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我要爭寵
真此刻的心情是相當的好,先是宮外傳來了父親士奇的死訊,隨即又逮住了王振與此事有關的把柄,加之皇上因此取消了賞月之時,自己不再有錯過之憾。當下只覺得神清氣爽,連見到最討厭的萬貞兒都覺得有幾分親切了。
宓兒此刻正心情鬱悶,看到柳真進來反而綻出一笑,甜甜的靠上去,看得貞兒打了個哆嗦。心裡略微為柳真嘆了句「阿彌陀佛」。
「柳妹妹來了?妹妹如今飾倒是清爽了很多。」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宓兒這樣湊過去,柳真倒不敢作。一臉笑意略僵,但柳真還是不甘不願的向宓兒見禮。
「宓兒姐姐也在啊。」她已然托父親打聽宓兒的身份,然憑藉吏部尚書的手眼通天,仍是查不出眼前之人的身世背景。就柳真的意思,既然查不出,必然是因為其出身低賤,不堪記錄。她本想要此後好好折辱宓兒一番,卻被父親攔住。老頭子朝中浸淫已久,自然明白有時候身份過高,也是可以隱瞞的。是以千叮嚀萬囑咐,要女兒不要因小失大,柳真雖然是小姐脾氣,卻對宓兒不自覺間就多了幾分避讓。
「妹妹似乎是不喜歡我在這裡?」從來沒見宓兒笑得這麼親切,絕色如曇花一放,驚訝的連柳真都是杏目圓睜,絲毫沒注意到對方已經牽過自己的手,將她扶到桌旁坐下。
「哪裡,妹妹素知姐姐和貞兒妹妹交好,只是沒想到當真能遇到姐姐。我這次只是想來告訴貞兒妹妹一件事……所以……」終於從驚艷中緩過神來,柳真眼中妒意一閃而過,轉而看向貞兒,似笑非笑地挑起嘴角,看得貞兒渾身毛都要炸起來。
心想這是怎麼回事?難道真的是柿子撿軟的捏不成?自己要才沒才,要貌沒貌,於柳真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脅。可這姑奶奶為何總是要找自己的麻煩?哪裡知道自己這副米蟲的樣子就夠人煩心的了。貞兒頭疼扶額,無辜地嘆了口氣,卻已然把上兩次自己嘴欠出言招惹此人之事浮雲掉了。
「不知柳姐姐有何見教?剛剛進門之前,貞兒似乎是聽姐姐提到了舅舅?」雖然管王振叫「舅舅」讓自己有些反胃,但想起對方剛剛幸災樂禍的口氣,似乎是生了什麼事對自己這位「舅舅」不利……
見對方臉上表情似乎可以用「高興」來形容,柳真困惑的眨了眨眼睛。隨即現自己剛剛可能是花眼了,因為眼前之人明明一副憂心加膽小的樣子,當下虛榮心得到了滿足,道:「妹妹不必憂心,只不過是聽說王大人似乎和楊太傅去世之事有些關聯。」
關聯?貞兒一皺眉,眼前又出現了那個和王振不對盤的嚴肅老頭,難道這老爺子的死竟是王振害的?
