轉身搖著他的肩膀：「上官，別……」她黯然，傷心地望著他道：「你走吧，儘快離開大陸。我過兩天再如實上報。」

「你不要命了？！」上官衡大喊一聲，抓住伊婷的手：「這樣做是下下策！」

「那你說怎麼辦？」她的眼神如孩子般無助。

上官衡道：「儘管這次冒著生命危險的交易是被騙的，我也認了。可眼看就要賺上一大筆，從此錦衣玉食、一世無憂，卻被人告了密。大拿拿過億的錢凍過水，我快發瘋了。要不是看到報道，我還不知壞在哪裡。如果找到告密的人，我非把他剁了不可！」他一反以往儒雅的表情，眼裡露出凶光。

伊婷想起荊惟力，打了個寒顫。幸虧報紙沒有把他的名字點出來，也沒發照片，不然我也間接害了他！驀地，伊婷又想起那些貸款，她完全忘了矜持，又嚷道：「上官，你害死我了，你害死我了！幾個億啊，我遲早會被槍斃的。天吶，我該怎麼辦哪？」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想法尋條生路！」

聽上官衡這麼一說，伊婷渾身一顫，驚恐地瞪大眼睛道：「你，你的意思是……」猛然間想起他上次對自己說過的話。

「對！」上官衡使勁掰住伊婷的肩膀，火辣辣的眼神看著她：「阿婷，你想辦法貸出5000萬，並在最短時間內辦好出國旅遊簽證，咱們一起到國外享受真正的榮華富貴！」

「不，不！」伊婷撥郎鼓似的搖頭：「我再怎麼錯也只是瀆職罪，最多黨內處分或降職。如果外逃，我就永遠也回不了頭，我的兒子，我的家全完了。」

「你真幼稚！」上官衡冷笑道：「我的darling，你千萬記住，你是你們支行的法人代表！幾個億的貸款沒了，還留下那麼多爛帳；還有，你們支行銀信公司的虧損、個人回扣、集體私分手續費等等等等，全是你經手拍板、簽字的。所有這些能一個瀆職罪了卻？判你十幾二十年還是輕的，說不準象你說的要槍斃！到時你還有家，還有兒子？」

「槍斃？！」伊婷又想起那個晚上常常出現的噩夢，胸口猛地窒息般難受，卻強作鎮靜沉聲反駁：「你胡說！你說的這些算什麼？王副區長貪污那麼多，給區里造成那麼大的損失，不是只判了7年嗎？他在牢里才蹲了不到兩年，就又保外就醫了。和他相比，我犯的事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你怎能和王區相比？」上官衡道：「鄭處長曾介紹我認識一個省高院的朋友，他說了，王區若量刑至少要判無期徒刑。可調查剛牽涉市裡一些人，有個省廳領導發話了：到此為止！於是只判了7年。你有這麼硬的後台嗎？有高人肯保你嗎？」

一連串的追問使伊婷呆若木雞。

上官衡接著道：「古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呢，倒不如尋一條活路，遠走高飛到國外去享受享受。你很清楚你們國家的政策是既往不咎，幾年之後，咱們還能以華僑的身份回國投資，你不就能和兒子團圓啦？」

伊婷抽泣著道：「你說得好聽：和我一道遠走高飛！你香港的家呢？你老婆孩子呢？」

「你明知道我的家庭情況。那算個什麼家？兒子出國了，老婆是天天打麻將，和我也沒有共同語言，在那裡我只會悶死憋死！」上官衡訴說著，拉起伊婷的雙手捂到自己的胸口上，深情道：「我這輩子遇見的女人多了去了，可只有你才是我的紅顏知己。能和你在一起，不管天涯海角，我都心甘情願。我這次冒著生命危險改裝回來，就是想帶你一起走。阿婷，我不能沒有你！」眼睛已然濕潤。

伊婷不再流淚了。她臉色緋紅，已然抵擋不住他那熾熱的眼神。她已很久沒這種心動的感覺了，心潮澎湃：上官是真心愛我的！他完全可以不顧一切一走了之，可為了不讓我受牽連，竟然冒著如此大的風險回來帶我一起出走。

伊婷越想越感動，真想上前緊緊的抱著他，她那圓圓的酒渦閃跳了幾下，眼神已變得含情脈脈。忽地，她的心又沉了下來：我這麼一走，就永遠沒有退路了。萬一出走不成功，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可我要是不跟他出去，又該怎麼辦？等著槍斃嗎？天啊，現在連迴旋的餘地也沒有了！

伊婷此刻的內心竟象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啥滋味。

上官衡靜靜的觀察著伊婷的表情，心想：我一定要趁熱打鐵，不能讓她動搖！於是，他伸手攬住她的腰枝，語氣越發溫柔起來：「阿婷，你我也算是半個夫妻了，還有啥不能說的？我真的是為你著想，也是為我們好。你看，為了你我連家都拋棄了，你難道還不相信我？現在，你想金盆洗手也來不及了！要是東窗事發，你後悔都沒有用，照我說的辦法去做，或許還有條生路。放心，這麼干絕對天衣無縫。等到他們查出來，我們已經遠走高飛了。」

伊婷默然以對。良久，她終於嘆了口氣，無言地點點頭。

上官衡欣然，接著對伊婷道：「等我拿到貸款，我先把錢匯到你國外的那個戶頭，然後你假裝出差昆明，我買好機票后在我的別墅等你，咱們一起走。」

上官衡見伊婷那雙美麗的眼睛里淚花閃閃，知道她心裡很不好受，便用手指為她揩去淚滴，幫她攏了攏頭髮，道：「咱們就這樣說定了！今晚你到我的別墅去，咱們再商量具體的辦法。」他又為她整理一下衣服，輕聲道：「我走了？」

「嗯。」伊婷把上官衡送到行長室門口。他瞅了瞅門外，一閃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