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這時,許至恆的手機突然在床頭柜上震動起來,他不理,然而室內安靜,手機在硬質櫃面震動得沒完沒了,葉知秋從意亂情迷狀態中清醒過來,別過頭笑得身體在他懷中抖動。許至恆瞪著她,卻無可奈何,只突然抱起她,退到床邊,攬住她一塊躺倒,順手拿起手機來接聽。
「你好,至恆,我是李思碧,」
「李小姐,你好。」
葉知秋不打算旁聽他的電話,可是她剛一動,許至恆就牢牢摟住了她,翻一個身,將她固定在胸前,讓她伏在自己懷裡。她隔得實在太近,那邊李思碧聲音柔美清晰地傳過來:「說好了叫我思碧的。至恆你看今天是周末,我想找你一塊吃飯,順便談一下上次說過的那個採訪大綱,有時間嗎?」
「不好意思,我現在在北京出差。」葉知秋被他摟得不能脫身,頓時動了促狹念頭,仰頭對著他另一側耳朵輕輕吹氣,沒想到許至恆根本不忍,將電話拿開一點,輕聲對她笑道:「別鬧寶貝。」他語聲溫柔,葉知秋倒紅了臉,馬上伏在他肩頭不敢動了。他這才對著電話說,「對不起,思碧,等我回來再說吧,不過話還是得說在前頭,恐怕我不能接受採訪,會讓你做無用功。」
李思碧被話筒里那個低低的帶著寵溺意味的「別鬧寶貝」弄得心底一涼。她借著節目製作需要文字背景資料,和許至恆的秘書李晶打了幾次交道。她刻意親切,李晶個性爽朗,兩人混得熟稔后,她不著痕迹地打聽到許至恆來此地半年多,忙於工作,並無親密女友,才動了接近的念頭。此時她心念急轉,語氣卻絲毫不亂,笑道:「不要說得這麼肯定,至恆,等你回來給我電話好嗎?我們談了,你再決定上不上節目不遲。而且即使不上節目,我們也是朋友嘛。」
許至恆說再見放了電話,卻見葉知秋從他身上抬起頭,下巴支在他胸前,一臉的似笑非笑,不禁笑了,將她抱起來一點對著自己的臉:「現在可以鬧了,寶貝,我任你宰割。」
葉知秋笑著搖頭:「你要搪塞人家不打緊,一邊說在出差,一邊還講那麼曖昧的話,人家不知道要怎麼想你了。」
「不相干的人怎麼想有什麼關係。」許至恆輕鬆地說,「如果她就此沒了想法不更好嗎?」
葉知秋伏在他肩頭笑,沒有剛才那樣緊張的壓力感,戰慄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那豈不是損失嗎?」
「重要的是我對你有想法,有很多,很多想法。」他修長的手指插進她的頭裡,握著軟滑的絲,「而且我想看到你對我有同樣的想法。」
葉知秋心下迷惘,她還真說不清自己是個什麼想法。如果沒有那個擾人的電話,她現在大約已經跟這個緊密依偎著的男人裸裎相見了吧。這個念頭一湧上來,她驀地紅了臉,不無自嘲地想,難道身體居然饑渴到如此程度,已經不願等完全想清再做決定了。可是能想清什麼呢?
如果說工作讓她疲憊,那麼感情則讓她完全茫然。她能確定的不過是這個人的熱情能讓她忘憂,身體的接觸能讓她激動。可是這樣的想法自己都覺得來得很汗顏,是他願意接受的嗎?
她不知道他打算向自己要求的是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能給予他的是什麼。
真的做好準備開始一段新的感情了嗎?又或者是只圖眼前的開心,懶得再想將來。
可是誰能保證誰的將來,能夠抓住眼前歡娛,已經是一種奢侈。
她漫無邊際地想著,在心裡對自己自問自答,出差的疲倦加上昨晚的失眠,她居然不知不覺在這個穩定的臂彎中迷迷糊糊睡著了。
許至恆見她長久不出聲,然後頭沉沉靠到自己手臂上,不禁搖頭失笑,這是第二次看到她一聲不響就迅入睡了。他不願意驚動她,只盡量放鬆自己的身體,讓她躺得舒服一些。他從來沒有午休的習慣,此時也沒有睡意。只是他突然想起,自從回國以後,很久沒有享受這樣寧靜的午後時光了。
他在上海做外企銷售,壓力其實說不上多大,但每天的時間例必被工作、娛樂排得滿滿的,和朋友、同事節目豐富,跟當時的女友經常有各式安排,很少有兩人默然相對的時刻。到接手這個企業后,突然進入了另一種生活狀態,被迫跟他一向不願意效仿的大哥一樣,每天忙碌,一個企業從基建後期到現在正式運行,千頭萬緒,差不多佔據了他所有時間。
