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人約黃昏后
怎麼樣了?」貞兒與那雙大小眼對視,緊張問道。
之前墨然嘴角流血昏迷,被貞兒餵了一顆紅染給的藥丸后,6林即抱著趕回了貞兒住處。想皇上是何等的特權階級?金口一開,太醫院眾人自然是拱手聽命。然而眾位老頭子望聞問切了半天,個個只顧著數對方臉上的皺紋,吶吶毫無進展。
貞兒看著那些老頭子揪著自己花白的山羊鬍子,幾枚駭人的銀針在墨然小身子上面擺來擺去,卻不見下針,著急的上躥下跳。
墨然安靜的躺在床上仍是神志不清,小臉煞白,稚弱的身子甚至開始抽搐起來。
貞兒心中愧疚,差一點就想把紅染找來。皇帝見勢危機,知道若是楊家嫡長孫此刻若是再出意外,絕對是一大危機,眉頭一皺,就造成了開始這一幕對視了。
「陳太醫,然兒他怎麼樣?」貞兒問道,緊張的冷汗沾衣而不自知。
「小公子只是誤中副車,脈象細數如溪流低弱,幾不可聞,時斷時續……」
「說重點。」貞兒不耐煩的打斷。
卻見老頭子極個性的將大小眼睜得越分明,根本不吃自己一套,慢悠悠道:「我偏要慢說數理,你待如何?」
「你!」人命關天,又是這個孩子,貞兒再好的脾氣此刻也是火冒三丈。挽袖子就要上,卻被旁邊之人按住了肩膀。皺眉回頭看去,卻見那隻勻稱修長地手不是別人的,正是尊敬的皇帝大人。即將噴薄而出的髒字硬是逼回了肚子,爆的貞兒自己幾乎內傷。感到一暖,卻是那人手掌按在自己眉心。
「別著急。陳太醫如此說。自然是有辦法地。」低沉地聲音帶著安慰。如溪流注入心田。似是有什麼微妙在那滋潤下隨著緩緩而長。
「哼。要你多嘴!」終於見識到醫務人員是多麼牛氣了。只見陳黃眼睛一翻。頗有些不滿朱祁鎮給自己拆台。脾氣作。卻見朱祁鎮含笑不語。最終還是沉不住氣道:「小公子雖是兇險。卻並未沉痾。只是年紀尚小。恐是受不住葯湯以毒攻毒。待我以銀針激。配以葯浴食補。不出十天。估計便會藥到病除。」
「那便有勞陳太醫了。」朱祁鎮笑得風輕雲淡。陳黃呆木木地臉上報以一笑。貞兒忍不住「咳」一聲。驚訝此人笑時竟比不笑還要人。
「不知然兒什麼時候能醒來?」望著孩子長長地睫毛。貞兒問道。
「你剛剛給他吃過還惜丹。估計再過一刻便能……」
長長睫毛微動。陳黃很沒面子地咳了一聲。面目表情宣布:「已經醒了。」
墨然眼睛睜開卻不復明亮,黯然的樣子讓貞兒心裡一疼。「然兒……醒了?」原來自己有一天也會問這麼白痴的問題,只是為何心裡這麼不好受?腦中思緒煩亂,揪住自己頭有一根根往下拔的衝動。心想萬貞兒你幾歲了?為何連個孩子都照顧不好?明知道自己沒兩天可蹦了,還白白牽扯了人家孩子進來。所幸是還有挽救餘地……不然……黃泉路上估計楊老爺子還沒走遠,見到自己非要活剮了自己不可。
王振……牙齒痒痒地,貞兒眼睛危險的眯起,心說這梁子是真結下了。她很少認真的嫉恨一個人,然而他王振做到了。遷怒也罷,其他也罷,她萬貞兒如今是誓要與他杠上了。
「恩,娘子……然兒胸口疼……」聲音弱弱地好似小貓,墨然可憐兮兮道。
貞兒輕輕撫上那小小的胸膛,輕揉著,問:「好些了嗎?」
「恩。好……娘子沒事嗎?」眼睛大大的,貞兒竟不忍去看那雙寫滿了關心的雙眸,轉而注視對方額頭,就見其額上不顯眼地汗水細細密密,知道他是疼得厲害,卻不讓自己擔心而已。
「對不起……對不起……」忍不住,貞兒喃喃自責道。
若不是我摘柿子摔傷了手,若不是我沒警覺,讓你舔到我的血……該死的為什麼自己沒事?想起一事,將自己懷裡的鏡子拿出來放進墨然懷裡。
「娘子,你哭了?」小手撫上自己臉頰。
貞兒詫異抬頭,現自己臉上的確是濕了,抽抽鼻子,努力微笑道:「沒事,我哭著玩兒呢……」
「那娘子能不能帶著我玩兒,下次?」緩緩閉上那雙眼睛,貞兒感覺臉上那隻溫暖的小手滑了下去。
「然兒!然兒!」貞兒大急,卻被一陣冷嘲熱諷打斷情緒,連眼淚也逼了回去。
「你剛剛有沒有聽我說話?我說他沒事地,你這樣很耽誤他休息知不知道?哭哭啼啼,又不是守寡……沒腦子!你還敢瞪我?」陳黃不齒道。
「呃?你的意思是他睡著了?」貞兒忙問道。
「廢話。」還貞兒一個白眼,老頭子很個性地甩了下頭。本想看少女吃癟的樣子,卻不料對方絲毫未覺,反而像是鬆了口氣,綻出一笑,純然如雪日旭陽,看得他不由一怔。
她?
