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如棋

第2章 山如棋

黑暗猶如實質,粘稠得化不開,四周充斥著血腥的味道。

我恐慌地大叫:「不要丟下我一個人!我願意把一切都送給弟弟!爸爸媽媽我愛你們!」卻沒有人理睬。

「我沒有病!我不要吃藥!」我拚命地掙扎,卻不停有人把苦澀的藥丸硬塞到我嘴裡……

「公主!醒醒!」耳邊依稀傳來這樣的聲音。

我費力地睜開眼睛。

靈樞站在我床前。

「活該!」她飛快地掩飾了關切的神色,自顧自幹活去了,「駙馬在的時候你從來不會做這種噩夢,可惜……」

我不動聲色地拉了拉被眼淚打濕的枕巾,淺薇早搶過來替我換了一條。

「冠軍侯在的時候,公主也不會做噩夢。天下男人不都是三條腿,少了誰還不一樣。」突然間,半夏的聲音出現在我的房間。這丫頭跟著楚少銘學了一點粗淺的軍中功夫,不堪大用,倒把部隊里那一套粗俗的說辭給學了個十成十。

靈樞卻當了真。她理直氣壯地反駁:「放屁!本姑娘懸壺濟世,為善一方,見過的男人比你吃過的飯都多,幾時見過三條腿的男人了?」

「靈樞,閉嘴!莫擾了公主!」淺薇略知些人事,知道我不想她們糾纏於這些下三路的話題,急忙拉著靈樞一起出去。

半夏笑吟吟地站在床前望著我,我一眼就看出她心情頗好。

「事情可還順利?」我問。

「公主放心。想來今日京城裡已經傳開了。」半夏胸有成竹地說道,猶豫了一下,看了看我臉色,悄悄說道,「冠軍侯那裡,我怕他過於憂心公主,特地派人飛鴿傳書說明了原委。」

「你倒有心了。」我淡淡一笑。這倒也不好怪她。我素知我手下的幾個大丫鬟各有偏好:靈樞一直堅定不移地站在駙馬這邊,希望我和崔伯言重修舊好,半夏卻是冠軍侯一系,盼著我和楚少銘花好月圓。

半夏見我神色不愉,試探著問:「奴婢處事不周,許多事情未想的妥帖。現來請公主示下,駙馬爺那裡,是不是也使人悄悄傳個口信?」

「駙馬?」我挑眉問道,「為何?」

半夏聳了聳肩:「以防駙馬做出什麼傻事來,反擾亂了公主的計劃。」

「算了吧,本公主統共就那麼幾隻信鴿,自然要省著點用。」我順勢發作了一下下,見半夏臉上微有悔悟之意,這才緩和了語氣說道,「半夏,你不知道我的全盤計劃。這事倒也不怪你。其實流言是真是假,駙馬抑或冠軍侯選擇如何應對,都不會礙了我的事情。我也並不是不信任你,或者不信任冠軍侯,而是有的時候,知道的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

因我說的十分誠懇,半夏便如釋重負地去了。

我整個人便也隨即鬆懈下來,半倚在床上,為自己絕妙無雙的計劃陶醉不已。

在本公主絲絲入扣的策劃下,駙馬終於再也忍不下這口氣,連夜進宮告狀;一向忌憚世家,靠籠絡駙馬安撫崔家的昭靈皇帝勢必要為駙馬出頭;當然,出頭歸出頭,冠軍侯楚少銘是昭靈皇帝一手提拔起來的,意義重大,自然也不好輕易呵斥,於是只得借口要他去紫荊關辦事,且支開他一個月,這壁廂趁機把本宮宣入禁宮,好生教訓,盼著我迷途知返,昭靈皇帝好兵不血刃、兩邊都不得罪地解決衝突。

這一個月對於陳家來說,就是絕好的造反機會。冠軍侯領兵一萬離開京師,宮禁空虛,陳文昊正好振臂一呼,將京都一窩端下,等到楚少銘反應過來,率軍急返之時,京都深壁高牆,易守難攻,他只消堅守不出,便可穩操勝券。屆時楚少銘或者倒戈投降,或者遁入深山,這江山便是陳家的江山了。

可惜陳文昊不識相。楚少銘已率軍出城兩三日,正處於京都和紫荊關的中間,正是消息最為閉塞、軍紀最為鬆懈的時候。此時若猝然發動兵變,保管打楚少銘一個措手不及,進退兩難。這樣絕佳的機會錯過了,還去哪裡找?

