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章節名:第一百三十九章

靜默過後,她仰著頭:「逸遙,告訴我好不好?」目光灼灼,似燭光染了月的光華,她問,「解藥在哪?」

片刻沉默,蕭歿未應,容淺念道了兩個字:「鳳棲。-www.-」

她啊,太聰慧,世間萬物,何以能瞞過她一雙眸。

「嗯。」蕭歿點頭,吻了吻她的發,貼著她耳際,輕哄,「我來奪好不好?」

她沉默著,借著月的光,看著蕭歿籠了月華的臉,那般好看。

他說:「我不願我的女人為了別的男人不惜一切。」

聲音緩緩散去,清冷的夜,便只有呼吸相纏,藍瞳里的燈火越發淡了,睫翼緩緩合上,在眼瞼打下青灰的暗影。

「逸遙。」

無人應答,他呼吸淺淺,長長的睫安靜地伏著。

容淺念淺笑,撐著下巴靜靜看著,指尖拂過男子眉眼,她輕聲:「可是,我也捨不得你不惜一切。」

「小姐,人找到了。」

殿外是十二的聲音,微微有些急促。

容淺念俯身,吻著蕭歿涼涼的唇。

「逸遙,等我。」

留下四個字,她起身,他懷中,空有一捧月色,燭火里,俊逸的容顏蕭瑟了些許,眉間,輕蹙。

腳步遠了,殿中,紗幔重重,人影成單。

長睫輕顫,緩緩掀開,素手,撩開流蘇:「我的十一啊,你那般聰明,怎生忘了呢。」

嘴角淺淺的笑,無奈,寵溺融在裡面,灼灼得化不開。

那個傻姑娘啊,那冉冉的香爐,那醉人的清香,如何能惑了他的神智,亂他的,不是迷人散,是他的姑娘。

空手,撈著月影,錦被裡,還留著她的氣息,蕭歿輕嘆:「十一,你要我拿你怎麼辦呢?」

「王爺,不阻止嗎?」青衣從殿外走來,將那暖爐滅了,望著帳子里的男子,「若是由著王妃」

「護她。」

緩緩的兩個字,有些冷清,斷了青衣所有的想法,垂著眸,沉默著。

罷了,隨她怎麼鬧吧,她那樣的性子,他那樣慣著,旁的人如何能插足。

王爺啊,他將他自己,將整個椒蘭殿,整個鐵衣衛化作了那個女子的暗影。

「是!」青衣沉沉迴音。

殿中,白色的流蘇,在燭光里,染了淡淡的杏黃,纏著蕭歿的衣角,他倚著窗,目光比月色溫柔。

「我娶的是這世間最難安寧的女子,便願意為她擔了這擔驚受怕之苦。」

沉沉嗓音,像久釀的桃花醉。

這夜色,不撩人,撓人。

那世間最不安寧的女子,擾得京都不得安寧。

城郊,冷得有些荒蕪,尤其是這樣沒有星光的夜,尤其森寒,鋪天蓋地的黑,然,那破舊城隍中,籠著火光,人影鬼魅。

「抬起頭來。」

清冷的嗓音,與如此冬夜一般。

火把驟亮,照著女子側臉,紅色的兜帽下,瓷白的臉越發清幽了。地上女子伏著的女子,低著頭,渾身顫抖著。

容淺念踩著紅色的繡鞋,懶懶的步子,俯身,對上女子慌亂的眸,她淺笑:「不敢?」

沒千軍萬馬,她身後,不過寥寥幾人,舉著火光,毫無表情,然,這空氣一點一點被肅冷的殺氣充斥。

女子顫得更厲害了。

容淺念慢條斯理,整理衣襟,對著火光照著自己的手,素白得略顯森然,她端詳著,連視線都未給女子,只是懶懶語調,像是說笑一般:「那要不要本王妃把你的腦袋割下來,再好生瞧瞧。」

伏地的女子渾身一個哆嗦,微微顫顫地抬起了頭。

丹鳳眼微微挑了挑,這才轉了眸子,半蹲著身子凝著跪在地上的女子,容淺念笑了笑:「嗯,這張臉倒是像了七八分了。」

地上女子,滿身臟污,火光下,獨獨一張臉,眉清目秀像極了容淺念。

如今,這滿京都,到底多少這樣的麵皮?

