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可憐身作皇家客
向晴定定的看著窗外,紛亂的思緒卻無法停止,她的人生從來沒有遭遇過如今這般進退兩難的境地,憑良心來說完顏烏祿待她並不薄,每日里錦衣玉食,太醫們更是早晚都要來報到一次,湯藥燉品更是頓頓不少,甚至怕她吃不慣北地的食物,除了她醒來的第一日外,這幾日端上來的,無不都是江南的菜色,好多甚至做的比地道的江南菜味道更佳,向晴自然是感動的,但是越是如此,她就越想念那總是有些多雨的江南。
她離開臨安還沒有一個月,卻已經覺得離家彷彿千萬年了,她以及不知不覺中把自己歸為南宋的子民,竟然也開始思念『故土』了,而這些都是因為那個叫展夕的男子,每次午夜在完顏烏祿離開后,她才放任自己在黑暗中哭泣流淚,那些不是軟弱的淚,那些淚僅僅刻著兩個字『思念』,她想念展夕,想念小夕,想念小秋,甚至連羅嗦嘮叨的廖伯也好幾次出現在她的夢裡,囑咐著她該給展家生一個小小少爺了。
這樣的情緒她是不敢放任的,這樣的夢境也只會自己在暗中品味,她如今是真正的孤立無援了,在晴暖樓時還有小夕和展夕陪伴,而在這裡就只有她一個人而已,隨著她的傷口開始復原的越來越好,完顏烏祿每晚待在這裡的時間也越來越久,看著她的眼神也越來越火熱,她知道那代表著什麼,何況他一絲一毫掩藏的跡象也沒有,就這麼**裸的展現給她看。
她知道一旦自己的傷口完全結疤,他怕是不會再僅限於每晚來與自己『聊天說地』了,而到時自己又該怎麼辦?這人怕是早就看過她的身體了,竟然如此的身體依舊想要得到,向晴不得不再三肯定他對自己是絕無撒手的可能了!
若是她不曾愛上誰,若是她不曾有這麼多的牽挂,這樣的男人無疑會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沒有女人能拒絕這樣一個夠強勢、夠能力,且對自己也夠用心的男人,可是如今已經晚了,她的心早就給了人了,而她碰巧也是那種一生只動一次心,一次只為一個人的那種類型,所以給不了他任何東西了,甚至連些許的感動和憐憫都不能給他,因為他和伍若雲是不同的,他是帝王了,只要給他一點點希望,他就會蠶食掉你的全部,這是殘酷的現實,容不得她有絲毫的心軟和猶豫。
「晴主子,您已經坐了很久了!可要回床上歇息一下?一會該用午膳了!」宮女的聲音打斷了向晴的思考,向晴收回落在窗外的視線,似乎覺得並未起床很久,但是傷口卻已經在向她抗議,讓她知道確實已經坐了很久了,「那好吧!你們扶我回床上去吧!一會把葯端來就行,午膳就不用了,今天不餓實在不想吃!」
兩人一聽她說不吃飯,立即你看我,我看你,臉色再度變得恐懼了起來,『唰』的一下,便又同時跪了下來,「晴主子,您若不吃飯,奴婢們就沒命了!求晴主子慈悲,救救奴婢們吧!」
「誰跟你們說我不吃飯,就要你們的命?皇上嗎?」向晴有些厭惡的看著跪在地上的兩個宮女,不等他們攙扶,自己站了起來,也不再理會她們,緩緩的自己往床邊走去。
兩個宮女跪在地上,恐懼地看著向晴有些搖搖晃晃的身子,不知道是該起來去扶她呢,還是該繼續跪著等她讓她們起來,就在她們猶豫不決之間,向晴已經自己坐回了床上,解開了毛裘的披風,脫去了小小的繡花鞋,把腿放入錦被之中。
本就不佳的心緒更是被她們攪了個透,她不以為完顏烏祿會用兩個宮女的性命來威脅她吃飯,他隨便幾句話,就夠讓她就範了,不需要這般轉彎,且他也該知道她不會是那種會絕食求死的人。
她那麼艱難的活了下來,即便是再到了絕境,她也不會採取死亡的方式,更別提絕食了,她不吃飯純粹便是不想吃,若因此有人殞命,那也並非她的過錯,錯就錯在不該有人以為可以用無乾的人,來試圖鉗制她,她沒他們想象的那般心慈。
如今她自己都是籠中之鳥,可沒有多餘的同情心和軟心腸給別人,她只想保護好自己和自己所在乎的人,其他人說到底與己是沒什麼關係的,躺下之前,淡淡的掃了眼還跪在原地的兩人,「你們願跪就跪著吧!想要保命,午膳來了你們可以自己吃!我乏了!葯若來了,喊我喝便是了!」
兩人聽聞了她的話,更是頭也不敢抬,跪在地上簌簌抖,明明之前還一直溫柔微笑著的人,怎麼轉眼間就如此冷酷無情了呢?這是她們所不能理解的,即將沒命的恐懼充斥著全身,除了跪著,她們不敢有任何其他的舉動。
訖烈帶著人送膳食進殿時,看到的便是地上跪的簌簌抖的兩個宮女,在看向床上身子朝著內側睡著的向晴,不由有些疑惑,「這是怎麼回事?你們誰惹晴主子生氣了?」
「奴婢們不敢,將軍饒命!」兩人更是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示意身後的人把飯菜一一放好之後,就揮手讓他們退下了。
「下官訖烈見過晴姑娘,晴姑娘該起床用膳了!」訖烈沖著床的方向雖然客氣恭敬,卻稍嫌冷淡的道,今天皇上召見七王爺,還留了七王爺過夜,沒有時間過來看望她,卻又有些不放心,才命他過來看看的,他的心裡其實還是不喜歡這個冷淡平凡又手段凌厲的女子。
向晴緩緩的側過身子,她知道這人是完顏烏祿身邊的親信,好象是叫訖烈來著,每次完顏烏祿要送什麼東西給她,定然是讓這人親自送來的,她自然感覺的到他不喜歡她,而她碰巧也很不喜歡他,今天完顏烏祿沒空來看她,又派他來盯著自己了嗎?
