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野分
()夜已過午了,遠山完全黢黑了下來,夜間細微不察的萬壑松風這時一陣比一陣凄厲的叫嘯,夤夜隱約不明的萬泓飛泉這時也一聲比一聲蕪雜扎耳,山野風聲嗚嗚、泉聲濺濺,除鐵路線上還有幾點幽幽燈光,萬壑千岩都遮掩在一張巨大的黑幕之中。
杜若總算是回來了,聽他沉重的腳步聲在院外的小路上蹀躞,任燕彷彿隔戶窺chūn似的心神一陣悸動;聽他粗手笨腳地推開院門,笨拙地把什麼東西咕嚕一聲靠在牆上,任燕依稀賈女偷香似的心頭怦怦直跳,聽他鼻息休休地來到門前,捏不住鑰匙的手碰得屋門噼啪作響,任燕更是猶如久別勝新婚似的暈生雙頰,慌忙對著鏡子抿下梳理得整整齊齊的頭髮,搽下鮮艷紅潤的唇膏,這才手忙腳亂地打開屋門,瞧杜若渾身酒氣地站在門外,一臉的驚訝與醉態,禁不住又暗自一嘆,伸手接過杜若肩頭的背包。
杜若恭順地笑笑,瞧滿屋子裡的融融燈光,搖籃中睡熟了的嬰兒,深更半夜任燕倚門而待的款款深情,立時一股家的感覺牢牢地攫住了他,然而不一會兒,窩憋了一整天的一肚子怨氣和燃燒了一整天的一腦門子怒火,使他又懷恨在心地撇撇嘴,嘴角掛著一抹仇視和厭惡的冷笑,「你咋還不走沙?你拖累得我還不夠嗎!我已經像臭狗屎般的聲名狼藉了,莫非你還要我跪下來磕頭,才送得走你這個喪門星!你走吧,我求求你,你我往rì無仇,近rì無冤,別讓我再丟人現眼了!我畢竟是堂堂七尺男兒,我還要在這裡娶妻生子,把我逼上了絕路,對你又有什麼好處?」
任燕面帶愧sè地愣在那兒,忍辱負屈地不吭一聲,瞧杜若酒氣熏天的yīn沉著臉,東倒西歪地站不穩身軀,醉眼矇矓的眼裡閃動著積憤難平的恨光,「你又喝酒了,你成天醉醺醺的一點不注意形象,你先去洗把臉,清醒一下,我做了一桌子菜等你回來,又將人好話當做了耳邊風!」
杜若一時驚異,酒醒了一大半,瞧桌上熱氣騰騰的擺滿了碗碟,任燕濃裝艷抹的活像十二樓中的怨婦,他不覺又驚喜交集地揉揉眼眶,余恨未消地用鼻子哼了一聲,「你又在撒什麼花樣,你這個朝秦暮楚、吃了東家睡西家的sāo貨,你不想方設法的害我,我就算燒高香了,你有這好的心腸,肯裝個俏模樣待我,肯做飯給我吃,除非天地倒過個兒,太陽打西邊出來!」
任燕被嗆憋得周身起雞皮疙瘩,臉上泛起一絲極難掩飾的冷笑,竭力若無其事地鎮定住心神,「你罵夠了吧,要沒罵夠就繼續罵,廚房裡的熱水早燒好了,你要是想叫我再燒一遍,我也沒意見,反正吃人家的,就得受人家的氣,我老臉皮厚的賠小心就是!」
杜若一時嘆為奇迹,恍如乍見鐵樹開花似的神sè突變,面對任燕突如其來的低首下心,出人意表的逆來順受,簡直誠惶誠恐的不知如何是好,他猶自疑神疑鬼地眨眨眼睛,猶恐未真地緊擰著眉頭,「你是扮狐狸jīng變xìng了,還是趁我不在多吃了一天的鹽,竟然罵不還口打不還手哩!你不消騙人上樓拔梯子得!你作賤我聽不得一句好話、見不得一點好臉是不是呀!你那點花心媚骨,我早看透了,在一個地方連跌兩交哪還叫杜若!」
「你先去洗吧,管我是騙你感情也好,騙你錢財也好,有話呆一會兒再說,今天不是我們大喜的rì子嗎,你還是我名義上的丈夫!」
杜若心懷戒懼地冷冷一笑,思慮的目光一瞬不瞬地注視在任燕的臉上,在疑雲難消的敵意中沉默了一半天後,瞧任燕描過眉的眼裡這時滿是似水柔情,敷過粉的臉上綻放的也是情意綿綿的笑容,這才毫不猶豫地走到她的身邊,拖把椅子坐下,「這麼說開竅了,知道我是為你好,曉得感念我們的一點情分。那我就索xìng打開天窗說亮話,剛才話雖說得有些過激,但確確實實是我真實的想法。你在我心目中像七仙女似的是神,我唯願你一輩子生活在蜜罐里,我見不得人指手畫腳地對你有半點褻瀆,更見不得你哭哭啼啼地受半點委屈。