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珍重

第三十六章珍重

去年房子裝修完畢后,葉知秋回父母家找出舊作,挑了三幅比較成系列的裝框掛在客廳牆壁上作為裝飾,其他隨手放到了一邊.卻不知道許至恆什麼時候看到,哪去配好畫框掛了起來。柔和燈光下,幾幅畫錯落有致,顯得寧靜協調。這些全是她讀書和剛工作時的作品,此後,她沒了閑暇更沒了拿起畫筆的心情。

他的校友人才濟濟,出了辛笛那樣嶄露頭角的設計師,還有在國內小有名氣的先鋒派畫家。從美術的角度講,像她這樣傳統保守的畫只是自娛,談不上什麼藝術價值,可是以前的老師也誇過她功底紮實,筆觸安詳,用色溫暖。她不敢保證現在重畫還有如此效果,疏於握筆只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她的心境已經永遠回不到過去了。

此時住在這房子的男人如此愛惜她隨手放置的畫作,珍重掛好.她不能不感動.卻同時想起曾宣稱最愛看她凝神畫畫樣子的那個男人。

葉知秋的目光落在一幅江景上面,她清晰記得,這幅畫她是先到江邊做的寫底稿。那會兒她和范安民剛剛相戀,周末攜手來到江邊。正值深秋時節,江岸還沒修砌成現在整齊的江灘公園,好多地方仍是沙土和一片片雪白的蘆葦。夕陽下.所有景色都閃著轉瞬即逝的金色光澤,輪渡鳴笛的聲音在江面上低沉迴響。她對著眼前空闊的江景畫畫,范安民則抱膝而坐,長久地凝視她.她偶一回頭·接觸到那雙溫柔的眼睛就會心跳加快。

那時的她沒有後來的冷靜和獨立,只有面對前途的茫然,有工作難以上手的無措.有初嘗愛情的無限憧憬。可是她的青春歲月、她的寧靜時光好像己經隨著時間走遠.只留下牆壁上這些畫,定格了一點回憶。

她不再是那個心思單純的女孩子。工作上的壓力襲來.只會讓她煩惱,卻不會再讓她害怕:她弄丟了以為一定能地久天長的愛情.也失去了對婚姻的期待;她開始在感情里進退有據不輕易投入,可是這樣的自持讓她疲憊;她學會了對著所有未知保持鎮定的姿態,只是心裡仍然空落。

她靜立在這幾幅畫前,一時悲喜交集。一段感情已成雲煙散去,另一段感情正在展開,她的生命畢竟並不是一片荒蕪,儘管存在著這樣那樣的不確定。她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手機響起,葉知秋隨手接聽,是迪亞汪總打來的,問她幾時方便談一下合約的事情。她此刻完全沒心情敷衍,直截了當地說.感謝他的厚愛,但眼下打算好好休息一段時間,無意接受另一個職位。老汪只當她自高身價,當然不肯作罷,聲稱要上門來請。葉知秋煩惱地盯著手機,還真是怕他玩三顧茅廬。

正在這時,手機再響,她拿起來一看,是許至恆打過來的。

「在忙什麼,秋秋?」

「在濱江花園給你整理衣服.你那邊現在情況怎麼樣?」

「還好.公司這邊事情慢慢理順了,大哥情況也算穩定。現在只盼早點找到大嫂和侄子的下落,我就可以脫身了。」許至恆的聲音裡帶著倦意,「我真想你,秋秋。」

這句話輕輕鑽進耳內,葉知秋臉微微紅了,對著牆上的幾幅畫,她突然說:「至恆,我去查一下航班,明天過去看你,順便把東西給你送過去。」

許至恆大喜:「訂好機票馬上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第二天,葉知秋白天處理好手上的事情,再回父母家看看,然後提了行李去機場,飛機抵達時已經是夜晚九點,許至恆開車到蕭山機場接了她。杭州的盛夏同樣也十分炎熱,雖然入夜,但氣溫並沒降低多少。

許至恆戴著藍牙耳機,一邊開車進城一邊不停地接電話,只能在沒電話進來的間隙告訴她:「剛才來機場前接到電話,大嫂是找到了,但她拒絕回來.我打算明天親自去接她,她大概總得給我一點薄面。」

他看著前方,神情帶點苦澀,沒說出口的是,他們直按通話,大嫂撂下狠話,就算回來,也不會去醫院看大哥,說只等他痊癒了就提出離婚。父母聽到這句話后雙雙震怒,卻也無話可說。父親走進書房.到吃晚飯也不肯出來,母親索性流了眼淚,一再說的都是:「怎麼非要弄成這樣?」

