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他心中早有定奪,他挑挑眉,堅定道:「所以在他下手前,我要先奪了他的命。」
他雖然知道皇后一直以來都極為怨怪皇上待蘭陽王世子比待謹王好,但他不知道皇后竟痛恨蘭陽王世子到那地步,竟然指使秋月和方太醫父子毒害他,存心要廢了他一生,蘭陽王世子備受皇上與太后的疼愛並不是他的錯,皇后竟下得了毒手,對付那樣手無縛雞之力的人,甚至是在他年幼,還只是個孩子時便開始下手,他至今仍不敢相信他溫厚賢淑的長姐會是一個心如蛇蠍之人。
「這麼說,你還是要參加三個月後的武舉?」杜福兮的心沉了沉,總想著誘他拋開這一切,把那保家衛國的大道理丟一邊去,跟她到鄉間莊子上去過田園生活,她腦中有好些賺錢主意,光是開個連鎖臭臭鍋就餓不死他們,何苦要去冒生命危險?
然而她知道他是萬不會聽她的,他並非與她一樣是從現代來的,他前世既是將軍,親人又都生活在此,他怎麼可能會拋下國家興亡,自己去過逍遙快活的日子?一定又會說什麼覆巢之下無完卵,所以她是連提都不用提。
「你能理解我的,是不是?」孫石玉正了神色。「孟不群今日既能被皇后收買,他日也能被敵國收買、被任何人收買,將元帥兵符交到這樣的人手中,我寢食難安。」
杜福兮哼了哼,呋,早知道他會這麼說。「妾身是婦道人家不懂那些,妾身只要爺平平安安的待在妾身和未出世的孩子身邊,其他什麼都不求。」
「這時候你又是婦道人家了?」孫石玉笑著一刮她的小鼻子。「想出這出城避禍的點子,還臉紅氣不喘的向母妃開口,一個人管照著這麼大隊人馬出城,這哪裡是婦道人家能做的事?」
杜福兮輕挑眉頭。「誰讓你一直昏昏沉沉的,妾身不自個兒拿主意都不行,大批皇家侍衛可是逐戶搜查,雖然一時三刻不會搜到咱們王府來,但若你的手傷被發現,那賞金又是如此高,肯定有哪個貪財的奴才去舉報。」
孫石玉深深的看著她,他自然明白當時的情勢有多兇險,難為她一介女流又懷著身子還要護他周全,定然是急壞了。
「你身子如何?」他的眼裡閃過一絲暖意。「朱太醫才交代要卧床靜養便這般舟車勞頓,可有哪裡不適?」
杜福兮挨蹭過去,抱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胸懷裡,拉了他未受傷的那手到自己腹部貼著。「爺,你摸摸,咱們的孩子是不是挺活潑的?」
雖然他還為皇后說話,但她知道,此刻他的感受就像有人拿刀在一寸一寸割他的肉,是至親的姐姐啊,又是自幼愛他、疼惜他的,怎麼會是要了他命的人?雖然他沒有說出口,但她知道,此刻他定然是寧願自己沒有重生,永遠不知道這醜陋殘酷的事實。
怕他因為皇后之事心冷,怕他想不開萬念倶灰,她特意如此歪纏地親近他,便是要讓他知道,就算失去了全世界,他還有她、還有他們的孩子。
是夜,兩人相擁而眠,孫石玉由身後抱住她的身子,他的唇貼著她的發,杜福兮睡得安穩。
然而夜半,背後那輕微壓抑的顫抖卻擾醒了她,知道是他在傷心,她的眼淚也不由自主的流下來,她的手輕輕覆上他的手,感覺到他明顯的一個震顫,她慢慢地拍著他的手,哼唱前世她很喜歡的一首歌——
「就算全世界離開你,還有一個我來陪,怎麼捨得讓你受盡冷風吹;就算全世界在下雪,就算候鳥已南飛,還有我在這裡,痴痴地等你歸;你裝做無所謂,其實已痛徹心扉,沒想像中的堅強,堅強的面對是與非,想要給你的安慰,你淡淡笑著拒絕,滿身傷痕的親情,不值得你付出一切.,就算全世界離開你,還有一個我來陪……」
她稍微改了歌詞,把「愛情」改為「親情」,希望這首「還有我」能安慰他破了個大洞的心。
「想不到娘子的歌聲這麼好。」孫石玉收緊了手臂,將她緊緊的由身後擁著,不再顫抖。
她感覺到他慢慢的放鬆下來,她的心也寬了不少。
「喜歡聽嗎?再唱一首給你聽。」她繼續輕拍著他的手,再度輕聲哼唱了「你有我」
