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變故
許至恆略有點驚訝:「你辭職了嗎?沒不愉快吧。」
「沒有,跟老闆協商解除合約,明天去把工作交接清楚就可以了。」
聽她語氣輕鬆,許至恆放了心:「秋秋,別急著找新工作,先好好休息一下,下個周末開始,公司打算放幾天高溫假,我們找個地方度假吧。」
葉知秋遲疑:「下周末我得去看看深圳服裝展,看一下有沒合適的品牌,大概星期天才能回來。」
「你未免把自己的條上得太緊了。」許至恆皺眉,不過馬上搖搖頭,「沒關係,等你回來我們再走吧,我先查一下到什麼地方比較合適。」
下午,葉知秋從父母家裡回來,許至恆過來接她去吃飯,兩人心照不宣地都不提那晚的對話。葉知秋欲言又止,她有滿腹心事不知道應該感激他的這點體貼,還是覺得無奈。她當然不喜歡爭執,可是這樣的迴避,似乎並不能加深兩人的了解,他們的關係也許只能就此停留著維持這個開心享受的階段。
然而她不清楚應該怎麼做才好。談過一次長達六年的戀愛,她多少知道,愛情這回事,其實並沒多少道理好講。從來就不是付出必有回報,也不能單方面的意願推動,更多的時候,只能順其自然了。尤其許至恆的心思,她從來也不說自己完全了解。
吃到一半,許至恆手機響了,他接聽一會兒,就面色大變,急急回到座位告訴葉知秋:「家裡打來電話,我大哥出了車禍,我得趕回去看看。」
葉知秋連忙招來服務員結賬,一邊問:「要不要緊?」
「應該沒有生命危險,眼下正在搶救。秋秋,你給我訂最早的機票,我得跟穆成交代一下公司的事情。」
兩人分別打著電話,一邊往外走,葉知秋很快查到航班.訂下機票。許至恆看看時間,已經來不及回去收拾什麼了:「我直接去機場,秋秋你自己回家好嗎?我到了那邊馬上給你打電話。」
葉知秋只來得及囑咐他開車小心,看著卡宴急急消失在視線里,她站在原處,只想,生活中的變故接踵而來,總是讓人猝不及防,有再多的計劃也是枉然。
一直等到晚上許至恆打來電話:「對不起,秋秋,下午你打電話時,我正在焦頭爛額.所以沒接。」
他的聲音疲憊,知秋嚇得幾乎有點不敢問了:「你大哥他……」
「大哥肋骨骨折.脾臟破裂,已經手術摘除,另外有腦震蕩.需要觀察看有沒顱內出血。總的來說送醫搶救及時,應該沒有大礙。」
葉知秋禁不住撫胸長出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秋秋,恐怕我得留在這邊一段時間你好好照顧你大哥。」
「沒事,你好好照顧你大哥。」
「本來有大嫂在,他倒不需要我太多照顧。」許至恆猶豫一下,還是告訴葉知秋,「不過我大哥這次出車禍時,是跟一個女孩子在一塊。他開車在高上追了大貨車的尾.那女孩子倒只受了皮外傷,叫了救護車送到醫院,檢查后一直不肯走。大嫂趕過去的時候.當場爆,打了那女孩一耳光,然後帶我侄子走了,目前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這樣的家庭變故聽得葉知秋沒法評論,只能說:「趕緊去找她啊.她一個女人帶了孩子,不會走太遠吧。」
「已經讓人分頭在找,家裡人快急壞了。父母既擔心我大哥,也挂念大嫂和侄子。他們現在身體狀況都不好,公司的事只能我頂上了,至少要等找回大嫂,再等大哥出院再說。」
「你不要著急,自然是安心把那邊的事處理好再說。」
許至恆長嘆一聲:「秋秋,你注意休息,千萬不要再那麼拚命工作了。我大哥這次車禍,疲勞駕駛是主要原因,他是我們那邊出了名的工作狂。我現在唯一搞不懂的是.」他停頓一下,說,「照他安排工作的密度.每天工作時間過十三個小時.怎麼還有空去交女朋友,真是要命。」
葉知秋沒法接他大哥這個話題,只笑道:「不用擔心我了,我已經是失業人士,沒工作可以讓我拚命了。」
「秋秋,乾脆過來住幾天吧,當是休假,也省得我惦記。」
葉知秋遲疑:「不大方便啊.你家裡現在正有事。」