葉知秋不願意評論他的家事,側頭看他略微清瘦的面孔,緊鎖的眉頭,知道近幾天顯然是夠他受了,只輕輕伸手過去蓋在他握方向盤的手上.這個柔軟纖長的手傳遞的無聲撫慰讓許至恆的心突然寧靜下來。他一手把住方向盤,一手反握住她的手緊腎合在自己掌中:「你能來太好了,秋秋。」

車子進城后,葉知秋說:「至恆,往這邊走吧,我出差常住的酒店靠近武林路那邊。」

「難道你來了我這裡還要住酒店?」

「現在你家裡有事,我不方便去打擾啊。」

「沒事,你不用見他們,我現在單獨住一套公寓里。實在受不了天天回去跟父母住一塊,聽他們唉聲嘆氣。」

許至恆自知這話未免不孝,可是他大哥許至信一想做事強勢急進,這兩年父親已經漸有退隱之勢,公司所有權利實際都抓在大哥一人手中。他一旦受傷住院,公司頓時亂成一團。許至恆白天和父親一道上班,處理千頭萬緒的事務,還得留意不讓父親著急上火。晚上要抽時間去醫院看望大哥,才回家住了兩天,聽父母嘮叨,簡單是百上加斤,恨不能搬去酒店,父母無奈,只好讓他搬了出去。

這是市區離西湖不遠的一套高檔公寓,走進去開燈一看,三房兩廳的房子裝修得豪華而又程式化,中規中矩的傢具沒有什麼個人色彩,但乾淨整潔.看得出有專人打掃。

「這是大哥的房子,他和穆成一樣,置產有癮,買了一直空著,我回來就住這兒了。」

許至恆放下行李,回身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將頭埋在她的肩上,再次輕聲說:「你來了我真開心,秋秋。」

兩人默默相擁而立,享受著這個安靜的擁抱。可是不一會兒就不停有工作電話打到許至恆手機上,他只能一邊接電話,一邊抱歉地示意葉知秋自便。葉知秋索性拿了睡衣去洗澡,她出來時,卻看見許至恆已經躺在寬大的沙上睡著了。看著這個睡態.葉知秋有微微心疼的感覺。許至恆一向精力充沛,工作一天,晚上打一場激烈的羽毛球,回來也不見疲態,倒是經常拿她安靜下來動輒歪到一邊打吨的樣子開玩笑。現在居然在她洗個澡的工夫就睡著了,可見這些天他是勞累到了一定程度。

她不想驚動他,去卧室拿出一條薄被給他蓋上,再找到中央空調的控制器,將溫度略為調高一點,然後關燈進卧室躺下。她常年出差,早練就了不擇床安睡的本領,可是躺在陌生城市一成不變的酒店標準間里是一回事,睡在一個陌生的家裡卻是另外一回事,她翻來覆去了好一陣子才迷糊入睡。

半夜時分,一個有力的手臂將她攬入懷中。在那個熟悉的懷抱中,她並不睜眼,帶著朦朧睡意回應著他的吻,灼熱而又溫柔。這樣的深夜交纏,整個世界寂靜得似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每個接觸都帶著不一樣的親密味道。他們沉溺在彼此的懷抱中,暫時忘卻白天各自縈繞不去的煩惱。

第二天醒來時,天色大亮,葉知秋走出卧室,只見許至恆已經穿好了衣服正在輕聲講著電話,見她出來,一手摟住了她.對電話說:「那好.就這樣吧,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

「現在就去機場嗎?」

「司機已經在樓下等著了,他送我去機場后就回這邊來,我待會兒會跟他交代,讓他這幾天全天聽你安排,鑰匙和門禁卡我放桌上了。」他嘆口氣,吻她的臉:「你在這邊能多待幾天嗎?」

「還能待五天吧。我得去深圳看一下服裝展,趕在閉幕前一天去就行了。」

「秋秋,真是對不起你.你好容易抽時間過來,我都不能陪你。我一定儘快趕回來。」

「沒事呀,這邊我來過不少次.這幾天自己去看下市場也行。」

許至恆點點頭,已經走到了門口,卻突然返身回來,緊緊抱住她:「答應我,在這邊等我,我接到他們馬上回來。」

她在他懷中用力點頭。

葉知秋並不願意指揮一個陌生的司機,只在第一天請他送自己去了和人約好的餐館,然後說接下來都是隨便走走,不必勞他接送,讓他自己回了公司。

此地也是服裝公司雲集,出名的品牌葉知秋自然了解,但那些都不是她的目標。她聯絡了在本地的熟人,約著見面吃飯,大致了解一下情況,再上網搜索圈定了幾個新品牌,按圖索驥,先到已經有這品牌售的商場看賣場,了解現場銷售狀況,選出她認為合適的再上門了解情況。