容淺念嘆了一聲,苦惱的模樣:「只是本王妃不知道,本王妃的臉這麼風行,一個兩個都頂著這張臉。」眉頭一凝,僵冷了容顏,嘴角一抹淡淡的冷笑,「怎麼?覺得滿大街都是瞎子?還是覺得本王妃脾氣好?」

淡淡嗓音,溫雅的容顏,嗪笑的眸子。容淺念要殺人之前,便是這般模樣。

頓時,便殺氣騰騰。

地上的女子渾身一怵,叩首:「王、王妃饒命。」牙關顫得厲害,吐字都無法伶俐。

容淺念嘴角扯了個大大的笑:「饒命啊。」拍拍女子冷汗淋漓的臉,眸子彎彎的,倒是和善的樣子,「那就看你乖不乖嘍。」

女子渾身顫得厲害,終歸不敢抬頭,伏在地上哆嗦:「是一位姑娘讓我戴著這面具,不止我,好些個姑娘都戴了,她說,戴到明日便可,到時」頓了頓,稍稍抬眸,撞見女子含笑的丹鳳眼,一怵,立馬俯首,更哆嗦了,「到時會給我們一筆銀子,讓我後生無憂。」

「人在哪?」

盛光下,邪邪挑起的眼,越發陰冷了。

「不、不知道。」女子身子一軟,額上全是冷汗,浸白了那張像了七八分的臉。

「這就沒了?」容淺念蹙著眉,卻是笑了笑,溫水般的嗓音,直叫人毛骨悚然。

這蕭索里,沒有硝煙,沒有血腥,這是這冷森越發肆意。

「王妃饒命,王妃饒命。」衣衫襤褸的女子趴在地上,不斷叩首,額間微微有些血絲,「王妃饒命。」

「饒命啊。」容淺念端著下巴思索著,斜睨著地上的女子,道,「好啊。」眸中漾開漣漪,不辨喜怒,伸手拍了拍女子的背,「放心,本王妃不是很喜歡殺人。」

嗯,這倒是事實。容九啊,一般不直接殺了,只是這折磨人的法子嘛,倒是層出不窮。

話音一轉:「不過」

果然,有后話。

地上的姑娘臉白得沒有一點血色了,僵硬得完全半死狀態。

容淺念緩緩接著話,溫水細語的調子:「本王妃很不喜歡有人頂著本王妃的臉呢,尤其今晚,本王妃心頭就好像堵著什麼似的,你說,你是不是該替本王妃排解排解?若是,這心火消不去,沒準本王妃就想殺人了呢。」

排解排解?

如何排解?

