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世事艱難
任民和大明販賣蘋果賠錢，著實苦惱一番過，小梅和桂花這兩位做妻子的揮了賢內助的作用，姐倆背後商議了一下，各自承包自己家的男人，進行安慰勸導。這下，哥倆沒過三天，又振作起來。「婦女能擎半邊天」，小家過日子，有個賢妻太重要了。
正好這兩天大明的姐姐來串門，閑談時，得知弟弟處境，就想辦法出主意，看看他還能幹什麼，結果，還想到了一個門路。大明一高興，吃完晚飯立刻來到任民家把這個門路說了。
原來，大明姐夫的父親這些年在勞務市場蹲坑推小腳，據說每天收入還可以，就是需要出點力氣。大概是年紀大了，老頭最近幹活吃力，又把腰扭了，就不打算繼續幹了，那台腿腳用的三輪車正在家裡閑著。大明就去姐姐家把三輪車借來，準備跟任民一起到勞務市場闖闖。任民一聽，覺得可行，這個活只要有點力氣就能幹，比在工地輕快多了。再說哥倆都有力氣，天冷了又不能賣菜，閑著也是閑著，所以不妨嘗試一下，哪怕每天掙回點飯錢也行。
這天，也就是把「傷心果」處理完畢的第三天，早晨，哥倆飽餐戰飯，推車出衚衕，上了馬路，大明騎車，任民坐在車裡，哥倆又一次帶著希望出了。
因為是陰天，看不見日頭的影子，還刮著陣陣冷風，給人帶來涼意。哥倆在馬路上走了一會兒，左拐右拐了幾次，大明引頸向前張望：「政委你看，前面就是勞務市場了。」
任民轉身向前看，也沒現什麼，就問：「大哥，在哪兒？我怎麼沒看見？」
大明一笑：「你朝哪兒看呢？就在馬路邊，沒看見遠處有不少人嗎？那就是勞務市場。」
任民樂了，心想這也算是市場？遠處的確有些人在馬路邊，這又是個自的勞務市場，官方也沒有派人管理，所以顯得很鬆散，三人一幫，兩人一夥的，沒有秩序。
兩人正說著，離勞務市場約有三百米的距離，忽聽側後面有人喊：們兩個是推腳的嗎？」
大明耳尖，聽得真切，立即來個急剎車。哥倆回頭，見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從樓群衚衕出來，正向哥倆擺手。
大明趕緊搭話：「大叔，我們是推腳的，您想推什麼？」
老頭慢走幾步來到近前，上下打量他們一下，點點頭：「我兒子的新房要裝修，需要把樓底下的水泥和沙子運到樓上。這可是力工的活，不知道你們能不能幹？」
好歹是第一單生意，兩人豈能放棄？沒等任民答話，大明搶先說：「能幹，有多少活？」
老頭覺得一時無法講清楚，就說：「這樣，你們跟我過來看看，不遠，幾步就到。」
哥倆跟老頭進了樓群，再一拐彎，看見不遠處第四單元樓梯口幾米遠的地上，果然有一堆沙子和幾十袋水泥。
老頭指指：「你們看，就這些，整到四樓。」
這是個回遷區，四周都是新樓，不少住戶在裝修。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叮叮噹噹」的響聲和「吱吱」刺耳的電鋸聲。旁邊，十幾米處，就有一夥力工往樓上扛沙子運水泥，幹得熱火朝天。
簡單說了幾句話，雙方開始討價還價。
老頭問：「需要多少錢？」
大明沒有立即回答，看看沙子和水泥，故意表情嚴肅，似乎覺得東西太多：「大叔，給八十塊錢吧，怎麼樣？」
老頭一聽，急了：「年輕人，這麼狠啊！」
大明解釋：「大叔，上四樓啊！這……」
老頭真是個急性子，伸出四個手指，很乾脆：「就四十，你們每人平均二十塊錢，不少了，你們干不幹？來個痛快的！」
大明很為難的樣子：「大叔，那太少了！我們恐怕要干一天啊！」
老頭看來打算節省，就指指旁邊那伙正在幹活的力工說：「看人家，說干就干，都這個價，不計較！再看你們兩個，討價還價，我看你們不像幹活的，要不，我找別人去。」說罷，欲走……
任民明白，老頭仗著離勞務市場很近，力工好找，就掌握了主動權，所以壓價。不過，對於這哥倆來說，這可是第一單生意，任民不想放棄，就和藹地說：「大叔，我們兩個幹活是沒問題的，只是這麼一大堆東西，需要大半天才能幹完，這樣，我們少要點，您看六十怎麼樣？」
老頭看看任民，感覺這個年輕人比較實惠，故意略想一下，最後封口：「五十，不幹就換人。」
大明還要說什麼，任民擺手示意，回臉對老頭說：「好吧，大叔，就這樣，我們同意您說的價格。」
老頭說道：「好吧！按照老規矩，等你們幹完活，我再給錢！」說完，上樓拿鐵鍬和袋子去了。
哥倆轉臉看旁邊的幾個小夥子，裝沙子、扛袋子，的確很忙，真有幹活的樣。一個瘦弱的小夥子從樓梯口出來，嘴裡喘著粗氣，把手裡的空袋子往地上一扔，坐在旁邊說：「這活真他媽累！我心跳得厲害，歇一會兒！」
拿鍬裝沙子的年輕人看了看他：頭，你累了就先歇一會兒吧！干這麼重的活，確實難為你了。」
那個被稱作「石頭」的小夥子順勢把背靠在牆上，閉目喘息、休息。消瘦的身體在冷風中時而戰慄，雖然名字叫「石頭」，卻顯得弱不禁風，一點沒有石頭的硬朗勁。