陳黃一瞬間失神。
「咳咳……陳太醫,那此事
愛卿了。」朱祁鎮地聲音傳來,陳黃頓時清醒。未聞了聞自己袖口中那股熟悉的淡然葯氣,再向那少女看去,不由自嘲一笑……
果然,是自己看錯了。
「我每天來此替小公子施針便是。
」突然沒了說話地興緻,陳黃鼓搗出一個小瓶子,從中掏出什麼東西餵了墨然。突然現墨然懷中銅鏡一角,眼神微變,卻未言語。
「為何不能回府治療?這對楊家如何交代?可是因為然兒不能移動?」朱祁鎮問道。
陳黃倒是誠實,坦坦蕩蕩道:「回皇上,楊府恐怕太遠,如今天冷,微臣並不方便。」
「那這幾日然兒就有勞貞兒照顧了,朕現在還要向楊家解釋此事,改日再來看然兒,陳太醫……」
見二人先後而出,貞兒心中感覺有些奇怪,但卻不知道是什麼,吶吶不得言語。
直到鈴兒上前推了自己一把,貞兒才突然反應上來
剛剛皇帝似乎並未問然兒為何中毒!
自己自然是清楚然兒是沾染了自己地毒血才導致中毒,而朱祁鎮則按理不知。剛剛陳黃診脈時也提到過是「誤中副車」,為何他對自己這個中了毒的正主卻不聞不問?還是說……
好奇心之下,不由踮起腳尖,跟了出去。
「如何?」總算是跟了上來,貞兒平復著急促的心跳,聽著外面的聲音。朱祁鎮溫潤如玉的聲音聽得她心神蕩漾了好一會兒。
「貞兒小姐也中毒了,上次我沒查出來。」陳黃語氣竟是貞兒從未聽過的愧疚。
「上次?」
「曾經六公主也托我為貞兒小姐看傷。只是……」臉色一臭,陳黃突然想起上次很不愉快的經歷。
「如何?」
「我本以為是小毛病而已。」貞兒沒看到對方地臉,也可以想象那張木然的臉上陰沉的表情。「可是後來得知她幾次昏厥後竟有失明失聰之象……當時我便有些懷,回去查閱了典籍,但……」似是有什麼疑惑的地方,陳黃頓了頓,繼續道:「但其癥狀與書中描寫並不規則……」
「比然兒嚴重?」朱祁鎮直視對方,自己都未現自己聲音中的感情。
「皇上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
「此毒我不能解。」一句話釘在朱祁鎮心中,感覺一沉。陳黃不能解之毒?這一句「不能」卻是將生死劃界,此生彼死,絕無意外。既是他不能解,朱祁鎮自然也不存另外人選。
「不能補救?」
「豈止……就算是楊小公子……我也只能保證他壽至不惑之年。至於貞兒小姐……盡人事而聽天命。」那一句「壽至不惑」有如晴天霹靂,震得貞兒渾身顫抖,「啊」一聲不由自主叫了出來。忙捂住嘴向外微微探頭,現兩人似乎是並未現自己,鬆了口氣。但心下煩亂,腦中全是墨然音容……
「此為何毒?」勉強穩定心神,貞兒聽到外面之人沉默半天,問道。卻看不到此時朱祁鎮眸光掃過自己藏身的那塊山石,眸中滿是擔心。
「笑容。此毒以中毒者最愛之物為引,先後經歷三次暈厥,三次失明,三次失聰,三次失聲,三次失味嗅之覺,三次失去感官之覺,其中易嗜睡,喜甜食。后長睡不醒,展笑而亡。」陳黃聲音沉重。「我今生未親眼見此毒,只是從古籍中查閱而出……此毒……」掐起乾瘦地手指一算,道:「此毒失傳已有五十年之久。」
「最後一次此毒出現是在何時?」朱祁鎮問道。
「月隱主人之時,由她親手銷毀。」貞兒聽言一愣,卻忽視了對方語氣中罕見的溫柔。
月隱主人,豈不就是展月隱?手下意識卻握腰間的方形玉牌,竟不知道該說什麼,也許,自己和墨然還有希望?
「銷毀……」朱祁鎮眸色閃動,未一語。
「皇上……」陳黃皺眉,「你莫非想……」
「後天乃是十五,皓月當天,愛卿以為如何?」朱祁鎮突然轉而言它,石后地貞兒一愣。
「啊?是……」
「愛卿早回。朕也要回去處理政務了。」
「是。」
腳步聲漸遠,貞兒心思煩亂的探出腦袋,剛想嘆口氣,卻聽見頭上那陰陽怪氣的聲音
「聽到了就聽到了,為了那孩子,你想想吧。」還未等貞兒言,老頭子像是不願多看自己一眼,轉身拂袖而去。
回想起剛剛那句「後天乃是十五,皓月當天」,突然明白,這話是說給自己的?
難道……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約會?!兩個大字突然金光閃閃地出現在貞兒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