身後,一干容妖孽寨子里的人,見慣了各種手段的她們都有些毛骨悚然。

容淺念對著女子的眼,隨意輕鬆的調子:「扒了吧。」

冷冷的氣息吐在女子刷白的臉上,女子緩緩抬起手,微微顫顫的。

忽然,涼涼指尖抓住女子的手。

容淺念淺淺一勾唇角:「哦,不是人皮面具,」手指一指,輕緩的兩個字,毫無起伏,「是臉。」

女子一個虛軟,趴在了地上,渾身動不了,一雙眸子驚恐在放大。

「求、求求王妃,不要,不要!」

這破舊的城隍里,女子嘶喊,大叫,火光下,女子端著丹鳳眼,冷冷看著,眸子一挑,身後,十二頷首,上前,走向女子。

「不要!」

女子大叫,掙扎,自始至終,十二面無表情,掏出葯,打開瓶塞,冷冷睃著女子,不過一眼。

「不,啊」

容淺念按著女子扭動的肩,安撫的語氣,輕輕地:「別怕,不疼的,你就眨一下眼,這臉皮自己就掉下來了。」

這含笑的話語剛落,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伴隨著皮膚腐蝕的嘶嘶抽聲。

女子身子一軟,昏死過去,血絲,這才一點一點滲出,那張皮相,緩緩脫落,掉在地上。

容淺念俯身,素白的手指拾起,竟未沾丁點血腥,她對著光,細細看著:「魈魂窟正好缺了一張人皮仕女圖。」

這便是容九,她啊,不喜歡殺人呢,她啊,叫人生不如死之時,會淺笑著。那一雙素手,即便不沾血腥,也能拿捏人生死,或者不生不死。

身後,幾雙眼,緩緩都沉了。

多久,這個女子沒有如此叫人生寒了。

起身,她理了理紅色的衣襟,側臉,隱在兜帽下,她輕聲道:「一個,都不要漏了。」

話后,踩著優雅的步子,走進了黑暗。

今夜,京都大抵要血色瀰漫了。

這世間,這樣的女子一個足矣,多一張麵皮,那也是殺戮。

已是子夜,椒蘭殿外,三更聲響,殿外,女子踩著月光緩緩走來,白色的衣衫,緩緩地搖擺。

「十一。」

白衣翩翩,門口,男子沐了月光,站得筆直,興許等了多時,衣襟染了些風塵。

女子嘴角露出一抹溫柔的笑,眸子瑩潤的,溫婉極了,她緩緩走近。

「我回來了。」

月光下,一張娟秀的臉,五官精緻,丹鳳眼太溫柔,少了幾分稜角。

蕭歿唇角微微一沉,絕色的容顏卻美得華麗。

他道:「我一直在等你。」

一步一步,女子走進了殿中,殿外的月光,照著椒蘭殿的門匾,有些冷幽。

三更過後,

宮門口,馬蹄噠噠,有些急促。

守城的侍衛大喝一聲:「何人!」

馬車緩下速度,昏昏暗暗的光,看不見駕車之人,道:「椒蘭殿。」

是個女子。

守衛微微怔了一個晃神的功夫,提著劍上前詢問:「可有腰牌?」

「哦,你確定?」十三嘴角一拉,笑得皓齒森冷,「你這裡坐得可是歿王妃。」

這帶笑的話,總帶著那麼幾分威脅,幾分懾人。守衛男子背脊發涼,聲音有些發緊:「屬、屬下奉、奉命行事。」

十三懶得迂迴,大喊一句:「讓開,我家王妃累了。」哼笑一句,冷森森的,「攔路的,找死嗎?」

那守衛男子怵了,愣在那裡,額頭冒汗,手腳打顫。

這時,森然靜默里傳出女子清脆靈動的嗓音:「十三。」

車簾拉開,露出一角,車外只能窺見一雙素白的繡鞋,還有一方大紅的衣襟。

這空氣,倒是冷了又冷。

「小姐好生坐著,我來便可以。」

這個彪悍的丫頭。

「怎生如此粗魯,嚇壞了守城的大哥可就不好了。」馬車裡,女子似笑非笑著,邪氣的嗓音倒聽不出一絲滲人,又道,「叫人聽到了還以為本王妃的椒蘭殿里全是些野蠻子呢,本王妃素來仁義,著實不喜被指著罵作妖妃。」

十三嘴角一抽,默了。

守衛男子一聽,額角汗毛都豎起來了,不敢再耽擱,對著城門喊著:「快開城門。」

馬車裡女子似乎輕笑了一聲,馬蹄踏起。

「王、王妃慢走。」守衛抱劍伏地,連額上的汗都沒工夫擦。

然,細細的風拂過,車簾驟然全部撩開,露出一張嗪笑的臉,眼角溢出了滿滿的笑,嘴角一扯,大大的弧度勾起的全是戲謔。

「哦,剛才你說奉命行事,以後可別忘了,」容淺念眯了眯眸子,「這在風清皇宮,是誰說了算,要奉誰的命。」

這宮中誰說了算?