既然陳文昊猶猶豫豫,本公主只好再主動些,給他來一記重鎚,告訴他:這千載難逢的時刻就要提前結束了。

而這一記重鎚便是:皇上要殺明鏡公主了。

楚少銘和本公主相好,並不是本公主一廂情願。

兩年前他立下赫赫戰功時,昭靈皇帝大張旗鼓出城率領群臣迎接他,親手為他解下血染的戰袍,大肆嘉獎,許以重賞,當場封他為「冠軍侯」,以彰他勇冠三軍之功。

那年楚少銘不過十六七歲,正是英雄少年之時,鮮嫩可口之極,英姿颯爽,迷倒了京都一大群貴族少女。

就連陳文昊那新寡的大姐陳長華,曾揚言為夫守節的,都拜倒在楚少銘的重盔鐵甲之下,鬧出許多笑話來,成為京城裡風靡一時的談資。

而陳文昊一母同胞的小妹,那個叫陳幼瑛的小姑娘,更是過分,尚未及笄就想著嫁男人,在大將軍府里哭著喊著說非楚少銘不嫁,逼得陳文昊的父親,也就是前任大將軍,進宮向自家姐姐昭烈皇后求助。

昭烈皇後年輕時靠溫柔美貌和肚子爭氣奪得后位,色衰愛弛之時就靠賢惠知禮和娘家給力守江山了。一向善於溫柔小意、賢良淑德的她自然看不慣陳家姐妹過於彪悍的行徑,思前想後之下覺得陳幼瑛的婚事倒還能提上一提,就在當年的荷月宴上煞費苦心,想將陳幼瑛正式引薦給楚少銘。

本公主頭頂著「京都第一美人」的名號,橫行無忌行走十多年,每年的荷月宴都是我大顯身手的時候。然而在知道昭烈皇后的小心思之後,那年的荷月宴我故意稱病未出席。陳幼瑛聽到我缺席的消息可開心了,打扮得花枝招展,妄想在荷月宴上艷壓群芳,好博得楚少銘青睞。橫豎其他的貴女都知道陳家勢大,估計也沒人願意惹麻煩。

我不知道陳幼瑛有沒有在荷月宴上艷壓群芳,但是我卻知道她在荷月宴后哭得肝腸寸斷,對本公主咬牙切齒,公開揚言恨不得食肉寢皮。原因很簡單:楚少銘當日也沒有出席荷月宴。他和本公主同車出遊,去西山溫泉泡澡,兩日後方歸。

歸城之日,在眾目睽睽之下,本公主的車駕直接駛入冠軍侯府,留宿至次日方出。其後,本公主和楚少銘交往再不避人,索性坐實了這段關係,不給陳幼瑛任何幻想的餘地。

其實楚少銘和本公主交往,也承擔了不少壓力的。昭靈皇帝明明知道他和本宮好上了,卻因想著拿他制衡日益坐大的陳家,不便深責,明裡暗裡挑選了合適的名門淑女,賜了好幾次婚,楚少銘都給扛下來了。至於權貴之家的聯姻之請,他更是回絕得不計其數。

楚少銘原本在朝堂上有許多交好的同僚,行伍里爬摸滾打混出來的鐵交情,全因他和有夫之婦相好的關係,漸漸疏遠了,有那自詡正義的,還含糊著彈劾了幾次,說他品行不端,幸而顧及崔家和駙馬的臉面,沒有指名道姓,昭靈皇帝也樂得裝糊塗。

楚少銘既然貴為冠軍侯,自然也有不開眼的小嘍啰企圖抱大腿。他們看他對「京都第一美人」如此迷戀,也下了大本錢,從各地尋來絕色佳人,指望能博楚少銘一顧。其中有幾位姿色動人,連本公主看了也要掂量一番,忐忑著我是否能比得過,楚少銘卻看也不看的全部原封退還了。

在忠誠方面,楚少銘有著異乎常人的執拗,令我很受感動。

當然,楚少銘的這種忠誠也讓本公主叫苦不迭。因為他以己度人,也不准我和駙馬親近。本公主好不容易才收了他,又費了好大功夫才讓他同意我不用和駙馬和離,其餘事情也只能依著他了。幸好本宮馭男有術,處處殫精竭慮,走鋼絲似的應付了兩年,好容易才謀劃到了如今的大好局面。

冠軍侯楚少銘對明鏡公主一往情深,這是京都里略有些頭臉的人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對於這一點,作為陳幼瑛一母同胞的哥哥,我相信陳文昊最心知肚明。

既然楚少銘能為了明鏡公主御前抗旨拒婚,焉能在知道明鏡公主即將被賜死時無動於衷,帶著大軍繼續像沒事人一樣往紫荊關趕路?我倒是相信,可惜陳文昊是決計不會相信的。

所以說,陳文昊若有意造反,也就在這一兩天了。昭靈皇帝雖然涼薄無情,晚年迷信仙術,但眼光還是有的,制衡之術玩的也是爐火純青,於行伍中拔擢楚少銘,算是他晚年的神來一筆。等冠軍侯率軍士回京,陳文昊再如夢初醒般造反,兩軍對壘之下,有多少勝算,難說得很。再者,縱使他一味隱忍,此時不反,等到昭靈皇帝扶植之下,冠軍侯的勢力再次坐大,想反也反不成了。彼時刀俎魚肉可知。

陳文昊是個聰明人。而本公主為他準備的,就是這麼一道單選題。

冠軍侯是昭靈皇帝的棋子,而陳文昊,現在卻是本公主對付昭靈皇帝的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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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復仇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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