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 縱使相逢應不識
「凝香,凝香。。。。」
「噯。。出來。。。快點。。。」
迷迷糊糊中聽到有人在門外面低聲喚丫鬟凝香,我正躺在榻上休息,眯著眼睛偷偷去看,原來是丫鬟碧蓮和夢瑤,兩個人鬼鬼祟祟躲在門外,沖凝香比比劃划召喚她出去,不知今日她們為何如此大膽放肆,竟敢在王妃寢室門口朝內喊人,我懶懶翻了個身繼續假寐,懶得跟她們計較。
「。。。王爺要納妾了。」夢瑤伸著脖子,努力探著頭向屋內張望,低聲喊凝香,雖然極力壓低了聲音,我卻聽得清清楚楚,心中陡然一驚。
「。。。咱們快走吧,聽說長的貌美如花呢,難怪王爺會看上她。」
「。。。據說。。。好像還是李大人的女兒呢。。。」
「快點,咱們也去看看。。。」又有好幾個趕去看熱鬧的丫鬟嘰嘰喳喳著從遠處台階上下來,一路輕聲嬌笑停停走走。
近來幾日,我越發倦怠嗜睡,總是無心過問任何事情,每日睡得天昏地暗,何曾理會過府中亂七八糟的事,此刻突然聽到這些,猶如晴天霹靂般木然驚愣在榻上,心裡頓時涼了半截,話雖已經隨人翩然遠逝,心中卻彷彿猛然被扎了根刺,疼到沒有知覺,只有緩緩浸出的血跡斑駁了支離破碎的心,忽然覺得迴廊中唧唧啾啾的鳥叫聲格外刺耳,讓人不勝其煩,全然不似往日悅耳動聽。
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他還是變心了。
難道真如蝶舞所說,天下男子果真都是一樣薄情花心?
我竟還以為他不一樣,原來我的以為只是一廂情願的奢望。
憑什麼要不一樣?
其實都一樣。
我躺在床榻上睡意全無,驚痛憤怒之後心裡七零八落,我改怎麼辦?裝作什麼也不知道,繼續睡下去,還是深明大義坦然出去笑臉相迎。
突然聽到蘇月卿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都嚼什麼舌根呢?都想挨板子嗎?」
丫鬟們一鬨而散,低眉順目匆匆離去,我再也裝不下去了,坐起身,目光涼涼的看向門外,蘇月卿眼中含著一絲疼惜和不忍,輕聲道:「恬兒,也不能整日睡著,要經常出去接接地氣,這樣對腹中的胎兒也好,我陪你去外面散散心吧。」
「嗯。」我點點頭,靜靜的坐著,讓蘇月卿幫我淡淡描眉。
「他要納妾了,名喚墨染,王爺讓我們稱她墨姬。」蘇月卿口氣不咸不淡。
「哦。我知道了。」我轉過臉去,不想看鏡子中的自己,心字已成灰,總是後知後覺的我,此刻除了心在隱隱作痛外,一滴眼淚都沒有。
「恬兒,至少,你還有我。」蘇月卿輕聲道:「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士為知己者死。」她叫我恬兒,蘇月卿叫我恬兒,知我者非她莫屬,她知道我表面堅強背後脆弱的心。
「恬兒,人生在世不如意事十之**,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此事古難全,莫要太過於執著,我們只是某些人手中的棋子,棋局總會結束,棋子終會被棄,莫不要陷入太深,迷失了自我,自己演的戲卻演成了悲劇。」蘇月卿痛惜的撫上我的肩,我故作無謂,淡淡一笑:「是我演的太過於投入,以為這一切都是真的,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幸好有你,我們出府去散散心吧,悶了幾天,我確實快要憋壞了。」
蘇月卿欲言又止的為我梳妝打扮,挑選了衣服,穿戴整齊,簪好最後一朵花后,我們微笑著手拉手,昂然邁步出去,這是我們第081章蝶舞媚惑風流的韻致,嵐茵恬淡安靜的氣質,蘇月卿聰穎細密的心智於一身。
如果說嵐茵就像一幅寧靜祥和的畫,蝶舞就像一隻翩翩起舞妖嬈多姿的蝴蝶,蘇月卿就像一本馥郁芬芳的書。那麼,她就是她們三人的完美糅合。那一刻,我多麼想問問她,你是否認識嵐茵,你和嵐茵是否認識?看到她,我恍然想到了嵐茵,我的內心深處總是覺得她和嵐茵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說不出理由,但是就是這種離奇的感覺縈繞在我心間經久不散,想到她,我便想到蕭太妃。
「墨染給萱王妃請安,姐姐洪福。」眼前的女子款款施禮,盈盈一笑。
「墨染。。。明明是初次見面,卻彷彿像是曾在哪裡見過一般,墨染姑娘長得可真像我一個故人。」即使早先想過上千種第一句開口要說的話,卻也被我鬼使神差的這句打亂。