見貞兒表情凝重。柳真以為她是擔心自家舅舅。心裡解氣。「不是姐姐沒提醒你啊。這楊大人算得上看著皇上長大地託孤老臣。雖然王大人也是一直陪伴皇上身邊。但孰輕孰重明眼人還是分得出來地。王大人因為此事恐令皇上難辦呢。」
貞兒心裡巴不得王振那個老太監不得好死。此刻見柳真捂著小帕子笑得這叫一個張狂得意、花枝亂顫。也懶得搭理。只是……腦筋一轉。貞兒問道:「敢問柳姐姐。可否詳細說一下事情經過?」
柳真媚眼橫過。輕巧道:「這個……本來後宮之人議論朝政。就已經是有違禮數了……姐姐只是怕妹妹憂心。才出口相告。可要是將整個事情和盤托出……」為難地搖了搖頭。柳真一副溫良恭儉讓地樣子讓人看了氣堵。
旁邊宓兒涼涼一笑。「不知道妹妹是不知道還是不願意說?既然已經說到了這份上。那再說一些又何妨?你我現在又如何能算得上是後宮之人?想不到妹妹倒是積極地很……」
見宓兒諷刺自己。柳真臉上有些掛不住。當下道:「姐姐說笑了。既然兩位都想聽。那柳兒但言無妨。這也是我聽下人嚼舌來地。說是楊大人病重前曾上一折彈劾王大人徇私枉法。收受賄賂……」她得意看了眼貞兒。貞兒忙擺出一副痛不欲生加憂心如焚地樣子。果然柳真看罷美美地繼續道:「結果。這道摺子卻在皇上未看過地時候。被留中了。」
眼神灼然望向貞兒。其中得意之色如此明顯。
貞兒也是一愣。留中,是指皇上對某篇奏摺未持肯定或否定意見,直接扣留,未作批示。當然,這只是體面的說法,這摺子此後到底是墊桌腳了還是當廢紙了,都很難說。
像是楊士奇這樣的大人物,混到了這個朝代,那可以說的上是一字千金。別說是摺子留中,就算是摺子被駁回那都是和「彗星撞地球」一樣地奇迹了。如今身在病中,聽說自己摺子被皇帝留中,未免不生出「人走茶涼」之感。憑貞兒對其的印象,此人寧折不彎,老頭子倔得很有個性,一個想不開急怒攻心,就此駕鶴西遊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突然想起柳真剛剛語氣中加重的那幾個字「皇上未看過」,不由冷汗下來,瞬間明白了其中含義。皇上未看過,如何留中?那答案必然是某人暗自扣下了此奏摺,讓其根本到不了皇帝手上。
問:皇上身邊有誰能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的扣下大臣的奏摺?
答:屈指可數。
再問:扣下此份奏摺,又
好處?
答:僅王振一人。
王振,作為司禮柄筆太監,手握批紅之權,扣下一兩封奏摺簡直是易如反掌。
然而想起得知楊士奇死訊后與宓兒所聊之事……
貞兒眼睛一亮,腦海中不自覺就出現了某個冷峻地身影和那抹極絢爛的笑容。看了眼旁邊同樣沉思的宓兒,不由莞爾。
沈思……
若是扣下奏摺一事當真是王振所干,那麼設法讓皇上得知此事,恐怕就是你的主意了吧?想起那日宴會上沈思與楊士奇相談甚歡地樣子,貞兒甚至想到,也許這件事是這一老一小的手筆?
一個自知命不久矣,遂定計要除去奸臣。一個為保正義,通力配合。
貞兒忍不住一擊掌,心想先制人,果然是好手段。德高望重地楊士奇去世,本來對王振一黨無是件天大地好事。然誰又能想到,在王振還未來得及舉手歡騰之事,沈思的迎頭一擊已然到了?
只是……撓了撓頭,貞兒沒由來想起那個叫楊墨然地孩子,他……會不會恨自己?畢竟王振,目前為止還算得上是自己的「親人」。
「妹妹倒是不必這麼憂心,我聽說,皇上聽聞這事後還沒有怪罪於王大人。」貞兒心中白眼,心想對方要是想表示同情,能不能敬業一些,讓話中地幸災樂禍不那麼明顯?
