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哭殿

第二十一章 哭殿

張凱又去求見張居正,向他乞求幫助。

居正在書房接見了他,見面第一句話就是:「張指揮使,你好大的膽子哦。」居正面無笑容,說話也語氣深沉。張凱嚇了一跳,不知道那裡得罪了這位大學士,嚇得立刻就跪到了地上,出了一頭的汗,諾諾的道:「不知卑職吃了豹子膽做了什麼?還望大人指點一下。」

居正竟然笑了笑道:「你與那齊千戶同樣的品級,品級還在齊官屯指揮之下,你就敢把他們一家捉了起來,而且竟然敢令人把齊氏一家的罪證與供詞送到高首輔的家中,你不是吃了豹子膽?那叫誰吃了?」

張凱抬頭苦笑到:「原來不是送到首輔那裡去嗎?他的官最大呀。」

居正皺眉道:「也不知你是真混還是假混,那高供不久前才保舉的齊家長子繼承父職,這本是件小事,不過,你竟然把齊家連著罪證大張旗鼓的送到他的府上,你這不是往他臉上吐口水嗎?」

張凱駭然的跪直了身子,急道:「竟有此事?下官不曉得高首輔舉薦那齊大啊。若是知曉了,就是真吃了豹子膽也不敢這麼干啊。」要不是當著張居正的面,只怕張凱就要捶胸頓足的大罵自己了。

居正笑道:「你且起來吧,如今朝中對高供不滿的大臣們對你是景仰之極啊……。」

張凱苦笑著站了起來,居正又賜了座,張凱也不敢坐實了,戰戰兢兢的坐了半個屁股。想了一下道:「那要沒收下官家業的莫非是高首輔的意思?」

居正淡淡的道:「你心中有數就好。陛下是很信任高首輔的。」

張凱咬了咬牙罵道:「這老匹夫。」張居正不想張凱當他面如此辱罵高拱,笑了一下,並不言語。

張凱又咒罵道:「不過,我料那高拱必不能長久。」

「哦?高拱現在在朝中氣焰一時無二,怎麼會長不了?」

「下官聽說那高拱甚是討厭宦官,對孟沖馮保諸人從來不假以顏色。百姓常因此而敬佩他。但是他只知道拉攏言官,卻不拉攏小人,必為小人所害啊。」張居正聽了也不說話。

張凱又可憐巴巴的道:「大人,下官今日來,是求大人救我。」

居正道:「你這些日子在朝野內外大撒金銀,怎麼還要我救你?」

張凱苦笑道:「大撒金銀是不錯,不過若有大人相救,下官活命的機會就大增。」居正有些看不起張凱,不過沒收他的家產,竟然似是要死了一般,真是商人本性。

「朝庭收了下官的家產,不一定能比下官管理得好,只怕到了齊家那樣的人手裡,會搞得更糟。下官自己的家業,自然努力拚命的愛護經營,若是換了個外人,這些東西,不過是朝庭之物罷了,怕不又是貪贓墨銀,反而毀了下官的家業。張大人,下官聽與我有生意往來的商人說,他在日本看到許多大名造了大船,似乎要來我大明搶掠。便想用下官家業每年的利潤資助一隻武裝船隊,平時幫助遼東各地運送糧餉,平抑糧價,若是遇到倭寇就就地擊沉他們。這樣一來,下官的家業與充了朝庭也沒什麼區別,又可以為大明建立一道海上防線,當可保我大明不再受倭寇之擾。你看我這個建議如何?」

張居正聽了倭寇又要來,不由心中有些擔憂,這蒙古人剛消停,倭人又要來。不過尚不知這張凱所言虛實,廣西總兵俞大猷就曾經多次請求建立一隻海上艦隊,裝備以火炮、火銃為主。只是,數萬人飄流海上,若是久了,不再受大明教化,成了反賊又待如何?況且建立艦隊消耗過大,朝庭那裡有那麼多閑錢。再說那海上,風浪無常,若是來次颶風,那無數的銀子可能立刻打了水漂。總之那些朝臣們對建立艦隊之事,無不搖頭稱否。

「若是這張凱以家資建立艦隊,總要置與朝庭管治之下才好。不然若是反了,又要受一次災難。平抑遼東的糧價卻是件大好事。嗯,此事尚要從長計議。」暗自思量者,張居正就讓張凱先回去,待他名日奏請了萬歲再說。張凱點了點頭,又獻了幾卷文書才告辭。

張居正打開一看,全部是些中日之間的各種資料,倭國人口足有兩千多萬,全國現在有數十諸侯戰來戰去。現在有幾個極有野心的大名正在努力統一日本,現在有個叫織田信長的已經佔領了日本半數的土地,若是日本統一了,就可以輕而易舉的聚集五十萬以上的兵力。能從數十國之中脫穎而出者,自然不會是個愛好和平的人。而且現在風頭正勁的幾個大名背後多有日本鉅賈資助,偏偏那些商人多少都有些做過倭寇的案底,如此想來,倭國若是統一,傾國來犯不是不可能,是大大有可能。張居正看到五十萬這個數字,只覺得一陣冷汗。又看那裡各種通商的計劃和海上武裝巡邏,以及海上御倭的策略,倭國情報收集。

