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古城蒲坂
忽然，眼前一個人攔住了蟹八，蟹八睜眼一看，卻原來是巧妹。
只見巧妹杏眼圓睜，伸手象老母雞護小雞一樣把那小女孩緊緊護在身後，兩隻清澈的眼睛里冒著怒火，直盯著蟹八。
蟹八大聲喝道：「你給我閃開，要不然我先殺了你。」巧妹不為所動，依然惡狠狠地盯著蟹八不放。
蟹八依然保持著抬腳的姿勢，兩隻眼睛和巧妹對視著，兩人良久不動。過了一會兒，蟹八突然不知為什麼心中一虛，嘆了一口氣，轉身走開，強作惡狠狠地說：「這次我就饒了你，下次見了你男人，我一塊兒殺。」
巧妹轉身把小姑娘扶了起來，細心地從懷中掏出一塊手巾，幫小姑娘擦起額頭上的血來。
猴三也從旁邊掙扎著爬了起來，走到巧妹旁邊說道：「多謝姑娘，猴三以後這條命就是姑娘的，姑娘但有所命，猴三萬死不辭。」
巧妹並不理會猴三，見旁邊還有幾個受了傷，於是就撕下衣襟，幫眾人包紮起來。她跟胡不凡這麼久，醫術沒學到什麼，一些外科的包紮倒是頗為熟練，眾人見她包紮得細緻精巧，不由地大是佩服。
太陽已經出來了，鎮上的動靜也多了起來，客棧飯莊都打開門開始作生意，眾人早已是飢腸轆轆，昨天一天就沒怎麼吃東西，於是一齊擁到一家包子店門口。
這些漁民們還有點錢，分別買了包子就坐在街角吃了起來。大壯也買了幾個，給了懷中的小真兩個，又把手中的那個給劉寡婦，劉寡婦紅著臉伸手接過，見手上空空的大壯，又把手中的包子掰開，遞了一半給大壯，兩人也找地方坐著吃了起來。
巧妹手上錢不少，胡不凡把所有的錢都放在她的身上，大部分的化為飛票貼身藏著，袖子里還有不少碎銀子。當下也買了幾個，自己吃了一個，又給大壯和劉寡婦一人一個。
這時那個小女孩跟幾個同樣大小的孩子站在遠處，眼巴巴地看著熱氣騰騰的包子鋪，不時用舌頭添著嘴唇。巧妹猶豫了一下，跟老闆又要了十幾個，伸手一招，那幾個孩子就過來了，一人給了兩個。
小孩呼拉一聲，那著包子走開，向那群土匪走去，幾個老人接過手中的包子，向巧妹鞠躬致辭謝。
看著這些面黃肌瘦的老人，巧妹心裡也不是滋味，當下呆了半響，最後一咬牙，讓老闆又拿出幾屜包子，給那群人送去，一人一個。
蟹八和窮奇閉著眼睛在一個街腳避風處閉目養神，一邊抵擋著遠外包子的香味，一邊盤處著晚上到哪裡去搶些錢物，忽然感覺面前有些香噴噴的熱氣。
一睜開眼，是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當下一把搶過，張口剛要咬過，卻現送包子的人正是巧妹，頓時喉嚨里乾咽了一口口水，把包子想要遞迴去，巧妹卻一聲不吭，轉身就離去了。
兩人拿起包子就要扔，但還是怏怏地把手放下，互相看了一眼，說道：「恩將仇報，有恩可沒說不受啊！」當下大口大口咬起來。
這麼多人呆在鎮上也不是辦法，總要想辦法安置才是，最後包子店老扳出了個主意：「那邊黃河邊上有處高地，是無主之物，你們可以在上面建屋而居；現在黃河已解凍了，可以打漁為生啊；另處還可置些土地，再種些莊稼，這麼多人一起干，總不至於餓死凍死不是。」
眾人一聽，有道理，大家本是漁民出生，打漁自是輕車熟路。當下眾人一起來到那處高地，後面的那群土匪也在後面跟著，眾人見同是天涯淪落人，也就沒有驅趕。