你跟我不一樣,你生在城裡,長在城裡,所以你的人生坐標就應該在城裡,你的安樂窩也應該築在城裡。僅僅靠知恩圖報和偶然建立起來的親善關係要你留在山裡對你不公正,僅僅靠情分和脫離人際關係的因緣際會捆綁成夫妻對你就更不公平。撿來的母雞難下蛋,偷來的鑼鼓打不得。我叫你回城,絕不是嫌棄你,你這麼漂亮、這麼有見識,我能娶上你,是我上輩子燒高香了,是我祖墳里冒出了青煙,無論對我人生、事業都會是個極大的提升。但我畢竟是男人沙,讀了這麼多年的聖賢書,我不能太自私了,更不能趁人之危,你說咱們現在名也丟了,臉也沒了,你跟著我在山裡,哪還不得一輩子吃苦受罪,遭人唾棄,這與我對你的心愿不啻十萬八千里。那時我打屁胡說,說你是我的老婆,其實我是真心地維護你,是想要好好地報答你。沒有你,我就不會走上文藝創作這條路,也就沒有我今天這樣的成就,說你是我的引路人,啟蒙老師,還真的是一點都不為過。還記得不,那時你在小站的書法講習班上當老師,瞧你的行為舉止,你的談吐衣著,別提給我的震憾力有多大了。那時我過的什麼rì子,朝圖一飽、夜圖一覺,衣服穿得跟叫花子似的,言談舉止跟瘋子似的,還一天到晚不知人間有羞恥二字的遊手好閒!我要跟你一樣也正經八百的做人,也有一碗綽有餘裕的安生飯吃,就要像你所說的,多讀書、讀好書,勤寫生、寫好生,走自我奮鬥的不歸路。『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xìng,增益其所不能。』雖說我現在苦點、累點,別人在我這樣的年齡,小孩都能買醬油、打醋了,我還是孤家寡人,光桿司令一個,但要奮鬥,就得有犧牲,非有徹底之覺悟,猛勇之決心,否則不塞不流,不止不行!我就不相信,我一輩子就這麼飄零浪跡在山裡,會打一輩子光棍,娶不上個城裡的漂亮女人,終有一rì,我會跟你一樣做個城裡人,也有頭有臉地去享受城市文明!」
杜若情真意切地說到這兒,恍若積聚在心中的塊壘吐露盡凈的長舒一口氣,然而瞧任燕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邊慵懶地耷拉著眼皮不時地瞟他一眼,邊漫不經心地撫弄著衣袖。杜若頓覺冷水澆頭涼了半截,一縷頹喪在心底穢散開來,不禁自嘲地咧嘴一笑,垂頭喪氣地站起身,「對不起呀,耽擱你時間了,姑妄言之,還望你姑妄聽之,不要見笑哩!」
任燕驀覺臉上奇異地一熱,一把將衣袖捋落的絨毛丟在桌上,「你這人說話就是難聽,翻過來葫蘆倒過去瓢,一天到晚只曉得叨登這些事兒,我聽得耳朵都起繭了,滿嘴沒有一點幽默感!」
杜若愣愣神兒,又搖頭笑笑,從桌上撿起細絨,用那種既讓人激動又讓人難過的眼神偷覷一下任燕,就訕訕地朝廚房裡走去。
任燕沒好氣地白了杜若一眼,瞧杜若一臉苦相,無jīng打采地走到廚下,一縷看得見的沮喪在眉宇間很濃重地彌散,也不覺有些委屈地抽抽鼻子,跟著來到廚下,「怎麼啦,又生氣呀,吃了糯米粑封上了嘴,你這人又不是屬公雞的,這麼爭強好鬥,我說句玩笑話就不行!」
杜若一陣錯愕,千奇百怪地抬起頭,僵硬的臉上沒有一絲寬讓的表情,瞧任燕嬌嗔地撅著嘴唇,白凈的臉上布滿了被忽然流露出來的惱怒所憋出的紫紅,連忙站起身,不冷不熱地反唇相譏了一句,「嗬,這真是夜半喊天光,吃雞蛋等不到雞落屁股,你這人怎麼也小肚雞腸,一點情趣都沒得!」
任燕轉嗔為喜地抿嘴一樂,舉止優雅地走近身來,「還說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命中注定攤上了你這麼個總也不見天rì的文曲星,自然也就嘴尖皮厚的一副醋罈子模樣了,要不怎麼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呢!」邊說邊關懷備至的給杜若拿毛巾,兌洗澡水,還不憚其煩的教杜若怎麼洗得乾淨,怎麼節約用水,一時廚房裡chūnsè無邊、景象宜人。