張居正仔細思量一番,覺得張凱似乎確是個忠心之人,若是實行了這些計劃,不過是允許他資助一隻艦隊罷了,就可以有如此眾多的好處。若是不實行,想想五十萬倭寇,張居正又是覺得一陣惡寒。嘉靖年間不過兩三萬倭寇夾雜十數萬漢人與其他國際強盜若干,就把中國的東南沿海搞了個天翻地覆,人口損失數百萬,財產不記其數。若是那張凱反了呢?也不太可能,那張凱家大業大,具在內陸,若是反了,全部不都付之東流了嗎?張居正拿定了主意,寫了份奏章,待明日看情況再說吧。

這年四月二十日,隆慶帝病了有一個多月,很少上早朝了。只是精神好時偶爾在殿後暖閣里接見幾位大學士。這天隆慶精神好,就開了早朝,高拱又提出要求將后溪收歸國有,卻見那往日附和的眾官,大都改了態度,今日一聲不吭。再見同閣的張居正遞了個摺子,隆慶草草看了,就給眾官一觀,眾官里多數拿了張凱的好處,也有收了何二暗地裡威脅的。他們看了,就齊齊的說好,數名官員還拿了下屬呈報的有倭寇襲擊的事件劇增的奏章呈上。隆慶見眾官吵吵嚷嚷,很快就不耐煩了,宣了張凱進殿。

張凱見了隆慶,就撲通一聲跪下,開始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大表忠心,口中直呼:「下官蒙陛下錯愛,封了個海城衛指揮兼經歷給下官,下官百思如何報答萬歲知遇之恩。近日聽了眾官說倭寇又要來襲擾大明領土,便心想這海城兩字莫非是要下官做萬歲的海上長城嗎?若是如此當真天意也。下官願散盡家資,也要幫陛下御倭與海外。不然,若是陛下為倭事煩惱,罪臣萬死莫以贖罪。」張凱哭得聲淚俱下、驚天動地,連隆慶與眾官都大大感動,卻不知道張凱是心痛他的銀子們,不知道何日還能見到它們。張凱昨日細算了帳,發現他已經是負資產數十萬兩了,如何還能不哭。

於是隆慶下了旨,封了大忠臣張凱「督辦艦隊」一職,旅順港撥張凱自行使用,但莫要影響到遼東的海運。次日,張凱又請撥雞籠山,這雞籠山本不在大明屬地,隆慶不知是那裡,便問眾臣,得知原來不過是福建外海的一個大島,便也許了張凱。於是張凱的頭銜越髮長了起來,滿載而歸。

這日傍晚,海城衛炮兵總旗官趙大頭,正與十幾個兄弟拉著兩輛載了大炮的馬車往京師行去。一路上偏偏下了場大雨,十數人為了把陷進泥濘的道路中的馬車弄出來,一路上早就累得精疲力竭。這不,十幾個人正努力的把載有五千多斤巨炮的大車推出一個泥坑。眾人「嗨」的齊喊一聲,車子勉強推了出來。趙大頭卻用力過猛,腳步一滑,迎面摔進那泥坑裡去。待爬將起來,卻見眾兄弟跪正在泥水中沖一個方向行禮。他抹了臉上泥水,抬頭一看,正是張凱騎著匹矮馬與幾個騎馬的親兵停在那裡,便慌忙跪在泥中行了禮。

張凱剛領了聖旨要去旅順開衛所,見了押送的兩門巨炮才想起來讓他們運來,演示此等武器,只當是放了大煙火來用來討好皇帝的。現在危機解除,運去給他們看了,怕徒增嫉憚。見已經用不著運去京師了,張凱就下令道:「你們不用把炮運去京師了,把炮運到旅順去吧。」

「旅……旅順?」這一趟只怕要再用上四五個月的功夫吧。得了這個命令,趙大頭眼前一黑,就昏死在面前的水坑裡了……。

回到鞍山,張凱直奔老黑的住所,只見門上寫了三個字「葯湯錢」。尋思再三,張凱不由氣餒,這醫藥費也忒貴了點吧。卻不好意思再與老黑挑明,后溪多項產業都是老黑控股,而且老黑對他花錢如流水也是不聞不問,其實那些錢還都是大家的?張凱只好就此做罷,見了老黑也不提此事。只是道,已經騙來了官,可以搞大海賊團了。

