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 惡化
慕容恆看著安隨離去的背影,並沒有挽留,他知道她是心軟了,只要她還有一絲的惻隱之心,他就不著急。他總能把過去的那麼多年的時光補救回來。那大楚的皇帝放過了她,他就一定不會放過了。
第二日起來,安隨從帳子里出來,慕容恆也剛好從帳子里起身出來,他身為樓嵐的君主,更是樓嵐軍隊的元帥,每日到校場巡查也是他的職責之一。他側過頭來,臉上神清氣爽,全然不見了昨夜的病狀,笑著對安隨打著招呼,「隨兒,這麼早就起來了?」
「是,習慣早起了。」
慕容恆到,「那要不要跟著我去校場看看我們樓嵐的軍隊和你們大楚的相比又是如何?」
「我只是隸屬於大楚的鴻臚寺,對於軍營的情況,並不清楚。我也沒有興趣了解你們樓嵐的情況,這對我來說沒有好處,知道的越多,恐怕我就越離不開這裡。」安隨一口回絕。
慕容恆笑了起來,「隨兒,你還是這麼聰明,甚至比我從前了解的那個安隨還要聰明。既然你不想要去看,那我也不必去了,反正每日看來看去都是一樣的。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騎馬,最近我也得了兩匹寶馬,不如一起去看看?」
安隨不語。
慕容恆繼續道,「我還記得從前你的馬術也還算是有我的幾分功勞,不知道我教會你的箭術,如今已經到了什麼程度了。」
安隨想了想,若是前去馬場,那麼應該可以繞過陳思渲那幾人的帳子,於是便點頭,「好!」
慕容恆輕輕揮手,「聽到了嗎?去準備吧!」
「是!」那待命的士兵立刻跑去準備。慕容恆走近安隨,「走吧,先去用早膳,我特地做了你從前最喜歡的羊奶湯。」
從前剛到樓嵐的時候,安隨怎麼也吃不慣樓嵐的食物,每吃便每吐,身子很快就消瘦了下去,連安郁文都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在樓嵐也的確沒法弄到大楚的食物。無奈之下,卻是容珩親自動手煮了羊奶湯,安隨一喝便愛上了,至此用這羊奶湯配著樓嵐的吃食,便再沒有吐出去過。
慕容恆走在安隨的旁邊,帶她進了帳子,那帳子裡面果然已經支起了一隻簡單的鍋子,羊奶湯在鍋裡面已經沸騰,慕容恆上前去舀了兩碗羊奶湯出來吹涼了一些,這才放在安隨的面前,「我已經很多年都沒有煮過了,你喝喝看,我的手藝是不是退步了很多?」
安隨端起來喝了一口,那醇厚的羊奶味便在口中蔓延了開來,隨著羊奶入腹,身子便暖了起來,「沒有退步,和從前的味道是一樣的。」
慕容恆這才露出了一絲真誠的笑容,「你還喜歡就好。」
安隨便不再說話。二人的早膳很快就吃完,慕容恆帶著安隨往馬場的方向而去。安隨全程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喜悅,倒是慕容恆看起來神清氣爽,一掃連日來的憤懣之色。函金關多日攻取不下,便是連慕容恆都感到了幾分懊惱,更不論軍中之人的人心浮動。
陳思渲那三人是聽見了動靜才掀起帳子的一角查看,才看見安隨跟在慕容恆的身後,神色似有所思,那藺慕直先是甩了帘子走進帳子里去,憤憤地坐下來,那手掌拍在桌子上,連桌子上的茶水也都撒了些許出來在桌子上,「好個安隨,嘴上滿是仁義道德,卻不想一轉眼竟做出這醜事來,我等三人被困在這裡,她倒好,竟不知廉恥地往那無恥兒投懷送抱去了!」
尹慶丞怒斥一聲,「藺大人還是謹慎你的口才好,不過只是看見了安大人和那樓嵐的君主走在一處如何就能看得出這安大人就對那樓嵐的君主投懷送抱了?藺大人的話也實在是太過於武斷,這外人還沒有對咱們如何,自己人倒是先懷疑起自己人了。本官看著這樓嵐就打的是這樣的主意,咱們若是各自為政,自然是他們說什麼便是什麼了。」
藺慕直被說得啞口無言,但紅著臉還是看了坐在一旁的陳思渲一眼,帶著幾分不甘心問道,「陳大人,難道連你也這麼相信安大人的清白嗎?」
陳思渲點頭,「在下和安大人共事多年,她的為人,在下信得過。」
說完便不再多話,拿起手中的樂譜細細研究起來,這是樓嵐軍營之中的軍歌,他聽了兩日便將這曲子給譜了下來。
陳思渲向來是個樂痴,藺慕直被看得竟愣愣地有些哭笑不得,「都這個時候了,難道你還有心思去研究這個樂曲?只怕是將來你我都要成為千古罪人了。」