杜若受寵若驚的垂手諦聽,一股愧不敢當的熱流傳遍了全身,他不知道任燕何以如此熱誠關愛,真的是要走了,煮熟了的鴨子要飛了,想在他飽經憂患的心靈上留下最暖人肺腑的一頁,還是真變xìng了,雁鵝帶著麻雀子飛,被他不可嚮邇的熱情和不容置疑的才學所感動,要頂著流言蜚語在山裡與他建立一個志同道合的快樂之家,要像七仙女眷戀董永似的冒天下之大不韙永世夫妻雙雙把家還。杜若思cháo起伏的在澡盆里泡得更久,浮想聯翩的在廚房裡磨蹭著身子,聽門外任燕高喊一聲,「洗好了沒有呀,衣服給放在了門后!」杜若再也不想在憂懼和猜疑中嚇唬自己了,勿勿穿好內衣,一個箭步就躥出了門外。
杜若頓如置身在光怪陸離的仙境的眼花繚亂,又似攀登上了無限風光的險峰應接不暇,眼下任燕僅一襲睡衣遮體,那束縛在黑sè的rǔ罩下的高聳的Ru房,那顯露在粉sè的三角褲外的白凈的大腿,那渾身上上下下隨著她的姍姍走動而裸露無遺的女xìng曲線,那樣妖艷,那樣xìng感,那樣迷情惑xìng的袒露在眼前。杜若片時恍恍惚惚的如在夢中,心神被一個嚮往已久的夢魘所牽引,他試探著往前走幾步,一點一點地靠近任燕,終於他靠上那個似真似幻的影像了,就像在萬丈深淵裡探險一樣,他小心翼翼地攀住那纖長柔嫩的手指,慢慢地抓住那滑膩無比的手臂,接著全身就迅猛異常地向那豐腴溫潤的身軀貼了上去。杜若緊緊地將任燕摟抱在懷中,雙手迫不及待地按在她飽滿圓實的臀尖上,他像一個歷經了旱災水害的老農在收穫著最後一點果實,像是要把她、她的美貌、她的窈窕和她的綽約風姿都收聚到自己的身上;他又像是一個遭際了情天恨海的魔王在衝擊著最後一道魔障,像是要用自己的胸膛去擠垮她,用自己的雙臂去箍死她,用自己顫抖不已的身軀去壓倒她,使她融化為一種彌足珍貴的物質,從而灌注到他的體內,充溢於他的四肢百骸……
「你……你放開我!」任燕頭昏眼花地掙動著身子,全身在不能自己的劇烈驚悸中幾乎透不過氣來。
杜若渾身一陣震顫,從一時的意亂情迷中清醒過來,瞧任燕氣喘吁吁地撫著胸口,睡衣被掀落下肩頭,大半個粉嫩的身子在室內融融的光照下閃耀著一種凝脂般的光澤。杜若只覺得喉中一緊,一股別樣溫情從心底滋生開來,使他情意綿綿地抱起任燕,快步往卧室里走去。
任燕驚恐萬狀的歪曲著臉,心像驟然間停止了跳動,明閃閃的眼睛裡布滿了惶惶不安的神sè,「你……要死了,急啥急!你不是趕我走嗎,吃了亡魂草,才剛說的話就忘記了!你放下我,往後的rì子還多著呢,也不急在一時,你要是真的愛我,就不能不尊重我,有幾句話你得先答應我,雖說今天是我們的好rì子,但我不想就這樣不明不白地跟你上床,我任燕再賤,還沒有到任人脫褲子的地步!」
杜若悚然一驚,心底如火般燃燒的情yù渙然消散,然而骨子裡一點耿耿於懷的痴心和潛意識裡一絲念念不忘的妄想,使他仍步履堅定地走到床前,將任燕橫放在自己的膝上,雙手仍舊戀戀不捨的摟住她的腰,「你是我的女神,我一點心事全在你眼裡了,再渾蛋的杜二杆子也逃不出任老師的手掌心。你說,你又有什麼苛刻的條件,又想做個什麼樣的寬心丸子給我吃,我杜二杆子為你丟盡了臉面,吃盡了苦頭,只差舌頭沒磨穿,還在乎什麼條件不條件的,只要你說得出口,不弄個美麗的圈套讓我鑽,我都能答應!」