懷抱的這個女人,居然比他更忙,而且明顯強撐著透支工作,只要稍一放鬆下來,就幾乎迫不及待地沉入了夢鄉。落地長窗那裡一點斜射的陽光慢慢后移,室內光線漸漸暗下來,他抱著這個柔軟的身體,只覺得此時此地,兩人是在用不同的方式,分享著前所未有的安靜恬然。
葉知秋再睜開眼睛時,暮色已經降臨,室內一片昏暗,她現自己頭枕在一個堅實的手臂上,半邊身體搭著另一個溫暖的身體,嚇得一哆嗦,馬上清醒過來,不禁大慚,呻吟了一聲:「我是豬,一定的,天哪,居然又睡著了。」
許至恆活動一下自己的胳膊,笑道:「沒關係,等會補償我是一樣的,要不我們先去吃飯吧。」
她窘得不知說什麼才好,看一下床頭控制柜上的時間顯示已經快晚上六點,突然想到辛笛的秀應該快做完了,心念一動:「我朋友辛笛在這邊做布會,我們先下去打個招呼好嗎?」
許至恆自然同意:「服裝秀嗎?要不要送花祝賀一下。」
「我已經讓人送了。」
葉知秋起身,將頭挽好,只對鏡子塗了唇彩。兩人一塊下二樓到做秀的表演廳,進去一看,布會正好接近尾聲,模特魚貫而出,在T台兩邊站好,和起立的觀眾一齊鼓掌,追光打到後台,辛笛轉了出來,她穿著件斜裁的灰色T恤,咖啡色雞皮絨短褲,容光煥,從兩排林立的模特叢中走向T台前面,向觀眾致意,四下里攝影記者的閃光燈亮得此起彼伏。
這時只見戴維凡邁著長腿一步跨上T台,站到辛笛面前。他按一向愛炫的風格,穿著修身版的寶藍色襯衫,深色長褲,英俊得讓人窒息,一下吸引了台上台下所有人目光。他欠身擁抱一下辛笛,然後將一大捧百合遞給她,再站到她身後一點,同台下觀眾一同鼓掌,表現得非常瀟洒禮貌,無可挑剔。
大廳內燈光次第亮起,觀眾開始退場。「我剛過來,趕上你謝幕了,祝賀你,小笛,我還是看到你成功的時候了。」
辛笛開心地膩到她身上:「秋秋,我太開心了。」她看到許至恆,略為吃驚,跟他相互點頭,然後附葉知秋耳邊說:「不是吧,這麼快難捨難分,出差都跟來了嗎?」
葉知秋頓時紅了臉,搖頭笑道:「別胡說,他也出差呢。」
辛笛壞笑,顯然不信:「呃,對了,你怎麼叫戴維凡那廝來給我送花,嚇我一跳。」
「他老老實實獻花也沒作怪嘛,表現不錯了。」
「送的花這麼大一捧,快把我遮沒了。」辛笛有點悻悻地說,忍不住笑了,自己也覺得拿這理由怪人未免很不講理。
葉知秋上午在展館碰到戴維凡,一把拖住,請他來給辛笛獻花。戴維凡咧著嘴叫苦:「你又不是不知道,辛笛一直對我有成見。」
的確,從在學校時起,辛笛就討厭模特隊的男一號戴維凡,葉知秋問她原因,她眼睛一翻說:「就是煩他恃靚行兇,象只孔雀一樣,仗著點姿色大搖大擺招搖過市的樣子。」
說戴維凡大搖大擺招搖過市也不算冤枉他,他搞體育出身,走路確實有點不由自主的顧盼自雄。想起孔雀的比方,葉知秋只能忍笑。不過學校里的那一點介蒂在她看來根本不是啥大不了的事,她和戴維凡早就熟到對他的相貌完全視而不見的地步了,這會拉差,當然是他最方便:「辛笛也是你師妹嘛,她做秀你捧場不是應該的嗎?再說我看來看去,只有你上去獻花比較撐得起場面。」
戴維凡笑道:「你少來給我灌迷湯,記住,你叫我去的,回頭那傲氣得不得了的妞要抱怨,可別怪我。」
現在一看,戴維凡還真是很了解辛笛可能的反應,葉知秋不免暗暗好笑。正好戴維凡走了過來,辛笛馬上閉了嘴,葉知秋給他和許至恆做了簡單介紹:「謝謝你老戴,今天獻花很有型有款嘛。」
戴維凡笑了,看著辛笛說:「大設計師不嫌我坍了她的台就好。」
辛笛橫他一眼,卻再拉不下臉惡語相向了:「謝謝你肯來捧場。」
戴維凡頭次看她肯如此客氣,倒小吃了一驚,難得正經地說:「這場秀的編排很有新意,三個環節環環相扣,音樂配合、模特化妝也很不錯,就是服裝太偏實用了,應該多搭配一點創意裝彰顯設計師風格。」
「這只是一場企業品牌布會,不能帶太多設計師個人色彩,只能這個效果了,我更希望的是上年底的時裝周做布會,揮空間會大很多。」辛笛沒想到戴維凡的意見居然來得頗為中肯,也很認真地回答。