任民和大明接過鐵鍬和袋子，決心跟那伙人比試一把，一個裝袋子，一個往四樓扛；一會兒，再換過來。約莫一個時辰，兩人渾身熱，有了暖意，也覺得有些累了，就坐在沙堆上休息。大明還是老習慣，摸出一包香煙，點燃一支吸了起來。
任民掏出手帕擦掉額頭滲出的汗水，四處觀望：「大哥，這活還真難干！本來扛東西走平道我不在乎，可向上扛，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大明微笑：「是啊！是***夠累的，不過在天黑之前肯定能幹完，所以，咱哥倆不用著急！咱多休息一會兒，千萬別累壞了。」
一陣揚塵，把幾個廢舊塑料方便袋吹向天空，大家慌忙扭臉避風，但是，靠在牆邊休息的石頭卻一動不動。
一個同伴說：「二哥，石頭好像睡著了。」二哥看了看，有些憐憫地：「讓他睡一會兒吧，這小子體質本來就弱，別把他累壞了。」停頓一下，忽然感覺好像有什麼不對勁，扔下鐵鍬，來到石頭身邊，蹲下身叫喊：「石頭，石頭，別睡了，天涼啊！醒醒！」
石頭卻沒什麼反應。二哥感覺不妙，提高聲音：「石頭？石頭？你怎麼了？怎麼了……」
其它幾個同伴立刻圍過來，有的叫喊，有的搖擺他的頭。只見石頭二目緊閉，臉色煞白，已經沒有了氣息。幾個同伴這下慌了，趕緊喊叫著：「快找計程車醫院……」
二哥背起石頭飛跑，奔向馬路邊，邊哭：「兄弟啊！你可要醒過來啊！你才二十歲啊……」
烏雲依然籠罩著陽光，又一陣陰冷的秋風吹來，路邊樹梢出「嗚嗚」的響聲，像哭泣……
這一切，任民和大明看得清清楚楚，兩人不寒而慄，相互看看，誰也沒言語，心情很沉重。大明又掏出一支香煙吸了起來。
小時候聽老貧農憶苦思甜的時候，說過窮人給地主扛活，勞累成疾病死了，可今天，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任民說什麼也不會輕易相信幹活就能把人當場累死，不禁毛骨悚然，打個冷戰，下意識地用手揉揉左腿膝蓋。
大明見了，忙問：「任民，你的腿病是不是又犯了？」
任民嘆口氣：「大哥，你還別說，好像是條件反射，看那個小夥子捨命幹活，我一下子渾身都不得勁了。看來這種苦大力的錢還真難掙啊！」
大明說道：「這樣吧，剩下這些，你只管裝，我扛，你就別上樓了！」
任民說：「大哥，沒事，我能堅持！」
大明對剛才這一幕也是心有餘悸，怎能捨得讓任民受罪？說道：「兄弟，你就別跟我爭了，剛才沒看見那個小孩嗎？才二十歲！真可惜啊！」
任民又不自覺地摸摸左腿，沉思起來……
晚飯後，小梅在地上洗衣服，任民躺在炕上，不時地逗著女兒雪花。
見任民今天沒有白跑一趟，還掙回二十五塊錢，小梅很高興，聽任民說幹活時大明出力多，她說道：「今天大哥比你乾的活多，那你就應該少拿點錢嘛！」
任民答道：「我說了，可大哥就是不幹，非得對半分。」
小梅說：「大哥這個人很實在，你也實在啊！死心眼！」
「噹噹當」，外面有人敲大門，喊叫，任民豎起耳朵仔細聽：「好像是大哥，說曹操，曹操就到啊！小梅，你趕緊去開門吧！」
小梅出去開門，隨後，大明進屋。
任民起身，說道：「大哥，快坐！看來你今天不累啊！不愧是大俠，還是你厲害啊！」
大明知道有些事情任民不會對小梅說的，他吃完飯放下筷子就來看看任民。進屋見他在炕上躺著，大明心裡就明白了：「怎麼樣？腿病犯了吧？我就說你別逞強嘛！還要跟我比！」
這話明明是給小梅聽的。果然，小梅臉色驟變，追問：「大哥，你說什麼？他的腿病又犯了？我說的嘛！他吃完飯就上炕了。任民，你說，是不是腿病真犯了？」
任民微笑：「沒事，別聽大哥開玩笑！」
大明正色地：「開什麼玩笑？小梅啊！我就是看他幹活時摸腿，後來剩下的重活就不讓他幹了。」
小梅這下吃驚不小，停止洗衣服：「真的啊！任民，你怎麼不告訴我？還想瞞我？」
大明說道：「小梅，看來他真的什麼都沒對你說？當時我們旁邊那伙幹活的，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孩當時就累死了。」
「哐當！」洗衣板出響聲，小梅驚問：「什麼？大哥？把人累死了？」
大明說：「所以，我打算跟任民商量一下，這種要命的活咱以後不能幹了。我倒沒事，關鍵是任民的腿，肯定受不了！」
任民倒是泰然處之，微微一笑：「大哥，看你把小梅嚇的，沒那麼嚴重！」
大明走後，小梅硬是解開任民的褲帶，把他的褲子脫下來，查看左腿，隱約見膝蓋處有點紅腫，就要求任民到醫院看看。任民自然不會同意，極力小事化了，吃了幾片上次買的葯，又安慰小梅幾句，就合被睡覺了。
白天幹活真是累了，任民一會兒就睡著了，睡得很香，而且還做個從來沒有做過的好夢。在夢裡，他駕駛自己的私人轎車攜妻帶女榮歸故里，見到了自己日夜想念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