任燕歪頭朝他盈盈一笑,雙臂風情萬種的環繞在他的肩上,胸前一對豐滿的Ru房盪人心魄地朝他晃動著,白嫩的頸脖也在叩人心扉的明艷中片縷不存的展露在他的面前,「我就知道你口是心非,成天sè迷迷的相兒,恨不能一口將我吞下肚,你還捨得趕我走!但咱們得先把話說明白,我知道你為我遭了不少的罪,但哪不都是你自作自受嗎?我知道你對我的一番情意,但這跟單相思白rì夢有什麼兩樣!你是心高遮了太陽,命薄薄如紙張,你在世人眼裡只是個山裡的養路工,是繡花枕頭一包草,身上還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壞毛病,你叫我怎麼愛你,你又有什麼值得我愛,雖說你會畫點畫兒,能賺些錢,但也改變不了你人微言輕一貧如洗的命運,沒哪個城裡的姑娘瞧得上你的!如今承你不棄,救我一命,這幾個月又把我們母子倆照顧得熨熨貼貼的,我也該不念舊惡的拿身子來報答你,但你想過沒有,我們天懸地隔的差得遠呢,薰蕕不同器,根本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在一起過rì子也別彆扭扭地享受不了生活的幸福。這我不怨你,誰叫我用錯了心思,走錯了道路,拿自己的拳頭搗自己的眼窩,落到今天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所以我得提幾個條件要你答覆,你如果就這樣下去,老是一副懷才不遇潦倒失意的嘴臉,不說我瞧不起你,我兒子長大后也會瞧你不起!這第一件吧,你得把酒給戒了,不能再這麼成天醉生夢死的好酒貪杯,有一點形象也叫酒給糟塌了;這第二件是你不能有事沒事兒的招惹女人,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往大姑娘小媳婦堆里鑽,有一點好事兒就美得不得了四處吹喇叭做廣告,一身的勁都用在嘴巴上了,整瓶子不搖半瓶子搖,好像天底下就你是個人物,什麼德行!這第三件吧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你得把工作辭了跟我去城裡,咱們開個書畫店做生意,憑你的繪畫才能,我的交際能力,咱們好好地干一番事業,絕對能過上有房、有車、有閑的富貴人家rì子。你要叫我在這裡一天嘟噥到黑地跟著你苦度chūn秋,過兩頭不見太陽的rì子,我辦不到;或是連理一時、鴛鴦兩地,家裡一個子兒也沒有的做假rì夫妻,一點工資都花在路上了,哪更是不可能!你答不答應,答應我們明天就去城裡,我不怕別人作賤我水xìng楊花,更不怕別人紅口吐白牙的說我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
杜若一時目瞪口呆,像釘子釘了似的一動不動,又像被鐵環箍住了似的憤憤不平,這太傷他的心了,把他的臉面撕下來當草紙,再揉成一團丟在糞坑裡,簡直沒把他當人看。杜若汗顏無地的低著頭,胸中一股頹喪之情化作了萬千小蟲在嚙噬著他的心臟、飢餐著他的肺俯、渴飲著他的血液,膝上如一朵花英正艷的任燕也變成了一種望而生畏的怪物,那一點紅唇宛似張開的血盆大口在吞噬著他的靈魂,那兩顆Ru房宛如兩堆墳墓在埋葬著他的**,那渾身白白凈凈的肌膚、凹凹凸凸的線條宛然又滑又曲的無底深淵在沉陷著他所有的一切。
杜若立時驚慌失措地跳起身,一把將任燕丟在床上,不堪其辱的痛恨和不甘示弱的憤怒在五官七竅上震蕩,「你真是當婊子豎牌坊——不知羞恥呀,黃鼠狼的腚——放不出個好屁!你是個什麼東西,別人不說,自己也該有自知之明沙,你認為你還處在人生摽梅年華,是柳綿辭枝的歲月,做你的chūn秋大夢去吧!你一身sāo骨、xìng子輕浮,連女人的一點貞潔都守護不住,是個任誰都可以往臉上吐唾沫的臭婊子!你有什麼資格在老子面前飛短流長,給臉不要臉的假充善類,你拿面**鏡照照自己沙,要不撒泡尿在臉盆里瞧瞧你那德行,老子不嫌你水xìng楊花的xìng子,把你從鬼門關里拉回來,老子不嫌你人盡可夫的身子,還拖著個瞧著就令人噁心的小雜種,給你以愛情,給你以婚姻,給你以衣食豐盈的優裕生活!你倒行,好了傷疤忘了痛,放下打狗棍就欺負叫花子,還恬不知恥的給老子提這條件那條件!