嗯,椒蘭殿,歿王妃。

守衛男子腳下一顫,伏地低了好幾分,頭沉沉埋著:「屬、屬下謹記王妃教誨。」

宮燈下,女子笑靨好看,眨眨眼:「乖乖噠。」

乖乖噠?

守衛男子心頭冒冷汗,娘喲,太滲人了。

馬車,這才緩緩進了宮門。

身後,一群守衛伏地:「恭送王妃大架!」

這菩薩,可算是送走了,就差三跪九叩了,守城的那位老兄半天起不來,伏在地方。

身邊的兄弟道了一聲:「人都走遠了。」

男人腿軟,抹了一把冷汗:「快,扶我一把。」雙腿打著顫,扶著人這才站起來,長噓一口氣,「嚇死老子了。」

「以後識相點,椒蘭殿的馬車你也敢攔,找死不成。」那兄弟掩著嘴,低聲道,「皇上能惹,這妖妃能招嗎?」

整個風清,就這位主子最招不得了。

男人白著張臉,半天才驚魂普定:「剛才那位真是歿王妃?」

身側人捅了一胳膊肘:「嚇傻了吧你。整個風清,除了椒蘭殿的歿王妃,哪個有那一身妖氣?往哪一擺,那一開嗓子,不殺死你,也能滲死你。」眉毛跳了跳,「邪氣滴喲,足足是像極了妖妃。」

一干人,各自打了個寒顫。

守城門的男人拍拍腦袋:「那之前那個呢?」

「什麼之前那個?」

男人臉一慘:「完了!」身子一軟,冷汗淋漓,口齒打結,「有兩、兩個歿王妃。」

「什麼兩個歿王妃!」

「之前,進去過一個,長得,」男人打怵,「一、一模一樣。」

月色灑了一地,椒蘭殿外,風吹著宮燈,人影輕晃。石子路上,女子提著紅色的衣擺,貓著步子,眼眸兒靈動地轉著。

這模樣,真真像極了偷兒。

風吹的靜默里,忽然聲響:「十一。」

媽呀,逮了個正著!

貓步一頓,容淺念拂了拂裙擺,抬頭,嘿嘿一笑:「你是守著這裡逮我嗎?」眉眼兒轉啊轉,甚是狡邪。

隔著曲折的石子路,蕭歿依著殿前的假山,燈下,淺淺地笑:「嗯,逮你這個不安生的女人。」

「相公。」她站在原地不動,張開手,軟軟的聲音,「我累了。」

她極少如此撒嬌,卻是次次手到擒來。

踏著滿地的月色,他緩緩走來,將她攬入懷裡,她輕笑出聲,蹭著他心口不安生。

「別動。」呼吸淺淺,涼涼地噴在女子耳際,蕭歿輕言細語,「讓我抱一會兒。」

容淺念乖乖不動,抬頭,月色融在眼裡。

「什麼時候醒的?」

「沒有抱著你,一直沒睡著。」

他嗓音沉悶,竟似有些孩子氣,惹得她笑出了聲,踮著腳湊上去親了親他的耳垂,問:「那你怎麼不攔我?」

耳垂痒痒的,懷裡的女子甚是撓人,竟是鬧得他心猿意馬的,抬眸,有些怔然:「因為那迷人散是你下的。」他似笑,牽著她踩著石子路,「我這身子能抵得過那迷人散,只是我哪裡敵不過你。」

這醉人的話,若是平日里,容淺念怕是定要借著醉意,好好撒一通酒瘋,眼下,她卻怔怔看著蕭歿,斂了笑,語氣少了幾分玩味,她問:「敵不過我?」刻意地揚起頭,湊近臉,「還是我這張臉?」

湊得進了,她在他微藍的眸子里,看見了自己的影子,滿滿都是她。

嗯,是她的臉。

隨即,她蹙起了眉。

這姑娘,竟也玩起了庸人自擾。

蕭歿微微笑著,指尖落在她眉間,輕揉著:「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你。」他微微俯身,細細看著她的臉,道,「我也只容許一張這樣的臉。」

嗯,世間男兒多看臉,不過她容淺念的男人嘛,自然只看她,不止臉,要、要……里裡外外、上上下下地看!