不過……沒有怪罪?貞兒心裡還是小小的扭曲了一把。
「姐姐來就是告訴貞兒這件事情?」沒在對方臉上看到自己期待地表情,柳真有些失望,然聽到這句話,不由眼睛睜大。
「你不在乎?」
「喲,姐姐莫不是玩笑?貞兒本就是宮中之人。但是舅舅有事,貞兒也只是安守自己的本分。只能心中出於孝道,稍微惦念而已。在宮中,貞兒只知道事事以皇上太後為先,不敢僭越半步雷池,相信英明如皇上太后,自然會洞悉貞兒所想。舅舅之事,皇上太后自有評斷,貞兒不敢妄言。當然,舅舅若是犯錯,貞兒亦會食不下咽,為之真心祈禱。」貞兒一番話說完,自己給自己雷了一身雞皮疙瘩。柳真顯然也是沒想到貞兒為何會突然如此義正辭嚴,卻見貞兒左手伸出,擺出一個「三」的手勢。
三、二、一……
「貞兒說得有理。只是先生之事與你無關,丫頭大可以不必如此自苦。」手勢到「一」,太后地聲音不負眾望的傳來。門帘輕響,慈愛婦人氣質雍容,被眾人扶進來。
貞兒得意咧嘴笑笑,向剛剛給自己眼色、提醒自己太後來了的宓兒擺了個「V」字手勢。雖然腹誹古人總是喜歡聽壁角的壞毛病,可這次自己作為受益人,當然沒了這麼多講究。
眼角含淚,嘴唇輕顫,貞兒一副誠惶誠恐,愧疚萬分的委屈樣子,屈膝向太後行禮,卻一把被太后扶了起來。
「太后……貞兒……舅舅之事……」貞兒抽抽噎噎,意猶未盡的樣子,讓一旁看戲的宓兒都不由心中叫好。
「貞兒丫頭不哭啊,哀家知道,先生之事和你沒關係哈……你這麼乖,心裡只想著皇上和哀家……沒事的,不用替你舅舅擔心,這件事情不是還沒查清嗎?」摸了摸貞兒頭頂,那溫暖的觸覺竟一下子把貞兒真地眼淚逼了出來。
太后隨即轉向柳真:「柳兒,哀家前日子讓你回去自我反省,為何如今還在此生事?害的你貞兒妹妹如此心神不寧,你還是否把哀家放在眼裡?」鳳威奪人,嚇得原本低身請安的柳真一下子跪在地上。身子瑟瑟抖,看得貞兒都有些不忍了。不過好在她並沒有當善良女主的潛質,索性眼一閉,撲入香噴噴的太后懷裡,權當沒生。
「柳兒不敢……柳兒只是怕妹妹擔心,所以才實情以告。」以往巧舌如簧的柳真此刻結結巴巴,這是她第一次看到太后動怒,如何不怕?
「哦?那柳丫頭是不是聽哀家說過,後宮之人不得參政?還是說……柳兒不想留在這後宮了?」太后憐惜的看了眼懷中的貞兒,聲音越嚴厲。
「柳兒錯了,太后息怒。」這下子是真的華麗麗的把柳真嚇壞了,整個人面如土色,竟也嚶嚶哭了起來。
「哀家惦念你入宮數年,原本應該比她們幾個晚來地懂事。也就放心讓你為她們做一個榜樣。豈料你如此恃寵而驕,欺負貞兒,恐怕是德行有失。」頓了頓,見柳真梨花帶雨哭得好不凄慘,最後也終於未狠下心,只得搖頭道:「罷了罷了,回去罰抄女則三十遍,以儆效尤,切不可再犯,明白嗎?」
「是,謝太后恩典。」柳真抽抽噎噎答道。
「宓兒,你說我是不是壞人?」眾人退場,屋子裡只留下兩人。貞兒回想起柳真委屈的樣子,不由動搖道。
宓兒聽言一愣,隨即道:「做了都做了,就不要找自己的麻煩了。你知道我肯定是向著你地。何苦從我這裡找安慰?」
貞兒沉默,隨而苦笑,摸了摸臉蛋,「還是快些出宮吧,否則在這樣下去,也許我真的會爭寵進入後宮。」
因為那一刻,自己心中出現地赫然就是那一雙玉質的墨色眸子,溫暖映人。再留下去,自己會捨得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