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辭職
周六,信和正事下文,任命周經理為副總,職責確實相對含糊的分管銷售工作,沒有講明葉知秋這個銷售總監和新上任的副總誰向誰負責。拿到文件后,周副總意氣風,指揮銷售部門同事幫他搬東西進新的獨立辦公室。
葉知秋上午去了一趟中心店處理結算問題,回來時辦公室所有人不約而同看向她,助理小劉將文件遞給她。她連太陽鏡也沒取下來,一邊向自己辦公室走,一邊草草看著,而小劉遲疑地小聲說:「葉總,設計部門說接到通知,新出來的設計稿以後交由周副總審查,不再送給你了。」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葉知秋看上去完全心不在焉,她只點點頭說:「知道了,你照規定執行就是了。」
葉知秋走進辦公室,將眾人的好奇關在門外,她打開電腦,再看一下手邊的文件,這個任命來的完全不之出她的意料,她頭晚失眠,此時只能帶點厭倦強打起精神動手做準備,來應對這些沒法迴避的麻煩。
下午,葉知秋走到劉玉蘋辦公室門口,門內傳出劉玉蘋正和沈小娜激烈爭執的聲音,她敲門進去,母女倆一齊閉嘴看著她。
「對不起,小娜,我想和劉總單獨談談。」
沈小娜點頭起身:」秋秋你冷靜,我正和劉總商量這件事,我是相信你的。」
葉知秋微微一怔,隨即點點頭。
沈小娜回設計部門繼續和路易討論設計稿.心裡卻不能不惦記著葉知秋和她珍親的談話,臨近下班時,她的表妹、銷售助理小劉打來了電話:」小娜.葉總呈職了,好像劉總也已經批准了.她這會兒在收拾東西。」
沈小娜放下電話,將設計稿一推:「路易,竟叫你說中了。」
路易有幾年間數次跳槽經歷,對於民營服裝企業的認識可謂深矣。他笑道:「葉總這段時間不動聲色,擺明就是想好了後路,據說當初她過來的時候,擬的合同詳細得讓劉總吃驚,自然把什麼情況都想到了。現在只等劉總一步步出招,她好不用承擔違約責任。」
「你覺得她出了信和會去哪兒?」
「這個不好說,照常理講,不會回索美,曾誠早就公開說過,各人對自己的職業生涯負責,他絕對不會接受吃回頭草的舊將。」路易早領教了曾誠的厲害,心有餘悸,「而且現在她和曾誠又傳出這種說不清的緋聞,更要避嫌。去迪亞的可能性大點吧,別說,老汪出手時出了名的豪闊,就算劉總要追究違約責任,老汪估計也不會扛過去。」
沈小娜冷笑,站起身:「我倒是最天真的那個人了,虧我剛才還在我媽那兒拍胸擔保她。」
她一陣風走到葉知秋辦公室,推門而入,只見葉知秋正在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同時跟小劉交代著什麼。她抱臂站著,冷冷地說:「葉總這就要走了嗎?」
葉知秋知道她是認真生自己的氣了,只能無可奈何地看著她:「民企一向是打的營盤流水的兵,人來人去很正常,小娜,希望我們還是朋友。」
「你真拿我當過朋友嗎?」沈小娜冷笑,「哪會有朋友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人的。」
「我明天來做工作交接,完了以後自然會和大家正式告別,謝謝你在劉總面前對我的維護,小娜,我很遺憾只能這樣結束了。」
「遺憾嗎?我看未必吧,敢問你下一步是不是到迪亞高就,這次收的跳槽費用又是多少?」
葉知秋剛剛和劉玉蘋進行了一場艱苦的談判,實在沒心情再搭理任何人,本打算收拾了東西就走,現在只好示意眼巴巴看得起勁的小劉先出去.然後看著沈小娜冷靜地說:「你太小看劉總了,小娜。如果你現在去問一下,就可以知道.我們協商解除合約,互不追究違約責任,但我按劉總的要求,簽了一個補充條款,半年以內,不去劉總列出名字的三家服裝企業工作.排在名單第一家的就是迪亞。」
沈小娜大吃一驚,葉知秋卻笑了:「不要為我收了信和二十萬,卻只服務不到一年不開心,小娜,我過來給信和建立的代理商和銷售網路,值很多個二十萬。夏裝訂貨會已經證明了這一點。你們好好維護,不出昏招,秋裝上市如果繼續執行現有政策,設計方面不出大的紕漏,年終銷售目標是完全可以達成的。」
「區區二十萬而已,我根本沒放眼裡。而且我媽媽那麼精刮的人願意付這個錢給你.就證明了你值這個價。我只是不明白,為什麼要弄到這一步。你寧可不再不再做服裝這一行了,也要離開信和。」