她獨自忙碌了兩天,許至恆終於打回電話,說已經勸動大嫂帶侄子乘第二天中午的飛機回家。葉知秋替他高興,她特意提早回來,先去市採購。她租住的房間狹小,廚房其實是個通往陽台的過道而已,只能用電磁爐。加上平時忙碌,和許至恆多半在外面吃飯,但她還是會幾樣拿手菜,打算今天做頓晚餐給他一個驚喜。

她拎了大袋的食品出了電梯,剛準備轉過拐角,卻只見不遠處許至恆背對著她,正和一個女孩子站在門邊講話,她躊躇一下.停住腳步,站在了原處。

那是一個非常年輕美麗的女孩子,柔順烏黑的頭,一雙大大的眼睛滿含著淚水,抓住許至恆的手,哀哀地看著他,帶著哭音說了句什麼,分明是個懇求的姿態,而許至恆掙脫她的手,側過臉來,一臉的漠然,顯然根本沒為眼前女孩打動,只冷冷說:「那是沒可能的事,你要的東西誰也給不了你。」

葉知秋只覺得全身冷,她一向只見識過許至恆自負和溫柔的一面,突然眼見這樣的冷漠,她才從室外的熾烈陽光下走進來,但一瞬間心像被凍結了一般。那個女孩子聲音顫抖著說:「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要見你父親。」

」我父親明確說了,沒興趣見你。」許至恆的口氣不急不惱.絲毫沒有鬆動,「支票放在秘書那邊,你知道她的號碼,明天你還不去拿,就當你自動放棄.以後請不要再出現在這裡,更不要試著去我父母那邊騷擾他們。」

那女孩子淚流滿面,猛然轉身,匆匆向電梯這邊跑來.葉知秋神不守舍地往回一縮,避讓不及,仍然被她撞得身子一側,手裡拎的購物袋掉到了地上。那女孩子說聲對不起,進了電梯。

她蹲下身子撿起袋子,獃獃站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她當然知道,眼前的場面,其實並不代表什麼,許至恆的表情冷漠,對那個哭泣的女孩子絲毫不假辭色,並沒一次曖昧,可是這一點並不能安慰她。

葉知秋站了一會兒,才強打精神走進去,正準備拿鑰匙開門許至恆已經開打們,顯然要出去,看到她很是開心,連忙伸手接過袋子。將她擁進門讓她坐到沙上:「我正要給你打電話,這麼熱的天,怎麼不讓司機送你?我現在還得會公司開會,晚上陪父母還有大嫂他們吃飯,你自己去吃飯好嗎?不要等我了,對不起,明天我一定好好陪你出去轉轉。」

葉知秋機械地點點頭,他親一下她,轉身已經走到門口,突然心中一動,止住腳步回來,蹲在她面前看著她:「你這副表情,剛才是不是看到什麼了?」

葉知秋勉強一笑:「也沒什麼勁爆的,不過是你打一個女孩子走罷了。」

「別誤會,那個女孩子跟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是我大哥的……女朋友,也是公司的員工,我父親讓公司開除她了,給一筆錢讓她消失,她不肯,天天纏著我,要見我父親,要見大哥,我已經讓公司和病房都禁止她入內,好像大哥以前帶她來過這裡,她居然照過來,在門口等了大半天不肯走,物業通知我,我就是怕你看到了誤會才趕回來的。而且好不容易勸回大嫂,當然只能打走她。」

葉知秋「哦」了一聲,可並沒如釋重負的感覺。許至恆做個慶幸的表情:「幸好是你秋秋,換成我大嫂那樣的,不聲不響就走掉,讓人滿世界去找,我豈不是得冤死。所以女朋友理智真的很重要,我先走了。」

「至恆,其實你大嫂走時完全有理由的,她是妻子跟母親,沒法接受自己的先生,孩子的父親有這麼一個年輕美貌的女友存在,不是很正常嗎?」

許至恆立起身,漫不經心地說:「好吧,我承認她的反應有她的理由,可是帶個六歲的孩子一走了之,做法並不妥當對不對?起碼換了你就不會這麼做。」

「我只是女朋友嘛。。」葉知秋自嘲地笑,「沒立場有那麼大反應。」

許至恆一怔,覺得這話多少有點言外之意,但看看錶說:「對不起,秋秋,我真得走了,公司還有好多事情,晚上我盡量早點回來。」

「至恆——」

許至恆手扶門把,詫異地回頭看著她,她卻搖搖頭:「算了,你去吧,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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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愛情來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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