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她閉上眼，腦子裡突然浮現一幕又一幕的畫面︰那個深夜，下著大雨，她全身濕淋淋的，一臉倔強又不解地望著眼前的人，當那人說了主子不要她，希望她趕快離開，之後又說了什麼，她全都不記得了，只記得滿腔的痛楚，彷彿一顆石頭砸碎她的心臟，血肉模糊，鮮血淋漓……

痛徹心肺。

「主子希望你儘快離開，不要再回來。」

「為什麼？」

她心如刀割，覺得像是被活生生剖成兩半。

「主子沒有說，只交代你趕快走，他再也不想見到你。」

「……主子，為什麼呢？您不是說要陪寧寧一輩子嗎？為什麼呢？」她喃喃低語，漸漸沉入夢鄉。

眼角凝聚的淚珠緩緩滑下，一隻修長的手指輕輕拭過。

呂少煦就蹲在她身旁。

原本他該待在高雄的飯店裡，偏偏放心不下她，打電話給好友問問情況，只聽齊子學調侃地說︰「有人很想你啊」他就再也按捺不住想見她的心情，立刻搭高鐵北上，才剛進房要換衣服就聽見她進來，然後對黑炭說了她的秘密。

原來這世上真的有穿越這種事，原以為不過是小說情節罷了，如今卻擺在他眼前。

她是古代的靈魂啊……本來應該覺得有趣的事在聽完她說的話后，也染上她的憂愁。

「我是你的主子嗎？如果你真為我而來，無論你現在是誰，無論我過去是誰，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寧寧……倩倩……你就是你，而我喜歡這樣的你。」什麼前世轉世或穿越，他都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眼前、當下。

把握不了過去，不一定能期待未來，那麼，眼前的一切才是最真實的，他只想好好珍惜她。

他俯身，在她唇上印了一吻。

「主……少煦？！你怎麼會在這裡？」

楊倩壓根沒想到自己睡醒之後，居然會看見呂少煦在面前，這一瞬間，她的心底漾著好多甜甜的滋味。

不會吧？這一睡就睡到第三天了？！

「我很想你，所以回來看看你，陪你吃早餐。」

少煦想陪她吃早餐？

楊倩聽了心頭更加甜蜜，不過想到自己的心情已經越界，連忙揮去不該滋生的情緒。

「你先去換衣服，待會兒我下樓找你。」

「好。」楊倩應了聲，乖乖下樓。

半個小時后，兩人來到附近的快餐店吃早餐。

「倩倩，你是不是喜歡我？」

當他們坐定，楊倩喝了一口奶茶時，呂少煦語出突然，把她嚇得嗆到，連咳好幾聲。

「咳咳……你、你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子學不會出賣她了吧？

「因為我很喜歡你。」呂少煦直率地回答。

「你喜歡我？！」

「嗯，跟你在一起時很舒服沒有壓力，我喜歡你單純的個性、傻傻的模樣，偶爾露出的落寞，最喜歡的是你看著我的時候，完全的信任以及……喜歡。」拜那些女性生物所賜，他早已練就光憑眼神就能看穿對方對自己的感覺。「所以，你喜歡我的是吧？」

「我、我……」楊倩結巴得說不出話來，本以為不能說的秘密能深藏心底，不會被察覺，沒想到竟被他輕而易舉就看穿。

「我老實告訴你，我從沒喜歡過人，你是我頭一個動心的人——不要現在給我答案，等我回來，你再告訴我你的答案，好嗎？」

她輕輕點頭，垂眸，再也不敢看呂少煦。

此時，她的心就像是一張混了很多色彩的紙，絢爛卻又教她不知如何是好。她確實很喜歡呂少煦，他就如同春日的東風，溫暖了她的心，讓她想追尋他的腳步，儘管只是一片衣角也捨不得放開，她對他真的很喜歡很喜歡，只是……有可能嗎？她能喜歡他嗎？

會不會當她一貪心了，又什麼都失去？！

「我會等你的答案。」

他說，然後對她一笑。

吃完早餐，呂少煦送楊倩到店裡后就去搭高鐵，注視他遠去的背影，楊倩的心情不禁有些低落。這情緒變化太快，她來不及弄清楚，只能任由這份心情逐漸擴散，最後霸佔她的心。

她喜歡他，卻又怕失去，失去的痛總大過於擁有……不是嗎？

時間一分一秒往前，客人來來去去。

楊倩以為認真投入工作會對他的想念少一點，期待少一點，沒想到才不過三小時又二十分鐘，視線又落在窗外了，渴望著那抹熟悉的身影快點出現在眼前。

「小倩，你今天心情不太好，怎麼了？」難道昨天少煦沒回來陪她？他還以為自己那樣講后，好友必定會立刻北上。

「沒有，只是有點悶悶的。」自呂少煦今天早上離開后，她的心情就處於這種狀態，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心情，甚至比被主子拋棄還要更不知所措，「可能不舒服吧。」

「哪裡不舒服？」

「我也不知道，就心頭悶悶的，好像被什麼東西壓住了。」

「是不是因為想到某個人？」

楊倩怔了一下，彷彿被猜中心底事的呆了。

「猜對了？」

楊倩垂下頭，默默不語。

「小倩啊，你知道你現在很像什麼嗎？」

「什麼？」她抬起臉，明亮的眼眸透著無事，一整個可愛到不行，讓齊子學聯想到那些無辜的熊娃娃，恨不得一把摟住好好疼愛一番。

「等待主人回來疼愛的小白兔。如果你想念他就打電話給他，想見他就直接去找他，不要忍在心底，會內傷啊，喜歡一個人沒有什麼不對，你想去愛就勇敢一點，不要怕失去，不要怕得不到，做了才知道結果。」苦口婆心促成一段戀情，他真是偉大啊。

