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夢魘彷徨
「嘀嗒」,「嘀嗒」……
是,水滴的聲音……這裡,我好像……來過?
對,是的,我的確來過:黑暗,漣漪……我在我的另一個夢境里來過,可這一次,又是什麼?
眼前迷迷糊糊地出現了一個人影,從背影上看:頭戴銀飾,身穿少數民族的服裝,也許是第二部結尾時出現的那個苗女吧?不對,不對,衣服不一樣啊!她的裙上沒有豹紋,而且下擺比較長。
面前的人影漸漸清晰……我一驚:她,有著與我一樣的銀色長發,衣服是淡淡的藍而並非苗女的紫色服裝。
「你,是誰?」我向前邁出一步,試探地開口。腳下波光粼粼,聲音在空曠的黑暗中竟有微弱的迴音。
那女子不回答,也不動,只是默默地站著,好像一尊雕像。
我大著膽子走向前,提高聲音再次開口:「你是誰?」
她還是不回答,也不回頭,而是向前跑去。每跑一步腳下就會漾出一圈圈漣漪,漣漪的正中緩慢地長出一棵棵綠色的植物。
我看著這些嫩綠的小苗,心頭沒來由地一緊:這是……
花苗上緩緩綻開的血色花瓣印證了我的猜想:木芙蓉。
只是微微的一愣神,那人已經跑得遠了。
不!等等!!我忙跟上她的腳步:「你是誰?回答我!回答我!!」
在喊出這句話的同時,腳下長出的木芙蓉好像聽到什麼命令似的大批大批地加速生長!細細的莖葉不多時便已沒過了我的膝蓋,我在花叢中艱難地潑涉,腳下,已經麻木了……
「回答我!!!」我再沒了向前的力氣,只能在苗女身後大喊,怎知只是短暫的停留,腳邊的木芙蓉已經把我的小腿纏住!「不!」我驚呼著將雙腿從莖葉的束縛中抽出,跌跌撞撞地向前跨了幾步。
「呼……呼,呼……」我彎下腰喘著粗氣,還未待我呼吸平復,腳踝又被纏住,這一次我竟不能掙脫分毫!我忙蹲下來想解開,可雙手的手腕也被莖葉纏得死緊,身體被迫站直。花叢已經蔓延到腰間,同時前方的人也不動了。我心裡一喜:就只有五米的距離了!我拚命掙著手腕上細柔卻有力的花莖,想跑上前去可一切徒勞。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我只能在一邊嘶吼,胸腔中有種微微的窒息感:不好!脖子被纏住了!我暗呼不妙,連忙大口呼吸著嘴邊的空氣。藤蔓越來越緊,頸上的重壓,太陽穴的瘋狂跳動,讓我恍惚起來,聲音,變得弱不可聞:「你,是誰……」
那人依舊不回答,也不做任何動作。
絕望。意識漸漸渙散,任由藤蔓將我掩埋……終於,在最後一刻,我輕聲道:「我……是誰?」
為什麼我會來這?為什麼我會害怕血的顏色?為什麼我拿起霜華時會失去意識?為什麼我覺得宜城醪的味道如此熟悉?為什麼夢境中出現的花僅是血紅的木芙蓉?為什麼我會變得有些多愁善感……
——就像是一個身體中擠進了兩個靈魂。
眼前最後的光芒被枝葉覆蓋,再透不進分毫。
你,真的想知道?冥冥中,一個虛幻的聲音回應了我的願望。
「是。」我剋制住心臟的瘋狂跳動,謙卑地閉上眼,如此答道。
恍然間,身體好像墜入了水中,不再受枝葉藤蔓的束縛。清涼的水讓我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奇怪的是我好像能在水中呼吸?冰冷的水灌滿了我全身的毛孔,原本應是溺水的可怕場景,但我的心卻平靜了下來,不再掙扎。我感覺得到,我已經浮上了水面,浸潤的空氣中夾雜著木芙蓉的味道。
睜開雙眼,那苗女正趴在我的上方,兩人之間隔著一層無形的水牆:我在水裡,她在水上。隔著波光,我看不清她的模樣。依稀的銀色長發,苗族服裝。眼眸中透出的是無盡的悲憫,清晰地折射著我內心的彷徨。
我試探著向前伸出手,手掌印向水上的波光,她也做了同樣的動作,兩隻手重疊在一起。此時的水面像是一面鏡子,只是……誰在鏡中?誰在鏡旁?
我蠕動了一下嘴唇,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我,是誰?
雖然看不清面前的人,可是我知道,她在笑,大腦深處傳來她的回答:你想知道?
是。我再次回答。
她輕輕搖頭:現在,不是你知道這個答案的時候。不過,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你必須幫助他們。
我疑惑:幫助誰?
和你站在同一戰線的人。
為什麼?