容淺念這才笑了,乖乖張開手,任蕭歿解了她的披風,然後是外裳。

「乖,睡會兒,折騰了一夜。」

親了親她的唇,他將她放進錦被裡,掖了掖被角,俯身,有一下沒一下地拂著她垂下床沿的發。

大抵真是倦了,睫毛撲扇了幾下就合上了,不大一會兒,她忽然睜開眼,扎進枕頭裡,嗅了嗅,抬頭:「逸遙,我聞到了。」

「嗯?」

容淺念側身,對著蕭歿,抽了抽鼻子,一本正經地說:「這張床榻上,有別的女人的氣息。」

嗯,是脂粉味,容姑娘甚是不喜的玩意。

蕭歿捧著她的下巴,倒是笑著看她:「還有呢?」

她用鼻子拱了拱蕭歿的手,用了嗅了嗅,眉頭一皺:「血的味道。」

很淡很淡的血色氣息,大抵是刻意抹去過,彌留著若有若無的腥味。

她啊,對血,太敏感。

「被子換過了,大抵是流蘇帳的緣故。」指尖拂著她鼻尖,他低頭,親了親,「鼻子真靈。」

能不靈嗎?聞了那麼多。

容淺念蹭了蹭痒痒的鼻子,伸出手指湊到蕭歿跟前:「聞聞,我的手也沾了這個味道,洗都洗不掉。」

語氣,有淡淡的抱怨,些許委屈,露了幾分小女兒的姿態。

她啊,沒有質問,沒有懷疑,沒有任何的胡思亂想,倒和他論起了著血腥的味道。

這個女子,說什麼,或者不說什麼,總能在不經意地撓在人的心坎上,拿捏住嘴軟的那一處。

蕭歿失笑,握著她的手指放在唇邊一根一根親著,有淡淡血腥。

「整整十六張。」

她不問,他也只是聽著她輕聲的碎碎念。

「逸遙,今夜,我剝了十六個女子的臉,完完整整的十六張,大抵能夠做成一張百鳳朝凰的仕女圖了。」

生生剝人皮相,世間有幾個女子敢,她如何能如此風輕雲淡,好似家常。

到底,要沾染多少次,才能對血腥如此靈敏,到底要多心狠手辣,才能習以為常。

她一定有一段記憶,裡面的一幕一幕,他都是空白的。這隻貓兒啊,撓著他的心,又麻又癢,卻撓不到那一處柔軟,生生叫他疼了又疼。

她抬頭:「還差一個。」笑了笑,她用力嗅了嗅了那淡淡脂粉中的血腥。

還差一個啊,那個最該被剝皮抽筋的了,敢在她容淺念的床榻上留下脂粉,敢讓她容淺念的男人染了血腥。

「那張臉與你太像了。」他抬手,一寸一寸拂過她的臉,「叫我如何下得去手。」

她笑了笑。

那便她來下手吧……

「真像呢。」

一聲似笑的戲謔,迴音盪開。

燈火照不進的昏暗裡,陰涼得叫人毛骨悚然,唯有凹凸的牆壁上,懸了一盞微弱的油燈,照著鐵鏈森冷。

鐵鏈摩擦出刺響,鐵鏽染了紅,纏纏繞繞著,穿進了琵琶骨,卷著女子衣襟,鮮紅得瞧不出一點原來的痕迹。

一點幽光下,女子結痂的睫毛顫動,緩緩掀開,血色的衣,紙白的臉,渙散的眸子猝然凝成灼光。

乾裂的唇張合著,女子嗓音干啞:「容九。」

「可惜。」她著了一身白裙,不染纖塵,繡鞋踩了一地鐵鏈,那陰冷的牆壁,那懸挂的刑具,那般森人,卻恍然成了她的背景,幽暗的燭光,她眸子竟灼灼發亮,挑著淡淡笑意,緩緩走近了,唇角輕謾,道,「可惜了,一睜開眼,糟蹋了老娘的花容月貌。」