老子是好酒貪杯呀,天若不愛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既愛灑,愛酒不愧天!老子是貪戀女sè呀,天若不愛sè,星宿無牛女,地若不愛sè,木無連理枝,天地都愛sè,吾人當何如!要老子辭職跟你去城裡,把前程命運掖在你褲腰帶上,老子還沒有二百五到這種地步!你認為你靠得住呀,你貪得無厭,品行不端,有朝一rì你又攀高枝了,把我當絆腳石攔路虎給一腳踢了一棒打了,那我不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還真成了不曉得人情一張紙、世情一杯水的杜二杆子呢!收起你這套假惺惺的騙人把戲吧,鼻流不知擤,自己頂的滿頭屎,還嫌別人臟,我杜若既有個人奮鬥的心,就有不計成敗得失的膽,有吃刀子的嘴,就有消化刀子的肚!雖說我現在是籠中窮鳥、釜底枯魚,但太陽是從家家門口過的,磚頭瓦塊也有翻身之rì,誰說我就沒有破壁騰飛的一天,就沒有錦衣玉食的rì子,到時大街上隨便找個城裡女人,那怕是越找越差、最後找了個爛東瓜,也比你這個風流成xìng的破爛貨強!」
這時任燕卻悄悄地走了過來,雙臂抱住他的腰,將臉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前,「都是我不好,不該像個碎嘴婆娘似的說了這麼多,惹你生氣了,你就狠狠地罵我吧,你罵我,或許心裡會好受些!」
杜若木然一笑,伸手摟住任燕,人像一團萎縮的敗絮,說不出的心灰意懶,「算了,別這樣了,算我開口咬著舌,滿嘴胡說,對不起你!」
任燕點點頭,又搖搖頭,萬語千言梗塞在喉嚨口,她想揀盡過去所知道的最溫暖人心的話語來表達自己最真誠的感激,然而又不知從何說起;她想就此立個誓語、許個諾言,然而一兩句虛幻的誓言、無謂的承諾,又何以言明自己此刻最溫柔的心境,她唯有更緊地貼著杜若,無言的淚水噗嚕嚕的往下落。
杜若心下一陣愴然,默默地凝望著懷中這個愛過、恨過、如今又要離他而去的城裡女人,數月來的悲歡離合、啼笑姻緣,連rì來的憧憬和希望,隨著這個城裡女人的離去,一古腦兒全破滅了。何必為具不值得敬奉的偶像頂禮膜拜,何必為個不值得敬愛的女人枉擔虛名。杜若只覺一種悔不當初的遺恨、一種壓抑了許久的yù望這時在心底突然惡意膨脹起來,禁不住猛地俯下嘴唇,在任燕的臉上狠命般地蹭來蹭去,親了又親。
任燕驟一承受杜若的熱情,下意識般地掙扎了一下,接著渾身一陣顫慄,她想推開他,但是不行,她的內心是那樣地渴求他的溫存,漸漸地她雙手回抱著他,淚水似噴泉,任他將自己帶進溫柔鄉里,全身軟綿綿地,連一點支撐的能力都沒有……
杜若一時神魂飄蕩、情難自禁,像付出了很多的情人,理直氣壯而更緊迫地摟抱著任燕。瞧任燕匆促間雙眸閉合、鼻息咻咻,臉上泛起一層誘人的cháo紅;瞧任燕長身玉立、曲線玲瓏,如出水芙蓉般的散發出陣陣幽香。杜若更是神魂顛倒、如醉如痴,他只覺得任燕那兩片又香又嫩的嘴唇、柔甜油膩得如同蜜糖一般,緊貼在自己的嘴上;任燕胸前那兩顆微微抖顫的Ru房直如兩座挺秀的玉峰、柔若無骨地擠壓在自己的身上;任燕那美得使人心悸、曾在無數個夜裡讓他輾轉難眠的臀尖,也被他一下子就死死地揉按在手上;以後杜若更加急切地抱起任燕。瞧任燕幽幽地一聲嘆息,長長的睫毛柔順地覆蓋著半開半閉的雙眼,緋紅的面頰似羞還怯、隱隱約約地浮現出幾縷淡淡的幽怨情愁。杜若更是無所忌憚,血脈沸騰,忙控制住心頭的一陣狂跳,三五下就褪掉了任燕的衣服。瞧融融光照下,任燕潔白得使人眩目的軀體纖微畢現:那因哺rǔ而脹鼓鼓的Ru房直如兩朵正艷的花果微微顫裊;那因生過小孩的微凸光潤的小腹,豐盈勝雪的臀部,更予人一種熟透了的勾魂攝魄般的少婦的美!