葉知秋默然一會兒:「小娜,我來信和是為了錢,這個我可以坦然承認;我的工作對得起我拿的錢.相信你媽媽也得承認。不過,並不是你媽媽付出了錢我付出勞動個就能合作愉快,我們之間必須有信任,一個不能全權負責銷售,不能參與決定銷售政策,再到今天弄得甚至不能審查新產品的銷售總監能有多大作為?」
「別當我是傻子,秋秋。你根本無意去迪亞,不然以你的精明,你不可能簽那個補充條款。這就已經證明了關於擬合迪亞暗中接觸完全是謠言,難道不能和媽媽解釋清楚,大家繼續合作下去嗎?」
葉知秋承認沈小娜確實比她父母要聰明。她若直說自己無意去迪亞,以劉玉蘋對迪亞的防範之心,反而會有更多想法。為了讓劉玉蘋打消疑慮,她還跟她就那個補充條款作了一番討價還價。此時她只搖搖頭:「及時沒有迪亞這樣的傳言,我和劉總的合作也不可能長久,她已經覺得現有的網路離了我照樣能運行無誤。知道嗎?我提出辭職.劉總一點也不吃驚,補充條款直接從抽屜里拿出來,早就準備好了。」
「我不想顯得幼稚.可是這一切真的讓我理解不了。你這是在暗示我媽媽遲早會逼你走嗎?」
葉知秋苦笑,眼前這女孩子如此單純,讓她羨慕。她當然沒法詳細說明她父母對自己的防範忌憚之意:「小娜,你有好的條件,不必接觸這些煩心事,我幾乎忍不住妒忌你。可是你總歸要長大,遲早要接手這個公司的管理,負起更多的責任,這件事不是非黑即白那麼簡單。不管是你媽媽還是我,大家都在為自己的目標付出代價,同時避免付出不必要的代價。你媽媽只是在使用手裡的棋子,她不是頭一個這麼做的人。至於我,我承認,我也有自己的考慮.繼續透支工作,我覺得不值得。」
沈小娜平靜下來,只能承認葉知秋說服力強大:「那你有什麼打算?」
「我會遵守我的承諾,肯定不會去迪亞。而且短期內大概也不會去其他服裝企業,這個圈子蜚短流長太多,我有些厭倦了,想休息一段時間。」
沈小娜挑起眉毛:「你不會是因為有開卡宴的男朋友,所以覺得可以有資本不用這麼辛苦了吧。」
此時她突然提及許至恆.葉知秋苦笑了:「小娜.這世界上父母給兒女的支持可能是最可靠的資本,就算這樣,你也得工作.有朝一日接過他們的擔子。反過去支持他們。所以,我堅持認為自己有謀生的本領最重要。我不瞞你,我也許會去找合適的牌子做服裝代理,你可以把這點也轉告劉總,請她放心。」
沈小娜哼一聲:「你看,你心思始終深重了點。我問,只是關心你,可不是代我媽打聽什麼。」
葉知秋頭次在她面前語塞了,停了一會兒,才笑道:「謝謝你,小娜,你說得對.我有時的確想得太多。」
漫步走出工作大半年的公司,外面暑意逼人,葉知秋還是停住腳步.回頭看看信和灰撲撲的大門。想,自己不能不多想一點,不然哪能從信和如此輕易脫身。
事情是按她的計劃在展,然而她的心情並不輕鬆,以這樣的方式結束,她和劉玉蘋算是互相妥協,卻說不上兩贏。她清楚知道,信和的小樹網路至少要經過一個完整的年度磨合調整,才說得上成型,要做的工作還有很多。倒不是說離了她就註定不行,但只靠劉玉蘋和周副總,卻幾乎是註定不行的,否則當場也不必請她過來了。她中途求去,可說在信和的努力一半將付之東流。
她的確從一開頭就沒打算去迪亞,老汪擺出的姿態非常誠懇,可能開出的條件也會很吸引,但他放出留言迫她就範的手段讓她心寒。相比之下沈家興,劉玉蘋夫婦到算得上正經生意人。那些心理陰暗的小算計,也在合理範圍之內。而真去了迪亞,將來若有不愉快生,想擺脫老汪,可就大是不易了。
更別說還有那些牽扯到曾誠的流言。她既然無意接受他的求婚,那麼暫時離開這個圈子,至少可以還彼此一個清靜,省得他也受到困擾。
坐上計程車,她拿出手機,遲疑要不要給許至恆打電話,她不清楚他昨天說的各自冷靜一下有沒有一個時間限制,可是現在,她確實疲憊而煩亂.不知道自己這種狀態去面對許至恆.會不會把事情搞得更糟糕。
正在心亂如麻的時候.手機響起,她看下號碼,卻是迪亞的汪總。他如此神得到消息,只能讓她感嘆。她接聽了電話,只客氣地說現在辭職手續尚未辦完,目前不方便接觸,等過了這段時間再說。放下手機,她微微苦笑,倒不是有意吊著老汪胃口.不過跟信和沒有徹底了斷之前,他仍然是她的一張牌。
葉知秋終於只是給辛笛打了電話.約了她去做美容,她確實需要和無話不談的閨密一起放鬆一下綳得緊緊的神經了。
「恭喜恭喜,你終於復自由身了。」兩人坐在桑拿房裡享受著香氛濕蒸加入的熏衣草精油據說能讓人情緒寧定,不過辛笛明顯並示受正匕薪硫一奧轟勒勃地說,「上次進醫院,我就覺得你該甩手走人了。」