如此，這幫人中有漁民、水匪、還有北方的農民，就在此定居下來，同受貧寒，居然相安無事。巧妹是這些人當中少有的識字之人，又會些醫術，儼然成了眾人的領，有些水匪不服氣，但終究敵不過那些農民和漁民的人多。
胡不凡沿著黃河向上遊走去，也碰到幾個黃河邊的老漁民，漁民告訴他：「現在可沒機會過河了，那些渡船根本不敢開，一遇到大的冰塊就船毀人亡，如果冰塊稍微慢一點，那出的寒氣也會把船凍在裡面的。要想過後，起碼要到三月份。不過再往上走，就到了蒲津渡，也許就有辦法了」
胡不凡一想左右沒事，不如到蒲津渡去逛一圈，當下就把馬一帶往薄坂方向而來。
蒲坂，也就是現在的永濟，傳為舜都，位於山西省西南部，地處晉、秦、豫區域中心。這裡歷史悠久，人文薈萃，是中華民族的祥地之一。古蒲州城瀕臨黃河，唐朝時為畿輔重鎮，是古代全國六大雄城之一。蒲坂歷代明賢輩出，舜帝、柳宗元、王維、聶夷、楊貴妃皆出於此。前方戰況緊急，這裡作為畿輔重鎮，也顯示出不同尋常的忙亂。
胡不凡來到城外，把馬往山林里一放，任它去了，馬刀也扔了，這馬和刀身上有標記，說不定自己會被當成姦細逮起來。再看了看身上沾上的血跡，乾脆把外衣脫了下來，這才往城裡走來。看門的一看胡不凡，身空內衣，頭蓬亂，但面目英俊，以為是北方跳出來的某家公子，當下向他勒索了一兩銀子才放他進去。
胡不凡也不在意，反正這錢也是搶來的，當下跑一家成衣鋪，買了一身儒裝。再一看，嗬，好一個俊俏的讀書人，身長八尺。面如冠玉，唇紅齒白，頭戴綸巾，兩眼神光完足而不凌人，氣質溫文而雅。
打扮完畢，這才在城裡逛了起來。這裡可比半月縣城那裡熱鬧多了，人來人往，摩肩接踵，前方正在打仗，道路不通，此地作為黃河的一個重要渡口，自然是比往常更熱鬧。
胡不凡走進一家小酒樓，找了間靠里窗的雅坐，叫了一壺酒，幾樣小菜，就自斟自飲起來。
窗外，天空明凈，白去悠悠，遠處池塘邊上正有幾個孩童在剝著柳樹新芽，一派平定祥和。誰知道大唐的大部分地方卻是烽火陣陣呢。
正在悠思暇想，忽然聽店門口一陣大亂，門口桌上的食客紛紛躲閃，幾個穿著軍衣的衛士從外面滿口叫罵地闖了進來，當前在一人臉上長得一條長長的刀疤，從眼角直下嘴角，分外恐怖。
幾個人往剛才躲閃食客的位置上一坐，大聲叫道：「小二，快給我們來些酒菜，可把老子餓癟了。」
刀疤臉把頭上沾滿灰尖的頭盔一脫，用袖子擦了一下，又從面前的殘盆里抓起把花生米往嘴裡一扔，嘟嘟囔囔地說：「他***，老子不知道這仗是怎麼打的，二十萬人馬竟敵不過人家八萬鐵騎，再這樣下去。胡安這個王八蛋再有幾個月就要進長安了。」
旁邊有人說：「對，大哥，兄弟我是從小沒讀過幾本兵書的，可也知道這種形勢下，據城而守要比出城迎戰有利得多，這幾個閹貨根本就不知兵，卻硬是要做監軍，真不知皇上老爺子是怎麼想的。」
「皇上老爺子老了，再也不想以前那樣......」旁邊有人立即把他的嘴按住，「此地人多，得小心謹慎吶。」
那人眼一瞪：「怕什麼，老子這條命是前面撿回來的，死也要說個痛快，自從那個楊妃進宮以後，聽說皇上根本就不怎麼上朝，還聽信楊安國，胡安這幾個混蛋，這才搞成這個樣子。」
「要是任義大元帥在就好了，大元帥一出，連突厥都害怕，更別說胡安這混蛋了。」
「還不是楊安國這個老奸臣害的，誒，聽說，皇上要重新啟用李天麟將軍了，不知是真是假。」
胡不凡站起身來，向這幾個人行了個禮：「這幾位將軍辛苦了，小生歷來欽佩鐵血疆場的勇士，如不嫌棄，請來這邊一坐，小生陪幾位將軍喝一杯如何。」
