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蘇澤睜開眼,眼前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但是耳邊卻有聲音,那銀鈴般泠泠作響的,是一絲絲水流跳過他身體時的聲音。
冰涼的水流激起了身體本能的應激反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大股的冷空氣鑽進肺里,意識很快清醒過來。
他沒有死。雖然頭頂一片漆黑,看不見天坑的入口,但是他應該是摔到了天坑底,一條地下河帶他到了這裡。
可是雖然沒有死,這卻也不是活路,他在心中默數身上的傷處,至少有五處大大小小的骨折,也已經好幾天沒有進食,他拖不動自己的身體,只能任憑冰涼刺骨的水一點點侵蝕早已虛脫的身體。
接下來不是凍死,就是餓死吧。
離死亡如此之近,人卻反而平靜了下來。黑暗像影院里漆黑的幕布,記憶中最後回放的畫面,是掉頭朝車隊遇襲的方向回奔的自己,以及遲疑后還是追來的藍傲文。
只是他沒有讓藍傲文追上自己。趕到車隊遇襲現場時,只剩下燃燒中的車輛,沒有一個活口。燈族人在離開時習慣地抹去了腳印,但他還是循著蛛絲馬跡找到了燈族人離開的路線,但是藍尚武和藍傲文並不是追蹤的高手,藍傲文那一番探查過燈族人老巢的話顯然全是一派謊言。
那時他蹲在隱蔽的樹冠后,透過枝葉的罅隙看著判斷不出方向的藍尚武,和臉色陰霾地站在原地,胸口因為奔跑和怒意劇烈起伏的藍傲文。
錯誤已經犯下,現在讓藍傲文回去也只是送死,這個人犯下的錯誤,就由他來償還彌補吧。
地下河的水沖刷著身體,這股冰涼讓他清醒過來,但或許只是一種迴光返照,此刻冰冷又開始一點點帶走他的意識。
半昏半醒間,他仰望著頭頂深不可測的黑暗,恍惚間,好似看見一點星光。
怎麼會有星星?是錯覺嗎?還是天坑口嗎?現在是夜晚嗎?
他茫然仰望著,那星光卻越來越多,漸漸連成一片星海,在頭頂璀璨生輝,它們看起來不似銀河的形狀,因為人的肉眼無法看到如此壯觀的銀河,或者說,那更像是遠古的地球上,懸挂在夜空中還沒有名字的星系。沒有一絲塵埃的阻擋,這條星星的長河美得直擊心扉,令人讚歎。
泠泠的河水帶來陣陣涼風,那一霎,蘇澤彷彿正躺在河谷小鎮的草坡上,微風攜著青草的芳香在夜色中瀰漫,如果轉過頭,就能看見那個人被星光勾勒著的美麗側臉……
.
