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話 銷金窟・春波閣(上)
華燈初上,風正暢,月正彎,夜幕下的繁盛在追逐著夕陽的尾梢悄然綻放。
悶熱的天氣也在夜間稍作喘息,靜靜地迎接另一番風情。
閑池城最熱鬧的便是這末泱街,街道兩旁到處林立的商鋪,白日客人云集,這晚上更是夜市喧囂,不時更有廟會湊個熱鬧,這街頭一家「朋來客棧」已是久富盛名,而街尾一家香齋,名曰「憶有時」,奇特的制香技術到真也吸引了不少慕名者。不過要論這商賈達官聚集最多的可真非這「春波閣」不可了。
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這春波閣便是屹立在這河畔的瓊樓玉宇,紅瓦黃磚,雕欄玉砌,好番奢侈!岸上幾艘畫舫零星點綴,燈燭搖曳,好似天上銀河璀璨。這世上最善賺錢的不是男子,而是這些只消擺上款款笑容,舞動曼妙身姿,飲酒奉迎的女子,春波閣便是可讓男子一夜擲上千金、萬金,甚至賠上半生所得的煙花地,銷金窟。
「蕭瑟秋風舞紅鸞,寂寞容顏夢嬋娟,回憶長,青春短,雨聲無端添心酸,等待空惹情絲亂,長夜憑欄歌聲軟,心不涼,風不暖,且將心思付紙鳶……」婉轉動人的歌聲穿盪在整座歌樓,漂浮在一片粼粼水面,灑落眾人心田,牽引著埋藏在心底的那抹溫柔,使人如痴如醉,靜謐深沉的夜也在月光的修飾下顯得有些朦朧。
「曲好,唱得也妙,可卻著實浪費了……」飲下一口清酒,幽幽的嘆息聲從堂下坐的著一名俊逸男子口中飄出,身旁端坐著一名稍顯矮小的少年,面容平凡,一雙眼睛卻到是機靈的很。
「怎的浪費啦?」少年端著一杯清茶啜飲著,不時地吃著堅果,似乎沒興緻碰眾人眼中的瓊漿玉液,到是奇怪地緊,上妓院卻不喝酒。
男子鳳眼一白,問道:「這曲可是講述的一名寂寞女子的悲戚?」
少年看了眼台上唱曲的女子一眼,除了一股冷傲之外,說真的,他是看不出什麼悲戚不悲戚啦!到是底下尋樂的男人們輕摟著身邊妖媚的女子,親昵地調笑,雙手更是不安分地享受懷中的溫香暖玉,眼神不懷好意地瞄著,打量的不僅是懷中的女子,更有他人懷裡的,似在搜尋著什麼。女子們柔順地依偎著她們的金主,紗衣半敞,朱唇半啟,玉蔥般的手指端著酒杯,不斷地遞上瓊漿玉液,或欲拒還迎嬌羞輕語,或熱情如火,肆意地挑逗著男人們的感官。
盈盈水袖輕轉飛舞,柔美的身姿搖曳,迎合著曲的節拍,訴說著那場風花雪月。
好派奢靡!
男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傅筱妍,你就一孩子,還不懂什麼叫情!」那名少年正是傅筱妍女扮男裝的,而做他旁邊的便是恢復男兒身的闋一泛。
傅筱妍不予理會地撇撇嘴,低聲自語:「不懂就不懂,反正夜也不懂!」
「夜?」闋一泛的耳朵可是比普通人靈上好幾倍呢,第一次從她口中提起這個名字,聽語氣似乎這個叫「夜」的人對她很重要的樣子,當下便好奇了起來。
傅筱妍卻立刻轉移了話題,扯著他問道:「怎麼樣,學到什麼沒?」順便甩開一個想要黏上來的女人。
闋一泛登時眼前一黑,恢復男兒身,差點忘了這檔子破事,這會被她一提醒,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不,應該說他整個人生一下子就黑暗了。
「你就非得提醒我那麼不願記起的東西嗎?」闋一泛輕撫額際。
傅筱妍笑得到是十分愜意,涼涼地回道:「單單隻是見識這銷金窟豈不是太浪費了,該學的還是照學嘛!」
「誒,不是我說哦,聽說這兒亥時開始還會有更精彩的表演呢!」傅筱妍神秘兮兮地闋一泛耳邊低語。
闋一泛英氣的眉峰一挑,「你確定那定義為『精彩』而非『驚世駭俗』?」
傅筱妍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反問道:「什麼叫驚世駭俗?拿個處子來拍賣叫價,抑或是奪得與花魁**一度的機會?」
「呃……筱妍,你到底是個女孩子,說話……說話就不能含蓄些?」傅筱妍這麼個直白法到是讓闋一泛有些局促了。
「本就是些事實,又何必說得含蓄,大哥不認為妓院本就該是這番樣子的么?」傅筱妍到是沒怎麼在意自己的說辭,她又不是第一次上妓院,見識過的可不一定比男人少。
闋一泛有些詞窮地不知如何辯駁,也就只能在那喝悶酒了。
「不過大哥可以放心,這『春波閣』若是與他家妓院無異,又怎麼能獨大呢?」傅筱妍可從不認為這生意可以無端得做大。
「哦,那我可真有些期待這所謂的『精彩一泛微微一笑,不過也就那麼一會,因為他接下來的眼睛就得被迫著看那些腰如水蛇般扭動的女子們了,這舞姿這麼柔軟,他一個大男人要怎麼學得會啊?真是頭疼!