幾人詫異地看了看胡不凡，刀疤臉說：「小兄弟，哥幾個是個粗人，小兄弟不必跟我們客氣，如果有緣喝一頓酒，倒是無妨。」
眾人入坐，胡不凡說：「剛才我聽幾位將軍說起前方戰況，小生也很是關心，不知能否給我講講。」
這話一說，幾人就似乎要把心裡的悶氣一下子倒出來似的，唉聲嘆氣地就說開了。
原來，胡安兵行迅，河南大部分地區紛紛淪陷，東京留守被殺，河南尹達投降。代宗派來守洛陽的安西節度使高常清採取守勢，堅守潼關不出，弄得胡安毫無辦法，后結果派來監軍的宦官胡亂指揮，要出城迎戰，結果被高將軍斥責一頓，回去就告了刁狀。
結果代宗以「失律喪師」罪，殺了高將軍。而後二十萬大軍出城迎戰，大敗而回，潼關已經失守，洛陽丟失也就是這幾天的事了。
刀疤臉是小軍官，那幾人是他下屬，打仗時被馬隊衝散，卻撿回一條命，這才來到此處，與胡不凡相遇。
胡不凡也是唏噓良久，出門征戰在處，最怕後面有制肘，後世老蔣也是老犯這種錯誤。可自己能做些什麼呢，以前聽人說，項少龍來到秦朝，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屁，做胡夢吧。孤身一人，直言進見，砍頭只是須臾之事；參加軍旅，指揮打戰只怕自己還不如那些將軍，憑什麼人家就能聽你的。
幾人又飢又累，又多喝了點酒，當即有點醉熏熏的，刀疤臉說：「兄弟，我***就是看你還比較順眼，沒有書獃子那種酸氣，我叫文彪，以後有什麼事，就來找我，只要能辦到，我一定盡量為你辦到。」
那幾個人也連聲說：「對，就找咱。」當即就報了姓命。
胡不凡一拍刀疤臉的肩膀：「沒說的，大哥，有事我就來找你了，我叫胡不凡，是個郎中，在醫術上還有些小手段，以後萬一有事，就來找我。剛才我聽說李天麟將軍是何人呀？」
「他，你都不知道，這可別怪大哥我瞧不起你了，那李將軍乃是大漢飛將軍的後代，神箭絕技天下無雙，突厥人稱：「沖也行，打也行，不要讓我遇見李天麟」。當年李將軍跟任大帥一同征突厥，單人匹馬沖敵營，幾箭就射落了敵軍幾員大將，敵軍望風而無不披靡。」
胡不凡想象那一將神勇，單槍匹馬，一箭封喉，威震敵膽的雄姿，不由地悠然神往。
幾人酒已盡興，胡不凡問起他們有什麼打算，刀疤臉說：「還能怎麼辦，繼續回前敵和胡安拚命唄，他***，人死卵朝天，於其被當做逃兵處死，還不如痛痛快快的干一回。」胡不凡肅然起敬，當下與眾人揮手告別。
走出酒樓，一時胡不凡也失去了逛街的興趣，沿著街道就興步亂走。
前面是座寺院，他抬頭一看上面寫著三個大字「普救寺」，名字這麼耳熟，後來想起來了，這不是《西廂記》中張生和崔鶯鶯緣定三生的地方嗎，嗯，我得進去看看去。
普救寺佔地極大，前面寬闊的正殿供香客燒香還願，後面是更大的後院，供人寄宿暫住。
胡不凡站有高大的佛主像前，抬頭看了看這位高高在上的眾生主宰，慈眉善目，眼神卻是毫無半分感情。哼，普救眾生，除了在眾生有難的時候，供人作些心理安慰，還有什麼用。
當下就信步穿過佛堂，在後面花園裡閑逛，自己雖不是張生，但是還是要看看能不能再鑽出個鶯鶯來。無意中露過一個十分清靜的小院子，裡面的三人引起了他的注意，當下就停下腳步進去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