齊子學還想繼續說下去時，手機鈴聲響起，他隨手接起︰「喂……很好啊，一切都沒問題……放心，我好歹也是留學法國，怎會出事？……有我在一切都好。」

「她呢？」呂少煦這通電話就是想問楊倩。

「她啊，照我看來是有點不對勁，不過還沒出錯就是了，你對她做了什麼？」

「沒有。」呂少煦莫測高深一笑，「這是我的事，你顧好店就好了。對了，我會在高雄多待幾天，就再麻煩你了。」

齊子學看了眼一臉落寞地站在門前的楊倩，「我是無所謂，倒是你家那個，失魂落魄啊。」同情小白兔，遇上了個壞心眼的傢伙。

「有些時候以退為進才是最好的手段。好了，我先去忙，有事再打給我。」

「壞心眼。」

呂少煦笑著掛斷手機。

他就是壞心眼，有心機，偶爾才會拿出來用。

對於楊倩的表現，他看得清楚，她明明喜歡他，卻因為對她主子的感覺太深刻，才會不敢靠近他，也不敢貪求，與其對她說教，不如讓她去了解自己的心，那樣才有更真實的感受，才不會矛盾反覆，他希望她至少要能分辨喜歡與尊敬之間的不同，只要她喜歡他，即使被當作是她主子的轉世他也能接受。

對於自己的專業，他要求一百分，對於感情……一百分太累人，因為他很忙碌沒有太多時間陪伴，只求兩個人互相喜歡，彼此有心意，剩下的就能慢慢來，畢竟慢工才能出細活。

他要的愛情是細水長流，持續一輩子，不是短暫的璀而已。

「少煦！」

呂少煦轉頭，一名穿著白色套裝的美麗女子朝他走來。

「張董事長在等你，你跟誰講電話？」

「阿學。」

蕭瓊笑道︰「有他在，你還有什麼不放心？別忘了，他的手藝不下於你。」

呂少煦輕輕頷首，沒對這件事多解釋。「走吧。」

「你要多留幾天嗎？」

「可以。」原本他不想，可是剛剛那通電話替他決定了。

有時候兩個人靠得太近，近到太熟了，會認為對方永遠都會在身旁，這樣的距離不會有任何改變，因為太安逸，會認為這樣就足夠，所以他必須先改變，讓她明白他不可能一輩子都在她身旁，得讓她試著去了解自己究竟要的是什麼，以及她有可能失去什麼。

「太好了，爺爺一定很高興，明天晚上他已經訂了位，要慶祝這三天的順利，你可不要又借故不來，上回你那樣做讓他沒有面子，他很生氣。」蕭瓊清楚他們爺孫之間有隔閡，一直想要插手，卻又無能為力，只好偶爾推波助瀾一下。

「我會去，只要他不再幫我安排無聊的相親，你跟他說，如果這次還這樣，下次我就不回來了。」

蕭瓊嘆了口氣，「他是你爺爺，有什麼深仇大恨也該放下了吧？他已經快七十了。」

「我知道，私底下才會這樣說，我可不想真的氣死他。不過，你是他秘書，倒是可以替我跟他說，我真的對這間飯店沒興趣，反正他兒孫滿堂，不差我一個，不要再把希望放在我身上。」他想做的事，別人逼不了，不想做的事更不能逼，外表看起來溫文，實際上他的脾性卻很硬。

「你們的事不要把我扯進去，是說……你最近有對象嗎？他很關心這點。」蕭瓊問得神情有些不自然。

他們是青梅竹馬，她一直很喜歡呂少煦，可是每當她想告白，他總有各種借口來阻止她。其實她也明白這是他想保住他們友誼的方式，只是仍不死心，總覺得只要他還是一個人，她就有機會。

「有。」

蕭瓊有些受到打擊，「什麼……什麼時候認識？」

「三個月前。」

「應該不是什麼企業的千金吧？」

「不是。」呂少煦簡短響應，然後轉移話題，「張董事長還在等我，走了。」

語畢，邁開步伐往前走，一點也沒有等她的意思。

有些事他不喜歡一次又一次的說，久了，他會覺得厭煩。對他來說，蕭瓊永遠只會是朋友，幸好她也懂得適可而止，但如果還要繼續下去，遲早有一天他受不了也會想放棄這段友情。

他向來討厭太麻煩的事情，一旦覺得棘手便會狠心斬除，這是他的行事風格，但若是對楊倩，他根本做不到。

一想到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他不禁笑了。

他真的是太壞心眼了。

這樣是有一點點在……欺負她吧？

第一眼，他便喜歡上她了。

喜歡她心地善良，卻必須用心機來保護自己，喜歡她故作天真笑容底下的防備，更喜歡她嚴禁任何人踫觸的脆弱內心，因為害怕受傷害，她必須要有堅毅的外表才能保護自己。

他喜歡她，也試著想保護她，想要她了解他的心意，可惜這丫頭認定他是有所圖謀，讓他有些哭笑不得，不過正因為如此，他才更心疼她，心疼到了幾乎想擁住她，將她所希冀的一切全放在她面前，讓她展開笑顏。

他心底始終平靜無渡，未曾對誰動心，直到她來了……

對一個還算是孩子的少女動心，他都想笑話自己了，偏生，平靜心湖就是只為她有起伏，他不敢妄想能擁有，只盼能陪著一天算一天，直到有一天他不得不先走一步。

其實，他也是自私的吧，想要將她綁在身旁，不希望她離開。

唉……

「主子，您嘆什麼氣？」

「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