飲酒作樂間不意一會便也到了亥時,時辰一到眾人竟神奇地安靜了下來,個個臉上既是興奮又是期待地齊望向堂中二樓懸空著的樓台,只見徐娘半老仍風韻猶存的老鴇輕扭著腰肢款款而來,一把金色團扇在她白玉般的手中卻也看不到半分庸俗,只道是富貴,可想而知,這春波閣的生意當真是很不錯,瞧那身後跟著的幾個青衣女子都昂挺胸,走路帶風般瀟洒。
「各位爺,奴家這廂有禮了!」微笑地看著下面的富賈達官,老鴇兒一福身道。
堂下眾人到也奇特,面上居然都流露出幾分敬意,有的甚至還回禮作揖,引得傅筱妍和闋一泛相互對望了幾眼,大感意外!看來這老鴇有些門道,居然把這幫花錢的爺們給哄得服服帖帖的。
「花姨,您就免了這客道罷,大家都那麼相熟了……」堂下一打扮富貴的公子哥剛想說下去,卻被他口中的「花姨」擺手制止道。
「唐少爺,此言差矣,這堂上在的都是我們春波閣的貴客,不論熟與不熟,這禮數就該周全。莫不是嫌奴家多話礙了大家的雅興?」花姨斜了眼過去頗為正色的講道。
「怎麼會呢,花姨說的是什麼話……」堂下頓時三三兩兩的反駁聲響起,更有不少人嗔怪那姓唐的。
那姓唐的少爺頓時神色微窘,忙言道:「是唐某的不是,花姨莫要見怪,這……我們怎麼會嫌您的,這閑池城誰人不知春波閣花姨最是懂得客人們的心意,哪個出了春波閣的客人不都滿意而歸的呢!」唐少爺見花姨神色稍緩,更是再接再厲賠笑道:「誰人不知花姨您更是明白事理,定不會與我小輩計較!」
花姨金色團扇一掩嘴角,眼梢帶笑,「唐少爺這嘴果然會哄人開心,怪不得我這兒的姑娘們都記掛著少爺呢!」
唐少爺一看花姨不在動氣,登時便又嘴滑了起來:「我這不也是記掛著花姨家的翠翠,天天來報道么!」
「呦,唐少爺就記掛著翠翠呢,那奴家呢?」一聲似嗔非嗔似笑非笑的聲音響起,酥軟地叫當場人都不由得一顫,抬眼望去一襲的藍衣輕紗,青絲半挽,髻上插著一支玉簪,頸間一條蘭花雕綴的鏈子,簡單清雅,還當真有那麼點仙味。
「好仙兒,少爺我當然最是想你啦!幾日不見,仙兒當真是越長越像那九重天的仙女姐姐了!」唐少爺一見美人兒面哪還顧得上那麼多,當然先奉上幾句好聽的了。
藍仙旋即抱以燦爛的笑容,這好聽的話哪個不愛聽,聽著舒坦當然也就不吝嗇笑靨了,這眉眼間的神采彷彿都添上了顏色,益炫目,美眸一掃,當下便使得下面的人腦袋熱,心想要是能與她春風一度,便是賠上這身價也未嘗不可。
峨眉忽然一蹙,似是有些為難:「那翠翠姐呢?」
「仙兒可是在吃醋么?那真是唐某人的榮幸啊!這番死了都甘願了!」想他唐少也是花叢老手了,這自然不會得罪了任何一方,想享受這美人恩自是不能得罪美人了。
藍仙「撲哧」一笑,罵道:「好你張滑嘴!盡說些胡話鄒人!」
「哪兒,在下可是句句肺腑啊!」那唐少爺郎聲笑道,一掃剛才的尷尬。
「這姓唐的一臉風流相,指不定真如他自己所講,天天上這報道。」闋一泛生平最看不慣這種仗著家裡有幾個錢整天尋花問柳的公子哥。
傅筱妍斜了他一眼,道:「既看不慣,那改天上他家偷去,財盡了自然沒這本事再去風流快活。」
闋一泛摸了摸下巴,已然考慮起這可能性來,惹得一旁的的傅筱妍一陣好笑。
「仙兒丫頭,跟人家唐少爺調笑待會回房去調,這爺們都等著呢,少給我貧!」花姨狀似嗔怪道。
藍仙受教道:「媽媽教訓的是!」說完不忘向堂下的客人們一欠身,賠禮:「仙兒給各位爺們賠罪了!先自罰三杯!」語畢便端起一旁的酒盞一干而盡,那酒液順著美人的細頸滑落,不由地牽動那豐盈的酥胸,隱隱約約得煞是撩人。
三杯飲下,藍仙臉頰竟染上了一抹紅暈,登時更平添了幾分柔媚誘惑,凝脂般的肌膚白裡透紅,彷彿可以掐出水來,讓人不禁想摸上幾把,但其又站在高處碰不上,心癢難耐,這怎的不熬煞眾人。
藍仙此刻竟還翩然一笑方才離去,這分明是在挑逗眾人,這青樓女子果然有些手段!