她端著一雙邪魅的丹鳳眼,細細瞧著。

嗯,這張臉,倒是像極了,若是閉上眼,大抵能以假亂真了。

「不像嗎?」被穿了琵琶骨,女子扯扯唇,疼得齜牙咧嘴,嗓音越發像從喉間嘶磨出來的,「我學了很久呢,一顰一笑,舉手投足,你笑時,嘴角要上揚三分,眼角拉長,彎彎的挑起,怒時,會眯著眸,勾著唇角,語調就會越發輕揚。」

容淺念聽了,淺淺笑了。

誠如善水所說,嘴角要上揚三分,眼角拉長,彎彎地挑起。

斂了斂笑意,她才開口:「那個老妖婆倒是教得仔細。」抱著手,她仰著下巴,倒像玩笑,「來,給爺笑一個,看你學了個幾分像。」

釘在牆上的女子微微動作,疼得眉頭緊皺,拉扯著結痂的傷口又滲出血來。

笑?被穿了琵琶骨,被鐵鏈釘進牆壁,如何笑?

椒蘭殿的地牢,那是地獄呢。

「子夜三更。」一開口,陰陽怪調的,女子臉很僵,笑著,扯得臉上肌肉有些詭異,「我穿著你繡鞋,進了椒蘭殿,你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一字一字在這密不透風的陰暗裡回蕩,越發鬼魅得森冷。

倒是那一盞燭火下的女子言笑晏晏:「善水美人想說什麼呢?」唇角一拉,「三更半夜孤男寡女,見不得人的勾當嗎?」

眯了眯眸子,勾著唇角。

如此模樣,她曾學了多時,這啊,是惱了呢。善水揚起唇,無動於衷一般,唯有那拽著鐵鏈的指尖越發掐進皮肉:「你覺得呢?」

喲,挑撥離間?反間計啊!誒,椒蘭殿的刑具還是不夠狠啊。

「發生了什麼啊?」容淺念一聲淺淺的笑溢出唇角,眉間淌著徐徐流光,微微一凝,睃著滿身沐血的女子,她含笑,「你是太看得起自己了,還是太看不起我容九了?」

嗤笑一聲,她一腳踢了鐵鏈。

善水齜牙咧嘴,容淺念笑了有笑。

善水咬著牙,乾裂的唇抿出絲絲血跡:「你信他?」

對面女子漫不經心著,踩著腳下的鐵鏈玩,隨口回著:「我信我容九挑男人的眼光。」她抬了抬眸子,環抱著雙手,端著一雙戲謔的眼斜睨著,似有若無地點頭,「嗯,更相信本王妃絕代風華,舉世無雙,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學得來的。」