「墨染怎麼能比的上王妃的故交,況且,新人雖言好,未若故人姝。」墨染明媚一笑,言語晦澀。
新人雖言好,未若故人姝?她怎麼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我稍微有些奇怪,但來不及細想,就又聽到上官凌澈那一如既往的清淡語調:「萱兒又要去哪。」顯示不願讓我和墨染多說話,竟然這麼心急的要護著她,好像我會吃了她一樣。
真是可笑,上官凌澈居然一副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似的樣子,神情泰然自若,拾步前來,彷彿這個墨染在府中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他似乎根本沒有跟我作任何解釋的打算,臉上掛著在我眼裡極度虛偽的緊張和關心。
「王妃想要吃冰露山楂果,奴婢知道瀚軒閣有,所以才陪王妃去看看。」蘇月卿怕我們又發生爭吵,搶先替我解釋道。
「本王是在問她。」上官凌澈饒有興趣的望著我,啞然失笑:「山楂果?王妃今天早上不是在府中吃過了嗎。」
他怎麼連我早上吃過什麼都知道?我微微蹙眉和蘇月卿面面相覷,她因為謊言被拆穿,一臉窘迫,鼻尖上沁出細密的汗。
「外面的山楂果才純正天然,王府經過膳食師傅們加工的一點都不好吃。」我吞了吞口水,難得一見的反應靈敏,破天荒的超常發揮。
「呵呵,原來如此。。。如此說來,倒是本王委屈了萱兒?」上官凌澈眼神意味不明,還是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神情微嘲,嘴角噙著一絲放蕩不羈的笑容盯著我,我突然心中火起:明明佳人在懷忙著要歡度良宵,你管我去哪,臉上不由微微漾起一絲不慍,沉默半響,沒有理睬他,決然轉身離去,只聽到蘇月卿在後面輕聲喚我:「王妃,慢點啊,等等我。」
我步履沉重的走在青石板鋪的街道上,漫無目的的瞎逛,蘇月卿在後面默默的跟著我,看不到我落寞蕭索的表情,只能看到我悲壯凄涼的背影,我沒有去吃什麼山楂果,我就這樣流流滿面的挨個巷道的轉,不知道穿過了多少條街道,像個無家可歸的孤兒,其實更像個被拋棄的棄婦。我哭不出來,但是淚水像決了堤的河壩,涓涓而流。
一直逛到月上柳梢,深邃的夜空中點點繁星如同星羅棋盤,星星也在哭泣嗎?我仰頭望望天,終於在眼淚乾涸后,恢復我甜蜜如昔的笑容,輾轉回到陌乾王府,站在門口,我的腳竟像灌了鉛般,抬不起來,邁不過門檻,我竟然也有這麼一天,惴惴不安的揣測著自己的夫君將在哪裡留宿,將有誰來侍寢,將有誰夜夜盡歡,將有誰孤寂凄涼的躺在冰冷的空床上,讓無盡的黑夜吞噬自己寂寥蕭條的心。
一進門就看到坐在花藤下和墨染把酒言歡、對月吟詩的上官凌澈,他懷中摟著墨染,手中把玩著酒杯,眉宇凜冽,神情清冷淡漠,聽到我們回來的腳步聲,冷冷掃過我們一眼,緩緩念道:「油壁香車不再逢,峽雲無跡任西東。花離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幾日寂寥傷酒後,一番蕭索禁煙中。魚書欲寄何由達,水遠山長處處同。」原本只是被他懷中的那抹曼妙身影刺痛,卻在聽完他口中一字一句念出的詩文後陡然驚悚,我分明聽到他在念晏殊的寓意,真是巧合啊,連詩名都叫寓意。
寓意即寄託或蘊含的意旨或意思,我記得清清楚楚原詩明明是:
油壁香車不再逢,峽雲無跡任西東。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
幾日寂寥傷酒後,一番蕭索禁煙中。
魚書欲寄何由達,水遠山長處處同。
他竟然把梨花念成花梨,而我在暗夜殤花的代號正是:花離。
我怔怔的望著上官凌澈,一臉驚愕的表情完全出賣了我的心,第一時間內的反應被表面心不在焉,實則心思縝密的上官凌澈盡收眼底。
「王妃,快進屋去吧,小心著涼。」直到蘇月卿淡定從容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才恍然回神。
「哦。」我任由蘇月卿攙扶著我緩緩進入寢室,一切恍若驚夢,心中慌亂惶惑,喃喃自語道:「我不信。。。不信他這是口誤,你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