葉知秋及時看到曾誠帶一個年輕女孩子朝這邊走過來,輕輕拉下辛笛示意她閉嘴,給老闆聽到個人野心,可說不清算不算好事。
「辛笛,這位是服裝時報的記者趙小姐,你接受一下她的採訪。」
辛笛馬上斂容正色站直,和記者點頭致意,再對葉知秋擠下眼睛,陪記者到旁邊去了。
曾誠認識戴維凡,跟他點頭,然後看向葉知秋,葉知秋只能坦然迎向他:「曾總你好,布會很成功,祝賀你。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許至恆,這位曾總,是我的……前任老闆。」
曾誠直視許至恆,兩人視線相接,然後同時伸手相握:「許先生,你好,我是曾誠。」他看向葉知秋,微微一笑,「知秋,不要把前任老闆這個稱呼掛在嘴邊,我被你炒了一直耿耿於懷,介紹的時候一樣說我是你的朋友就好了。」他的聲音一如平時,溫和而波瀾不驚,眼神深沉,不動聲色打量一下兩人。
葉知秋有點尷尬地一笑。好在這時,索美一個工作人員過來找曾誠,說某電視台時尚欄目要做訪問,曾誠對他們說:「不好意思,知秋,帶你朋友一塊參加酒會吧,我先失陪一下。」
曾誠轉身走開,葉知秋暗暗吁一口氣,只覺得曾誠現在帶給自己的壓迫感,居然強於以前還在他手下工作的時候。戴維凡剛好有朋友叫,他說聲再見也先走了。
許至恆側頭看她:「你的前任老闆看著很不簡單呀。」
葉知秋並不願意談論他,只笑道:「當然,沒人會覺得他簡單。」
「這個介紹和我的那個『別鬧寶貝』是一個性質吧。」許至恆閑閑地說。
葉知秋著實吃了一驚,抬頭看許至恆,他正帶點戲謔看著她,她想不到這男人觀察能力如此強,一個苦笑掛到嘴邊:「現在我有點後悔招惹你了,男人太有洞察力,一樣讓女人有壓力。」
「別擔心,我不介意在適當的時候裝笨。」許至恆笑,用手圈住她的肩,臉湊她近一點,直視著她的眼睛,低聲說,「而且你不肯給別的男人機會,我很開心,我也喜歡這個示意,比『別鬧寶貝』要含蓄得多。」
葉知秋哭笑不得,頗有點招架不住:「誒,我也得用一下這個了:別鬧寶貝。我們走吧,酒會就不要參加了,自己吃東西去。」
「你穿得太少,我們別出去了,這邊一樓的自釀啤酒和德式風味的菜做得很不錯。」
兩人下到一樓,進普拉那啤酒坊,裡面空間大得有點出乎葉知秋的意料,硬木桌椅,坐著也說不上舒服,但正值周末,氣氛熱鬧,這裡供應的是純粹的德國風味食品,進餐的人中外各半vapnet整理。許至恆徵求她的意見,點了蘑菇小牛排、慕尼黑香腸、沙拉和自釀啤酒。
菜的份量十足,自釀啤酒泡沫細膩,帶著清香,四周不同於其他西餐廳的安靜,全是無拘無束各種語言聊天的聲音,十分輕鬆自在。不用考慮開車,兩人都放量喝著啤酒,隨意閑聊,許至恆講他在國外留學時的趣事:「那一年舍監搜出冒牌學生,二十歲的女孩子,居然混進學校宿舍一住快半年,上課、做實驗、泡咖啡館、跟教授辯論,還跟我的同學約會,沒一個人懷疑她的身份。」
「我覺得這女孩子很有趣呀。」
「相當有趣,被遣送離校時,還有教授、學生呼籲應該破格錄取她。」
沈小娜這時打來電話:「秋秋,我問了前台,沒空房間了,我不要跟我媽住,今天我保證回來不吵你了,行不行?」
葉知秋遲疑一下:「你住吧小娜,我今天在朋友這,晚上不回來了。」她放下電話,垂下頭繼續切著餐盤裡剩下的牛排。一隻手指修長的手越過餐桌,放到她手上,她終於還是抬頭,只見許至恆正目光炯炯看著她,聲音有點沙啞地低低叫她的名字:「秋秋。」
她的臉在酒精作用下早透著紅,此時更加熱得燙,不敢看他。他握住她的手,招來服務員結帳,然後匆匆拉她起身,走出了啤酒坊。
兩人步入房間,沒有開燈,擁抱到了一起。
懷抱足夠溫暖,相擁再無間隙。葉知秋不記得自己是怎樣被推倒在大床上,身體上被加諸的壓力滿滿覆蓋,許至恆繼續吻她,他的手伸進她的襯衫里,薄繭接觸肌膚,奇妙的觸感再次讓她微微戰慄,黑暗中她緊張地看著眼前這張英挺的面孔,他同樣看著她,雙眸中的熱情和溫柔讓她眩惑,她半合上雙眼,蒼白面孔上染了嫣紅,決心任自己沉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