「你來諷刺我?」一雙丹鳳眼,死死睃著光影里的女子,猝成兩道火光。

「嘖嘖嘖。」容淺念搖搖頭,「老妖婆教你都忘了?本王妃生氣的時候有這麼丑嗎?」

那相似了幾分的臉扭曲了一般,紙白紙白的。

容淺念撇了一眼那張臉,著實礙眼,轉了轉眸子:「諷刺你?」她聳聳肩,眼角一挑,語調上揚,「本王妃有那麼無聊嗎?我來告訴你怎麼也想不通的事情,好讓你瞑目。」

驟然,善水抬起了丹鳳眼。

火光下,幾乎一模一樣的眼,一雙猝火,一雙含笑,一個猙獰,一個慵懶。

九分像的臉,也不是那麼相似了。

「你說,為何你學了這麼久,卻未能騙得他一眼?」容淺念下巴揚起,吐氣如蘭,「知道錯在哪嗎?」

究竟錯在哪……

那猙獰臉孔下的丹鳳眼融成一團死寂。

子夜時,她學著那女子的模樣,自以為天衣無縫。

「我回來了。」

隔著半近不近的距離,因著背著光,她看不見殿門前那人的臉,唯有聲音沉沉的:「我一直在等你。」

提著白色的裙擺,毫無半分閨秀氣的腳步,她還是學得入木三分,走到男子視線里,軟軟地問:「等我做什麼?」

沐著暗光的臉抬起,側臉僵冷。

他的藍瞳,不若他看著那個女子,竟無半分溫柔,心,微微怵了一下,

蕭歿道:「等你歸還不屬於你的東西。」他的瞳子,古墨一般,黑沉得毫無倒影,視線,這才緩緩落在她的臉上,「她的臉,你怎麼要的起。」

絲絲寒意從四面八方而來,全是殺氣,是沐了冰霜的寒。

她失笑:「我猜到騙不了久時,只是猜不到竟一眼都沒能騙過你。」

這張雕琢了那麼久的臉,一刀一針,鬼斧神工,何以不像?何以不能惑他一眼?

她抬起臉:「這張臉不像嗎?」

片刻沉默,蕭歿凝著她的臉,似乎晃神了。

還是像的吧。

久久,蕭歿啟唇,淡淡無痕:「若剝了你這張臉,太像了,我許是下不去手。若是留著,她該生氣了。」

還是那個女子,他眼裡,便只有一個容九,即便在相似的臉,卻不能亂他一絲一毫。

「為何一眼都不行?」她艱澀的開口,已然忘卻了善水的聲音,嗓子干啞的疼,斷斷是不像的吧。

他怎麼回的?

他揚起手,袖擺繚亂,籠了一身內力,淡淡光華,竟是絕美,

落手,只一招,懶於迂迴,翻了屏風,裂了流蘇,她重重跌在床榻上,一口血染紅了白色錦帳。

血色瀰漫里,他一襲白衣背著窗外的月,絕美容顏竟也陰鷙極了,唇啟:「這世間,只有一個容九。」絲毫不染纖塵的眸,冰涼冰涼,「你不是她。」

為何?不能騙得一眼……

鐵鏈糾纏,善水掙扎,撕扯,她死死看著眼前含笑的女子,嘶喊:「到底錯在哪裡?」

「錯在,你不是容九。」

容淺念笑了,音容笑貌,都是那般熟悉,她學了千百遍。

他們,是同樣的答案呢。原來,假,真的不能亂真。

容九說話時,眉飛色舞,就像現在,她恣意得每一個表情都是張揚的:「氣息,眼神,音容笑貌,就算一根頭髮絲,也學不來我。你能學我勾唇,能學我挑眉,能學我喜怒,能學我看蕭歿的眼神嗎?」哦,原來容淺念談起蕭歿,眉毛是彎的,眸子是亮的,毫無半分痴纏,卻乾淨澈亮,嗓音清幽,如此不羈,「這世間大抵只有我容九一人,看他時不帶一分痴迷,因為那是我的男人,我的所屬,我不需要痴迷,我可抱,可以親,可以做一切我為所欲為的事,我從來不用仰望他,因為他只有在看我時會低頭。」

他只有再看我時會低頭……

是啊,她為武林第一美女,仰望了他三年,他從未俯下頭,甚至是眸子也不曾。

容淺念笑著,如此洋洋得意:「這樣的容九,你學的來嗎?」

沒有情深,沒有相許,她怎麼學得來這個女子的自信、她的肆意恣狂?