向晴不由心裡好笑的坐了起來,「多謝訖烈將軍!向晴今天感覺飽的很,午膳不想用了,不知向晴可有權利不吃一頓午膳?」
「晴姑娘嚴重了,姑娘吃不下,自然是不能勉強的,讓他們撤下便是了,姑娘幾時感覺腹中飢餓了,再吩咐一聲就可!」訖烈不知道她是真的吃不下,還是想打什麼主意,謹慎的回答道。
「多謝將軍了!品紅,紫玉你們還不起來?是我自己不想吃飯,將軍也同意了,沒人會為這事砍你們的腦袋的,白跪了半天不是?」向晴溫溫和和的道,「我不喜歡有人老是在我面前跪來跪去的,特別是為了這種吃飯與否的小事,以後可需記住了,若再犯,我便讓將軍換兩個不跪的來伺候,可明白了嗎?」
兩個宮女還沒敢應聲,訖烈卻是明白了向晴的話中之意,不由臉上一臊,這樣的命令正是他下的,向晴顯然是在暗示他,她不喜歡受人牽制,也不會受他的牽制,看來他又低估她了,這個女人竟然連最基本的憐憫她人的心都沒有,若換一般女子,肯定早就心軟了,皇上竟然喜歡這樣的一個女子,讓他直到現在都依舊覺得不敢置信!
「還不起來,沒聽到晴姑娘的話嗎?」訖烈見兩人依舊跪在那裡,不由連忙斥責道
「是,將軍,謝晴主子!」兩個宮女這才緩緩的爬了起來,跪的太久的膝蓋酸疼麻,卻也不敢露出絲毫痛苦之色。
「那姑娘的葯可還喝?」訖烈對著向晴說話時又恢復了之前的恭敬和客氣,心裡對她的不滿卻更是加深許多。
「葯當然要喝的!品紅,你把葯端給我!」向晴溫和的一笑道,兩個宮女彼此猶豫了一下,其中稍高的一個往桌邊走去,看來這一會之間她們已經決定好誰叫品紅,誰叫紫玉了。
揭開紅色的木質食盒,葯碗和清水以及銀耳湯並排放著,品紅小心翼翼的端起葯碗,走到床邊,雙手緩遞給向晴,「晴主子,請喝葯!」
向晴接過葯碗,面不改色的一口氣喝完,紫玉此時已經把過口的清水也遞了過來,「主子請過過口!」
向晴搖了搖頭,「不用了,早就習慣這味道了!」
「還有一碗銀耳湯,晴主子不吃飯,可想喝那個?」品紅小心翼翼的問了聲。
「也好!端來吧!」向晴見她揣揣不安的看著自己的臉色,不由心裡暗嘆,真正的品紅才不會是這般性格呢!
銀耳湯也喝完了,意見訖烈還站在一邊,不由故意出『咦』一聲,「訖烈將軍還在啊?將軍事務繁忙,若要有事,盡可去辦了,向晴身子覺得睏乏,就不陪將軍說話了!」
「晴姑娘好生休息,下官告退!」一聽她這明裡客氣,暗帶諷刺的逐客之言,訖烈更是有氣不出,憋紅了一張臉,反正她葯也喝了,銀耳湯也喝了,自己也可以回去向皇上復命了,再留在這裡,這女人不知還要怎麼冷嘲熱諷於他呢,連忙憋著一口怒氣告退道。
「訖烈將軍慢走,恕向晴不送了!」向晴更是輕柔的道,這回連最基本的假裝的誠意都沒有了,她不在乎讓他知道,她也非常的不想見到他。
訖烈感覺更是難堪的轉身便走人了,這個女人,實在有些囂張的很,若非皇上的命令,她以為他願意見到她嗎?早知道如此,他就該遲一些出解救令,他倒要看看,變成殘花敗柳的她,今天是不是還能這麼傲的對人?