那隆慶拿了張凱獻的大隻千里眼,便叫宮中四角都搭了個高台,白天他對著天空開始找神仙,結果除了幾隻毛髮可見的小鳥,也不曾見到半個神仙。想來,神仙住的地方更高吧。於是,又下了旨讓張凱早更加大的望遠鏡。

這個隆慶皇帝的夜生活極其繁忙,所以晚上也不得空來觀看星辰。

他就先把這個放平了觀察起周圍來,每日閑暇就開始窺探他人私隱。初時見了那些不在他面前活潑可愛的孩子,不由時常想起自己的愛子,心中溫暖萬分。又見了許多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再見了許多許多他以往看不到的事物,玩得正開心。額外還吩咐孟沖在他不用望遠鏡的時候,幫他守著尋找有趣的事來看。卻不料,孟沖見了萬歲有此等嗜好,就花錢雇傭了幾對不知廉恥的男女,讓他們在隆慶可能發現的地方大搞春宮。這年五月,病歪歪的隆慶帝轉職做了偷窺狂。

又一日,皇帝發現一個無賴屢屢翻了一家院牆去騷擾一個年輕寡婦。於是每日那段時間隆慶準時架起望遠鏡觀察無賴的進度。

最近隆慶的身體不太好,他吃的補藥也太多了些。太醫吩咐他要卧床靜養,隆慶卻惦記那無賴得手沒有。見那時辰一到,便帶了太監急急奔向高台。

今天那無賴不耐煩了,正堵住了寡婦的嘴,要行強。隆慶看到緊要關頭,不料興奮之下大腦淤血,就這麼掛了。

隆慶帝就做了這麼第一個千古以來,因偷窺而死掉的皇帝。

馮保忙將那孟沖所做之事打小報告給皇后和皇貴妃,於是司禮掌印太監孟衝下馬。

因為皇后、皇貴妃看重的原因,馮保終於取代孟沖,官拜司禮掌印太監,成為了一個成功的太監。這個職位是太監理論上可以做到的最高職位了,可以幫助皇帝批改奏章,理論上,如果他們遇到一個懶惰愚蠢的皇帝,他手中的權力可以無限的擴大。

新上任的皇帝是個剛剛十歲的孩子,年號萬曆,朝中首輔依舊是高拱。

馮保一時間在朝中風雲之極,連前任皇帝的遺詔均是他所起草。

在隆慶帝的時候,馮保本可以就任司禮掌印太監的,誰知道高供竟然反對,並且推出了一個御繕房的廚子,有名的孟大頭來,馮保升職加薪的事就這麼被高供搞黃了,所以馮保是極恨高供的,時不時出言諷刺幾句。

高拱本就不喜歡馮保,性格暴燥的他再這麼被一個太監諷刺來諷刺去的,難免會經常抓狂,所以也把整張凱的事暫時丟到了腦後。高供再一看那馮保的私宅前,去拜訪送禮的官員都排了一里多長的隊伍,更加是不滿到了極點。於是,他聯合了許多言官和門生,準備上奏章搞掉馮保。

張居正得了風聲,使人去通知馮保。馮保便惡人先告狀,跑到皇后,皇貴妃那裡訴苦道:「高拱在朝上大聲道『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如何治國』這是什麼意思啊?」然後,連連重複一句「這是什麼意思啊?」皇后和皇貴妃聽了那『什麼意思』不由也想,他什麼意思啊?難道是他要廢掉皇帝嗎?一想那高供平日里的作風,他也不是干不上來這種事,此人太危險了。於是,高拱就被解僱了,連解僱補償金都沒有,當天就給趕出了京師,高供下台的第二天,就似吃了老化劑一般老了十幾歲,雙目灰暗無神的離開了這個天下權力的中樞。

這下子內閣中以張居正的資格最老,張居正又是萬曆的老師。所以,居正便成了首輔。他與馮保的關係又一直良好。於是,張居正、馮保就聯合起來了。馮保的權勢更加達到了極點,居正見了馮保也恭恭敬敬的自稱學生。居正頗有權術,既利用馮保,又和內宮隱隱聯合起來牽制著馮保。好在馮保是那種膽子不太大的太監,也不曾及力干政,只是專心斂財。張居正從此開始一手把持萬曆初整整十年的政治,邊防武備,整治吏制,改一條鞭稅法,設官吏考核法。奄奄一息的大明朝險些被他起死回生,還好萬曆親政,張凱才能有所作為。

張凱剛在海城衛交代好公務,正準備坐船去旅順成立船隊就聽到了消息。他乍一聽說隆慶駕崩了,吃了一驚,半月前尚在殿上參拜他呢,不愧是皇帝啊,說駕崩就駕崩了。

過了幾日又聽說孟衝下馬,大喜,這下可省了兩成紅利啦。又驚聞高拱下馬,張居正上台擔任首輔大學士,「這老高終於玩蛋了,他再不下去,我就要被他搞死了。」張凱鬆了口氣欣然道:「換了個稍微講些理的,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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