杜若再也抑制不住地心猿意馬,連呼吸也變得急促粗重起來。然而這時任燕卻像是夢囈似的輕輕地抽搐了一下,微微蠕動的長睫毛也沁出幾粒細亮的淚水。杜若暗自一驚,連忙收攝住怡盪的心神,人也從迷離恍惚中清醒過來。他忽然覺得自己很蠢,犯了一個蠢得不可救藥的錯誤,他這樣逼迫任燕,究竟所為何來,要娶任燕做老婆,那他就更應該尊重任燕,絕不能將自己的**意思強加在任燕的身上,只不過要報復一下,自己的情感投入總要有一些回報,那他就更是大錯而特錯了。杜若不是自詡為很有才華嗎,滿腹經論,滿嘴仁義道德,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是決不會這樣挾恩圖報的。如果杜若就這樣草率苟合、歷經人道,走過人生最美好的愛情季節,那他所有的追求不都成了自尋煩悶,所有的努力不都成了自討沒趣!杜若半世坎坷,受盡折磨,好不容易才苦盡甜來、嶄露頭角。如今杜若名也有些、利也有些,rì子也開始過得順順遂遂,然而卻還是這麼經不住誘惑、藏不住財氣,那他還嚮往什麼城市文明,空談什麼個人的全面發展!如果杜若不是以崇高的理想和高尚的道德情cāo去全面發展,不是以個人形象和人格魅力去築巢引鳳,不是以個人學識上的淵博和審美情趣上的豐富去遭遇愛情,那杜若豈不是白在世上走了一遭,白白地吃那麼多的苦,受那麼多的罪,到頭來還不知情為何物,享樂不到愛情的甜蜜、享用不到生活的富足,享受不到成功的樂趣……
……;……
「你走吧,你回城裡去!」
「我……還會回的!巴山楚水也是我的再生之地!」
——唉,真沒想到,一場鬧劇,行善還沒有作惡的多!
——嘿,一床被子不蓋兩種人,這就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自作自受!
——嗨,車到山前必有路,但願這只是暫時的,生活總還要繼續!
一條鐵路在這巴山的皺褶里拐了一下,依山傍水修築有幾處小平房,沿石階逶迤而上,一道柵欄將本不多見的旅客擋在道外,偶而有輛列車在這裡停靠一下,車鳴人嘈,才顯得這是一個山地小站。
任燕站在柵欄口,瞅情形杜若是不會來了。任燕隨三三兩兩的旅客走上車。「阿姨,那位叔叔叫我給你的!」任燕一怔,趕忙朝著送信的小孩的手勢望去,就見那石階下,杜若站在小路上,頻頻地向她招手。任燕霎時間淚眼模糊,喉中梗著一種苦澀的滋味,緩緩地展開信。原來是一沓子人民幣和那張壁畫的草圖。
啊……杜若!任燕抬起頭,列車己離站了。望杜若身後的山野,四處霞光映照,山溪流水淙淙,山樑林帶朦朧。望杜若腳下的小路,草兒為它染上一抹嫩綠,花兒為它塗上幾點殷紅。望杜若身後的巴山,凹凸著寬闊的脊樑,雲兒在它上面悠然飄蕩,風兒輕揚著白霧在它上面嬉戲躲藏。任燕頓時心胸坦蕩、豁達起來,毅然將臉俯貼在嬰兒的臉上,望漸漸消逝在山那邊的杜若,她只覺得離愁正一點點地退出她的憂胸,原本大巴山外也是一個陽光燦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