提起家事.許至恆一時無語,只能再嘆息一聲。
葉知秋柔聲說:「你別急,至恆,會過去的,先想一下你嫂子可能的去向,把她接回來再說,一家人坐在一起談,總有解決問題的辦法。」
「她帶著個剛六歲的孩子,最可能就是回了老家,可是打電話過去.她家人都很冷淡,說沒見到她.我已經派一個公司員工明天過去,看能不能找到她把她接回來。提起這事,許至恆又頭痛了,他大嫂平時性格柔和,可是這次帶個孩子一點音訊也無,大出他家人意料。
「別想那麼多了,至恆,早點休息。」
放下手機,葉知秋起身打開門,走到陽台上。酷暑到了夜晚絲毫不減威力,外面沒有一點風,悶熱異常。手持在陽台欄杆上似乎還能感受到白天被烈日暴晒積蓄的熱量,腳下仍然是她熟悉的城市熟悉的夜景,霓虹燈光無處不在地閃爍,寬闊大道上駛過的車輛形成對向流淌不息的兩道車河。
這個城市漫長炎熱的夏季才過一半,曾多次緊擁著她,一同站在這個小小陽台上共看夜景的男人,此時正在另一個城市應對著他生活中的變故。
她從出生就生活於此,她的親人朋友全在這裡,她的全部求學經歷和全部工作履歷都綴著這個城市的印跡,她了解這裡大大小小錯綜複雜的街道,適應這裡四季分明到有些極端的氣候。可是此時,她突然感到如此孤獨,似乎整個城市以一種繁華熱烈的姿態存在於她的生活以外,而她處身一個小小的孤島,俯瞰著和她無關的紅塵喧囂。
只是因為那個男人暫時離開了她的生活嗎?這樣突如其來的傷感讓她不禁有些吃驚,她從來都有一個實際的頭腦,習慣於權衡考慮前因後果,有時看事雖然不敢盲目樂觀,卻並沒太多無端傷感的時候。沒想到小別也會牽動這麼複雜的情緒,她猛然意識到,畢竟在這段感情里,她陷溺日深。未來似乎如同眼前的夜色,更加茫茫不可預知了。
葉知秋按照和劉玉蘋的約定,連續兩天到信和做徹底的工作『劉總,裡面有我對信和銷售網路展的設想和計劃,當然市場情況千變萬化,不見得能派上用場,交給您算是一個參考吧。」
和沈小娜談過以後,劉玉蘋心裡隱隱有些悔意,按照她的本意,最初只是想慢慢鉗制葉知秋手上的權力,既牽制她,又讓她為自己所用。但沈家興的考慮來得更深一些,他拿下開區土地后已經騎虎難下,只能繼續開下去.如果葉知秋留任,在秋季訂貨會時繼續堅持她的做法,他需要的現金根本得不到保證,或許又會和妻女為此起衝突。
因此沈家興的態度十分堅決,對妻子指出,這女孩子心思深沉.和曾誠關係又不一般,根本不是她駕馭得了的。與其等將來坐大不好收拾.不如趁現在了斷。再加上信和一直的最主要競爭對手迪亞老汪和葉知秋接觸的流言突如其來傳得沸沸揚揚,劉玉蘋只能半信半疑地接受了沈家興的建議。
現在看來,葉知秋根本無意去迪亞,而她短時間內不可能再找到同樣能幹且盡心儘力的人了。看著葉知秋去念堅決,她又想,也許老公說得也對,萬一到了銷售系統完全依賴葉知秋運轉的那一天再來講條件,她就被動了。
葉知秋做完了和信和的所有一工作交接后,長長地鬆了口氣,和同事簡單道別回了家,剛一進門,手機響起,是一個陌生的座機號碼,她接聽:「你好,哪位?」
那邊沉默著,她再說一聲:「你好,請講話。」
「秋秋,是我。」傳來的竟然是久違了的范安民的聲音。
葉知秋也沉默了一下:「有什麼事嗎?」
「秋秋,我聽說你從信和辭職了.有沒有什麼……」那邊范安民顯然不知道如何措詞,「我是說,在找到新工作前.如果有困難的話,我可以……」
「謝謝你,不過不必了。」葉知秋不知道他怎麼會這麼快知道消息,馬上打斷他「我只是準備換份工作而已,沒什麼困難,請不要再為這事給我打電話了.免得大家有不必要的麻煩。」
她沒說再見就掛了,電話那端的那個人對她來說成陌路,掀不起一點情緒,她不知道該慶幸還是悲哀。她不願意多想這問題,只打開筆記本上網收集自己需要的資料,為下一步做著準備。
黃昏時分時間去買衣服,許至恆打來電話:「秋秋,我需要筆記里的資料.而且也沒時間去買衣服。你看能不能去濱江花園幫我整理幾件衣服,和筆記本一起快遞過來給我。如果你不方便,把鑰匙給李晶,讓她去辦也行。」