醒來的時候渾身劇痛,他知道自己還沒死,從那麼高的山崖下墜落,這點痛反而不算什麼,耳邊彷彿還回蕩著yamaha-r1衝下騰空時的咆哮,他頓時察覺到懷裡空蕩蕩的,模糊的意識瞬間回籠,猛然坐起:「藍傲文!」
聲音出口時破碎得不成樣子,這一猛起身身體更是牽起一陣劇痛,他發覺自己正躺在一處開闊的草地上,身上雖然各處都疼,但竟然沒有斷手斷腳,抬起頭,頭頂一片藍天,陽光普照,望不到摔下來的那座懸崖,四周也看不到雅馬哈r1的殘骸,那麼即是說,如果他不是被別人所救,那就是藍傲文把他帶到這裡的,不知道為什麼,他更願意相信是後者。
腿上的傷口已經粗粗地包紮上了,他動了動兩條腿,感覺子彈也取出了,便翻身撐在地上,抓過身邊的m16,檢查了一下,這槍既然被留在身邊,應該沒壞。他杵著槍站起來,這是一處小山丘,山丘下是一座已經沒有人煙的寧靜小鎮,遠處是在陽光下發光的大河,在這個崩壞的末世,這座河谷小鎮卻彷彿與世隔絕一般,美好得不可思議。
不遠處映出一道人影,藍傲文提著食物和兩大瓶水從山坡下走上來,抬頭看見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很平靜,好像這只是每日的日常,他睡覺而他去取水,是天天都在發生的事。
蘇澤虛眸凝視藍傲文就這樣走上草坡,心中忽然一陣砰然,他突然意識到,硝煙和炮火根本不配做這個人的背景,能夠讓藍傲文的美無限釋放的,只有眼前這樣寧靜美好的景色。
沒有喧囂與煙塵,這一刻他只覺得視野好似被大水沖洗過,清晰得不可思議,他看著藍傲文微風中輕揚的蜜色捲髮,修長優美的身形。藍傲文將手中的水和食物遞給他,正要說什麼,嘴唇卻被堵住。
藍傲文手中的東西墜在地上,愣了三秒,頓時欣喜若狂地回抱住蘇澤,迫不及待地伸出舌頭,虎牙拚命咬在所有他能咬的地方,嘴唇上,舌頭上。
藍傲文的手臂從年輕狙擊手的後背滑到腰上,長腿伸進對方兩腿之間,在大腿間的敏感位置摩挲了一下,勾住蘇澤的小腿輕輕一絆,將人推倒在草地上。
因為藍傲文一手托著他的背,一手按著他的腰,所以這一下並沒有摔得蘇澤特別痛。「意外」跌在草地上的兩人在那一刻異口同聲說:
「我是在做夢嗎?」
這樣的心有靈犀讓兩人相視而笑。藍傲文沒再多說,解開了蘇澤的襯衫。衣領豁開,藍傲文低頭凝視他,喉結扯了一下,這個細節讓蘇澤莫名有些局促,腦海里亂七八糟地想著,這樣的反應很正常,如果我脫掉他的襯衫,肯定也會這樣,那我現在是不是要這麼做……
他沒有做過這樣的事,藍傲文雖然是男人,但是那麼美,那種能夠吸引所有人眼球的美讓他覺得自己如果對這個人的身體做任何事,都會是一種褻瀆。
腦內互博的時候藍傲文已經一不做二不休,俯身親吻下來,雙手游移到他腰部,來回挑逗撫摸,專心感受著在他手掌下一下下收緊的腹肌,蘇澤聽見藍傲文笑了笑,雙手靈活地滑進他長褲中,長驅直入到胯部,卻停在那裡沒再往下動作了。
藍傲文坐起來,一雙靈動的眼眸因為情|欲迷離閃爍,微微顫抖的手指卻強自扣上了蘇澤身上豁開大半的襯衫:「你還有傷。」
激吻成為劫後餘生最好的慶祝,片刻后兩人都慢慢收斂了心神,蘇澤坐起來,問:「我們怎麼得救的?」
藍傲文屈膝坐在他身旁:「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們正掛在樹上,雖然姿勢有點難看,但運氣還不錯。」他側頭朝他一笑,「我不是那麼容易死的人,我不死你也就死不了了。」
這話雖然有些無厘頭,卻讓蘇澤好像又看到在地下廢墟里那個調皮愛鬧的藍傲文,也就藍傲文愛怎麼說,他怎麼聽了。