「我聽說,人一生有一次幸運和某人在轉彎處碰頭,但緣分很頑皮,不注意就溜走,幸福前要人淚流,受傷過,心也漸漸地萎縮了,膽小的見愛就躲,還好你手很厚,在我絕望時候,輕輕地包圍了我……」
她這一生一次的幸運,便是跨越了時空與他碰頭。
時間匆匆,一個月過去了,孫石玉的手臂不再麻痹無知覺,手傷也好得差不多,有了那百靈丹的相助,如今只剩淡淡的疤,不細看是絕看不出來。
杜福兮的意思是繼續在別莊住下去,直到捉拿剌客之事消停再回京,畢竟才過了一個月,剌客夜闖鳳儀宮又是天大的事,此時還餘波盪漾,他們這時回京怕會有意外。然而孫石玉卻是在別莊住不下去了,他仍心心念念著孟不群將被任命為元帥之事,他要親自回去阻止。
杜福兮無奈之下只得同意。
「在想什麼。」馬車裡,兩人相依坐著,他問道。
「想著回府里要讓柳嬤嬤給妾身做碗酸辣粉吃,柳嬤嬤做酸辣粉的手藝可是無人能及。」
這陣子她凈想吃酸酸辣辣的東西,不由得想念起前世她很愛的泰式料理,默默在心中算盤著,搞不好那泰式料理也能做得出來,只要找齊香料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麼想吃酸辣粉?」孫石玉聽了只是笑,輕輕撫著她的發道:「娘子想吃,當然要做給你吃。」
這一個月,她可過得不舒坦,不但要照顧他,替他掩護傷口,她自身那孕吐、眩暈的癥狀更是全部湧上,只能吐了再硬是咽食,每每讓他看了心疼不已,生個孩子竟要受這樣的苦,他決定只生一個就好,絕對不再讓她懷第二胎。
馬車慢行,走了四個時辰才到上京,一進城便感到戒備森嚴得很,杜福兮不禁擔憂的看著孫石玉。
皇宮是何等威嚴的重地,萬不該有剌客闖入,但他是以世子身分入宮的,以致於負責駐守皇城的羽林軍至今仍摸不著頭緒,侍衛統領再三的檢討,想破頭也不知道剌客是如何入宮而不被發現。
「莫要擔心,如今我手傷已痊癒,自是沒有任何破綻可尋。」他拍拍她的手安慰。
杜福兮看著他,也只能相信一切都會沒事。
回到府里,兩人自是先去向王爺和王妃請安。
這一個多月,王妃多次派人傳達要去看看他們,都讓他們以靜養為由回了,如今突然回來,怎不叫王妃又驚又喜。
「福娘的身子如何?」王妃眼裡露出慈愛之色,十分關切地拉著杜福兮的手坐下,忙吩咐丫鬟下去傳膳,還交代全部要做世子、世子妃平素里愛吃的,要兒子媳婦留下用晚飯,兩人自是從善如流。
擺好飯,王爺便叫丫鬟們都退下,說是一家人難得聚在一起用飯,不要人服侍,吃得自在點。
王爺親自給兩人夾菜,一邊埋怨似地道:「當日你們走得匆促,爹爹也來不及看看你們,心裡一直挂念著。」
孫石玉舉杯道:「是孩兒不對,應該當面向父王話別才對,孩兒敬父王一杯,向父王賠罪。」
王妃笑道:「說什麼賠罪這麼生分?你們父王想你們想得緊,一直念著要去別莊看你們呢。」
杜福兮看著王爺面色有些深沉,壓根不像很高興,她忍不住思量著。
王爺不解地開口道:「只是玉兒啊,即便是福娘要靜養,你們怎麼就走得那麼急?像是為了避開什麼才倉卒離京似的。」
他的話讓杜福兮心中一陣詫異,她表面上不動聲色,但心裡提了幾分戒備,定了定心神笑道:「是媳婦被城裡的騷動吵得心煩,央求相公早些到別莊,相公也是被媳婦纏得沒法子才答應。」
王爺為何故意這麼問,那說法像是在懷疑自己的兒子似的。
「說到城裡騷動……」王爺頓了頓,眉毛一動,慢吞吞地抬眼看著孫石玉。
「說也奇怪,那剌客至今還沒抓到,羽林軍可說是威嚴掃地,侍衛統領已經被皇上削職了。」
「剌客還沒抓到嗎?」杜福兮假意低呼一聲,還做出擔心害怕的樣子來,心裡卻道:王爺,你為何要句句針對自己兒子,你究竟是何居心?她越想越奇怪,怎麼也想不出王爺為何要這樣。
王爺深深看著孫石玉,「這裡沒有外人,玉兒,你就老實告訴爹娘吧,為何要夜闖鳳儀宮,是想對皇後娘娘做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