葉知秋嗔道:「你想也別想,幫男人整理衣服是女朋友的特權,我不會讓給別人做的。」
許至恆饒是心事重重,也禁不住笑了起來。
葉知秋出門打車直奔濱江花園,進了單元,卻見西門也正在等電梯。
「秋秋,你過來了,好幾天沒看到你的房客許先生了。」
「他回杭州有事了,我過來拿點東西。」
」聽說你從信和辭職了。『』西門咧嘴笑道。
看來所有人都知道她離開信和了,葉知秋無可奈何:「服裝行業的事你也知道得這麼快。」
「昨天吃飯碰到沈家興了,我問起你,他隨口說的。現在換哪兒高就了?」
兩人進了電梯,葉知秋笑道:「我現在失業,交了這麼多年失業保險.終於可以派上用場了。」
不料西門聞言大喜:「太好了秋秋。我正好有份事情想找你。」兩人到樓下了電梯,他一本正經地說:「我叔叔讓我負責濱江花園三期的銷售,你也知道我們一期口碑很好,二期也基本賣光了,三期馬上封頂,我打算找人來好好設計幾套不同風格的樣板間。你要是有工作,我也不敢跟你開這個口,現在閑下來的話.有沒興趣接這個活.報酬很不錯的。」
葉知秋頗為意外:「西門,你做房地產的,該知道外面滿街都是裝修公司,專業設計師大把。而且你們地產公司下屬不是專有個裝修公司嗎?怎麼想到找我來做這個?」
「正因為我是做這個,才知道現在設計師門檻有多低,學幾天美術,再把設計軟體倒騰熟,馬上就敢自稱設計師了。我們下屬的裝修公司只能負責施工,沒什麼設計能力。你不一樣啊秋秋,我看過的樣板房夠多了,也只有你設計的房子把我給震住了.更別提你當初畫的裝修效果圖了,功底多紮實。我要的是比較特殊,有風格的,一看就能勾起人購買慾的樣板間,不是一般裝修公司弄出的大路貨。再說你一直負責的就是賣場裝修,做這個不是手到擒來嗎?」
葉知秋笑著搖頭:「你倒是真信任我,不過我不想改行啊。過幾天還打算去深圳看服裝展呢。」
「這個用不了你多長時間.我叔叔他們開會研究了。覺得房地產現在真有泡沫化的趨勢,不知道哪天好日子就到頭了,決定把手頭的房子儘快開儘快銷售。不能跟別的開商一樣捂盤惜售。你看完服裝展回來,我們好好商量一下怎麼樣?」
葉知秋敵不過他的熱情.點點頭:「那回來再說好了。」
她拿出鑰匙開門.西門也走去他的房門口,突然回身:「秋秋,昨天老沈說你辭職的時候,范安民也在場,他臉色很不對勁啊,當時就走出去打電話,可一會兒回來,問我你的號碼是不是變了,應該沒變吧。」
「沒變。『』葉知秋早屏蔽了范安民和方文靜的手機號,她不想談他,「再見,回來再聯繫。」
葉知秋開門打開燈,看著眼前的客廳。自從簽訂租約后,她再沒來過這裡,所有的一切,似乎仍按她當初規劃的方式擺放著,看上去熟悉又整潔有序。站在這個已經辦妥寫了她名字的房產證的房子里,她突然有點呆了。
將房屋出租那天,她從外地趕回來,也是這樣站在客廳獃獃出神,她當時就突然不大確定自己將房子留下來到底算不算理智了。當然,賣掉一個精心裝修好的房子的損失不用計算也明擺著。她只能安慰自己,如果感情會變,至少房子還在這裡.壞全升值懷全蛤撇安全感。總有一天,傷痛會過去.她也能坦然地坐在自家陽台上看江水東流日出日落。
房間有鐘點工定期打掃通風,不算氣閉,但仍然悶熱難當,她走去將客廳落地窗拉開,江風迎面吹來,並不清涼,但畢竟帶來爽意。遠方江面漸濃的夜色中一艘輪渡駛向江心,裝修時她曾多次站在這個角度看這個景緻,此時再看,讓她懷疑,是否高估了自己的理性和忍耐能力。
她不願意這樣呆,先走進卧室,拉開衣櫥門,許至恆的衣物掛得十分整齊.她拿出一套西裝、幾件襯衫、下恤和幾條長褲,再拿了幾套內衣。
她再走進書房,許至恆的筆記本正放在書桌上,她拿起來,一轉身.卻看到靠門一面牆壁上似乎掛了好幾幅畫。她熟知每個開關的位置.隨手按亮壁燈。不能黃信地看到,這裡掛著的正是自己以前畫的水彩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