「不會的,你若是跟著安大人走過當年前去龜梓、烏杬、安喜之地,你就會明白為何我們都這樣相信安大人,當年比如今更艱苦,那時候安大人不會選擇背棄大楚,如今就更加不會了。」尹慶丞說完,拍拍藺慕直的肩膀,然後也順手取了一卷書卷在帳內研讀了起來。
藺慕直看看那同行的二人,竟一個個都沒有理會他的擔心,一時氣結,索性自己也拿起一卷書來看了起來。
馬場上。
慕容恆伸手從自己的弓袋中取出一把弓來丟給安隨,「來吧,用我的弓看看。」
身後的一個士兵立刻牽來一匹駿馬,拉到安隨的面前,蹲下身來,意思是請安隨踩著自己的背上馬,安隨卻沒有,反而左腳用力踏在地面上,然後借力讓身子上騰,在空中一個側翻便跨上了馬背,這一系列動作如行雲流水一般,一氣呵成。慕容恆等一眾人都在一旁拍手叫好。
這馬術好與不好,第一要件便是看這上馬的動作,這上馬的動作若是爽利,這馬術便必定是差不了的了。
安隨伸手牽住馬韁,慕容恆立刻翻身跟上,「看來這麼多年在官場行也沒把這功夫給忘記了,還算是不錯。」慕容恆一夾馬肚,那馬便飛奔而去,「走吧!帶你去看看風景。這函金關曾經可是號稱樓嵐第一關。」
安隨揚鞭跟上,離開馬場之後,便是遼闊的草原,草原上視野廣闊,安隨一眼便看見了那草原上立著不少的草靶子,其中紅心赫然而現。慕容恆拈弓搭箭,伸手便射中了一個紅心。安隨也不示弱,伸手奪下了第二個紅心。慕容恆回頭看了安隨一眼,安隨已經看準了下一個目標,出手也是毫不猶豫,慕容恆慢了一步,被安隨先搶走了兩個紅靶子。
慕容恆彷彿也被瞬間挑起了興緻,已經有很多年都沒有這樣的興緻和誰認認真真比上一場。
箭袋中的箭越來越少,被射中的紅心靶子的數量也是越來越多,眼見這就要分出勝負來了,安隨卻忽然皺著眉頭,右手的指尖也漸漸收緊,「嗖」的一聲,安隨的箭竟脫靶而去,那身子也彷彿歪了一下。慕容恆一愣,伸手扯住馬韁,回調馬頭往安隨奔去。安隨俯下身去,緊緊扯住馬韁,堅持讓自己的身子不能夠掉下去。
慕容恆駕馬跑到安隨的附近,伸出手去要接安隨的身子,安隨去忽然整個身子垂下馬去。
「隨兒!」慕容恆驚呼起來,眼看著那雙手就這麼從他的手中擦過,那一刻驚恐的感受席捲了他的身子,他竟然就這麼不自主地顫抖了起來。
安隨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讓自己盡量減少從馬上摔下來的受傷,然後鬆了馬韁,摔在了地上。慕容恆都沒來得及拉馬韁,直接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就地打了一個滾,然後追到安隨的身邊,安隨的鬢角已經被冷汗所打濕,右手緊緊抓住胸前的衣服,好像是在尋找一種力量讓自己能夠緩和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感。
「隨兒,隨兒!」慕容恆急急晃著她的臉,「你怎麼樣了?隨兒?」
安隨卻不回答他,她也的確沒有了力氣去回答他,這一次發病出乎她的意料,她的確已經有三五年沒有再發過病了。安隨的心便冷了下來,密醫告訴過她,只要她一旦開始發病,那麼也就意味著病情的惡化。密醫的辦法雖然有用,但說到底也是一種治標不治本的辦法,強行以藥物抑制發病的次數。這種辦法就好像是強行堵住了洪水的侵入一樣,抑製得越厲害,那麼一旦抑制的藥物失去了作用,那麼病情就會加速惡化。
慕容恆的這一刻竟然就這麼失去了冷靜自持的本色,他連聲音都在顫抖,「來,來人,來人啊!宣密醫!」
他少時也見過安隨發病,那時候安隨也是這麼臉色蒼白,無力地縮在他的懷裡,口中偶爾流露出几絲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她的呼吸聲就這麼弱了下去。
他害怕極了。
他害怕到渾身都在顫抖。
密醫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他的帳中,他呆坐在一旁,雙手緊緊握住安隨的右手,彷彿是害怕錯過她的任何一絲脈搏,她的手是那麼冰涼,那種冰冷從她的身上傳到他的身上,驚起了他深埋在心底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