「我睡了多久?」
「兩天。這兩天我對你又背又抱,滿足得很。」
蘇澤心中笑笑:「你去下面的小鎮看過了?有危險嗎?」
「我沒走很遠,山腳下那一帶倒是有一些喪屍,不過山丘上很安全,」藍傲文起身道,「我剛在山上找了個落腳處,就在不遠。」
說著朝坐在草地上的蘇澤伸出手,蘇澤抬頭看著逆著陽光的藍傲文,這樣的藍傲文再也沒有高高在上的感覺,和他們所有同齡人一樣,只是一個又美又帥,天之驕子般的男生。
藍傲文說的落腳處是停泊在山坡上一輛旅行房車,蘇澤遠遠就望見綠草茵茵的山坡上白色的房車,那個位置俯瞰著腳下寧靜的小鎮和遠方發光的河水。畫面太過美好,讓他心中的連日來的疲憊煙消雲散,連身在末世分分鐘不敢鬆懈的警惕感也沒了。
跟著藍傲文上了車,車子裡面的格局雖然不算寬敞,但剛剛好能容下他們兩個一米八的個子。
藍傲文像獻寶一樣一一給他展示房車的配置,最裡面的卧室,起居間,只有進門處那間逼仄的洗手間,推開門時藍傲文顯得不甚滿意,一聳肩就把門帶上了,簡介也只有一句「沒法兩個人一起洗」。
起居室里有一個他們無論如何用不上的小料理台,車頂的部分是一排收納櫃,靠窗處放著一把單人沙發,藍傲文很喜歡這把沙發,因為房車裡沒別的座位了,而擠一擠這沙發也可以坐下兩個人……
走進卧室,白紗窗外透進的陽光霧蒙蒙的,讓卧室顯得格外的乾淨,但其實這間卧室沒什麼擺設可陳,只除了一張白色小床,還有……
蘇澤抬頭凝視車頂,有些不可思議地張大眼。
車頂貼滿了明信片,密密麻麻好幾十張,瀑布,峽谷,火山,彷彿來自世界各地的美景全都收在這幾米見方的頭頂。
大冰山難得不冰山了,這個冰山融化的反應無疑令藍傲文很滿意,他站在蘇澤身邊,一起看貼滿明信片的車頂:「我在小鎮看見一間郵局,地上灑了一地的明信片,就找了這些風景照,你不是很喜歡嗎?維多利亞瀑布,還有那個多佛白崖,艾爾斯巨石什麼的……」
蘇澤看著最中央的瀑布明信片:「這不是維多利亞瀑布,是伊瓜蘇瀑布,這張也不是多佛白崖,看起來像是烏魯瓦圖斷崖,還有這張應該是委內瑞拉的平頂山,艾爾斯巨石在澳大利亞……」
年輕的狙擊手仰著頭一一糾正,藍傲文一臉吃癟的表情瞪著他。
蘇澤才發覺身邊沒聲音了,低頭轉向身邊人,藍傲文皺著眉毛,他遲鈍、但誠懇地道:「……不過我很喜歡。謝謝。」
藍傲文被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得都恍惚了,雙眼一眨不眨注視著蘇澤,啞聲道:「我真像在對你求婚啊……」
雖然說這話的是藍傲文,但蘇澤卻莫名腦補了自己對著藍傲文下跪求婚的場景,情不自禁道:「求婚要有求婚戒指,應該還要下跪……」
「戒指,下跪,」藍傲文一一核對點頭,「你還要什麼?玫瑰花?教堂?一本聖經?」
蘇澤看著一雙眼睛狡黠靈動的藍傲文,耳根微微一燙,他別過視線,忽然低聲問:「你喜歡什麼?」
「什麼?」藍傲文故意把耳朵湊過去,一副沒聽清的樣子。
蘇澤沉了口氣,又問一遍:「你喜歡什麼。」
藍傲文笑起來,這個樣子的蘇澤讓他心情好極了:「當然是喜歡你。」
這故意裝聽不懂的戲碼逼著蘇澤只得又說:「我是說……如果有人向你求婚,你想要什麼?」
「誰向我求婚?」藍傲文湊近來促狹地一笑,「你嗎?」
「假設是……」
「只要你的人就夠了。」
那聲「假設是呢」還未說完,藍傲文已別過他的臉,嘴唇輕輕覆在他唇上,又輕又暖,這個吻沒有一絲*的味道,只有兩個人從心而發的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