向晴淡淡的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冷冷的一笑,她就是要他對自己印象好不起來,如此,他在完顏烏祿面前即便不會說她的壞話,也不會有什麼好話,不管能不能起到拖延時間的效果,這樣做,都對她百利而無一害,這人明顯是不會背著完顏烏祿自作主張的人,向晴一眼就看出來!
而此時與完顏烏祿一起用膳的完顏斜哥,卻無端端的感覺心神不寧了起來,恨不得立即起身回府去,他的小乖不知道有沒有吃飯,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已經生了,卻怎麼也想不出端倪來!
「斜哥,怎麼不吃了?有什麼心事嗎?」完顏烏祿和煦的問,立即驚醒了完顏斜哥的沉思,連忙一斂思緒,自己實在是太大意了,竟然在這個時候走神了,連忙垂眉道,「讓皇兄擔心了,斜哥沒有什麼心事!」
「聽說最近幾天跟你的小情人鬧彆扭了?改天若得閑,就帶進宮讓皇兄看看吧,雖然與宗制倫常有些相悖,但是只要斜哥覺得幸福,那皇兄定然不會強拆有情人!」完顏五路和顏悅色的道,卻讓完顏斜哥暗自心凜了起來,皇兄是在暗示他什麼嗎?他派人監視自己,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他和小乖鬧彆扭之事,自然也瞞不過他,只是這箇中原因,他也一清二楚?
「臣弟惶恐!謝皇兄隆恩!」心中不停的思忖,臉上的神色半絲不露,微微的低下頭道謝道。
「你不用惶恐,小情人質檢拌拌嘴也屬正常,哄哄也就是了!咱們是自家兄弟,今天說說體己話,皇兄願意接受你這般的情愛,但那些大臣們可不是這麼輕易就肯接受的,這幾天已經有摺子上奏該給你賜婚了!你覺得呢?」完顏烏祿一邊說一邊端詳他的面色。
完顏斜哥這次是真的有些大驚失色了起來,碰翻了面前的碗碟,立即起身跪了下來,「皇兄,臣弟跪求皇兄萬不能賜婚!」
完顏烏祿終於滿意的微笑了一下,看著還低頭跪在地上的完顏斜哥,看來那男人在他可愛的堂弟心中分量不低呀,果然是他的軟肋所在,一邊假意熱情的扶起他,一邊語調輕責的道,「斜哥,皇兄不過是隨口問問於你,大臣那般皇兄自會處理,你既如此執意拒絕,皇兄自然不會勉強於你!誰讓你是皇兄最疼愛的堂弟呢?有閑暇就多進進宮,朕有意立允恭為太子,你自小就博聞多識,便替皇兄教導於他,也好讓他早日成大器!」
「皇兄」完顏斜哥剛欲開口推辭,完顏烏祿已經接著道,「斜哥,朕知道你想說什麼,這不是聖旨,這只是朕私下對你的一個請求而已!你若不得閑,朕也是理解的!」
當著皇帝的面,誰敢說自己沒有空,他明明把後路都給自己堵死了,表面上卻好象還給了自己選擇的餘地一般,完顏斜哥知道自己今天這趟宮進的絕對是沒有上風可佔了,連忙躬身道,「斜哥謝皇兄信任之心,只怕會辜負皇兄的期望!」
「斜哥多慮了,整個大金誰不知道,斜哥從小就是神童啊,有斜哥督導允恭,朕再放心不過了!行了,這事今天就不談了,先用膳,下午斜哥陪朕下會棋吧!好久沒跟斜哥一起下棋了呢,不知斜哥的棋藝可有長進?」完顏烏祿爽朗的大聲笑道。
「斜哥下棋從未有贏過皇兄的時候呢,皇兄這不是誠心讓斜哥出醜了嗎!」完顏斜哥也作出放鬆的模樣,輕笑道。
完顏烏祿又是一陣大笑,這頓飯似乎吃的賓主盡歡,只有他們自己知道,簡直是味同嚼蠟,難以下咽。
飯後,擺駕御書房后,棋盤擺上之時,訖烈便已經回到了完顏烏祿身邊,對著完顏烏祿不著痕迹的點了點頭,完顏烏祿就更是心情大好了些,對此一幕,完顏斜哥分毫不漏的收進了眼底,卻裝出完全沒注意到的樣子,看來皇兄果然把那女人藏進了宮中,這等在乎一個女人的情況可從未有過,也許這會成為掣肘皇兄的唯一一顆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