葉知秋只好扯著嘴角笑了:「我是失業了好不好?你笑這麼開心幹什麼?」
「以你的能力還怕找不到工作嗎?你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是正經。」
提到休息,葉知秋有點無語。手頭積蓄確實能讓她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可是她只在畢業以後,到索美上班以前,過了一段工作沒有著落的日子,那段時間的灰暗讓她心有餘悸。現在一旦閑下來,她心裡仍不免有些沒底,不能適應這種沒收入看不到將來的生活,所以根本沒有讓自己閑下來的打算。
事實上她己經做好了時間安排,打算辦完工作交接后,到深圳去看那邊的展會爭取找到合適的品牌。還得處理房子.想到房子,她一時竟然不知道怎麼再和許至恆開口了。
「小笛.去看香港時裝周嗎?」
「肯定要去啊,剛招了幾個設計助理,還得帶上他們.麻煩死了。」
「我們到時可侯在深圳碰面吧,現在我是無業游民.想看場布會都不得其門而入,得靠你老罩我了。」葉知秋半開玩笑地說。
辛笛大笑,兩人出了桑拿房,披上浴衣去做按摩。一輪按摩美容坐下來,至少身體確實放鬆了很多。葉知秋想,也沒什麼可擔心的了,不過是一樣樣應付罷了。她拿出手機。許至恆並沒有打來電話。好吧,想想昨天自己心事重重,表現得太過於心不在焉,或許還有點語氣生硬,她決定主動打給他。
許至恆很快接聽了:「秋秋,在哪裡?」
「剛和小笛做了美容出來,你再哪兒?」
「在和穆成喝酒。對不起,昨天我態度太糟糕了,沒生我的氣吧?」
「沒有啊,別喝過量了,更別酒後開車。」
許至恆含笑答應,讓她和辛笛一塊去好好吃飯,不要隨便混一餐了事。葉知秋放下電話。當然她能理解男人需要自己的空間,許至恆和於穆成約著喝酒,就像她和辛笛一同做美容一樣,是各自放鬆減壓方式。兩人相互殷殷叮囑,似乎一下抹平了芥蒂,可是卻又都知道,到底是在迴避談及那個敏感的問題了。
辛笛做了個鬼臉:「哎,不是吧,為什麼我沒體會過這麼一刻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呢?」
辛笛戀愛過幾次,可每次戀愛不是無疾而終,就是把男友變成了兄弟。她有時候覺得沒能體會傳說中的戀愛**滋味,也許是自己人生的一個損失。她有更多時候卻並沒當回事,用她的話說,與其對著一個無趣男人,還不如抱著爆米花獨自在家看米蘭時裝周布會光碟來得有意思。
兩人找地方吃了飯,再懶洋洋步行去阿風的Forever酒吧小坐,這裡周末客人要多於平時,但較之本地大熱的慢搖吧,仍然只算是個安靜的喝酒談心所在,來的也多半是熟客。
葉知秋顧忌著自己的胃,只要了百利甜酒慢慢喝著。辛笛酒量一般,一向也只在這裡最放鬆,她點了forever的招牌雞尾酒。兩人隨意聊著天,葉知秋有點苦惱地告訴辛笛她媽媽又逼著她去相親了。
辛笛大笑,一點也不同情她,她自己一樣面臨著這個問題,沒一個正常傳統的媽媽會不把過了二十八歲又沒男朋友的女兒視做心病的,然後嘆氣:「我說過不只一次了,我不想結婚,可是我的理由在她老人家看來完全站不住腳。前天居然給我說,一想到她和我爸走後,這世上只剩我孤單一人,他們會閉不上眼睛的。」
葉知秋笑不出來了:「萬一我媽也對著我說這話,還真是不知如何回答好了。」
她只設想一下,鼻子就突然略有酸意,覺得這般親情委實難以抵擋搪塞。
辛笛勉強一笑:「我也受不了。」她一把拉住從旁邊經過的阿風說:「阿風,要是了三十五,你未婚我未嫁,我媽還逼著我結婚.我們就湊合過一輩子吧。」
阿風早就就習慣了她的異想天開,笑著說:「好吧小笛,找們說定了。」
辛笛卻放開了收:「別別,我有**的罪惡感.還是算了吧。」
阿風笑著搖頭走開,辛笛也笑,轉向葉知秋:「你呢秋秋,你打算幾時和許至恆結婚?」
葉知秋同樣沒法回答這個問題:「你比我媽還狠啊,她老人家聽說我和至恆今年才認識.也就放過了我,只讓我戀愛要慎重。」
辛笛伏在桌上直笑:「慎重地戀愛,哈哈,我怎麼覺得一慎重就沒法戀愛了。」
葉知秋只好承認,辛笛可能是有點醉了,可這話還真沒說錯,起碼她的戀愛,就不是慎重考慮后的選擇。想起許至恆.想起自己如此不確定卻又如此甜蜜難以割捨的戀愛,她有滿心的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