善水慘笑凄楚,無聲。

「哦。」她眸子一溜,靈氣極了,笑意鮮活了她一汪眼眸,「還錯在,我家男人,獨獨偏愛我這樣一個容九。」

是啊,世間萬千女子,千姿百態、千嬌百媚比比皆是,偏偏唯有容九得了上容公子鍾情。

她如此本事,誰學得來。

「呵。」善水慘笑一聲,「原來這剔骨剜肉之苦,我白受了。」斂了眸子,無力耷拉著,入目了一身的血色,她微微動作,撕扯得疼痛,扯扯唇,笑得牽強,「不過也好,他終究是喜歡這張臉的,我一身傷,無一寸完好,獨獨這張臉,沒有一點傷痕,至少上容他捨不得這張臉。」

容淺念眸子驟然一凝,抬眼,將女子融在一汪冷冰里。眸間女子穿了琵琶骨,釘了肩胛,染了一身的血污,一身累累傷痕無一處完好,獨獨那張似極了的臉,毫無一點折損。

她家男人,對著她的臉,下不去手呢。

罷了!容淺念揚起手,借著燭火細細看著,瑩白無垢,不知道沾了血又會如何。

抬眸,她道:「所以,我就更容不得了,我家男人對著我的臉下不去刀子,我可是不手軟哦。」她端著眼,細細凝著女子的臉,「嗯,這得挨多少刀才能雕出我容九的臉。」踩著緩緩的步子,她走近,睨得越發仔細,「現在又要多少刀,我才能把你的臉皮一點一點片下來。」

如此音容笑貌,卻如此殺氣森然。

這才是容九,含笑的狠辣,誰都學不來。

「你要幹什麼?」退無可退,她拉扯著鐵鏈后傾,四肢百骸里都滲進一股寒意。

她未言,端著眼,細細看著掛在牆上的刑具,似乎思考。

半響,她轉眸,還是含笑的眼:「我要讓你嘗嘗五臟六腑潰爛的痛楚。」

瞳孔放大,鐵鏈撕扯著刺耳的聲響,然,釘在牆上的女子,退無可退。

素手擒了一把森白的匕首,一步一步,走得極緩:「我啊,要你將我家鳳歌兒受過的苦,百倍千倍地還回來。」

刀光一閃,奪目,頓時,血色妖嬈。

「啊!」

「啊」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大抵傳出了椒蘭殿,盪在整個風清皇宮。

「砰!」

鐵門撞開,昏暗的地牢里,漏進縷縷火光。

容淺念驟然回眸,望進了一雙藍瞳,極美的眸子,不再淡泊無痕,亂得那樣驚人。

「十一。」他眸光怔了,望著燭火下的女子,她一身白裙,染了斑斑點點的紅色,血,順著指尖,一滴一滴淌著,眸中,是染血的紅,冷得好似千年不暮的雪,她直直站著,伸手牆壁上,是血肉模糊的一團,整張臉,面目全非,汩汩而流的血,淌了一地。

她笑著,眸子漸進褪去了紅:「你不乖,我說了不讓你進來的。」

眼前忽然有些恍惚,她揉揉眉間,身子一輕,便撞進了一個微涼的懷抱,鼻尖,是熟悉的氣息:「你若不想留她,便是凌遲,我也能一刀一刀幫你剜。」涼涼的手拂過她的臉,細細擦著她臉上的血漬,又牽起她的手,一遍一遍擦著,不然責怨,語氣終歸是軟得不像話,「怎麼不聽話呢,這手如何洗得乾淨?」

容淺念眨眨眼:「我不是怕你對我的臉手軟嗎?」睫毛忽閃忽閃,顫了顫,她眉頭緊蹙,「逸遙,是她的血太腥了嗎?」

蕭歿臉色微微一凝,細細看著懷裡的女子。

容淺念揉揉眉:「我暈。」

兩個字落,身子一軟,倒在了蕭歿懷裡,耳邊,隱約的喊聲:「十一!」

今天多更點,補償昨天的,妞,猜猜,為毛小九會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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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寵之卿本妖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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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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