因為……沒有你的幫助,原本設定好的一切將會灰飛湮滅。
不是因為我的出現改變了原有的劇情嗎?我愕然。
不,不全是。你原本就是屬於這裡的,有些事如果沒有你幫忙推動,那麼它就不會往下發展。
我一驚:我原本是屬於這裡的?!那麼,我是誰?!!手掌不由得向前推動。
水面,無聲地碎了,千片,萬片……隨風湮滅,她也化為輕煙。
「不,回答我!」我終於可以發出聲音。
風吹來她最後的話語:「想知道真相的話,就盡你所能,幫助他們改變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覺,剛剛面前的人好像……有著和我一樣的臉。
水波粼粼,芙蓉萋萋。醉香花滿園,神思連天遠。
-
睜開雙眼。
夜,風冷,月光寒,耳邊簫音不絕。
「這裡是……」石室?為什麼我會在這裡?我不是在中央大廳的嗎?我從床上坐起,一塊浸濕的白布隨著我的動作滑下:「請問……咳咳咳……」剛一開口,喉嚨中是撕裂般的痛,聲音好像是烏鴉的叫聲一樣乾枯難聽。只咳嗽了幾聲,連呼吸都帶著微微的腥甜之感,乾冷的空氣彷彿在喉間狠狠地劃了幾刀,痛入心扉。
隨手在空氣中抓了一杯水,喝下,才覺得喉間的灼熱感微微退散。可隨之而來的便是輕微的頭痛和強烈的頭暈,我想找一些泥土用以草藥的生長,治療頭痛,於是,我扶著腦袋,跌跌撞撞地走下床。
唔……石門的開關是……我摸索著石門上的機關,卻不料石門突然升起,這讓倚著石門的我一時間失去重心,向前倒去:喂,不會這麼倒霉吧?
出乎我的意料,迎接我的並不是冰冷的石地,而是溫暖的懷抱。
「誰?咳咳咳……」我暈暈乎乎地扶著來人的手臂,咳嗽著抬起頭,面前的是再熟悉不過的臉龐,「咳咳……少羽?咳咳……」
「別說話了。」少羽說著伸手探探我的額頭,臉上滿是焦急,「你燒還沒退,怎麼就下床了?」
「發燒?」我獃滯地重複。
少羽一聽就氣不打一處來:「還說?身體不舒服還去看比賽,喝了酒之後又吹冷風,不燒就怪了!用白芷止痛,掩蓋了真實病情而耽誤了治療時間,最後暈倒在中央大廳,這種事也只有你這個白痴做得出來!」
「對不起。」我抱歉地笑笑,「不過還是……咳咳……謝謝。」在村莊里的幾個月,我已經習慣了他彆扭的關心方式。
「跟你說了別說話,你還說!快點,給我去睡覺!」少羽儼然用上了命令的口氣。
我點點頭,在少羽的攙扶下再次躺在了床上,大腦中整理著信息:中央大廳舉鼎,然後……對了,晚上大鐵鎚不是……不用去管,管好自己就行了!可是……他會不會死啊?我這麼做會不會影響劇情啊?算了,反正不關我的事。
「想知道真相的話,就盡你所能,幫助他們改變吧。」
大腦中沒來由的傳來這句話。
真相……
我幾經躊躇,在少羽走到門邊的時候喊住了他:「少羽,大鐵鎚……大鐵鎚是不是咳咳咳……去……去蟒虎森林探查情況了?」
少羽的臉上微微閃現出驚訝的表情:「你怎麼知道?」
果然……我頭痛地抓著頭髮坐了起來,但下一秒又不得不抬手捂住放在額上的冰冷白布。
「怎麼了?」少羽走了過來。
我勉強抑制住喉嚨間的痛感,飄出一句話:「咳咳……他,他有危險。高漸離和雪……雪女還沒有去幫他吧?」
「我去通知他們,你不必擔心。」少羽扔出一句話,向石室外走去。
「我……我也一起去。」我將白布放在一邊用冰冷的手扶著額頭顫顫巍巍地走下床:如果來不及的話……還是我先飛過去保險一點。
「不行!」少羽想也沒想就把我的提議否定,「燒成這樣還去?!」
我跌跌撞撞地走到他身邊,祈求般的搖晃著他的手臂:「讓我去吧……咳咳……我一定要……要……」
話未說完,只覺後頸傳來一陣疼痛,隨即而來的便是強烈的暈眩之感,眼前的景象模糊了起來,在我暈過去之前,我最後聽到的,是面前少年說的一聲:「對不起。」
少羽接住了向後跌倒的銀髮女子,輕輕道了一句:「對不起。」讓你先睡一會兒,畢竟還是不要讓病情惡化的好。
輕輕試探著她額上的溫度:好燙!好不容易退了一點,又……哎?那個是……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剛才好像看到了拒霜額上現出一顆水滴形的鮮紅硃砂。待他定了定神再細細看去時,已杳無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